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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替身

作者:春十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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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2001年:时间停止的那一刻

chapter 10 2001年:时间停止的那一刻

于是她释然,她喜欢这种方式,她喜欢就这样跟世纭一路走下去,没有什么能真的把她们分开。
“你……醒啦……”子默原本就木讷的声音听上去很欢快。
她听到刚出生的小表妹在尖声哭叫,舅妈低声安慰着,声音也是颤抖的。
“……”
与此同时,在一间时髦的理发店里,袁祖耘正坐在皮椅上,等待理发师的到来。理发师是一个染着深蓝色头发的胖子,他跟袁祖耘打了个招呼,嚼着口香糖说:“怎么又要剪啊,不是上个礼拜才刚剪过吗?”
“21:49:40 我要关机睡觉了!”
“21:50:15 明天我来找你。晚安。Mmmbo~”
“啊?!”
“好几天?手续?……”她咽下喉间的水,怔怔地看着子默。
“嗯……”她应了一声,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世纷不禁无奈地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两个礼拜吧……”她忍住雀跃而快乐的心情,假装哀怨地骗他说。
“21:46:24 mmmmbo~”
临睡的时候,她收到了袁祖耘发来的短信。
“……可是,那是小时候。”
“你放心吧,下个礼拜三我会从遥远的大洋彼岸给你打电话的,生日礼物就不送了,因为六月的时候已经送过了。”她笑得很俏皮。
可是才走了两步,他忽然回过身,一手抓过她的肩,粗暴地吻起她来。
世纭摇摇头:“他大概以为我要跟你好好商量了再说吧。”
世纭迟疑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在你面前也不可以说吗?”她不怕死地问。
“?”
“21:38:58 你打算说什么不能让他们听见的话吗?嘿嘿……”
忽然,他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低声说:“很好玩吧?”
“哦……”她坐下来继续整理行李,“对了,你有没有跟石树辰说暂时不见面啊?别等到你走了,他来找我……”
她陆陆续续从新闻还有其他人嘴里听到了各种消息,那架从新泽西起飞的航班在离开地面后没多久就被劫持了,据说是要去撞白宫或者五角大楼的,可是最后坠毁在宾夕法尼亚的乡间,机上所有的人都死了,没有幸免。“袁世纷”的名字被清清楚楚地列印在航空公司的给出的名单上,在电视上、网络上来回地播放。爸妈很快办好了去美国的手续,后天就要出发,妈妈放心不下她,她却只是怔怔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于是最后,妹妹还是苦笑着答应了,世纷也笑了,但她的笑却很甜,带着幸福的甜。
“你……”世纷总是被他这种“粗暴”的行为弄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内心……却很紧张——那几个家伙该不会是故意不来的吧?
整个房间只听到他们的喘息声,世纷觉得自己的脸颊发烫,浑身僵直地无法动弹,心里很害怕却又带着一点点的渴望。
世纭怔怔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我跟他说,等我姐从美国回来后,再给他答复,在此之前,我们先不要见面。”
袁祖耘双手插袋,双眼向自己的头顶望去——尽管任何人都知道这样没可能看到自己的头顶——他想起昨天在理发店的镜子里一头黄色短发的自己,当时他也着实吓了一跳。可是胖子那个家伙一脸诡笑地说“很好看啊”,于是他忍了。
“……”袁祖耘苦笑,你要这样想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嗯……”他嘟了嘟嘴,“昨天跟你发了短信之后,我想了想,还是跟爸妈说了……”
“那些奸诈的家伙,”她忽然咬牙切齿起来,“一定是看到天气这么热,一个个都只想躲在家里吹空调,所以集体放我们鸽子……”
他牵住她的手,微笑着说:“去了你就知道。”
“笑啊,”她说,“一、二、三,茄子!”
“世纭,你知道吗,也许我这样说很不应该,可是我却真的觉得高兴……”
说完,他把照片放进自己的背包,然后拿出一盒烟来,用嘴叼了一支,只是还没点上,就被她夺了下来。
说完,他到病床边,轻轻地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
他默默地走到摆在最中央的黑白照片前,久久地驻足看着,像是在对照片说着什么话,然后他走到妈妈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便转身离开。
世纷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那简短的三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脑海里,除了他之外,再也放不下别的东西。
换了衣服,世纷打开门要回世纭房里睡觉,走之前她忽然转过头,俏皮地说:“‘姐’,旅途愉快哦。”
她哭起来,泪水决堤般地留下来,她哭出声音,那是伤心、痛苦的声音,悔恨、无奈的声音。她靠在他肩膀上,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也曾经把她按在自己肩膀上的人……
她始终记得,自己出院的那一天,天空中飘着细细的雨,所有的一切都是灰色的。
“你生日不是六月吗?”她惊讶地问。
半夜十二点,“世纭”被静夜里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不能完全清醒,她摸索着床头柜上的小闹钟,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过了几秒钟,她才想起自己正在妹妹的房间,于是她翻了个身,决定不去想现在是几点。
“什么时候回来?”
