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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逗乐了酒吧里面的其他人。

如果有人在体育场外面听到这么热闹的声音，一定会以为球场满座。唐恩原本也是这样认为的。但事实上，今天比赛的上座率比以前任何一场比赛都还要低。大片大片的看台空着，除了穿着明黄色马甲的警察，什么都没有。

4月26日，联赛第四十五轮，倒数第二轮。诺丁汉客场挑战罗瑟汉姆（Rotherham United）。

约翰没回答他，只是低着头喘气。在酒吧这种嘈杂的地方，他的喘息声却很大。唐恩站在他面前，手里端着酒杯，脸上的笑容却在一点点消退。

“托尼！这场比赛不会有什么变化了吧？”

“如果十二天后，森林队真的重回超级联赛，说谢谢的应该是我，托尼。”

在迈克尔的哈哈大笑声中，唐恩笑着耸耸肩，目送这对父子走远了。真是有趣的一家子，看着那个小孩子聪明伶俐的样子，真让人期待他长大后会成为怎么样的一个小伙子呢。

5月4日，下午两点五十七分，城市球场。

“好极了！从输给他们的那一天起，我就在期待这样的场面了……”唐恩咬牙道，“战胜他们，然后我们去超级联赛！”

※※※※

“那就好，我得带着儿子先走了。记住你说过的话，下赛季让球队出现在超级联赛！”

“你以为还会有什么变化？我们现在三球领先呢！”

当比赛开始之后，唐恩在教练席上充分体会到了沃克的正确。只是因为他们的对手是米尔沃尔，球场气氛就完全变了样。客队的球迷非常兴奋地在他们的专属看台上唱歌，不断变换着歌词嘲笑在比赛的森林球员。尽管他们人数更少，但在声音上却隐隐占了上风。

而在某个他们看不到的角落，双方的球迷一定战得“热血沸腾”呢，你一拳我一拳，为了他们各自球队的荣耀……

当他兴奋地宣布今天晚上的酒他请的时候，酒吧内的气氛达到了高潮。所有人都在称赞唐恩的慷慨，所有人都在谈论唐恩的成就，甚至还有喝多的人拿他和布莱恩·克劳夫相提并论。

九十分钟后，唐恩意气风发地站在场边和客队主教练进行礼节性的握手，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在他的斜上方，看台顶端的电子记分牌上定格了半场比赛的最终比分：2：0。国际惯例，主队在前，客队在后。

旁边的鲍耶也把手加了进来。

因为他听出来了，那不是喘气声，那是哭声。

这个平时看起来还算有点礼貌的中年男人wwｗ.ｈｅｔushｕ•cｏm•ｃｏｍ，脖子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冲着对方咆哮，仿佛头发怒的斗牛犬。

我是属于这块球场，属于胜利的。

唐恩的虚荣心得到了莫大的满足，他喜欢成为中心和话题人物的感觉。

他将目光对准挂历，在八天之后的5月4日这个红圈下面，有一行小字，那是他们对手的名字——米尔沃尔（Millwall）。

※※※※

身边的沃克发现唐恩注意到了外面的情况，他探头看了看，显然对此习以为常了。

“虽然不能跟你们一起去超级联赛，但我想看看那样的一天。森林重回英超的那一天。”

职业足坛的规则其实很简单：你能赢球，就能得到别人的尊敬。其他的一切都是扯淡——名望怎么来的？地位怎么来的？人脉怎么来的？全都是靠胜利和成绩换来的。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是不可能拥有以上任何一样东西的。

“我可不想在赛后卷入一场敌我不分的大乱斗……该死！如果半个月后我没有在超级联赛的参赛名单中看到诺丁汉森林的名字，托尼，我不介意让你瞧瞧什么才是忠实球迷的所作所为。”迈克尔向唐恩晃晃拳头，唐恩却笑得更开心了。

