第十六章 母女相认
终究是妄想了，对他，她从头到尾都妄想得太多。
林晚秋决定去见见白沭北，不管这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必须给萌萌一个交代！
他好像渐渐才开始懂得，爱一个人究竟要怎么做，不是狂妄自大地只考虑自己，更不是一成不变地强悍掠夺……
白沭北本就暗淡的瞳仁剧烈紧缩，他用力合住眼，嘴角微微颤动着：“恨吧，已经那么恨了，不差这一点儿。”
萌萌泣不成声，埋在她胸口呜呜地哭着，那哭声像是要把她的心脏都撕扯开一样：“萌萌想爸爸了。”
白湛南骂了句脏话：“哭了！一个大肚婆哭得跟什么似的，还有萌萌，一直喊着要找你。白沭北，你怎么这么造孽呢？她们这样就好吗？你这样真是为她们好？”
萌萌被白沭北轻轻捏着下颚，黑葡萄似的瞳仁越睁越大，看着林晚秋惊讶得说不出话。
萌萌嫩生生的小脸在她外套上摩挲着，粉|嫩的嘴唇微微嘟起，表情有些挣扎：“妈妈，怎么办？萌萌很生气爸爸说谎，可是萌萌还是觉得爸爸可怜。连我都离开他，他就真的是一个人了。房子那么大，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沉默，没有一个人知道该怎么回答孩子。
可是白沭北没有接着往下说，他只是低头在萌萌颊边吻了一下：“爸爸骗了你，对不起。”
林晚秋走过去搂住孩子，低声哄着：“很冷，咱们回客厅。”
他偏转过头避开她递到嘴边的白粥，黑密的睫毛隐忍地翕动，交叠在被褥外的手背上遍布着黑紫的淤青，整个人好像完全变了副模样。
“你这样回去，不怕路上出事儿？”白小黎气得拿枕头丢他，“白沭北，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萌萌想想。”
萌萌泪眼婆娑地望着白沭北，又看了看林晚秋，哽咽着说：“爸爸你怎么可以这么欺负妈妈，妈妈一个人该多害怕。”
林晚秋脸上的笑意凝固，萌萌知道自己很快会有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时，倒是没有丝毫抗拒，可是也没有一个正常孩子该有的反应，现在甚至拿小宝宝诱哄起她来……
一场暗恋，耗尽了她全部心血，虽然这过程充满了绝望、悲伤和欺骗，可是她也并不后悔。这是她甘愿的，被伤害了也与人无尤，她的整个人生没有为自己勇敢过一次，也没有为自己做过一件事，这次，再也不会遗憾了。
白沭北的话让白湛南浑身一个机灵，自从白沭北在工作时出事后，他们全家都极力避开这个话题，现在被白沭北自己赤|裸裸地说出来，听着居然这般刺耳。
白沭北忽然缓缓地站起身，手指一点点在旁边摸索。
白沭北每月打来的钱林晚秋一分也没动过，林知夏的病情很稳定，而萌萌的开销她还能维持，所以尽量地不去动那笔钱，她连具体的数目是多少都没查看过。
其实这就是她要的结果，可是眼下的情形忽然让她觉得难以接受。
她现在只剩一个念头，快些签字，早点儿和那个男人一刀两断。
“她怎么样？”白沭北的嗓子已经没之前那么沙哑了，只是依旧听起来满是潦倒落寞。
白小黎心疼极了，看着自家大哥这副近乎自虐的模样眼泪便不争气地掉下来，她跺了跺脚，又气又急：“那你倒是吃点儿东西啊，嫂子又看不到你在这儿自我折磨！”
白小黎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能猜想他心里一定不好受。
白沭北觉得无力极了，那些曾经属于他的幸福、那些他唾手可得的温柔，现在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溜走，即将属于别人，可是他什么都做不到。
白沭北安静地坐在窗前，卧室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沉稳的脚步声昭示着有人走了进来。他没有回头，笔直的坐姿好像雕塑，手指微微垂着，双眼却毫无焦距。
林晚秋想解释，可是看着萌萌伤心的表情一个字都发不出来，真相何其不堪，说出来孩子会更伤心。
