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麋鹿爱人

作者:陆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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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命运好幽默

第二章 命运好幽默

“可我儿子跟他们无冤无仇的,他不可能认识他们这些人的。”无论如何,夏母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又到巷子口,温宇宸将她放下车,然后跟她挥挥手说再见。夏筝脑海里突然闪过同学的一句话:你刚才就应该给他一个拥抱!人家大老远的跑去给你买红薯。
夏筝紧合双手,闭上眼睛,唇角挂着微笑默默地许着愿望。冯漾望着她的脸,眼底的寒意似乎一层胜似一层。
温宇宸挺拔的后背像极了冬日的松柏,一动不动地守护着她。可是他好像并不懂她的心,而且这样的好时光已经所剩不多。
“我的忍耐有限!”温宇宸攥住冯漾手腕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整个人也更贴近了她几寸。
夏筝倒不嫉妒冯漾得到的关注,但在她面前总觉得自卑。但奇怪的是,冯漾却尤为喜欢粘着夏筝。
冯漾愣了一会儿,随后笑得更加很迷人:“好。”
“夏筝。”夏朗将这两个字咬得字正腔圆,没有一点害怕他们的意思。
夏朗小小的手握成拳头,在发抖,他隐忍着,从牙齿间蹦出几个字:“把照片还给我。”
“以后别去娄山了,那里的路势险峻,路都没修好,太危险了。”温宇宸望着夏筝继续说。
四周黑压压的全部都是来看热闹的人,夏朗手上戴着的手铐明晃晃的,着实刺伤了夏筝的眼眸。
夏筝看到天际的烟火转过头对冯漾招手:“你快来看啊,今年的烟花比去年的还要好看!”说完,她就越过栏杆,一边欢呼一边仰着脖子观望各色烟火。
“小朗,姐姐回来了,你都不跟姐姐说句话吗?”
“哎,你太善良了,总有一天你会被她害惨。”那些女生见夏筝维护着冯漾,纷纷用可怜的眼神望着她,好像夏筝真的无可救药了。
“要还可以,拿钱来啊,五千块,有没有?没有的话就滚吧。”
“我只要照片。”夏朗的声音透着一股阴寒,这已是他忍耐的极限。
她搓了搓双手,然后放在嘴边呼了几口热气,接着从包里掏出两只笔,将其中一只递给冯漾。
“夏筝真是可怜,居然会爱上你这种有力无脑的男生。”冯漾的话语轻飘飘的,又再次激怒了温宇宸。
冬日暖阳的光线透过窗户折射在夏筝的笔记本上,夏筝略微感觉刺眼,在眯起眼眸的一刹那,却惊喜地发现笔记本的页面上出现一道小彩虹。
“那想报考什么专业呢?”夏筝继续问。
“你说还就还哦,这小鬼头还真有意思。”
“可是——”冯漾话语的转折淹没在铃声中。
“你们是不是给我姐姐拍了不雅的照片?”夏朗的个头还不到他们的胸口,稚嫩的脸上却布满寒气。
两个人将点好的船灯小心翼翼地放在水上,让它们随流而去。
冯漾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知道夏筝已经对她有了防备。
“你接近夏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没了,我妈在等我回去吃饭。”夏筝羞赧地应道。
这条河历史悠久,养了鼓镇几十代人。每年除夕夜,鼓镇人就会在这儿放烟火,而女孩子们也会在河下放船灯。
“哦,好,本来许愿这种事就是要自己做才准的嘛。”夏筝原本悬在半空中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道。
“现在不需要人操心的孩子,以后要操心的都是大事。”夏母叹了一口气。
“哦哦。”夏筝利索地跳上车,她在想她刚才的样子一定特别傻。
“那又怎么样?”
夏朗接着也回了自己房间,可他没有睡,他等整个家里灯光全部熄灭,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时,悄然出门。
夏筝也因为背后的动静转过身来,见到温宇宸的那一刻特别惊喜,而见到温宇宸握着冯漾的手腕时那惊喜就变成了迟疑。
“也是。”夏筝觉得自己特傻。
冯漾也抱着笑望着她。
“夏筝哦——”那男生歪着头和旁边的几个人对视了一下,脸上露出促狭的笑:“拍了又怎么样?”