“他们在搞什么鬼?”世纷双手叉着腰,表情有点愤怒。
“世……”她脱口而出想说“世纭”,却因为喉间的干涩顿住了,“她……怎么样?”
“哇……”一直悄悄躲在妹妹身后的世纷忍不住叫起来,“这是石树辰的——”
托运了所有的行李之后,“世纭”安静地站着,“世纷”叽叽喳喳地和妈妈说个不停,终于到了进关的时间,“世纷”向她们道别,走进关卡。
“?”
世纷皱起眉头,抓着妹妹的手臂:“可是我们之前都说好了不是吗,舅舅也已经请好假啦?这跟心情有什么关系……是因为石树辰吗?”
“21:40:45 别……”
她还是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嘟嘟囔囔地说:“可是我不想离开你……”
“……”
可是,当她真正了解他之后,又觉得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那常常一脸冷淡的表情是因为他不擅于表达自己,傲慢的态度是他羞于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袒露心声。
“?”
“……”
她忽然有不好的预感,非常不好的预感,甚至呼吸也变得慌乱起来。
“?”
“要是晚上不能看星星还叫什么天文馆啊……”袁祖耘也忍不住抱怨。
“……”
她说不出话来,时间是停止的,世界是静止的,她眼前依旧出现了那个接住了她抛的花球的女孩,女孩的笑容那么甜美,以致于……任何看到她的人都希望她能够幸福地活下去。
她的心里像是有什么在涌动着,一种念头、荒谬却让她无法自拔的念头,像狂啸的海水一般向她袭来。
他二话不说吞了下去。
“哦,”他伸出手,抓着她的手,忽然心里有一种强烈的不舍,“能不能不要去……”
她几乎要哭喊出来,但她忍住了,她闭上眼睛,黑夜的潮水渐渐平息下来,她的心中,一片寂hetushu.com.com静……只是那种寂静,笼罩在黑暗之中,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可是石树辰的话却把她推向了绝望的深处——
“袁世纭?”
可是这一次,妈妈没有说话,甚至于,她扯着毛毯闭着眼睛纳闷,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就好像……那个电话铃声只不过是她的幻觉。
袁祖耘笑了,她抬起头,看到夕阳下他傻笑的脸,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所有人都在哭,她也哭了,眼前一片模糊,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她看到了很多朋友、同学和老师,大家都一副悲痛的表情。梁见飞哭得几乎要昏了过去,池少宇一边抹眼泪一边安慰着。子默也默默地流着泪,跟项屿以及石树辰站在一起,尽管说过“很高兴死的是世纷”这样的话,但他们心里也是悲伤的吧……可是他们却不知道,那个静静地躺在盒子里的……就是世纭。会不会,在她内心深处,是希望他们能够知道的,就算是妹妹在冥冥之中给他们一点提示也好……
“我们要不要下车?”她沮丧地问。
“啊,不、不是的,”世纷连忙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两、两个单人间……”
世纭看着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是眼神却还是犹豫着。
“我多么高兴,离开的那个不是你,而是你的姐姐,否则,我真不知道这个星球该怎么运转下去……”
妈妈走的前一晚,把第二天要带走的行李全部拿来了医院,说要陪她一晚,然后直接去机场。她点点头,望着天花板,故意不去看妈妈默默流下的眼泪。
“21:34:10 嗯,你别想我,我也不会想你的:P”
“六、七年吧,从高中开始……”
“21:39:34 ……你又皮痒了是不是?”
在他转身的一霎那,她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眼神像是没有焦距,直直地落在地上,尽管没有流泪,双眼却红得让人心疼,他的面色很差,像是很久都没有合眼,胡渣布满了整个下巴却毫不在意……她看着他,舍不得眨一下眼,她从他脸上读到了一种表情,比痛苦更让人发狂的表情——那就是绝望。
“不知道……”袁祖耘把背包放在自己的座位下面,一脸平静。
“啊……”世纷失望地说,“你都没笑……”
“你觉得不好吗?”他一脸气闷,口气有点粗暴。
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没有放弃此行的目的,决定留在山顶自己观星。
她也看着他,眼里涌动着异样的光芒,可是看上去又那么迷惘。
电梯发出清脆的“叮”的声音,他没有回答,而是微笑着一言不发地走出去,留下她在背后干瞪眼。
那时的他们,早已褪去了一脸稚气,有的是对未来的执着与肯定。她还看到那个跟她一摸一样的女孩,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笑着跟她挥手,于是她抛出花球,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落在那女孩手里。
【袁世纭:“医生,我有话想对你说……或者其实是对你坦白……”
“嗯……”
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现着许多画面,颤抖地读着告白信的世纭,害羞地说自己喜欢石树辰的世纭,无可奈何答应要跟她交换的世纭,在机场冥冥中像是知道了什么不断跟她挥手的世纭……
“你在害什么羞啊……”他笑着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看着自己。
“嗯,你爸妈要去美国……办些跟……世纷有关的……事情……”子默也看着她,木讷地不知道如何告诉她。
她眼眶有点红,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握住,用指腹温柔地划着圈,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嗯……”
留在山顶观星的人倒也不少,有很多还自己带了专业望远镜来,因为天气晴朗的关系,这个晚上的天空显得尤其清澈,仿佛深蓝色的幕布之上挂满了隐隐闪烁着的黄钻。所有人都痴迷地抬起头看着头顶的这片星空,忘记了所有的快乐与悲伤,只想把自己融入无边无际的宇宙之中,用眼睛让自己幻想起来。
“嗯,”他点点头,“本来没想这么快说的,因为我生日的时候你也不在上海……”
第二天,妈妈走之前,她露出一抹安静的微笑,那是世纭常常会有的安静的微笑。妈妈表情复杂地看着她,终于也安心地笑着跟她告别。
他们对望着,谁也没有说话,像是想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什么,然而脑海里是一片无法抑制的空白,完全而彻底的空白。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喜欢看她倔强的样子:“我除外……”
“怎么会这样……”世纷满脸失望。
“?”