白沭北不说话，只是糟糕地发现自己越来越严重了。
天气越来越冷，白沭北一直没有再出现，倒是萌萌开始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会搬了小凳子站在窗前往外眺望。
白沭北拄着拐杖，一步步艰涩地走向他，嘴角带着悲伤的弧度：“我这样，凭什么连累她？我过去已经伤她那么深了，她才二十七岁，真的要陪我这样的废物过一辈子吗？”
萌萌挣开他的手，五官都写满了敌意。
白小黎停了动作，难受地坐在床边。
林晚秋想这么复杂的感情孩子的确没法明白，只是动容地抚了抚孩子的脸颊。
白沭北想着林晚秋终有一天是会完全忘记他的，也许说起他来，她脸上连一丝表情都不剩了，这样想着，心里好像就被一把锯刀来回地磨砺着。
他什么都没再说，沉默地起身离开。
白小黎看着白沭北隐忍的侧脸线条，微微有些沮丧地试探着：“嫂子，你不回家看看吗？”
白沭北低头收拾东西，偶尔咳嗽几声，拿了一旁的纸笔飞快写下几个苍劲有力的钢笔字：“有工作，我不能再耽搁。”
白湛南扭过头，不忍再看他脸上的表情。
林晚秋自己也思绪紊乱，白沭北离开时的背影让她难受，那个强势倨傲的男人，hetushu.com.com似乎变了另一副样子，她竟然在他转身的瞬间看到了黯然的神色。
白沭北直起腰，少顷才缓缓转过身看她，竟然勾起嘴角挤出一丝微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林晚秋不禁自嘲地摇了摇头，已经这么久了，她怎么还是改不掉这个毛病，似乎和他有关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种本能，想戒都戒不掉。
她还天真地以为，白沭北是为了她——
萌萌嫩生生的小脸在她外套上摩挲着，粉|嫩的嘴唇微微嘟起，表情有些挣扎：“妈妈，怎么办？萌萌很生气爸爸说谎，可是萌萌还是觉得爸爸可怜。连我都离开他，他就真的是一个人了。房子那么大，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白沭北俯身将孩子抱了起来，说话时眉头锁得很紧，大约是喉咙当真痛得厉害，说话时声音很轻：“萌萌乖乖听妈妈的话。”
白沭北沉默着，很久都没有回答。
“哥——”想了想他还是说出口，“这样，她就一辈子都恨死你了。”
可是林晚秋还没来得及去找白沭北，白家就来人了，而且带来了那份她一直想要的离婚协议书——上面清清楚楚地已经签好了“白沭北”三个字。
萌萌的脑袋却一直往屋子里探，费力地左右张望：“爸爸呢？爸爸是不是和你一起来了，爸爸要接萌萌和妈妈回去了吗？”
白湛南没有马上离开，伸手拿过那份属于白沭北的离婚协议书，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似乎带了一声叹息：“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好歹……你也曾经是我嫂子。”
白湛南心里五味杂陈，萌萌哭泣的声音似乎都还在他脑子里盘旋。
他等了顾安宁六年，而等她，还没超过六个月。
白小黎站起身，可是手腕却被床上的男人用力捏住了，他的额头滚烫发热，可是指尖却凉得没有一点儿温度。
白沭北沉默地转过头，他哪里敢让她看见，看见了也不过徒增厌恶而已。
他好像有话想说，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是笑得不明所以：“老大每月会定时往你账户里打钱，算是萌萌的抚养费，还有赡养费什么的不必担心，你和你哥就是不上班也会过得很好。”
白小黎无法理解白沭北的心思，错愕地回视着他。
春节之后，天气渐渐回暖，树上的嫩芽也开始冒了出来，万物复苏的感觉。林晚秋去医院做最后的产检，医生叮嘱她要随时小心，一旦有不舒服就马上入院检查。
白沭北脸色非常白，很薄的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