并非这场比赛不够精彩，吸引不了观众，而是球场管理方面和警方刻意为之。这种敏感比赛，为了保证球迷们的安全，必须扣下一部分票，空出一些看台和位置作为双方球迷的缓冲区。

米尔沃尔有全英国最臭名昭着的足球流氓。

小伯纳德站在爸爸身边，穿着红色的森林队球衣，上面还有乔治·伍德给他的“处|女”签名。唐恩每次看到那歪歪斜斜还不如一个小学生的笔迹，就很想笑。

“嘿！约翰！”唐恩举着酒杯站起来，大声调侃着胖子，“瞧你这满头大汗的狼狈样！你被人追杀了吗？”

唐恩觉得经过和马克·霍奇并不深入的接触，现在的他或多或少能够理解这些足球流氓的想法：为了自己喜欢的球队去辱骂对手，为了自己喜欢的球队去和对方球迷打架，为了自己喜欢的球队……他们甚至可以去死。

这场比赛本身甚至还没有看台上双方球迷的斗法精彩。米尔沃尔很努力，无奈实力不济，面对志在冲超的诺丁汉森林，他们在客场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当海尔伍德打入他个人本赛季的第二十五个进球，同时也是本场比赛的第三个球之后，客队米尔沃尔失去了斗志，这场比赛等于和*图*书提前结束。

为了和米尔沃尔球迷对抗，那些聚集在一起的森林球迷们也开始用粗口高声还击。这吸引了唐恩的注意力。他在人群中很轻易地就找到了那张熟面孔——马克·霍奇。

这些足球流氓们不敢在球场附近打架，因为城市球场周围布满了监控摄像头。但这些摄像头没法布满整个诺丁汉城。

“比赛还没结束……提前退场可不是一个忠实球迷的所作所为噢。”唐恩开着迈克尔的玩笑。

尽管唐恩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家酒吧，附近的球迷们也都知道伯恩斯的酒吧是几个森林队教练最喜欢去的地方。但今天不太一样。从他们出现在酒吧里起，他们就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大家都在讨论唐恩作为代理主教练神奇的半个赛季，所有人在看到他时都会高高举起自己手中的酒杯，向他致意。

顿时，蓝色的米尔沃尔球迷们扔下了外围的森林队球迷，将辱骂的矛头对准了坐在车上的森林球员，甚至还有人激动地想要俯身找砖头来砸车。这时候，围在他们外面的两排警察发挥了他们应有的作用——奋力将那些想越界的球迷推回去。

说完，唐恩和沃克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罗瑟汉姆和森林队上一轮对手波恩利很像，都是排名中游，降级无忧，升级无望。对于联赛最后几轮的比赛，他们缺乏足够的斗志。也许这些球员现在满脑子都是去哪儿度假，或者利用夏季转会期去待遇更好的球队。这样的球队做诺丁汉森林的对手，那简直就好像送披萨外卖的小子。

“托尼，现在这都是小儿科。等会儿到了球场，等比赛开始，我保准你大开眼界。”

联赛的最后阶段对于唐恩来说相当完美，现在接下来就只剩一个对手了……

主教练是一支球队的真正的灵魂，优秀的主教练会给球队带来光明的前程，糟糕的主教练则只会把球队带入黑暗地狱。唐恩显然属于前者。如今，球队上上下下都服了这个脑袋被撞过的家伙，当初在他刚刚接手球队时露出来的不屑和讥笑，早就看不到了。

4月21日，联赛第四十四轮。诺丁汉森林队主场迎战波恩利队（Burnley）。

唐恩扭头看了看这个老头子。在自己刚刚成为主教练的时候，他嘲笑过自己，袖手帮观过，甚至还想过取而代之。那时候自己可没想到现在他们三人会把手放在一起，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

※※※※

前方响起三声汽车鸣笛，一辆红色的大巴车缓缓驶入这些www.hetushu.com.com人的视野。

唐恩心情不错，也不想客气什么。他笑着提议：“等新闻发布会结束了，我们三个去肯尼的酒吧好好喝上几杯。”

