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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要等你。”她含混的声音中带着莽撞和坚决，“我就在楼下等你。”

“靖则，”张佳敏低声喊他，“再陪我坐会儿，好么？”

“我想知道啊……你怎样都不会改变的，是不是？”她面色哀戚，苦苦乞求，“就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想过么？”

“男的？”

她是那么想念他们，也想念当初无忧无虑的自己。

旁边压了一张字条，是张佳敏的笔迹，她写着：“冰箱里实在没什么，好好照顾自己。昨天打扰了。”

“啤酒……还有威士忌……”

孩子们用稚拙的笔迹写着：张老师新年快乐！今年能吃你的喜糖么？记得要寄给我们呀！

莫靖则轻轻推了推张佳敏，“你现在住哪儿？”

“不知道……”

张佳敏眼眶有些湿润，但心情却没有前一夜那么急剧波动，就像熊熊燃烧后的篝火，只剩下一滩灰烬。准备一顿简单的早餐，不过只用几分钟。她也顾不得煎蛋会不会凉，面条会不会黏在一处，简单擦净灶台，便捉起大衣，逃也似地从莫靖则家溜了出来。

最近这段时间，她的心情总在振奋和失落之间跌宕起伏。她做了几款新蛋糕，按照罗超的指点，分步骤拍照，上传到博客上。每篇蛋糕方子以一个感情细腻的话题引入，还有她自己侧脸或低头制作时的场景入镜，颇受读者欢迎。加之罗超本来就有资源帮她运作，作为热门推荐了几次，迅速积累了不少人气。

张佳敏又问了两句，他和她怎么相识，又如何重逢。莫靖则没有提及坎布里奇的风雪之夜，其他便也如实说了。聊了几分钟，她困倦不堪，说着说着便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张佳敏怯怯答道：“有男的，也有女的……”

莫靖则不做声，默默地清理着卫生间的狼藉。张佳敏这样一折腾，身体虚弱，更加支撑不住，但凭借酒精才燃起的莽撞勇气，就此被扑灭大半。

莫靖则推开也不是，回抱也不是，只能半张着胳膊，僵硬地伫立在原地。良久他才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佳敏，你喝酒了是不是？你搬去和-图-书哪儿了，我送你回去。”

接下来应该怎样做，才是对得起她，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对得起自己的真心？

她身上带着熏人欲醉的酒气，还混合着头发和脸颊淡淡的香气，玲珑柔软的身体贴在他身上，面颊酡红，眯着眼，嘴唇半张半合，不由人心中一阵悸动。

“不是赶你走，我送你回家。”

莫靖则面带愠怒，又不好发作，“你自己不能喝，又不是不知道？喝成这样，这么晚了在路上晃，安全么？”

“不用，再冲冲就可以了。”他淡淡应道，“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车到小区路边，就看见张佳敏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她蜷着腿，抱着膝盖，裹在蓬松的羽绒服里，更显得一张脸小小的，单元楼入口的灯光洒在她身上，看起来像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莫靖则拉开车门，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想将她拉起来。张佳敏本来就站不稳，就势一晃，扑进他怀里。曾经日思夜想的熟悉气息，又真实地将她环绕，她闭上眼睛，环紧莫靖则的腰，唯恐一松手他就消失不见。

“佳敏……”莫靖则重重叹了一声，“不值得的。你应该把你的时间，用在自己想做的事情上，你想要烤蛋糕也好，开咖啡店也好，我相信你都能做得很好。如果有什么需要的，我都可以帮你，就像我对莫莫一样。”

“靖则，我心里只有你……”她的脸闷在他怀中，“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后悔的……我们今天还在一起，好不好？”

“都喝的什么？”

莫靖则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他知道此刻不应该再和张佳敏见面，随便一句关切的话，都会给她不切实际的希望。然而他一向不擅于推诿，也找不到搪塞的理由，只好回道：“已经很晚了，还是早点回去吧。”

她挣扎着洗漱干净，又要帮莫靖则擦洗马桶。

莫靖则关上台灯，转身出去，随手带上房门。他还有出差归来的文件要整理，明天还要和组里下属们碰头，便又回到写字台前。

莫靖则倒了一杯清水，放在她床头，“晚安吧。”https://m.hetushu.com.com

莫靖则本想坚持送张佳敏回去，但看她面色苍白，忍得难受，无奈只能结了车钱。一回身，看她扶着路边的小树，将吐未吐，很是难受。抱着树站了一会儿，脚步发虚，倚着树干的身子渐渐向下滑。

