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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燕听到电话那边的唐恩发出了孩子一样兴奋的笑声。

“教授……我不是森林队的球迷。事实上，我连足球迷都不是。对不起……”

第四张，唐恩非常夸张地将手中的西服摔在地上，表情狰狞。题图文字：全场结束，森林队告负。

“噢，当然，我们需要仔细谈谈关于你教我中文的事情……”

这些报纸不是一个名字，却有一个共同点。杨燕在上面扫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托尼·唐恩。

“嗨。”这个男人太显眼了，杨燕只能主动站起来打招呼，把他拉过来。

不过……很快他就把心情调整过来了。反正每个星期有两个晚上能够见到她，时间还多的很呢……

凝视着这幅照片，唐恩想到了最好的反击方式。

当然，让唐恩最愤怒的不是被人骂了，而是看着这些人在舆论上对他大肆批评，说着完全不负责任的话，他却没有办法反骂回去。其实他肚子里面有很多反驳这帮孙子的言论，却没有途径说出去。为了此事专门让俱乐部召开新闻发布会吗？那又太小题大作了……

“先生，如果您再这么喋喋不休下去，我想我就要改变主意了……”

第二张，唐恩抡脚踢向场边的水瓶。至于踢没踢到，以及踢到之后的后果，杨燕就无从得知了。题图文字：四十五分钟，1：1。

谈完了唐恩准备请杨燕吃中午饭，但是被拒绝了。

看着照片上表情丰富到可以去做演员的唐恩，杨燕觉得这人有些意思。初次见面的时候，留给她的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印象，和照片上激动愤怒的主教练可一点不像。

第三张，唐恩无奈地挥挥手。题图文字：四十八分钟，1：2。

一路踩着报纸跑回客厅，发现来电显示是很陌生的电话号码，稍微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接通了这个电话。

杨燕这才走进去。

还是杨燕提醒了他：“唐恩先生，你叫我来是为了什么？不会就是我们两个坐在这里发呆吧？”

杨燕抬头看看街对面，那儿有一家咖啡馆，于是她把名字报给唐恩。

“因为你遇到的是我，而不是帕兹利教授。”

杨燕终于忍不住问道：“先生，您在看什么？”

“呵呵，真抱歉。我的朋友约好了中午等我一起吃饭的。”杨燕笑着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自己放在客厅桌子上的手机响了。

杨燕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有些迷茫地点点头：“是啊，很吃惊……没想到你会写汉字。不过……”她在餐巾纸上写下了唐恩的英文名字“Tawin”。“这个我觉得念成‘吐温’更合适。”

他点了点头。老子从来就不是被人打和-图-书了右脸，还要把左脸凑上去的软柿子。现在我没办法反驳你们对我的批评，但别以为我会保持沉默。下一场……下一场比赛我会让你们继续爬回来舔我脚趾头的！你们这群该死的墙头草！

“啊，没什么。对不起，我走神了。呃……”

马上就被杨燕察觉出了问题：“咦？教练先生，您的球队不是昨天才输了球吗？”

唐恩那个凌乱的单身汉家中，报纸被扔了一地，这让原来就足够糟糕的室内环境更恐怖了。

“这群狗娘养的媒体……”唐恩手里拿的正是《太阳报》。虽然在有关他的报道媒体中，这份报纸是着墨最少的，但是从那别具一格的“四幅漫画”式报道可以明显闻到讽刺的味道，很浓很浓，浓得就像昨天晚上他喝的意大利奶油蘑菇汤。

“因为我今天心情很不错。”唐恩随口胡诌。

“这个……当然，不过输球未必就是坏事。我们要从积极的角度看这个问题，不是吗？好了，别谈那令人扫兴的比赛了，我们需要详细谈谈你担任我中文辅导老师的事情，这种事情在电话里面通常说不清，我想我们有必要见个面……你现在在哪儿？”

