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寂静平安夜（中）
她一愣，“还没到呢。”
张佳敏如同被谁迎头痛击。
“看你答应得那个痛快，最近是不是又见着邵声了？
她的怀疑大多着落在左君身上，许多潜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清晰起来。当初左君来到阳朔时，说话的语气，望向莫靖则的目光，都在无声地表述着她深切的眷恋。而莫靖则对她也无疑是关心且重视的，烟雨纷飞的季节，还把自己的风雨衣披在左君肩头。
下课后罗超来找张佳敏。从老师到同学都已经对他的出现见怪不怪，还有人笑着和他打招呼。
他照片和视线的焦点，便是图中那位手持花束，大方优雅的女人。
可是，又觉得莫靖则说起去上海和老同学们聚会，格外地坦荡。而且如果他对左君有心，就应当在她来阳朔探望时便欣然接受，何必又将自己扯在当中。
“有！我这个周末有比赛，你来么？”
旁边有人附和：“对，女人的第六感，就是这么敏锐。那你还忍着他？”
方拓笑，“还是有希望的，偶尔还能上楼一趟和叔叔阿姨打个招呼。要是真不想给他机会，见都见不着。”
众人喜气洋洋地议论着。张佳敏转过头去，透过宽广的玻璃窗，看见街边的树上缠绕着蓝白色的彩灯，商场的广场前摆着高大的圣诞树，空气里透出浓浓的圣诞气息。
邵声还在争取良好表现的机会，然而莫靖言父母对方拓和夏小橘却是热情有加，冬至那天还邀请二人去家里吃饺子。
因为即使追溯到他们相遇的那一天，可能那时候他的心里已经住着别人。
“太好了，那你下班就直接过来吧。我得和朋友布置场地，就不来接你了。”罗超说着，停下脚步，在街边的小贩手里买了一只绒线编织的太阳花，递了过来，“圣诞快乐！”
夏小橘没有以前那么羞怯，但冷不丁被长www.hｅtｕshｕ•ｃoｍ•coｍ辈问了一句，依旧脸颊发热，支吾道：“我们……各吃各的……”
夏小橘点头，“可惜现在没什么需要出力气的地方，要是以前，还能扛个大米、煤气罐什么的。”
说到底，那个时候她还是傻傻地相信着莫靖则，惧怕他被左君那样的女人吸引，但心中却坚信他的品格。
“嗯，前两天……”莫靖言一时说走嘴，连忙停住。虽然见面不多，但每日和邵声的联络并不少。视频就是邵一川央求爸爸发过来的，说一定要给莫莫阿姨看看。
无论她如何想要在时间的河中逆流而上，都没办法改变莫靖则的决定。
莫莫妈妈没再说什么，爸爸过来解围，“川川这么小就学踢球了？来，我看看他踢得怎么样。”
罗超说第二天在朋友的小店里有圣诞聚会，邀她一起去。
莫靖言试探，“那下次，我让川川多穿点。”
此时在飘荡的圣诞乐曲中，张佳敏没有告诉任何人，在前一天，她见到了令莫靖则提出分手的那个人。
可是那天回家，莫靖则讲起小橘和方拓，说到跑马的种种，唯独对此缄口不言。
张佳敏忽然如醍醐灌顶。
她见过两张类似的照片，只不过是手机成像，没有这么清晰。当时她趁莫靖则走开，飞速地搜寻着和左君有关的痕迹，电话、短信、照片……这流光溢彩的舞台也曾跃入眼帘，当时她只当莫靖则出席了哪里的公关活动，并没在意，一带而过。
而她自己呢？沉浸在完成迷你马拉松的兴奋和对夏小橘的关切中，而且当时的假想敌只有左君，竟没有对此产生怀疑。