“走吧。”冯漾亲热地拉着夏筝的胳膊,笑声似一串银铃。
耳边全是三姑六婆叽叽喳喳的议论与自己母亲歇斯底里的大哭,夏筝的脚下像灌了铅一样,再也走不动一步。她分明感觉失去了一件东西,是生命里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小朗的一生就这么被毁了!以后就算出狱了也无法好好抬头做人了呐!”夏母悲痛得无法自持。
夏筝跟冯漾说起这个习俗的时候,冯漾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冯漾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她握住夏筝的手说:“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你这周末有时间吗?陪我去爬山吧。”
“一大早就听说你昨天去爬山的时候差些坠崖,你没事吧?”温宇宸语气里盛着满满的担心。
“咚”,她头撞到床头柜上才醒来,衣襟上全是汗。阳光照进屋内,已是早晨。夏筝恐慌地一把掀开被子就这么走了出去:“妈,妈,你在哪儿?”
“快吃吧,刚从小卖部买回来的,一会儿该冷了。”
“什么?”

“她想推你下河!”温宇宸的语气里蕴藏着怒气。
“等一下!”夏筝拦在他车头掉转的方向。
“哦。”夏筝平静的话语里隐藏着一种莫名的失落,大概就是那种尝到甜头之后害怕失去的情绪起起落落。
夏朗大概知道是哪些人干的。每个学校附近总会聚集着一些混混专打学生主意,而他们初中周边有一些混混是专打女学生主意,被调戏被勒索都是常事,女生力气小,脸皮薄,只能忍气吞声。
周日冯漾出现在夏筝面前时,夏筝和_图_书完全一点都看不出她有想要去爬山的意思。一袭碎花裙,外面套着一件皮夹克,下半身穿着一双长靴,还是高跟的。
两个人赶到夏朗的学校,从夏朗的班主任那里证实了夏朗今天确实没有来上课,班主任说刚准备打电话给他家长的,结果他的两位家人就不请自到了。
“你好,该是我久仰你的大名才对。”温宇宸愣了愣,才将手伸出,语言和神态都显露出明显的不自然。
那些男生并没有意识到,其中一个指着他笑:“你要照片,可是你没钱怎么办呢。”
“你猜。”
屋内的气氛跟着他这张阴沉沉的脸一起压抑,夏筝随便寻了个理由就回自己房间去睡了。
上课铃响之前,夏筝看到冯漾还坐在她的座位上优哉游哉地转一支笔。夏筝有些尴尬,突然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夏朗根本反抗不了,他缩在角落里,用手护着头,脑海里却浮现出夏筝的脸。他要保护姐姐,他不能让她受一丝伤害,对,他要忍住!
“我也是听妈妈说的,据说鼓镇以前很穷,这里的居民经常受冻挨饿。后来石板河来了一位河神,他特别喜欢吃芹菜馅儿的饺子,有一年过年,住在河边的大妈自己家都不够吃了,还分了一些给河神。河神为了报答大妈,从此就住在石板河内了,他保佑着鼓镇的老老小小,所以鼓镇这些年也发展得越来越好了。我们每一年过年都会来这里看烟火放船灯,河边还有很多卖小吃的呢。”
“那你一定认识很多明星吧?认识莫七七不?”夏筝又问。
家里冷冷清清的只剩下了夏筝一个孩子,起初,夏父还因夏朗是为夏筝入狱这件事耿耿于怀,曾经拿酒瓶往夏筝头上砸,可是夏筝不反抗,哪怕是晕过去了也保持着跪的姿态,她想要赎罪。
不远处一直在打望这边的女生们又有了新话题:“快瞧冯漾,和我们班的男生勾肩搭背就算了,这会儿又黏上温学长了。”
时光毫无顾忌地掠过每个人的头顶,寒假一放,很快便是除夕夜了。
夏筝抬头的时候发现冯漾怔怔地望着她,眼底倒映着她的笑容。
夏筝犹如芒刺在背,硬着头皮咬住酸奶的吸管。这种酸奶并不便宜,可是味道很怪,甜到发腻。
“我看了那张纸条上的内容了,那些坏蛋打你,凌|辱你,还给你拍下了照片。我去让他们把照片交出来,他们要是不交,我就干脆杀了他们。那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威胁姐姐了,姐姐也不用再害怕了。”

冯漾脸上的笑容刹时就凝结成冰,她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但仅仅是一刹那,她又笑靥如花:“小镇很好啊,大城市才不好,让人活得很压抑。夏筝,其实你也很喜欢鼓镇,就算有人叫你离开你也不会离开的对吧?”