“21:48:55 那你就好好吻嘛,我还以为是一种气功……”
他忽然站起身坐到她身旁,小小的缆车因为他的这个举动失去平衡地摇晃了几下,她吓得尖叫起来,那叫声甚至可以形容为“响彻山谷”,可是下一秒,这叫声就被他毫不犹豫地堵住了。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世纭掩住了嘴,她瞪大眼睛看着妹妹,不禁笑起来。
“下个礼拜三是我生日……”
“我们来拍照吧,用这个拍了立刻就可以洗出来哦。”她笑着说。
“忍忍吧,总比从下面爬上去强。”尽管也很热,袁祖耘却像是一点也不在意。
可是,她也转过头看着她,然后抿了抿嘴,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仿佛在说: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你也太贪心了吧。”
子默脸上的光芒忽然黯淡下来,讷讷地,小声说:“你姐姐……恐怕……”
“为什么,”他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既然来了就去啊。”
他沉默了很久,又或者……是犹豫了很久,才回复:
“21:41:11 你想说什么?”
下午子默来的时候,她请她隔天带几本书来,子默高兴地答应了,那张不善言语的小脸上重又出现了快乐的光芒。
“你打算怎么回答他?”
忽然,她转回身微笑着挥舞起双手,嘴里仿佛在说:再见,再见……
这天晚上,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觉得有点陌生。可是她却很高兴,带着苦涩而坚强的高兴,因为她知道,从此以后,她就真的变成了“世纭”。
“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想……那样会很对不起世纷……可是,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子默喃喃地说着,眼里盈满了泪水,可是脸上的笑容却带着喜悦,一种对生者的喜悦。
“21:35:30 别……”
她学他嘟起嘴,没有说话,表情像是高兴不起来。
“为什么?”他一脸不满。
“别胡说!”世纭拍开她的手,把整理好的衣服和书本整整齐齐地摆放进行李箱。
“你有种。”袁祖耘无奈地“称赞”道。
石树辰看着她,久久地看着她,忽然,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要是你难过的话,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
“袁世纭……”石树辰笨拙地将鲜花放在她床头的柜子上,没有花瓶,他也不知道该插在哪里,因为他的心思并不在花上。
“晚安……”他轻轻地说,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临睡之前,“世纭”在和图书镜子前反复试着新买的连衣裙,想象着隔天袁祖耘看到她后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镜子里的她,是一个满脸幸福的女孩,仿佛可以看到在不久之后的自己,披上白色的华服,跟心爱的人挽着手,走向红毯另一端。
两天之后的上海,人们依然平静地生活着,对于这座城市中的两个年轻人来说,他们对彼此的思念就像是一碗暖暖的水,安静地摆放在心底,只要微微晃动,就能溢满每一个角落。
忽然,她的眼泪凝结了,连心跳也消失了,她觉得自己像是失了魂,有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驱使她飞奔过去,想要扑进那个人的怀抱里,告诉他一切……
她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灰白色,当中还夹杂着斑驳的黄——那是医院病房天花板的颜色。
“……”
“怎么了?”他伸出手去拉了拉她挂在胸前的辫子。
“……”
“21:47:45 这是什么意思?”
“21:36:45 干嘛不打电话给我?发短信很累。”
后来,每每回想起这个场景,她都有些恍惚,仿佛在那一刻,她们的命运就是注定了的。如果能够让她回到过去,她希望回到那一刻,成为原本应该消失的人……
他却摆了摆手:“晚上回去再拍吧,这里太热了。”
她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翻了个身仰面躺着。
“21:35:12 那我关机睡觉了。”
看出妹妹有点动摇,世纷继续说:“这次去美国的机会真的很难得,我可是在我们系里好不容易才抽签抽来的——”
“又不是小孩子了,谁高兴跟你玩这种游戏……”妹妹正在写字桌前认真地练习毛笔字,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可是……她听到自己心中有一个声音说:她无法等到那一天了……
“本来……本来……”
“我……”她开口,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嗯……晚安……”
“……”
“?”