自从莫靖则提出分手后，每一天夜里她都难以入眠。关上灯，往事便一幕幕从眼前掠过，静美如画的青山碧水、喧嚣热闹的夜市、花木扶疏的小院、笑https://m.hetushu.com.com语晏晏的两个人，那么美好的时光，难道只有自己珍惜和怀念？她辗转反侧，阖上双眼又睁开，在黑暗中反复拷问自己。
这几日她常常魂不守舍，杯子里还有前一天的凉水没倒，就扔了新茶包进去，只能扔了茶包再刷杯。
她笑起来，接过太阳花，将树根蛋糕递了过去，“好，那也提前祝你圣诞快乐。”
方拓自在许多，“阿姨，我们要是不客气点儿，菜都不够吃。您做的太好吃了，在家里吃饭就是舒服。”
“哦哦……”莫莫妈妈恍然，又问，“我听莫莫说，你们要买房了？看得怎么样？”
张佳敏兴致不高，也并不想和众多的陌生人欢呼笑闹。可是走到街上，欢快的圣诞乐曲随风飘荡，无论她走在哪儿都被紧紧环绕，更衬得她如此寒冷而孤单。想到明天或许一个人蜷缩在床头，抱着被子无声哭泣，她心中便说不出的惊惶与哀伤。
二人又聊起莫靖言和邵声的近况。
然而那张瞬间划过的照片，却和眼前的舞台一丝丝重叠起来。
“祝福早点到有什么关系？”罗超塞到她手中，“你看它笑得这么灿烂，多像你。”
莫靖言耐心答道：“阿姨家里有点事，你有没有认真训练？”
莫莫妈妈喜笑颜开，“这孩子，太会说话了。”又转向夏小橘，“你们平时在家，自己做饭不？”
方拓忍着笑，在桌下轻轻踢了踢她的脚。
没有人提供任何佐证。但是当见到梁忱的那一刻，张佳敏便坚信，她就是莫靖则改变的原因。
平安夜前一天，烘焙学校的老师教授了一款颇具节日气息的树根蛋糕。学员们兴致勃勃，又从老师提供的小饰物里选出自己喜爱的两款，装扮在蛋糕卷上，有圣诞树、圣诞老人、小雪人等等。张佳敏没有挤在前面，只是从别人挑拣https://www.hetushu.com.com剩下的饰物里随便选了两个。
夏小橘知道她和邵声二人虽然答应家里冷处理，还是时常找机会一起吃午饭。她一向面皮薄，替别人遮掩比自己说谎还慌张。此时也不做声，都不知道看哪儿好，只能埋头吃着饺子。
莫靖则的同学里，她曾经听说过的除了师妹左君，还有一个名字。虽然很少被他提及，但却是夏小橘口中的人生偶像。北京马拉松当天温度骤降，冷雨扑面，夏小橘没有跑完全程便无奈弃赛。后来她也说起，是莫靖则和梁老师一起接到她。
夏小橘叹气，“唉，也真不容易。”
是不是没有跟上他的脚步，是不是自己不够聪明漂亮，是不是自己过于幼稚，见识狭隘，没办法理解他支持他。她要做些什么，才能挽回他的心思。
夏小橘应道：“正在看，还没选好。”
莫莫妈撇嘴，“想去看就去看，好像我能栓得住你似的。”
疑虑一旦产生，就像玻璃上碎裂的纹路般不断蔓延。回到工位上，张佳敏便打开浏览器，搜索起梁忱的名字来。夏小橘几次提起过她的学校和研究方向，此刻都仿佛从水中浮现出来，清晰得纤尘不染。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儿。”老师说道，“明天后天放假，你们也有机会，用自己的手艺和心意去烘焙，送给身边最重要的人。相信带着一份爱心做出来的甜品，会有意想不到的美味。”
张佳敏强自笑笑，“好啊，正好明天不用上课。”
说话之间，莫靖言的电话响起来。邵一川在那边嗓音清脆，颇为认真地问：“莫莫阿姨，前两天你怎么没来看我踢球呀？我都想你了。”
她却只看见一座寒冷而空阔的城市。
“现在北京的房也真是够贵的。”莫莫妈妈叹气，“多亏靖则，早就提醒莫莫要买房，还说首付不够可以帮忙。”
在