杨燕听到唐恩匆匆挂了电话，她这才穿过马路推门进入那家咖啡馆。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随便点上一杯果汁。她还在想自己作出这个决定是否是正确的。除了从媒体的报道上，她根本不了解这个人，不知道这个人的真实性格如何，不知道这个人的背景履历。尽管上面两个问题在那篇专访中都有提及，可是杨燕认为在如今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媒体舆论的公信力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很多时候她会习惯性地怀疑媒体对一件事的看法，同样也会把这种怀疑放到媒体报道一个人的身上。

谢勒教授讲得兴奋，没注意到杨燕脸上露出的疑惑神情。

“妈的，老子赢球的时候你们一个个舔我的脚趾，说我是最佳教练，年少有为。我这只不过才输了一场比赛，就什么批评都来了……”

“是我，先生。我考虑了很久，决定接受您的好意，做您的中文老师。”

见鬼！我们已经见过很多面了！我们是高中的同班同学……唐恩真想这么告诉对面的女孩，可是他不能说。

“为什么先生您这么兴奋？”

杨燕越发糊涂了。帕兹利教授可是大家公认的老好人，平时总是笑眯眯一脸和善的样子，就算遇到学生，他也会彬彬有礼地打招呼，仪容一丝不苟，是不少女生心目中“迷人的老绅士”。而相反……眼前这个谢勒教授是以严格着称的，用国内的称呼，就是“魔鬼教授和*图*书”。为什么反而碰到他会比帕兹利更好呢？

“好……不过昨天我们才刚刚输了球。”

教授的办公室大门是敞开着的，杨燕站在门前咳嗽了一声，然后轻轻敲门，里面传来了谢勒教授低沉的声音：“请进。”

※※※※

“叫先生显得太陌生了，你可以叫我唐恩。”唐恩心里打的主意是——这本来就是我的名字。

愤怒的唐恩在屋子里面转来转去，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痛苦不足为外人道也……当他转到卧室，抬眼看见那巨幅照片之后，脑子终于冷静了下来。

杨燕笑着摇摇头：“今天不行。谢勒教授让我去他的办公室。”

杨燕看了唐恩半天，然后才笑道：“我也觉得这个更好听，唐恩先生。”

“哈哈，吃惊吧！我也自学过哦，虽然只会写这两个字……”他在撒谎，实际上他会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和四川方言，也写得一手好字。

“……你知道吗，因为得不到你的指导，我就像在黑暗中失去了灯塔指引的迷航之船，原地转圈了两个月。我想如果你再不来，我就要放弃对中国文明的兴趣了。”

报纸左边一排放了几张大小相同的照片，整齐得就像四格漫画。

“马克·吐温的吐温……”

没想到杨燕摇摇头：“先生，我们只是第二次见面……”

他这边说得兴高采烈，那边的杨燕则听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这些报纸几乎都是一边倒地批评托尼·唐恩教练上场比赛的战术和临场指挥，怒斥、讽刺、反衬什么手段都用，真应了那句老话：“嬉笑怒骂皆文章”。

下一秒他就惊喜地跳了起来。

如果要做他的家庭教师的话，肯定首先要有足够的了解。否则……在异国他乡，和一个陌生男人，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危险。

自从附身到了这个鬼佬身上，唐恩发现他自己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比如他比以前的自己更开朗了。这是理所当然的。成天都能接触到自己最喜欢的足球，确定了人生目标的唐恩，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偏执孤傲的唐恩了。当然了，今天他这么兴奋也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杨燕同意了做他中文老师。

“嗯，你知道，我很喜欢中国文化，这是我给自己取的中国名字。你觉得怎么样？”

悠扬的铃声在古老的校园中响起，刚才还静谧的校园顿时热闹起来，人群从建筑物中涌出，处处充满了生机。

“这是……”那男生没搞清楚。

“谢谢教授，我会的。”

这让她想到了刚刚单独见过面的谢勒教授。在公众面前的老教授永远都是板着脸，一副严苛要求所有人的样子，hetushu.com.com几乎不近人情。学生们没几个不在背后骂他的。但是杨燕却有幸在十五分钟之前看到了个完全不同的马修斯·谢勒教授，让她大开眼界。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杨燕停下脚步，拿起了一份有很多照片的报纸。