她瞪大双眼,两手夸张地抱住头,用一种肥皂剧里才会出现的语调大声说:“It’s terrible!”
可是她没有,她只是安静地站着,双脚像是扎根在地上,怎么也动不了。
她心里一惊,以为舅舅出了什么事,连忙抢过电话焦急地“喂”了几声,可是,电话那头却传来舅舅的声音。
“有啊,抽之前的一天晚上我足足拜了三个小时的神呢,从菩萨到上帝,一个个都很虔诚地试过了,再说是全系几百个同学里面抽一个,能抽到真的是‘好不容易’。”
“为什么……”世纷红着脸问,因为尽管昨天弄得很晚……但自己可是结结实实地睡到十一点才醒来。
袁祖耘的背影变了,一下子变了,变得她几乎都要认不出来了。他的脚步有点凌乱,肩膀耷拉着,头也垂得很低,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大男孩——还有,他的头发……竟然又变成了黑色。
当出租车行驶在外环线上的时候,世纷才发现自己心底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依不舍,她想起那天晚上妹妹一脸为难地说“我不想去了”,又想起自己的那番话,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狡诈。
“哦……”她皮痒地说,“小弟弟。”
那是二零零一年,夏天与秋天开始交替的季节,在她内心深处永远无法忘怀的季节。
车到了长途汽车站后,他坚持要送她回家,于是他们坐上几乎是空无一人的公共汽车,在一路颠簸中各自想着心事。
“你要是再敢批评我的发型我就要翻脸了。”他装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却被她笑着识穿。
她把自己点的葡汁鸡肉饭里的西兰花挑到他盘里,一脸理直气壮地说:“我吃这个会过敏。”
“我……我现在心情有点乱,不想去了……”
“施子默说,你妈妈今天早上走了,所以我想说……来看看你……”
她闭上眼睛,在心里祈祷着,会不会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正从窗外升起,这仍是一个闷热得让人烦躁的夏末秋初,那个黑暗中接起的电话只是梦境,而在梦里消失了的妹妹,又再沉静地向她微笑……
“……”她咬着嘴唇,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要尖叫起来。
“但你为什么回答得这么不肯定?”世纷心念一动,用一种哄骗的口吻说,“说明你还不确定自己的心意,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肚、肚子……饿吗?”袁祖耘早早地在心里想好了许多当世纷醒来的时候要对她说的话,可是当她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他的时候,他却愣愣地,只想得起这一句。
“如果你在两周内没办法跟他见面的话,也许——哦不,是应该——就能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意了。如果你想念他,就说明你其实对他是很有感情的;如果不是,就说明他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好朋友而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电视不都这么演的么,关上灯,第二天早晨只剩男主角一个人了……”说完,他又闭上眼睛打起瞌睡来。
她的头垂得很低很低,但还是轻轻地点了点。
“可是,”世纷不死心地说,“我们兴趣小组的组长说,会一直开放到晚上的啊。”
世纭放开她,把房门关上,不自在地说:“你小声点。”
袁世纷咬了咬挂在可乐罐子上的吸管,表情像是很为难:“不是不好——”
坐在漆黑电影院里的世纷,紧紧地抱着手里的爆米花筒,紧张地闭上眼睛——原来,他所谓的“去了就知道的好玩的地方”,就是放着恐怖片的电影院啊!
“喂,”他忽然开口,“我们……认识多久了?”
她闭上眼睛,倒在地上,只听到妈妈虚弱地叫她的名字,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是很不好!”她不知死活地说,“我们补习班的外教最近教了我一招,我想很适合现在的情况。”
她流下了眼泪,几天来,第一次流下了眼泪,那并不是她一个人的眼泪,而是她和妹妹两个人的——为所有爱着她们的人们,为所有因此而难过的人们,为所有鼓励她坚强的人们,为父母,为朋友……也为她们自己。
这天下午回家的长途汽车上,袁祖耘一闭上眼睛就开始打瞌睡,世纷不解地看着他:“你很困吗?”
他低笑着,她看到不到他的表情,却知道他很高兴,像是恶作剧得逞般的高兴。
“嗯……”
“21:34:55 谁要想你!”
“夏令营当然是要带这些,不然你背包里放了什么?”