白沭北怎么会那么好心，让他们母女相认呢。
他眼神复杂地看她一眼，摇头。
到那时，她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或许是林知夏，或许是高赫，或许是别的什么人。
从老家回来之后，林晚秋给白沭北打了几次电话，可是一直都没有人接。林晚秋以为白沭北还没回来，于是就把萌萌给留了下来。
林晚秋看着B超上的那团阴影，心里既激动又雀跃，医生和她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林晚秋出门往外走的时候，在走廊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白小黎愣了下，继而咧开嘴狡黠地笑着：“原来大哥在这儿等着呢，一定要坚挺！嫂子肯定会原谅你的。”
他没法安睡，一入睡就会跌进冗长而可怕的梦境，昏睡的时间思念她似乎成了一种无法改变的习惯。可是他和她几乎没什么太美好的回忆，他对她不好，他辜负了她，这六年来和林晚秋的过往太揪心，一幕幕在他脑海中回放，连带着他都备受折磨。
反观白沭北，却平静得可怕。
林晚秋回过神来，无声地注视着她。
林晚秋倏地抬头，白湛南浓眉微蹙，表情似是有些隐忍。
萌萌说不过林知夏，向林晚秋投去求救的目光，却发现林晚秋一直双眼放空地看着地板。小家伙爬过去靠上她的手臂，软绵绵地喊了一声：“妈妈。”
萌萌握着小拳头，警惕地看了眼林晚秋的卧室，接着压低嗓音嘀咕：“妈妈肚子里有小宝宝，叔叔你没机会了。”
想再认回孩子成了她心里卑鄙又羞耻的念想，可是没有一刻停止过，骨肉分离的痛楚折磨了她许多年。
林晚秋手足无措，看着孩子哭得声嘶力竭心里难受极了，她幻想过和孩子相认的画面，可是终究没敢想太多，这是个无法实现的心愿，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的。
萌萌点着头，小手搂得白沭北很紧。
周围彻底地安静下来，他才将原本挺得笔直的坐姿慢慢垮下。
白湛南微微垂了眼，声音里满是遗憾：“那你呢？你以后怎么办？萌萌是你唯一的支柱，你连她都还给了林晚秋。你以后一个人——”
林晚秋那边突兀地静下来，白小黎知道自己逾越了，夫妻俩的事她不该随意插手，尤其这两人之间的纠葛还真不是一两句话便能说清楚的。
萌萌抿着唇，过了片刻怯怯地抬起眼：“妈妈，我们不和爸爸生气了，以后让他给咱们买好多好吃的做补偿，好不好？”
林晚秋不会是打来安慰他的，这个事实他比谁都清楚。
萌萌眼中明亮的颜色渐渐暗淡，肩膀无力地垂下。
萌萌鼓着腮站在原地，正https://m.hetushu.com.com好林知夏拿了行李从旁边出来，顺手在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揉了揉：“小家伙，东西都准备好了。”
“他让我转告你，他不想再看见萌萌了，带着个拖油瓶他没法开始新的生活。既然你这么喜欢孩子，就养着吧。”
林晚秋却只是含糊地说：“小黎，谢谢你。”
林知夏险些不厚道地笑出声，他蹲在孩子身前，微微叹了口气：“傻丫头，叔叔的确很爱你妈妈，可是叔叔什么都不会做。我可不是你爸爸的敌人，以后见我别总是竖着两条小眉毛好吗？”
“你都这样了，还要去工作？”林晚秋还是没忍住劝了一句，随即怕白沭北乱想，又说，“你家人会担心的。”
接下来三天萌萌都和林晚秋在一起，他们回了老家扫墓，萌萌很开心，还会细心地照料林晚秋。除了晚上睡觉时小家伙会嘟囔几句和白沭北有关的话题，其他时候都表现得很开心。
林晚秋沉默着，这么看白沭北是回来了，他只是不想接她电话而已。
林晚秋看着白湛南，白家的男人怎么可以都这么残忍，说这些话时表情那么放松淡然，好像放弃的不是一个孩子，只是件无足轻重的东西。
毕竟是孩子，没什么记仇的心思。
白沭北这才拄着拐杖慢慢从走廊拐角走出来……
曾经，这个男人撑起了他们三兄妹的全世界，他是他们的主心骨，无论任何事、任何磨难，他都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替他们解围。在她心里，白沭北几乎是无所不能、无坚不摧的。