“唉,你们这儿是不是有座娄山,听说日出特别美?”一下课,冯漾便往她身边一坐,递过来一盒酸奶,动作十分自然。
“你人真的很好。”夏筝受宠若惊,由衷地感叹道。
“恩,对啊。”夏筝猜不透冯漾的想法,略微顿了顿,便如此回道。
夏筝开始托着腮期盼,期盼一个雨后天晴的未来。
“原来你不跟我出来,就是为了陪她啊。那你知不知道你把人家当好朋友,人家却一心只想让你死。你会游泳吗?如果不是我和同学正巧路过这边,正巧在人群中见到你,你现在已经没命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啊?!”温宇宸太阳穴青筋暴突,他抓着夏筝的肩膀前后摇晃道。
夏筝顿时万念俱灰,她伤心地拔腿就跑。
她突然感觉很累,闭上眼睛的那一秒,所有嘈杂的声音都离她远去了。
夏筝差些坠崖的事情第二天就在青城中学传开了。
“小朗,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在温宇宸对她许下这个诺言的时候,夏筝也在心底暗暗发了一个誓:她要努力学习,因为千城的大学录取分数线不低,只有努力,她才能去千城,与他长相厮守。
“这个真没想过。”温宇宸这次回答得很快。
“恩。”
千城是一座岛城,也是星城,那边风景独好,又名流云集,温宇宸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你这个傻孩子,干吗为了我做这么傻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们是谁的,我都不确定。”夏筝眼前腾升起雾气,模糊了一切。
“那我去上课啦。”
夏筝将手链戴在手腕上,轻轻晃了晃,有轻微“叮咚”的声响。
路灯下,他们勾肩搭背、踉踉跄跄地向前走着,夏朗却挡在了他们面前。
几个男生笑成一团。
“是啊,对了,你过年怎么都不回家啊,还在这里租房子住?”夏筝突然想起这件事,就问出了口。
“小朗呢?”这是夏筝这会儿最关心的问题。
这个世界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给她完美的假象。每次都在她以为苦难受尽,许下的心愿快成真的时候,就让一场大雨淋湿她。她没有伞,只能努力奔跑,却在这大雨中迷失了方向。
“温学长好像人还不错哎。”冯漾先跟她说话。
“珠宝设计,专为你打造独一无二的首饰。”温宇宸说得极其认真,所以夏筝一下子就当了真。
温宇宸揉着自己的耳朵,随后笑得清朗无比。
“就是觉得她唱歌很好听,可以帮我要个签名吗?”夏筝小心翼翼地问。
“夏筝你别听他胡说啊,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对温学长没想法,可是不代表他对我没想法。自从他上次见过我后,就三番五次利用各种借口找我,想让我和图书陪他,我不可能答应他这种荒谬的要求,所以他现在就冤枉我,还挑拨离间,心比女孩子还歹毒。”冯漾急急地抓住夏筝的手,想让夏筝相信自己。
全校的大多数男生只要一下课就喜欢围在一年三班门外看冯漾,冯漾也不在乎被他们看,举止落落大方。而女生们却默契地与她保持距离,甚至是在背后编造有关她的谣言。
夏筝回去的时候,家里的灯还是亮着的。她在外面踌躇了很久才推门走了进去。伴随着“吱呀”的推门声,夏筝一眼望见夏母鬓角的白发,突然心酸不已。而夏母看见夏筝,先是怔愣了一会儿,随后扯下围裙,跑过去将夏筝抱在怀中,她轻拍着夏筝的头:“你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你也赶紧写啊,写完了我们去放,河下那边人很多哎。”夏筝催促她道。
“上学去了啊。”夏母觉得很奇怪。
夏筝最初并没有多想什么,和冯漾之间起了嫌隙是在温宇宸跑来看她的时候。
可是冯漾每种小吃都只吃一口就不再碰,夏筝觉得浪费,就全部拿过来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掉。冯漾看着她,眸光黯淡得很。
夏筝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问:“你为什么会从千城转到鼓镇来上学?大城市岂不是比这里好?”