回到宾馆的房间门口,世纷低着头用房卡打开房门,不敢看他:“那……我回房了……”
其实她们两个都知道,妹妹无疑是喜欢石树辰的,同样是因为喜欢一个人才无法离开的姐姐,应该很清楚妹妹的心情。可是她却不给她任何选择的机会,把她送上了自己不愿意去的旅程。
两人回房整理了一下背包,就出发去山顶,九月初的佘山还是很闷热,尤其是下午。也许是因为天气的关系,山脚下的缆车点没什么人,买了票后立刻就轮到他们,铁皮做的缆车厢仿佛散发着一点点烧焦的味道,座位竟然是发烫的。
“不行,”他带着一种和图书撒娇的口吻,“以后六月和九月你都要送我生日礼物。”
“其实是在九月,我爸妈为了让我早点读书才去改的。”
每一个来医院病床前看望她的人,都是这样,无一例外。
“……”她看着他,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21:45:08 我想你……”
“世纭,你就答应吧,就一次,最后一次!”世纷跪在床上,用头磕在柔软的床垫上,却作出一副夸张的痛苦的表情。
周六的傍晚,世纭回到家,急急地奔回自己的房间,没有发现世纷捧着妈妈烧的绿豆汤悄悄跟了进来。
世纷像其他人一样抱着双腿坐在地上,夜风吹来,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忽然有人从背后拥住她,一条厚实而挡风的毯子包裹着他们的身体,让她在这个微凉的夏夜感到一阵暖意。
他也看着她,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以后不许在男生面前说这个词。”
世纭坐在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封信,淡黄色的信封里包裹着淡黄色的信纸,上面只有简短的几行字,但世纭拿着信纸的手却像是在颤抖。
“阿姐?阿姐?”舅舅的上海话听上去有点慌乱和生疏。
“我有这个……”世纷从包里搬出许多零食和饮料,还有一张折叠在一起的野餐垫。
“?”
“等了多久?”他把烟灭了丢进垃圾桶,然后拿起手里的矿泉水瓶子,使劲喝了几口。
自从暑假开始的那天确定了彼此的关系之后,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种感觉。
然而,一切的美好与希望,也都在这一天……被打破。
她冲口而出地想说“我是世纷,什么事?”,可是刹那间,她鬼使神差地忍住了,只是心里忽然一凉,凉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是我……”
“我想……大概是喜欢的吧……”
“哪个词?”她明知故问。
“21:33:21 你后天就要走了……”
“?”
她假装不满意地别过头去,可是嘴角的微笑却怎么也抹不掉。
“你背包里带的……就是这个吗?”她回头仰望他,青涩的胡渣刺痛了她的额头,她却毫不在意。
“不送也可以,”他拥着她说,“就用你的人来抵……”
其实他……只是一个别扭却又可爱的大男孩而已。
他睁开一只眼睛瞄她,然后凑过来低声说:“因为怕你在我睡着的时候跑了……”
“不过……你说他会不会就此打退堂鼓,或是以为我在耍他?”
她在床底下藏了一个盒子,盒子里面有她要送给袁祖耘的生日礼物。她想要给他一个生日惊喜,很大的惊喜,她甚至想好了如何骗他说自己正在大洋彼岸,然后微笑着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很惊讶,也许会看傻了,眨着眼睛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半夜里她醒来,走廊上的白帜灯透过门上的玻璃照在妈妈睡着了的脸上,她出神地看着那张脸,苍白而忧愁。是啊,一夜之间,失去了一个女儿,另一个……却又让人不得不担心,任何人遇到这样的事,都会崩溃的吧……可是妈妈却没有,这个平时在她看来并不坚强的女人,却拿出了所有的勇气,坚定地做着所有她该做的事。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尖叫,可是那尖叫的声音充斥着她的大脑,比真的叫声更让她发疯。
她看着他,忽然说:“原来你应该比我们小一届的啊……小弟弟……”
“……那么久。”
世纷拿起石树辰的信,怪腔怪调地读起来:“世纭:一直有句话,我放在心里没有问你,就是:你是不是一直把我当兄弟?如果你问我同样的问题,我的回答是……没有。从高二那一年开始,就没有。所以请你认真地考虑我的这个问题,然后告诉我一个答案,可以吗?我会一直等。”
“你说呢!”他瞪她,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是子默,脸色不太好,可是眼里却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世纭却对她的一惊一乍不以为意:“你早放在箱子的夹层口袋里啦!”
他唯有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管得还真多。”
“我不是……米迦勒,其实我是路西法……”】
她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眼神很奇怪,就像是……有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直直地望进她心底。
好吧,他承认自己只在电视里看过这玩意儿,不过那是因为他对照相这件事根本没有兴趣的关系。
电话听筒从她手里掉落,她看到远处驶过的灯光照在天花板上,那原本应该有一道白色的光亮,可是她看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他们的目的地是佘山,出发前已经在当地的宾馆订了四个房间,原本是四男四女,现在只剩下他们……他双手抱胸,有点不自在地斜眼看了看身边的她,习惯性地嘟起嘴,她到底有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啊?!
整理完行李,姐妹俩开始交换衣服,小时候她们也常常玩这样的游戏,睡觉前交换身份,等到第二天的晚上再换回来。只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样的“游戏”对她们来说变得乏味起来,她们总是心照不宣地尽量让自己的外表跟对方看起来不同,可是当她们自己并排站在镜子前的时候,却又觉得镜子里面的,是两个自己,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自己。
“那是有特殊天文活动的时候才会在晚上开放,而且,也只是对特定参观人员开放的。”说完,工作人员就礼貌地笑了笑,转身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再拍一张吧。”她皱着一张小脸,像是很不满意。
“请不要在公共场所吸烟,谢谢。”
“世纭,”子默忽然,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却不木讷的口吻说,“真是太好了……”
她的心脏一下子停止了跳动,她不知道什么是灾难日,她只知道“世纷”……出事了。
到了宾馆,两人拿出各自的身份证放在柜台上,接待的小姐笑容可掬地问:“那么现在只要一间房了是吗?”