白沭北的手机永远处于无人接听状态，这多少有些不对劲。
白沭北头疼得厉害，最后打给了家里的司机过来接他。
林晚秋看白沭北的眼神复杂难辨，他到底在做什么、在想什么？为什么她越来越看不懂了。
她迟疑着回过头，走廊上人群熙熙攘攘，可是哪里有那个男人？
萌萌咬着嘴唇，说话时似是斟酌了很久：“妈妈是真的不准备原谅爸爸了吗？小宝宝不能没有爸爸，那样会很可怜。”
白沭北回去之后，感冒反而加重了，咳嗽越来越严重，还时不时伴着高烧。
林晚秋又盯着那张纸看了一会儿，都没看里面的具体内容，拿起压在上面的钢笔就准备签字。谁也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有多屈辱，她险些就再次没出息地动摇了，可是这男人却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让她知道自己有多天真。
林晚秋抬头看白湛南，他正目光幽沉地注视着她。
他以前身体很好，这次却真真体会了一回什么叫做病来如山倒。他的发烧反反复复，好像一场无法根治的顽疾。
白湛南说话的口气带了十足的嘲弄，林晚秋刻意忽略心里那阵异样，握着钢笔的手隐隐有些发抖：“不需要。”
白沭北没有说话，孩子所有的指责全都默认了。
白湛南走后，白沭北就一直安静地坐在窗前没有移动过，他的世界此刻一片黑暗，他坐在阳光里，可是根本看不到白光。
白沭北不爱她，那么他做的一切似乎都无可厚非了。
直到林晚秋都快觉得呼吸不畅，萌萌才哇一声哭起来，透明的泪珠大滴大滴地落在了白沭北的手背上。
她微微叹了口气，俯下身小心地询问：“哥，你是在想嫂子对吗？我去把她找来。”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可惜这时候的林晚秋已经不屑于多看他是否会改变了。
白沭北病了很久，公司那边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他硬撑着准备回去，不顾白小黎的劝慰。
林晚秋简直受宠若惊，随即又惊觉他的声音听起来实在有些……
白沭北有什么可留恋的，他哪里好？他对她那么糟，他对她……永远都不及对顾安宁的十分之一。
白湛南轻轻抚摸着孩子肉肉的脸颊，良久才低声哄道：“爸爸要做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儿，可能需要很长时间，萌萌先和妈妈在一起，爸爸一定会来接你们的。”
林知夏被这小丫头的样子逗得直乐，两人正大眼瞪小眼，客厅的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白湛南冷冷地笑了一声，调整坐姿，手肘撑着膝盖：“你还真是一点儿都不留恋。”
白湛南也知道他心里苦，烦躁地又抽出一支烟想要点上，想了想又郁卒地扔进垃圾桶里。
“才不要。”萌萌一脸的不相信，小胖手指摇了摇，危险地眯起眼，“叔叔你总是偷看妈妈，我见过好几次。别想骗我。”
他们这场遭遇里，最无辜的其实就是孩子。
照片上的两个人，那种亲密无间的姿态，他如何都渴求不到。
他还会做各种噩梦，有时是林晚秋和林知夏结婚了，有时又是林晚秋带走了萌萌他至死也是孤单一人。各种画面交替着，久而久之，白沭北不敢入睡了，他强迫自己清醒，强迫自己分散注意力。
他现在后悔极了，如果当初能多一点真心，如果当初能对她好一些，现在也不会这么多遗憾了。这些遗憾，注定是要陪着他一辈子了。
林晚秋叹了口气，提醒自己什么都别想，萌萌能在她身边自然是再好不过的，至于白沭北，管他又在出什么幺蛾子呢。
白沭北总是说一套做一套，之前还表现得那么……
可和_图_书是有种说不出的解脱感，这份禁锢她多年的感情，终于到了尽头。
那眼神，戏谑、探寻，似乎还充满了讽刺。
那个名字刻在她心里太久了，想忘都忘不掉。
白沭北只是玩玩儿的，他对她永远都认真不起来。