唐恩坐下来，靠在椅背上，将双脚跷在桌子上，开始撒谎。

唐恩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自己放走了一只轻灵的蝴蝶，有些怅然若失。

※※※※

他被阿丽一把推了出去。

“当然，我当然知道你不是球迷。如果我连自己的学生都不了解，还怎么为你们讲课呢？那份报纸后来我也看了，让我惊讶的是托尼那家伙竟然是一个狂热的东方文化追随者。”

朋友们失望地告别了。又等了十分钟，杨燕才起身去谢勒教授的办公室。

这则图片新闻的标题是：托尼·唐恩的一场比赛。

杨燕咳嗽了一声。这男人不知道劳伦斯，难道连另外一个著名的作家也不认识吗？

门口的风铃响了起来，有人推门而入。杨燕抬头张望，看到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正在门口东张西望。她低头看看表，距离自己挂电话正好半个小时。

也许偶尔做做兼职也不错。

杨燕歪头看着他问道：“为什么呢？”

“你瞧，这世界就这么神奇。我喜欢诺丁汉森林，诺丁汉森林的主教练喜欢中国文化，而你……来自中国的女孩则是我的学生。”

马修斯·谢勒教授的办公室在大学的主教学楼第三层，东起第四个房间。而杨燕上课的教室就在这座大楼的第二层。

杨燕在低头收拾自己的课本文具，朋友们跑了过来：“杨燕，反正没课了，我们去维多利亚逛逛吧！”

杨燕坐在这家小咖啡馆中，心情忐忑地等待着她要见的人，这感觉真好象相亲啊……

“虽然我看不懂，不过很漂亮……”男孩子拿着签名满足而去，唐恩回头则看到了杨燕有些惊讶的表情。

“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这个好听，比什么‘吐温’好听多了。”

“呃，随便你吧……”唐恩认输了。这是他第二次和杨燕单独相处，他缺乏经验，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第一张，他高举双臂，咧开嘴大笑着，身后则是雀跃的人群。题图文字很简单：十三分钟，1：0。

※※※※

“谢勒教授，我是为我上次在课堂上违反……”杨燕打了半天的腹稿刚刚开了个头，就被教授伸手打断了。

见到了真人，杨燕发现那个报纸上张狂的主教练又回到了初次见面的绅士模样。她摇摇头：“没有，时间过得很快。”

“确实很神奇。”杨燕笑道。她在心里想，如果我告诉您我还给和-图-书那个主教练当过导游，他临走的时候给我留了电话号码，希望我做他的中文老师，教授您会不会觉得这世界更神奇呢？

杨燕巴不得如此呢。她告别、转身，却又被叫住了。

唐恩高举双臂，模仿着照片中的造型，闭上眼幻想自己身处山呼海啸的球场中，提前享受胜利的喜悦和复仇的快|感。

杨燕笑道：“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思想龌龊啊，刘威？”接着她对朋友们说，“你们去玩吧，别管我了。谢勒教授一说起来就刹不住的，我想……没有半个小时是不会放我走的了。”

看到杨燕眼神中的疑惑，谢勒笑了：“很简单，帕兹利那老头子是诺兹郡的忠实球迷，如果让他知道你在他的课上看森林队主教练的专访，我打赌，他会把报纸当场撕碎。在诺丁汉，诺兹郡和我们是死敌。”

她重新把目光投向报纸。谢勒教授和唐恩教练都有着两副完全不同的性格，而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则是足球。

杨燕决定把这事说给刘威听，然后让他疯狂地嫉妒去吧。

“吐温？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

杨燕一副坚持己见的样子，唐恩认输了。

刘威从自己的桌子下抱起足球，顶在头上吓唬杨燕：“小心哦，我听说那个谢勒老头最喜欢借口训话，把年轻漂亮的女学生叫去自己的办公室非礼……啊呀！”

老教授看到是他的学生，从座位上站起来，顺便将眼镜摘下放在口袋中。

“啊！”唐恩拍拍自己的脑门，“《汤姆·索亚险记》！不过我自己更喜欢‘唐恩’这个名字。”