看看身边人对自己态度的变化，再听听看台上如雷的欢呼声，唐恩坚信自己选择的道路没错，自己的信念也没错。

一头活灵活现的雄狮高举前爪咆哮着，随着球迷双手的摆动，仿佛随时都会从蓝色的旗帜上跃下，撕咬它的猎物。

说话间，大巴车已经驶离了这个充满了被压抑了的狂暴情绪的十字路口，拐向球队专用的停车场。唐恩回头只能看到几面飘扬的旗帜和红蓝色的模糊身影。森林球迷的歌声消失了，唐恩知道这群人肯定又互相骂上了。

在比赛进入伤停补时的时候，唐恩身后传来了迈克尔·伯纳德熟悉的喊声。

因为在这两群球迷团体中间隔着大量身穿亮黄色马甲的英国警察。他们全副武装，警惕地盯着两侧的球迷。

“这是好主意。”另外两个人点头同意了。

“谢谢你，伊安。”这句话是真心的。

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上，两个主教练都很轻松。因为这场比赛的结果对于两队来说都没什么不公平的，需要打升级附加赛的球队拿到了鼓舞士气的三分，另外一个球队无欲无求，三分和零分对于他们来说没什么区别。

小伯纳德对唐恩扮了个鬼脸：“我才不会呢，暴力叔叔！”

两个对手在高台上谈笑风生，互相说着言不由衷的恭维话，你一句我一句，关系好得就像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到时候我们这样交流都需要用吼了。”沃克笑道，用手在两人之间比了比距离。“而且还是趴在耳边吼。”

“联赛还剩三轮，积分榜前六名的排位在上轮联赛之后发生了改变。由于排名第四的雷丁在主场一球输给了森林队，他们已经被狼队反超，降至第五。第四到第六名的积分分别是七十一、七十、六十九。看看这积分！真是让人对剩下三轮的联赛充满了期待！在连续两个客场之后，托尼·唐恩和他的球队重新回到城市球场。九十分钟之后，电子记分板上的比分会是多少？”

“足球流氓……”唐恩低声念叨着那晚在酒吧里沃克告诉他的单词。

※※※※

当唐恩重新把注意力放到比赛上的时候，却听到了三声清脆的哨音，以及紧接着响起来的巨大欢呼声。

……

只有坐在记者席上看别人争相提问的皮尔斯·布鲁斯觉得这一幕很讽刺。

大约有一百多名客队球迷聚集在球场外面，缓和*图*书缓向城市球场进发。而大多数普通森林球迷看到这个蓝色方阵就很自觉地绕路走了，以至于他们这一路上竟然没有任何阻碍。

诺丁汉森林队拿下了连续第二场胜利，尽管排在前面的球队都赢球了，积分榜没有任何变化，也无损唐恩的好心情。因为他的球队已经提前两轮锁定了升级附加赛的名额。

唐恩疑惑地看着他。

于是，在这样热闹的环境中，当大门被猛地撞开，发出一声与这欢乐气氛极不协调的闷响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自然成了众目睽睽的焦点。

在一个十字路口，这群狮子军团停了下来。警察将他们围在中间，他们需要在这里等待森林队大巴车通过。即使他们停下了脚步，也依然和在外围的森林球迷骂得热火朝天。

就算皮尔斯·布鲁斯这样地地道道的英国人，也没法理解这种现象。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当然，你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唐恩突然意识到还有小孩子在旁边呢，说这些暴力话题不太好，于是他向小伯纳德挥挥手，“再见，加文。希望你不会被你的暴力爸爸带坏。”

这时候，看台上的米尔沃尔球迷又成了主角。他们不断辱骂球场上的森林球员和两侧看台上的森林球迷，甚至还有球迷和负责安保工作的警察发生了一些冲突。当然，这些冲突很快就平息了下来。在客场作战的不仅是米尔沃尔球队，还有米尔沃尔球迷，如果他们够聪明的话，老实下来骂几句脏话才是最好的发泄方法。

