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蓝芷云已经识到什么事情发生，手中的参汤失手落在了地上，她不顾一切地向书房冲去。当她看清书房内的情景时，整个人惊得呆在那里，过了好久方才尖叫道：“爹！”

前来领药的老百姓太多，竟然将道路堵了一个水泄不通。

蓝洛走到外面，扯下那杀手脸上的布，这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周围人对这名杀手都没有任何的印象。

※※※

谢庸怒道：“我们在这里发药是奉了蓝大将军的命令，你们怎可无故驱赶百姓？”

蓝循高大的背影顿了顿，他却没有说话，缓缓摇了摇头，向门外走去。

房门被轻轻敲响，却是蓝芷云走了进来，嫣然笑道：“爹，很晚了，怎么还不吃饭？”

为首那名将领冷冷道：“蓝大将军改主意了，来人，把这些巴蜀的奸细全都给我抓回去！”

进入城内更觉着气氛非比寻常，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整个天水城显得前所未有的紧张压抑。车马前往将军府的道路上有一处宅院被堵得水泄不通，问过方才知道，这里是一处免费的诊所，每天都会免费发药。

蓝循勉强一笑，放下手中擦拭的利剑，起身道：“心中总是想着事情，所以连吃饭都忘记了！”

蓝芷云叹了一口气，心中暗道，只怕大哥是不愿前来了。

向龙渊低头的决定，对蓝循而言是痛苦而艰难的。可是他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大义和野心之间他必须有所放弃。蓝循明白除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民族情结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促使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就是他已经接受了现实。他不如龙渊，以龙渊的雄才伟略才是最合适成为中原之主的人，更何况这天下原本就是他的。

蓝循知道他对投奔龙渊并不抱有任何的希望，心中也hetushu.com.com是一阵黯然，点了点头道：“也好！”

蓝循扶着桌子挣扎着站起身来，大声道：“来人……”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如此嘶哑如此无力。他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内心如同被毒蛇咬噬一般疼痛着。他从未想过这一幕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蓝循握住桌上的剑，可是他颤抖的手臂已经失去了力量甚至无法举起这把剑。

蓝芷霖看到眼前情景那还能按捺得住，正要推开车门冲下去，却被纾秀一把抓住手臂，轻声道：“不可冲动，这件事有些不对，看看再说！”

黑衣人看了看蓝循的尸首，转身跳出窗口，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离去，就听到黑暗中响起一声怒吼：“什么人？”

蓝循冷笑道：“你难道没有想过，放弃北方七城，等若将整个中原的门户向胡人敞开，拓跋烈的铁骑就会大举南下。到时候，我们整个中原都将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纾秀咬了咬樱唇道：“谢先生怎会来到这里，爹爹又为何给他开辟了这么大一座宅院供他施药，搞清楚这些事，再做定论。”

蓝洛随后赶到，他悲吼道：“爹！”

蓝洛为父亲斟满酒杯，举杯道：“孩儿年少轻狂，做错之处还望爹爹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黑衣人脸部已经完全蒙住，双目之中流露出阴冷的光芒。

此时蓝洛从门外走了进来，叫了声：“爹！”

射箭的是蓝洛，身边站着的是脸色苍白的蓝芷云，他们兄妹两人正端着参汤给父亲送来。谁曾想正看到黑衣人从书房中逃出的景象，蓝洛当即射出两箭，结果了黑衣人的性命。

黑衣人抓起桌上的长剑，猛然刺入蓝循的心口。蓝循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目光中却没有任何的惊恐和害怕ｈttps://ｍ•hｅｔusｈu•ｃoｍ•com，唇角流露出安详的笑意，虎躯一点点趴倒在桌上。

话音未落，却见一队骑兵向这边冲来，那些士兵挥动棍棒鞭子驱散了排队的人群。

蓝洛激动大声道：“难道我们蓝氏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要为他人做嫁衣裳？”

蓝洛怒吼道：“龙渊，你这狗贼，我绝不会放过你！”

蓝循怒吼道：“你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可以瞒过我，竟然背着我偷偷和胡人勾结，混账东西，我们蓝氏从没有出过一个出卖汉人利益的贼子！”

在城门处盘查格外严密，两人都不想过早地惊动家人，所以就耐心接受检查，耽搁了半个多时辰方才进入天水城。

蓝芷霖向来对这位姐姐言听计从，当下点了点头，蓝纾秀考虑了一下，并没有让车马直接前往蓝府，而是围着药坊周围转了转，问了几位路人都说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忽然留意到一个青衣儒生正躲入人群中，向远方走去，虽然是惊鸿一瞥，蓝纾秀已经认出，那人竟然是大康太医柳思变。她当下喝止马车，推开车门向柳思变的背影追逐而去。

柳思变刚才采药归来，正看到药坊被围困的情景，所以慌忙逃了，正在他惶恐不安之时，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娇嫩的女声叫道：“柳先生！”

“爹今晚不喝酒吗？”蓝洛问。

过了好久蓝芷云方才悲痛中清醒过来，此时蓝府的家人已经听到动静赶了过来。蓝洛毕竟是男子，考虑的事情要比蓝芷云周到的多，他低声道：“所有人都不得擅离府邸，这消息暂时不可以泄露出去。”

一道寒光撕破层层雨幕，羽箭高速射入他的颈部，将他的脖颈贯穿而过。黑衣人愕然回过头去，第二箭又射了过来，这次正和_图_书中他的心口。黑衣人的身体仰首倒在地上，鲜血很快染红了周围的土地。

蓝循看到他前来，心中也是一阵欣慰，淡淡笑了笑道：“坐下吃饭！”