和*图*书开水间听着各色家长里短，有同事义愤填膺，说男朋友最近状态不对，聊天时会用一些以前从来不屑使用的表情符号，又说看到她进来，会把聊天的对话窗口迅速关掉。她冷哼道：“这些男人都以为自己精明，说恋爱中的的女人智商为零，那是因为信任你，要是不相信了，你玩个花招试试？分分钟戳穿你。”孙维曦、左君，还有她自己，前仆后继，都不过是飞蛾扑火。
“是川川想找你，还有有人想找你呀？”
仿佛只要登上下一班地铁，她就还能回到他的身边。就算不能每天见到，但是哪怕独自一个人等待他归来，也是一种幸福，让人觉得每一天都充满希望。
“师兄还是很疼莫莫姐的。”方拓话里有话，“他给的建议，都是为了莫莫姐好。”
“川川的确有足球比赛。”莫靖言避开母亲的注视，低头吃菜，“他练了好久了。”
听她语气关切，方拓和夏小橘彼此挤眉弄眼，相视一笑。
席间莫莫妈妈不停地给他们布菜，招呼道：“多吃点，别客气。以前就总听莫莫说起你们，说这些朋友特别好，特别帮忙。”
“我知道他有上进心，不过也不能总这样不着家啊。”莫莫妈慨叹，“谁嫁给他，也够不容易了……诶，对了，他不是有女朋友，改天叫来一起吃饭。”
道别后张佳敏目送他的列车离开。抬头看着站牌，一时有些失神。在不久前，那个方向也是她每天期盼的归属，有时候茫然间还会随着人群走错站台。
莫靖言抬眼看了一眼父母，没多少迟疑，便应道：“好啊，我一定去给川川加油。”
“没……” 莫靖言答得有些心虚。
“就是靖则他们公司怎么那么忙？”莫莫妈说道，“隔三差五就出差，喊他来吃饺子，说已经在机场了。”
罗超将她送到地铁站，二人去往不同的方向。
莫莫爸笑，“大哥大嫂上次来都没看到，你就别跟着操心了。”
方拓也给自己夹了一块牛肉，“你是这么打算的呀？那我得多吃点。”
他一边看着莫靖言手机中的视频，一边笑得开怀，“呵，小朋友踢得还挺有样儿，这么小点儿，还一本正经的。这控球，这架势，不愧是巴西回来的。”
另一位同事笑道：“都说同学会同学会，拆散一对儿是一对儿。”
隔两日便是圣诞节。
莫莫妈妈本来也伸着脖子想瞟一眼，听到这句话哼了一声。哼完忍不住又探头看了一眼，问：“刚拍的？”
莫莫爸接过话茬，“看你说的，人家的工作，当然比吃饺子重要。”
她对他的真心从没有一丝改变，为什么他变了？他又有了喜欢的人吧？或者是哪个喜欢他的人穷追不舍。也许是个千娇百媚的姑娘，也许是工作中\\共同进退的伙伴，或者是，对他余情未了的有心人。
母亲并没留心，转而嗔道：“这么冷天，穿这么少，还出汗，感冒了怎么办？”
“我旁敲侧击了一下，量他有这个贼心没这个贼胆。自从他去过同学会，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不知道是不是又碰到当年的什么女神了。”
搜索起来并不困难。除了她的个人介绍，在搜索结果的前两页，还有学校的一则新闻，配图是梁忱在舞台上获颁最受欢迎教师。
“莫莫姐最近都回家住不说，还总跟着爸妈走亲戚，”方拓夹了一块烤得滋滋作响的雪花牛肉放到夏小橘碟子里，“反正家里就是希望她少和我师父见面。师父现在每天两头跑，没事儿就送个大闸蟹或者水果什么的，也未必见得到莫莫姐。”
然而车灯远去，铁轨震荡的声音消失在隧道深处。一如她的痴心妄想。
夏小橘多少有些拘束，还客套地应了两句，不断地说着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