看完电影,他带她去吃饭,是大学生里面人气很高的餐厅,东西不贵环境却很好。
她也回吻着他,尽管肩头被他抓得有点疼,还是回吻着他。
吃完饭,他牵着她的手,送她回家。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她怕邻居或者妈妈看到,挣扎着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死死地握住,怎么也不肯放。
世纷趴在床上,笑着想象此时此刻他的表情,一定是郁结着却又敢怒不敢言吧?
“没多久。”她敢于在短信里惹恼他,可是当他生生地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又低下头,不敢看他。
“就是很生气!”
“21:37:12 打电话我爸妈说不定会听见……”
这天晚上,姐妹俩关着门在世纷的房间收拾东西,当初提出交换的时候,世纷只是单纯地不想去美国,却又不肯放弃这么难得的机会,可是当代替自己的妹妹就要踏上旅程的时候,她又不由地担心起她来。
远处有车驶过,白色的光斜斜地照在漆黑一片的天花板上,她闭上眼睛,满心欢喜地期待着第二天的到来。
“不要,我看到你这头黄毛就觉得很生气。”
“21:48:01 ……是吻啊,土包子!”
“我为什么要跑……”
“胃药hetushu.com.com!胃药带了吗?!”她慌忙跳起来翻箱倒柜地找着。
“啊……”世纷一脸惊讶,脸不自觉地红起来。
袁祖耘在心里无奈地苦笑,这女人……还真好骗……
他接过照片,心想,这叫我怎么笑得出来……
他们对望着,谁也没有说话,可是彼此的眼神却像是被下了魔咒一样,无法分开。
“你还好吧……”他皱起眉头,仔细地端详她。
哦,没错,那是两天前的早晨,
她张着嘴,想要哭或是喊出来,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她慢慢转过头,看着她,像是还不能把自己从梦境拉回现实中来。
“咦……”世纷笑嘻嘻捏了捏妹妹的脸,“这么快就心疼起他来啦?”
他把她抱起来丢在床上,他覆上去吻她,吻她的额头、她的眼睛、她的下巴、她的肩,还有,那一点点敏感的地方。他听到她叫他的名字,于是他抓住她害怕地推着他的双手,撑起身子直直地看着她:
他点了她最爱喝的果味汽酒,是水蜜桃味混合着草莓的口味,她很想举起玻璃瓶对着嘴喝,他却不让,嫌这样不够淑女,于是她只得咬着吸管,尽管如此,却掩不住脸上的笑。
“他没问为什么吗?”
子默还是每天都来看望她、陪伴她,尽管很多时候她都静静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发现周围的变化。她没有病,她清楚地知道,也许妈妈也知道、医生也知道……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只是不想、也没有力气回去,去面对那个家,那个空荡荡的房间……以及,那可怕的、令人绝望的事实。
“不剪,染头发,染回我原来的颜色。”
她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他,最后还是释然地点点头,从包里拿出零食吃起来。
“你……”袁世纷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一头黄毛的男生,还有他左边耳朵上银色的耳环,很有冲上去掐住他脖子的冲动,“你那是什么发型啊……”
她却自顾自地走到他身后,从背后搂住他,伸直了手臂把相聚举在面前:“来嘛,别害羞。”
“世纭……”舅舅哽咽着,“世纷可能出事了……今天是个灾难日……”
“哎……暑假就要过去了,”她说,“再过几天我就要出发了。”
“还给我……”世纭几次想要从姐姐手里抢过信,却都没有成功。
袁祖耘一脸淡定地笑了笑,说:“没办法,女朋友不喜欢。”
她让自己的喉咙发出一点声音,立刻有人扑过来俯视着她。
“……”
“世纭?!”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焦急。
“喂,”坐电梯上楼的时候,袁祖耘笑着拉了拉她绑在后脑勺的马尾辫,“你刚才的样子真的很好笑。”
时光机器忽然启动,周围的一切人、事、物像影子一样模糊而迅速地移动着,包括他们自己,只有那对无法分开的眼神是静止的……仿佛永远静止下来。
忽然,他低下头,轻轻地吻她,用一种连他自己也想象不到的温柔,仿佛她就是那个唯一值得他露出自己内心深处温柔一面的人。他拥住她,本能地去解她背后的胸衣扣子,然后颤抖地抚摸着她的背脊、她的锁骨、她的胸,他能够感到她的忽然僵硬,可是他却没有停手,或者……无法停手。
“我……”
她闭上眼睛,仍然躺着,脑海里是一张脸,一张她熟悉的脸,可是她却分不清楚……那究竟是她的,还是世纭的?