罗超看她羞涩慌乱地挪开视线，将麦克换了只手，靠近她的右手垂下来，轻轻捉住了她的手指。

临出门前，她扭头望了一眼主卧的方向。又怕他推门而出，又盼着他推门而出。

“不是，不是。”她涕泪交集，摇着头，“你和她在一起了么？要是没有，我可以这么陪着你，我不会缠着你的，像以前那样，偶尔看到就好。真的，那样就好。”

张佳敏借着酒意，胆子也大了不少，反驳道：“我安不安全，和你还有关系么？”

“朋友……”

她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彻底遗忘？

“和谁一起喝的？”

他叹了口气，点头应道：“想过。”

莫靖则侧过脸，微垂眼睑，“那些都过去了。”

“不……”她抱得更紧，“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不要躲着我，好不好？”

可是里面只有半盒鸡蛋，两袋火腿片，她苦笑了一下。拉开橱柜找到一袋挂面，还是当初她买来的，手边可用的食材也只有这么多，想酸涩绝望中夹杂着甜蜜，再为他做一次丰盛的早餐，也都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那，现在还可以吗？”张佳敏的眼泪落下来，“我们不分手好不好？不用一辈子，能在一起多久都可以，但别现在分手，好不好？”

他说着便要起身，张佳敏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拦腰扑过来，撞在他怀中。

车一启动，又一晃。两次颠簸，张佳敏摇晃得恶心，脸色一变，喉咙中翻滚一声，差点吐出来。

莫靖则无奈，看了看时间，也不好再找夏小橘来救急，只能架着张佳敏先回公寓。进了门，扶着她靠在沙发上，用清水洗了毛巾帮她擦脸。张佳敏总算稍稍清醒一些，接过毛巾按在头顶，嗫嚅道：“我想喝水……”

她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消失了，莫靖则握着纸条，想hetushu.com.com起她孤单落寞的身影，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我没……”她猛地起身，忽然觉得胸口一滞，捂着嘴巴冲去卫生间。

但也只是一瞬。他旋即反应过来，推着张佳敏的肩膀将她的身体扳正，随即起身，退到一旁，深吸一口气，“佳敏，你醉了。”

“不要赶我走……”她喃喃低语，“别赶我走，好不好？”

第二天上午莫靖则还要开会，他本来也习惯早起，但没等闹铃响，便听到厨房传来的声音。他略一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起来，出去见到张佳敏应该说些什么。还正整理思路，就听到大门被扭开，又轻轻阖上，锁扣“哒”地一声响。

“我知道。”莫靖则点了点头，“但是，这件事，我真的帮不了你。”

她依旧头疼，赧然应了一声。回到客房，将自己裹成一个茧子。

前一日她便是和小安、罗超和几个做宣传推广的朋友一同聚会，大家对她颇多赞誉和鼓励，觥筹交错，难免喝多了几杯啤酒。之后几个人去唱歌，又陆续点了酒水。在众人的玩笑起哄下，她和罗超也唱了几首情歌对唱。两个人肩并着肩，随着音乐一起左右摇摆，偶尔对视，她能在对方眼底看到浓浓的笑意，一颗心不觉跳得急促，连忙垂下眼去。

“太晚了，睡吧。”

莫靖则有一瞬间的失神，几乎舍不得怀里娇俏青春的面孔。

莫靖则只觉得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和借酒浇愁、情绪波动的张佳敏显然无法正常对话，他苦口婆心也好，声色俱厉也好，对她都没有什么效果；但是又不能强硬地掰开她的手，将她一个人扔在冬夜的寒风里，她恐怕失魂落魄，一个人不知道游荡到哪儿去，天寒地冻，孤单单一个小女生，怎么想都不安全。

“我就是想……知道你们的事儿。你和她。”她藏在被子里，露出一双疲倦的眼睛。

想起夏小橘说，张佳敏的博客和微博最近涨粉不少，便翻出她给的链接，一路浏览过去，她的文字依旧青涩，搭配蛋糕制作步骤和成品图，却吸引了不少读者。题目多数是《太过甜蜜的浓情，往往使人hｅｔushｕ•ｃoｍ.ｃom流泪》一类，还有若干篇上了热门推荐。在他看来都有些小女生的多愁善感，一时莫名惆怅，一时又莫名乐观，好像所有情绪都加了个放大镜。