蓝芷云搀起父亲的手臂，父女二人向隔壁的饭厅走去。两人坐下，蓝循方才想起蓝洛。他这个儿子生性刚烈，今日对他的斥责也的确重了一些，再说，蓝洛也是为了蓝氏着想。想到这里，蓝循不禁有些歉疚，轻声道：“你大哥呢？为何不见他来吃饭？”

蓝循无畏地看着他，然后扶着桌子一点点站起，他要站着死去。

芷霖小声道：“却不知天水城又出什么事情了。”

蓝循笑道：“你这孩子，今日是怎么了，没来由尽说这些话。来，喝酒就是！”

蓝芷云心细，看到杀手的腰间有个钱袋，扯下来打开之后，发现里面全都是一些金银，金银钱币之上全都打着大康的印记，这些钱都是新近铸造，来自于巴蜀，在其他地方还不如大康过去铸造的旧钱通行。

爷俩儿很快就把一壶酒干了，因为蓝循存着心事，也不想继续喝下去，吃完晚饭，独自返回书房。

蓝洛含泪分辩道：“爹爹，孩儿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蓝氏着想。现在蓝氏陷入困境之中，若想保全蓝氏就必须做出退让。我们想东线收缩，表面上看是给胡人让出了一条道路，可事实上却在最大限度地保存了我们的实力。而且拓跋烈答应我们，只要我们东撤让出北方七城，他就保证让萧牧野退兵。无论他的最终目的何在，我们所要的只是一个喘息之机，只要缓过这口气，不等他们进攻，我们就可以大举反击。”

此时从院落之中出来了一位老者，纾秀看得真切，愕然道：“谢先生！”

大厅内只剩蓝洛孤零零的背影，他双目布满m•hｅtｕshｕ•ｃoｍ•coｍ血丝，红得仿佛要燃烧起来，死死盯住地上的头颅，内心中狂吼道：“为什么？为什么？”

兄妹二人抱头痛哭。

一道黑影从窗口进入室内，有力的双手握住蓝循的手臂，轻轻一推，蓝循已经倒在座椅上。

纾秀和芷霖在清晨抵达天水城，一路之上两人已经看到了太多凄惨的景象，两人的表情都显得低沉而压抑。此次随行她们的还有四名贴身女武士，纾秀望了望外面阴郁的天空，雨还在没完没了地下着，不禁叹了口气道：“这次真不该带你过来，女人怀孕的时候最重要就是心情愉快，这一路之上你哭了无数次，只怕连累得我那小外甥也要伤心了。”

芷霖微微一怔，也将面孔凑到了窗口，那门前站得果然是谢庸。

“他们抓了谢先生！”蓝芷霖愤然道。

蓝循心中也是酸楚无比，低声道：“做父亲的又有哪个会真正记恨自己的孩儿。洛儿，爹知道，你这样做也是为了蓝氏，爹不怪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爹，你有没有想过，咱们为何会落入如此窘迫的境地，都是因为咱们在北方辛苦抗击胡人，而他们却在后方坐享安逸。胡人南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以将所有的压力分摊给列强，让他们不得不和我们站在同一阵线，到时候我们的情况自然就会好得多。”

以谢庸的智慧也想象不到这一夜之间竟然发生了那么多的变化，早有两名如狼似虎的士兵冲上来将他捆住，几十名士兵冲入药坊，将正在忙于熬药的药师全都抓了起来，柳思变因为出门采药反而幸运的躲过一劫。

※※※

蓝循叹了口气道：“没心情。”

夜雨仍然在没完没了地下着，蓝循推开窗口，仰望黑沉沉的夜空，看不到月，也见不到一颗星，正像蓝氏暗和_图_书淡的前程。蓝循摇了摇头，倘若龙渊可以不计前嫌，放下过去的仇恨，那么他宁愿隐居山林，和儿女们在一起安享天年。想想自己这么多年争来斗去，忽然觉得没有任何的意义，蓝循暗自苦笑，桌上还有一封尚未拆启的信。蓝循回到桌前拆开，这封信是纾秀写来的，其中的内容并没有涉及到蓝氏现在的处境，只是说她和芷霖的近况。芷霖已经有了身孕，用不了太久他就可以做外公了，蓝循的唇角露出一丝会心的笑意，他的心中从未有过现在这般对家庭的渴望，原来决定放手竟然是一种这样的幸福。蓝循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他不禁摸了摸额头，难道是这种幸福感让他开心过头了，可这种眩晕感却越来越强烈。

芷霖咬了咬樱唇道：“姐姐，我答应你，以后不再伤心就是。”

蓝循看到女儿神情，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端起碗筷：“吃饭吧！”

蓝芷云看着父亲，又看了看大哥，知道他们此时都是满腹的心事，心中不禁酸楚起来。

纾秀不禁皱了皱眉头，在她的印象中蓝氏的士兵还从未有像现在这般对待百姓的。

蓝洛眼圈发红，看着父亲饮下这杯酒，自己也干了一杯，低声道：“爹，你放心，孩儿以后一定不会再让你生气。”

蓝洛挥了挥手，示意仆人送上一壶酒来，他黯然道：“孩儿很想喝酒，过了今天，还不知咱们爷几个能不能有机会这样坐在一起。”

蓝芷云含泪点了头，她也知道，假如父亲身亡的事情泄露，关中必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蓝循双目之中流露出无比失望，他叹了口气道：“到现在你还不知道胡人的凶残，一旦放任他们入关，再想补救恐怕就来不及了。”他缓缓走了几步道：“我不想成为民族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