她说的话依旧不多,但她不再沉默,她向每一个来看望她的人打招呼,然后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浅的微笑,她希望那是让人觉得宽慰的微笑。
隔天下午,世纷等在家里附近的大型超市楼下,远远的,就看到一个耀眼的黄毛走过来,他左耳上的银色耳环在阳光的笼罩下,闪烁着高傲的光芒——她微笑地想,那就是他给她的第一印象,高傲而淡定,像是不容易接近。
于是她宽慰地笑了,像是一块大石终于无声地落到地上。
“你就代我去吧,这么难得的机会,而且已经跟舅舅说好啦,你可以早几天先去新泽西,他会带你到处逛逛。”世纷从后面搂住妹妹,撒娇地说。
“这是什么?”袁祖耘坐在山顶的石凳上,看着世纷手里的黑盒子,挑了挑眉。
“好吧,那今天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她听到妈妈那不慌不忙的脚步声响起,然后电话铃不再响了,她听到妈妈说了句“喂”,她以为是某人打错了,或者干脆是骚扰电话,她以为妈妈会用力挂上电话,要是碰到纠缠不清的人,也许她还会直接开骂。
“……那你这是什么表情?!”他瞪她。
“世纭……要喝水吗?”子默拿起桌上的杯子送到她嘴边,小心翼翼地喂她,“你已经昏迷了,好几天,你妈妈可……急死了,一边在办手续,一边要来照看你……”
他走了,远远地走了。她没有去追,也没再看他的背影。
“所以我说是最后一次啦,小时候我们不是也经常这样的吗?”
袁祖耘掏了掏耳朵,表情变得很不爽,不等她那惹人厌的尾音说完,就一手勾住她的脖子狠狠地吻起来,直到她的身体因为这个吻而变得柔软。
随着奇怪的咔嚓一声,黑色小盒子里可以听到有什么在运转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照片就从相机底部的口出来了。
“……我们的事?”
两人来到佘山天文馆的时候已经是四点半了,门口的工作人员告诉他们已经闭馆了,两人都有点傻了眼。
“……不、不饿。”她的脸“唰”得红起来,尴尬地一边后退一边扯着被单想把自己包裹起来,可是忽然,她觉得自己的重心像是消失了一般,然后整个人就直直地摔在地上。
她和妈妈走出机场,搭上出租车,回家的路上,她慢慢摆脱了刚才的那种愁绪,开始雀跃起来。
这天晚上,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忽然出现在她的病床前,他一脸担忧地看着她,眼里像有什么在闪烁。
他没再阻止她,只说:
第二天一大早,世纷睁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换上世纭的衣服,一脸安静地走出房间,一边吃早饭一边看着妹妹叽叽喳喳地跟妈妈抱怨行李箱太小,趁妈妈不注意的时候,姐妹俩偷偷眨了眨眼睛,嘴角的微笑是一模一样。
这种感动很特别,像是……心底有什么在涌动着,让他感到由衷的快乐。
“……”世纭怔怔地咬着嘴唇,看了看她,忽然说,“我们可以……不要交换吗?”
“21:40:22 那我关机睡觉了。”
妈妈送她回家,然后叫她呆在家里不要出去,可她还是去了,偷偷地去,躲在角落,没有人能够看到她的角落。
“——抽签也有‘好不容易’吗?”世纭苦笑。
他推开她的房门,抓着她走进去,用力关上门,把她扑在墙上继续狠狠地吻着,直到她因为无法呼吸而本能地推开他。
世纷抿了抿嘴,抓着妹妹的肩膀,说:“相信我,我不会骗你的,等到两个礼拜以后你回来了,一切就都雨过天晴了——哦,不对,就真相大白了——也不是,怎么说呢,总之对你有好处的啦!”
“哦,你觉得有什么和图书不舒服吗?要是有,我马上去叫医生……”
她变得沉默起来,所有的人,父母、亲戚、朋友、同学,都觉得“世纭”比以前更沉默,他们知道原因,却无能为力,只能在心底为她难过,想要鼓励,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世纭”也挥了挥手,在心里默默地道别,霎那间,她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并且,她知道玻璃墙另一边的那个人也跟她有着同样的感觉。可是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没有人知道,她们只是情不自禁地跟彼此告别,深深地告别。
“啊?为什么,这颜色很好看啊……”
“你姐姐的事我听说了,我也很难过,不过……我更担心你……”
“要你管!”世纭窘迫地把信折好,小心翼翼地放回信封里。
他愣了愣,一瞬间,心头有一阵感动划过。
“不要。”他嘟起嘴。
小姐愣了愣,来回看着他们两人,最后尴尬地拿出两张门卡:“是是,不好意思。”
“怎么了……”她惊恐地问。
袁祖耘沉下脸来,低头要去吻她,却被她躲过了。
世纭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开始那么盼望去,现在却又想留下来,你自己也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本来想等这次生日的时候……带你回家给我爸妈看看……”
他看着她,说:“不是很好吗,可以去美国玩。”
“……”他的背脊一瞬间僵硬起来,她毫无顾忌地紧贴在他背上的那两个“东西”……让他觉得很“难受”。
有时候,她会觉得跟世纭比起来,自己是自私的。因为她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央求妹妹去做,而妹妹却从来不要求她什么。梁见飞说,任何兄弟姐妹之间,总是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也许她和世纭会永远以这样的方式相处下去,直到分开,没有谁对不起谁,没有谁吃亏谁占便宜,那只是她们相处的方式而已。
她忍住笑声,在床上翻来覆去,外面的阳光很好,不过,她的心情更好。
她打开房门,脚步凌乱地奔到客厅,就看到妈妈举着电话听筒跌坐在地上,黑暗中,她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她知道,妈妈泪流满面。
“你什么时候出发?”他问。
“嗯……”他没有看她,表情有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虽然在一起只有两、三个月,但是我们认识也不少时间了……”
世纷咬着嘴唇,吱吱唔唔地说不出话来,可是心,早就飞到了两天前的早晨。
“……骗人!”她把脸埋在他肩膀上,不敢看大银幕。
“有什么好笑的……”她脸上有可疑的红晕。
他扯了扯嘴角,没有答话。
“嗯,”他动了动腿,闭着眼睛说,“昨晚整夜没睡……”
“你喜欢他?”