“佳敏，你今天喝多了，我们不说这个。”莫靖则抽出衣襟，“其实我们都讨论过，所有的错都在我，是我没能完成自己的承诺，我辜负了你的期望。但是，你要相信我，这是我现在能做的，最好的选择，对你也是。”

张佳敏捂着嘴，不让哭泣的声音被路人们听见。她这样努力，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可，想要找到属于自己的一席天地，然而为什么，总是会被偶尔出现的关于某个人的念头轻易击垮？

他心底叹了口气，连抱带拽，将她塞到出租里，自己也坐上去，对司机说：“去城北。”

司机早就看出她喝多了酒，不时从倒后镜里打量，支棱着耳朵听动静，稍有异变，连忙又将车停下来，“来来，要吐您路边吐，千万别吐车里。要我说，您二位想明白了去哪儿，再打车吧。”他连劝带轰，将莫靖则和张佳敏又从出租车上赶了下来。

在浪漫抒情的对唱中，他们挽着胳膊，亲昵的并肩而坐，那一刻，张佳敏觉得，能一直这样也不错，有一个年轻帅气的男孩子，他的眼里只有自己。然而她一扭头，看到对方凝视的目光，忽然便觉得心虚。她无法安然地面对对方，也不可能饱含爱意地去注视他。她能够放松地倚在他怀中，无非是那种触感和温度让她觉得熟悉，微合双眼，就如同自己从不曾离开。

莫靖则听她语气，想来是多喝了几杯，借着酒意壮胆，不禁叹了口气，“好，我就快到了。”他放下电话，转向司机，“师傅，一会儿到了别停表，再帮我送个朋友。”

“先过去，”莫靖则冷脸道，“大不了再开回来。”

“我和她，现在什么都没有。”莫靖则勉强笑笑，“以后，也不一定。我觉得，我大概，不是很懂她。”

张佳敏不顾朋友们的挽留，找了个理由匆促告别。在奔向莫靖则的路上，她想起小朋友们发来的新年贺卡。

“这话由我说，会显得虚和_图_书伪，但是……”他顿了顿，依旧说道，“不管别人怎么对你，你总还得对自己负责。”

他披衣起身，走出卧房，公寓里安安静静的，垃圾也被清理一空，好像昨天并没有人来过——除了餐桌上兀自冒着热气的早餐，有煎好的鸡蛋和火腿，还有煮好的一碗素面。

然而，再见一面，又能改变什么呢？

莫靖则给她倒了一杯水，皱眉问：“到底喝了多少？”

胃里翻江倒海，什么都留不住。

委屈和伤心如同涌起的潮水，又瞬间将她淹没。

张佳敏走在清晨的大街上，天刚蒙蒙亮，冬天的街景一片灰暗，没有半丝绿意来妆点。她半边脑袋依旧隐隐作痛，但还大概记得昨天自己的举动，一早睁开眼，恨不得找个墙缝钻进去。又回到他的住所，一时恍惚，好像还没从梦境中清醒过来，但是瞬间欣喜后，涌来的是无边的哀伤与惆怅。她收拾停当，下意识地打开冰箱，想着这是最后一次为他做点什么。

“我怎么负责？我怎么做才算负责？”张佳敏捉紧他的衣襟，定定地望着他，“那你呢？你想过要对我负责吗？你让我离开阳朔来北京，想过和我一辈子在一起吗？”

“莫莫是你的妹妹，但我不是……”张佳敏泪流满面，“我不是你的妹妹……你这么说，是愧疚么？这个不是我要的。你知道我要什么吗？你知道吗？！”

微醺的张佳敏有片刻迟疑，男生的手温暖宽大，她并不觉得反感厌恶，反而有些喜爱这种她怀念的温度。罗超见她没有拒绝，轻轻叉开手指，和她十指交握。

此时的张佳敏，已经远不是当初在阳朔时无忧无虑的她。她似乎成熟了一些，世故了一些，但她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在他看来，依旧是片面和幼稚的。莫靖则无奈地笑了一声，他知道这些改变，多半是拜他所赐。他将她从那个桃源一般的小镇拉出来，却不能陪伴她继续成长。

司机一边启动，一边问：“城北什么地方呀？”

她随口报出的，还是他的地址。莫靖则还待再问，司机踩了一脚刹车，“您到底知不知道去哪儿啊？别开过去咱找不着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