林知夏嘴角依旧翘着：“小学，又不是大学，这还不是小？”
林晚秋吓了一跳，慌忙把孩子抱下来：“怎么了？宝贝别哭，告诉妈妈怎么了？”
“哥。”白小黎无措地捏着电话，脑子里转过无数安慰他的话语，最后只是苍白无力的一句，“嫂子气过劲儿了，肯定会回来，你别放弃。”
他知道这样林晚秋会伤心，也知道这样林晚秋会更恨他，可是她对他的爱早就被磨得差不多了，那么这恨，迟早也会慢慢消失掉的。
白沭北只希望一切不会太晚，希望此生还有机会能找回她。
接着白小黎直觉失言，急忙笨拙地补救：“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大哥可能又去工作了。他很忙，对，很忙。”
他不想去想，可是无能为力，一闭上眼，那些画面就会自动播放，如七十年代的黑白电影，带着压抑而沉重的魔力。
萌萌还是一脸懵懂，歪着头黑黢黢的眼珠转来转去，最后得出结论：“妈妈说爸爸是一个坑，害你摔倒。”
白湛南脸上换了温柔的笑，俯身抱起孩子。
萌萌紧紧盯着林晚秋的肚子，小手抓着林晚秋的手指：“妈妈，看在小宝宝和我的面子上，咱们看完外公外婆就回家好吗？”
林晚秋给白小黎打了电话，白小黎没什么心眼儿，要是有什么事儿也一定不会瞒着她。她茫然地表示：“我不知道啊，倒是二哥前两天还给我打过电话，说和大哥在一起呢——”
“你等会儿，我换我哥听，他正在——”
林晚秋站在孩子身后揪心地望着那小小的身影，昨天萌萌放学就是直接回的白沭北家，可是家里没有人，空荡荡的，没有一丁点儿生气。
“一个瞎子，本来就不该妄想有多幸福。”
白沭北嘴角勾了勾：“你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
萌萌哭得几乎岔气，小脸上全是泪痕，白沭北任由她又打又挠，还在低声哄着：“是爸爸不好。”
白沭北来得很快，林晚秋看到他手里那个属于萌萌的维尼熊小拉杆箱，意外地接过来，她还以为白沭北会像他以前说的那样，再也不让她接近萌萌，没想到他突然这么大度。
林晚秋低垂着头，白湛南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却清楚地看到她单薄的肩头在微微发着抖。
萌萌还是一脸严肃地盯着她，林晚秋无奈地笑了笑，起身进卧室准备东西。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白沭北，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她看得出来白沭北是准备回去工作，身上的衣服一丝不苟地包裹着结实的身躯，扣子扣得很严谨，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威严庄重的味道，只是他唇色偏淡，近看之下还能觑见极短的黑发下，那层浅浅的汗意。
林晚秋伸手摸她的小脸，指尖触到了冰凉的一片，她惊愕地睁大眼，孩子转过头时果然一脸的泪痕。
萌萌张着小嘴，连睫毛都好像冻住了一样，林晚秋紧张极了，看向萌萌的眼神带着心虚和愧疚：“萌萌——”
林晚秋心如刀割，低垂的眼眶热得厉害。
只是那与生俱来的霸道和冷淡依稀尚存，他的嗓音由之前的低哑到现在已经烧灼得完全说不出话，却还倔强地抗争着。
林晚秋的眼眶也湿润了，低头不住地亲吻孩子，用力搂紧她：“不是，爸爸最爱萌萌了，萌萌这么听话，他舍不得。爸爸一定是有事儿耽搁了。”
白湛南咬了咬牙，把手里的烟蒂重重捻灭在烟灰缸里，再开口时像是吞了数十斤火药：“我他妈都快被你逼疯了！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你以为自己是情圣？你变成这样不是更应该告诉那女人，打动她、赖着她，让她一辈子都心甘情愿地在身边照顾你吗？”
林晚秋就没再多说什么了，只见白沭北冲萌萌招了招手，小家伙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抱着老爸的长腿：“爸爸，你又要去很久？”