“喂,”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你能陪我吗……”
她笑着想要躲开,却被他抱得更紧,终于,她不再挣扎,而是静静地躺在他怀里,任由爱意充满自己整个心房。
过了很久,她不记得是多久,她只听到妈妈轻轻地说了一句“啊……”,然后像是有什么倒下来的声音,让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嗯……”他的低低地应了一声,可是却像是不太敢肯定的样子。
这一天,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地方,人们为“世纷”准备了一个仪式,告别的仪式。她觉得疑惑,究竟,人们要以一种怎样的方式,来永远跟她说再见?
“一直陪我……”他没有看她,可是手臂却收得更紧。
从初中开始,因为不在一个班级的关系,她们所接触的人、事、物渐渐清晰地区分开来,但她们常常在晚上睡觉之前交换彼此的情况,对她们来说,那是毫无目的的交换,只是默契地想要知道对方做了些什么,遇上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她们只是把对方当作另一个自己,把心情告诉对方的同时,也是告诉自己。
她连忙别过头,不去看他,心里却在颤抖,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不过还是忍不住说了,他们也是说想见见你,所以……”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问道,“等你回来以后,跟我回家去……跟他们见个面……好吗?”
他放开她,还是装出一脸不爽的表情,不让她看到自己心里小小的快乐。
“嗯……这个周末。”
“嗯……”他收紧臂弯,怔怔地看着天空,不自觉地用下巴去蹭她的脸颊。
想到这里,她不禁看了看身旁妹妹,她几乎要对她说:还是我去吧,你留下。
“好吧,”她摊了摊双手,“可是,其他人呢?他们也太慢了吧,车子就要开了……”
“‘立可拍’啊,土包子!”她来回摆弄了几下,就对着远处对起了角度。
那天晚上下山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仿佛觉得彼此的心头都有着什么,可是却说不清楚,无法说清楚。
“你舅舅……”妈妈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她怔怔地摇了摇头。她觉得心很疼,像是被人勒着喘不过气来,连呼吸的时候也会觉得疼;她脑海一片空白,却又不断下意识地闪现着各种镜头,她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虚假的,甚至于……她无法分清楚现在的自己,就是真实的,还是,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她久久地沉默着,让他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他以为她会拒绝,可是出乎意料的……她抿了抿嘴,带着羞涩的微笑,向他点头。
“我想要你……”
“哇……”读完了信的世纷把信递给妹妹,“他这个书呆子有时候也蛮直白的嘛……”
“热死了!”他们面对面,一人一边坐着,世纷用力抹着汗,满脸通红。
“早上我刚刚送她去Newark,回来之后就听到电视里报道说纽约的世贸大厦被飞机炸毁了,接着……”他情绪很激动,像是说不下去,隔了很久才说,“新闻说,一架从Newark起飞去加州的飞机在宾州掉下来……我赶紧查了查航班号……就是世纷坐的那架……”
“哦……”
“没有……”世纷拍开袁祖耘的手,不自在地抿了抿嘴。
她关上灯,躺在床上,黑暗中,连她自己也可以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笑容。
袁祖耘看着满脸通红的她,先是怔了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一边伸手把她捞上来,一边用被子裹住他和她的身体,捏了捏她的下巴,说:“你有时候……”
“你不会不记得了吧?”他瞪她。
“……”
他们站在熙熙攘攘的长途汽车站门口,四处张望着,临到发车的时候才发现整个“天文观测暑假兴趣小组夏令营”的成员——只剩下他们两个。
“?”
妈妈领回来一个盒子,说那是“世纷”,她只定定地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去。
“不能早点回来吗?”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闷。
“不行,早就跟美国的舅舅约好了,先去玩两天,再飞到学校去跟其他同学会合,全都安排好了的。”两个月前对她来说是大幸运的事,此时此刻却如同鸡肋一般。
这是最近网上很流行的一种表达方式,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点烫。可是袁祖耘隔了一会儿才回复:
“……真的很傻。”
“喂,”他说,“你明天就要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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