四幅照片取景都一样，聚焦在看台下方的教练席上。一身黑色西服的托尼·唐恩是照片中的主角，每幅照片他的动作表情都不一样。

侍者送来咖啡的同时，还拿来了一张白纸和一杆笔。

这是名为“胜利”的油画，是值得永久珍藏的艺术品。

唐恩坐下来，摘掉墨镜，挥手叫来服务生，礼貌地先问杨燕需要什么饮料。杨燕看了看还没有喝一口的果汁，摇了摇头。

“唐恩先生，帮我签个名吧！”满脸雀斑的英国男生兴奋地说道。

“杨，你知道吗？那天你很幸运。”

一片红色浪潮下，自己振臂欢呼。

“杨燕！”

“你考虑得可真的很久啊，杨老师……不过答应了就好，你知道吗……”

杨燕觉得撒谎不太好，哪怕会被教授骂，她也得把真相说出来。

没错，什么批评都来了。从唐恩的用人，到这几场比赛森林队坚持的新风格，都成了媒体批评他的原因。尤其是唐恩坚持的“高效率足球”被讥讽为“高失误率足球”。也不怪唐恩如此恼火，同样是这帮媒体，在ｈｅｔｕshu.cｏm.cｏm森林队五连胜的时候，高呼这种快速高效的足球是符合现代足球发展方向的。

在回出租屋的路上，想到刚才自己遇到的一切，杨燕还是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如果当初刘威不把报纸扔给自己，而是自己承担下来，说不定下午他就会喋喋不休地炫耀自己和谢勒教授的良好个人关系。

也许刘威说得没错：做职业足球教练的男人，都不可能是永远彬彬有礼，永远保持冷静的绅士。

“对不起，路上碰到一起车祸，稍微耽误了一点时间。没让你久等吧？”

说完，她低着头等待责罚。但是她却听到了更大的笑声。

中文老师么……

半个小时之后，两人商定完了一切细节。考虑到唐恩工作的特殊性，中文学习的时间有限，所以每个星期只上两次课。周末肯定不行，因为唐恩要率队打比赛，主场比赛还好说，如果是客场比赛，那一出门就是两三天。最后确定每周一和周四的晚上，杨燕到唐恩的家中给他上课。报酬每小时十英镑。如果有临时变动的话，要电话通知对方。

“给我随便来一杯咖啡，谢谢。”打发走了服务员，唐恩扭头凝视着眼前的女孩。高中的时候让他朝思暮想过，让他在某个角落默默注视过的女孩子，如今坐在自己面前，脸上还带着一丝羞涩的微笑。

路过一个书报摊的时候，杨燕被摆放在最前排的几份报纸吸引了目光。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惩罚你。你现在就可以走了。”谢勒教授伸手送客。

“啊？为什么？”

杨燕听教授的语气，似乎他们两个认识了很久一样。她心中有疑问，却没敢问出来。

“Ok，我最迟三十分钟后到。”

杨燕满脸微笑地看着唐恩低头在纸上写下他的名字，写完英文，他想了想，然后歪歪曲曲地又写下了自己的中文名字：“唐恩”。

这是一份全英销量最大的报纸，尽管名声不怎么好——《太阳报》。

体育版被翻到了最上面，显然这是为了吸引过路学生购买的一种促销手段。老板知道在英国什么体育运动最受欢迎，也知道年轻人最喜欢哪种运动。

“哦，杨。我觉得你可以尝试去喜欢一下这小东西，我发誓你会喜欢上它的。”

“啊？”一众朋友十分失望。

“啊不！当然……我会听话的，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话。”唐恩还夸张地捂住了嘴说话。闷声闷气的，逗笑了电话那头的杨燕。

晚邮报的社长老头很讲信用，在那次电话的一天半之后，就让人送来了已经裱在镜框中的照片，还专门帮他挂在卧室墙上，正对那张床。这样，他每天早上起床之后，第一眼就能看到这辉煌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