林晚秋也愣住了，她没料到白沭北会挑这个时候来说这件事儿，心脏跳得很快，呼吸似乎也完全乱了节拍。
白湛南还想再哄哄萌萌，手背上就噼里啪啦地落下无数豆大的湿意，滚烫的，一滴滴好像烧得他皮肤炙热。他能感受到孩子悲伤的情绪，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孩子澄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林晚秋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只是握着萌萌瘦小的肩头：“萌萌，妈妈已经不生爸爸的气了。”
林知夏也找到了新工作，福利待遇都非常好，一去就做了比较重要的职位，单位还给他配了车。
她警惕地看了眼面前的男人，害怕白沭北会说出当年的真相。
林晚秋错愕于孩子的敏感机灵，低头想了想，接着用最简单易懂的话解释：“萌萌，如果一只小兔子在同一个地方摔了很多次，它是不会怨恨那个坑害它跌倒。因为是她自己走路不小心，但是它下次遇到那个坑，是不是该绕开走？”
萌萌安静地待在白沭北怀里，两人猜不透孩子的心思，时间过得太慢了，一和*图*书点一滴的，好像被上帝给按了暂停键。
那一纸婚书成了她犯傻、犯贱的证据，那个男人，让她这么多年的执著变成了一场笑话。
挂了电话之后，林晚秋就在客厅、卧室来回走动收拾行李，萌萌一直小尾巴似的跟着。林晚秋转身就险些撞到这小东西，不由拧了拧眉，俯身打量她：“宝贝，怎么了？”
白沭北走后，萌萌依旧义愤填膺，坐在沙发上小脸气鼓鼓的。
白沭北沉默几秒，忽然把萌萌的小脸转过去，准确地对上林晚秋，接着一字字极慢地说：“宝贝，爸爸对你撒了一个谎。其实面前的，就是你妈妈，亲生妈妈。”
“爸爸是不是生萌萌气了？”萌萌小声地哽咽着，那模样让人揪心，“萌萌不是故意的，那时候爸爸生着病，我居然还打他，三叔，你带萌萌去向爸爸道歉好吗？萌萌真的很想爸爸。”
白湛南一连串的话说得又快又急，看得出来他很生气，说完时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着。
“爸爸太过分了。”萌萌用力捶了捶抱枕，噘着小嘴看林晚秋，“怪不得妈妈不想理爸爸，我也不想理他了。居然把妈妈赶出去那么久！”
他的动作极慢，骨节分明的大手在空中虚抓了好几下，最后才触到边上的拐杖，接着慢慢地一点点站起来。
白小黎的话没说完，林晚秋就打断了，她说话有些急，好像十分害怕和白沭北通话似的：“不用了，你帮我转告他就好。萌萌跑我这儿来了，我想……想带萌萌回老家扫墓，只去三天，我会准时把萌萌送回去的。”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半个多月就过去了，白沭北依旧没有打电话来说要接回萌萌，林晚秋本来乐得开心，她恨不能天天和萌萌生活在一起。可是时间久了，林晚秋总算发现了一点儿异样。
他不敢逼林晚秋，不敢刺|激她，她逃了他就再也找不到，她肚子里有他的孩子，她几乎快成为他的全世界，她可以轻易左右他的情绪，她已经让他完全变得不像自己。
这之后她便挂了电话，寂静的屋里只剩电话里那阵机械的忙音，白沭北已经背转过身，继续低头收拾他的东西。
林晚秋对白沭北那么好，一定舍不得看他受苦。
林知夏便每天接了萌萌，然后再顺路去接林晚秋，三人的关系很奇妙，却相处得非常融洽。
她卖了孩子，和顾安宁银货两讫，这成了她心底永远结痂的一块心病。
他那个强大的、无所不能的大哥，为他们兄妹三人牺牲了太多也付出了太多，可是今时今日他变成这样，他们却无能为力。
白沭北给萌萌打过一次电话，不知道他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林晚秋当时刻意避开了，只留了萌萌一个人在房间。
林晚秋看着那张纸上的“白沭北”三个字发愣，那是白沭北的笔迹，她一眼便认出来了。所以不可能是别人伪造的，的的确确是他亲自签下的。