又是那个马克·霍奇吗？可惜迈克尔不在……唐恩这么想着探头望去，结果让他看到了一个圆滚滚的肚子。

因为比赛大局已定，唐恩干脆在场边看起了球迷们主演的戏。他很想在看台上找到马克·霍奇，好奇他这个时候在做什么。但看台上人太多，要找一个和其他两万多身穿红衣的球迷一样的人太难了。

球队赢球追求的是荣耀，球迷们为自己球队加油追求的同样是荣耀，一群足球流氓和另外一群足球流氓打架也在追求荣耀，为什么同一个词在他们身上会有不同的含义，差别会如此之大呢？

“迈克尔呢？你们两个总在一起的……”唐恩看了看门口，那儿没有再进来任何人。“如果不是他已经有了可爱的小加文，我真得怀疑你们之间是不是……”

当然，也有不怕死的。在这群米尔沃尔球迷途经的两侧，有同样大约一百名身穿红色森林队球衣的球迷在高声叫骂着，对那些米尔沃尔球迷做出许多侮辱性的手势。米尔沃尔球和*图*书迷在方阵中用语言和手势反击，双方却并没有冲上去战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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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紧闭车窗的大巴车隔音性能非常好，唐恩还是能听到外面那些米尔沃尔球迷发出的声音。他们嘴巴噘起，一看就是“F”的音，“操”来“操”去，不断竖起中指，面目狰狞。带队打了半个赛季的比赛了，唐恩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凶恶的球迷，感觉他们不像是来看球，而是来找茬打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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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克站起来，摘下了塞到耳朵里面的耳机，然后队唐恩笑道：“全部结束了，我们的对手是谢菲尔德联队。”

等三个人分开之后，教练席上的教练、队医们也都挨个上来向唐恩表示祝贺。这可是唐恩作为一线队主教练带队打的第一个赛季，他表现得比不少人预料的好太多了。从赛季中段接手时的排名中游，到现在获得升级附加赛资格，唐恩可以说居功至伟。

肯尼·伯恩斯经营的森林酒吧一如既往的热闹，甚至比以往比赛日后还要热闹，因为一个赛季的正式比赛全部结束了。这种时刻，很多人都喜欢到经常光顾的酒吧里来喝上几杯，和朋友们讨论刚刚过去的一个赛季。如果正好他们取得了不错的成绩，那酒吧的老板们嘴巴笑得都要咧到耳根了。

饥饿的森林队在客场打了罗瑟汉姆一个漂亮的2：0，队内头号射手马龙·海尔伍德将他本赛季的联赛进球数提升到了二十四个，而他的锋线搭档大卫·约翰森也打入了自己个人的第二十球。

对于诺丁汉这座城市来说，今天是他们一年之中警备力量最薄弱、压力最大的时候。因为米尔沃尔的球迷们来了。

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胖子约翰这才缓过劲来，他将肥胖的身躯压在吧台上，低着头，有气无力地打断了唐恩的话：“托尼，加文他出事了……”

布鲁斯不认为那些喝多了的米尔沃尔球迷会空手离开诺丁汉。恐怕就算他们想，同样喝多了的森林队球迷也要把他们留下。

不堪受辱的森林铁杆球迷，马上就在马克·霍奇的带领下用脏话展开了反击。当然，就像圣诞节晚餐上总少不了烤火鸡一样，这些脏话骂仗中有怎么能少了中指的点缀呢？

“四月一日早就过了，约翰。”唐恩笑嘻嘻地说。

米尔沃尔这家俱乐部也许是世界范围内少有的球迷比球队本身更出名的俱乐部了。作为一支位于伦敦南部的小球队，他们没有多少值得炫耀的成绩和荣誉，也没有什么大牌球星，但他们拥有全英国，乃至全世界都最强悍的球迷团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