林晚秋想不明白白沭北不接她电话的原因，他就是想和她泾渭分明也会关心萌萌吧？这和以前那个爱女心切的男人差了太多。
萌萌抽噎着，抬手抹眼泪：“爸爸是不是不要萌萌了？为什么爸爸妈妈只能要一个？萌萌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别的小孩子都有爸爸妈妈。”
然而眼下，它真的发生了，白沭北在一个她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告诉了萌萌，而且把责任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萌萌欣喜地瞪大眼睛，随即脸上的笑意很快又收敛殆尽：“可是妈妈还是不回家，刚才都不愿意和爸爸说话。”
白湛南看着他，只觉得眼球被当下的一切刺得生疼。
白沭北没想到林晚秋会主动打给自己，微微停了手里的动作，惊喜犹疑的矛盾情绪交替在心头，可是却愣在原地没有接。
林晚秋只剩一个认知：不敢再靠近那个男人。哪有人不怕疼的？哪有人的心被伤了一次次还不赶紧学乖一些？
离婚之后，林晚秋没有消沉太久，这段感情已经拖了太久，那些伤害和难受的情绪林晚秋已经感觉不到了。她尽量地不去想那个男人，每天还是按点上下班，身子越来越笨重，但是心情却渐渐轻松起来。
白湛南一步步走过去，坐在离他几步之外的扶椅上，沉默地抽烟。
林晚秋被孩子稚嫩又善良的想法说得心里一阵怅然，低下头，下巴压住她轻柔的头发：“那萌萌就——原谅爸爸。”
她嗓子一哽，终究是沉默着没有回答。
林医生替他检查了好几次也没看出来究竟是哪里出了毛病，只能当一般的感冒来医治，偶尔低叹一声：“你这，还是心病。”
林晚秋坐在沙发上，无声地看着这一幕，眼泪终是没忍住夺眶而出，心里涩得厉害。
林晚秋站在门口和他面面相觑，迟疑着伸手指了指门内：“要进来坐吗？”
他透过灰白的烟雾复杂地看着白沭北：“我该怎么回答？说她很好，你会难过，说她不好，你一样会难过。”
林晚秋静了静，声音里带了和蔼的笑意：“小黎。”
很巧地，打开客厅门一眼看到了林知夏刚刚接萌萌回来，小丫头似乎长高了一些，手里还拿着一个棒棒糖，看到白湛南时双眼一亮：“三叔！”
白小黎还想再劝
和图书他几句，白沭北的手机就响了，她骂骂咧咧地走过去，看到屏幕上的号码惊得大叫一声：“哥，是嫂子的电话！”
她说完就跑去卧室给萌萌收拾衣物，白沭北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模样，颓然地坐回了沙发里。
白湛南的拳头用力握了起来，险些就控制不住将心里那些情绪宣泄出来，最终还是强忍着，用力抱了抱孩子：“宝宝乖，爸爸真的是去工作了。”
白小黎着急地冲他使眼色，随即想到大哥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担心林晚秋会挂断于是冲动下帮忙接通了，还点了扩音器：“嫂子。”
他依旧目视前方，身体绷得很直：“她哭了？”
林晚秋有时很羡慕孩子的单纯，如果她也能这么容易遗忘该有多好？
林知夏坐在一边，手臂搭在孩子身后的靠背上，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傻丫头，你还小，等你大点儿就明白了。”
孩子毕竟从没和白沭北分开过这么久，哭得眼睛都肿了。
她现在已经不想怨或者恨了，那样太累，只会不断记得自己曾经那么爱着一个人，可惜结果依旧屈辱。
萌萌瞪了林知夏一眼：“我哪里小，我马上就六岁了，很快可以上小学了！”
“萌萌以后跟你了。”白湛南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毫无预警地，好像扔下了一个炸弹。
可是毫无用处，他依旧循环在这诡异的魔怔里。
白小黎失望地垮了肩膀，她没想到林晚秋现在对白沭北这么生疏，转头询问地看向一旁的男人。
他怎么会轻言放弃？只是通过这些日子更加明白了一些道理而已，越清楚自己过去对她有多可恶，现在就越发地小心谨慎。
白沭北无声地笑了，眉眼间都蕴了一层温和的颜色：“没事，有人来接我。”
渐渐地，林晚秋的生活里好像从没没出现过那个叫白沭北的男人一样。
白沭北看了眼端坐在客厅的林知夏，微微移开眼，显然是没打算进屋。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林晚秋，哑着嗓子艰涩地说：“萌萌交给你，多待几天也没事。”
除了替他安排好妻儿，按他吩咐的做些自以为是对她好的事情……可是这真是对大哥好吗？
白沭北唇瓣微微动了动，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白小黎看他的唇形才隐约猜到他话里的意思：“别为难她，她不会来。”
白沭北依旧是苍白的脸色，乌黑的眸子暗淡无光，他偏转过视线，轻轻颔首表示答应。
她用力抿紧唇，手指狠狠地扣着掌心，这才忍住了想把手边的茶完全泼在白湛南脸上的冲动。她没想到白沭北连萌萌都不要了，怪不得他会突然把萌萌送到自己身边，怪不得她不在乎萌萌的想法。
萌萌一边哭一边扭头，双手握成两个肉乎乎的小拳头，一下下用力砸着白沭北的胸膛：“爸爸坏蛋，爸爸鼻子会变长的，爸爸居然骗了我那么久，我讨厌你！”
白沭北静了片刻，徐徐转了身：“萌萌跟着我未必幸福，我这样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她？”
林晚秋握着笔，笔尖在触到洁白的纸张时，白湛南忽然开了口：“不看看里面的具体内容，你会分到多少钱，萌萌归谁？”
他嘴角的笑并没能让白小黎放下心来，反而更压抑了，白沭北拿起那本刚才写字的本子：我给萌萌送换洗衣服。
白小黎一直在家里照顾白沭北，熬了粥，体贴地一口口喂他：“哥，你好歹吃一点儿，不然真的会撑不住的。”
林晚秋低头签下自己的名字，没有一丝迟疑，当最后一笔用力划破那张纤薄的文件时，她的心支离破碎，一点点地裂开了。
孩子期待地注视着她，林晚秋望进她黝黑的眼底，里面有盈盈水光晃动着，那么澄澈透明的灵魂，让她觉得自己满是罪恶。
“我回去让你爸给你打电话？”白湛南又软言絮语地哄了一会儿，萌萌这才停了哭声，可还是紧紧抱着他不愿放手。
白沭北依旧是挺拔地站在那片光亮里，光是看背影一点儿也看不出他的问题，白湛南那些安慰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知道白沭北的骄傲，也知道白沭北此刻该有多难受。
他亏欠了她太多，这辈子或许是没机会弥补了，只能竭尽所能地让她过得好。
那之后萌萌的心情好了不少，孩子开心，林晚秋也变得高兴起来。
如果说开始时气愤于白沭北的戏弄和欺骗，那么这些东西早就随着时间渐渐地烟消云散了。她接触社会太早，小时候便见识了太多人和事儿的冷漠嘴脸，等工作以后，没有背景没有依靠，一个人在娱乐圈打拼，什么样的欺辱没见过。
林知夏好笑地摇头：“还真是和你爸挺像，连生气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她抑制住乱想的心思，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沙发上的白湛南。冷肃的男人，长腿交叠，手臂搭在沙发背上深深看着她。
白沭北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只是让她更加看清了两人间的距离。
“……”
白沭北坐在车里，手指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车子发动，沉重地靠回椅背里，脑海中又不断地浮现那张照片。
即使变成了这样，他也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脆弱，他在弟弟妹妹面前永远是无坚不摧的，在林晚秋面前，更是不想显露自己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