谁知夏母听了这话眉头反而蹙得更高了,她道:“就是因为不调皮我才担心,别人家的男孩儿到这年纪都叛逆,小朗却跟个闷葫芦一样整天不说话,安静得让人害怕。”
温宇宸看着夏筝矫情的样子,忍不住微微倾了倾嘴角,他的神情被夏筝捕捉到。

他像个魔术师一样变出了一包烤红薯拎在手上,他指指红薯再指指夏筝,才说了一句话,气呵在玻璃上面就变成白茫茫的一片。身后有几个女生开始尖叫,夏筝呆呆地望着窗户傻笑,直到白雾渐渐消逝不见,温宇宸一把推开窗户将红薯塞到她手中。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令人心悸的尖叫声响彻山谷。夏筝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推了出去,随后失去了重心引力,以光速往下坠。冯漾在千钧一发之际紧握住了她的手臂。
夏筝不明白冯漾忽冷忽热的情绪是为了什么,她将手上的小吃全部吃完后就拉着冯漾去看烟火。
夏朗刚走到学校的后巷,就听见几个男生醉酒后的喊叫。
“可能在同学家玩呢,你别太担心,小朗又不调皮。”夏筝安慰自己的妈妈道。
“没诚意。”夏筝闷声道。
其实,大多数女生都有些小小的自以为是,但是大多数女生也掌握着准确看待同性的本领。
即便到了这一刻,他唯一的信仰还是要保护她。
“周末抽空在街上逛了很久才选中的它,本来想着周一来给你惊喜的,结果我倒先受了一番惊吓,你现在还吃醋不跟我说话,那你想让我怎么样?”夏筝转过身,看到温宇宸眼底蕴藏着的心疼,一下子就原谅了他。
冯漾拽开她的手,然后从包里拿出纸巾擦拭自己的袖子。冯漾并不喜欢这么喧嚣的环境,更不喜欢和这些乡巴佬一齐挤来挤去,空气里小吃与炮竹混合起来的味道让她感觉作呕。
温宇宸顿时反应过来冯漾刚才对他做了什么,他恼羞成怒,再回头一看,夏筝已经不在那里。他愤愤地用手指着冯漾,然后也快步离开,赶着去追夏筝。
“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温宇宸跟她说话的神情很温柔。
走着走着,有个人揽住她的腰,熟悉而温热的气息,是温宇宸。
夏朗没有回答,留下了一个悬念。他冲夏筝笑了笑,最后说:“姐姐,你放心好了,我还未成年,他们不会判我死罪的。等我出狱后我就是个真正的男人了,那时候我就真的可以保护姐姐了。”
从夏筝站的方向看这边,只能看到温宇宸背对着她不停地在跟冯漾说话,样子很激动。而冯漾脸上的表情一直都很委屈,似乎一直在辩解。
夏筝脚下一软,整个人惊魂未定地瘫坐在了地上。
夏筝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暖意,她鼻子一酸,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带给她的也不只有冷漠而已,眼眸一低便真的哭了出来。
灯火璀璨的河边人潮汹涌,冯漾却变得满腹心事,她似乎想了很久才在纸船上写下心愿,并且一笔一划,格外认真的样子。
温宇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实真相,他咬牙切齿道:“你简直就是个疯子,我低估你了,你的演技简直比你妈还要出色!”
好几个女生都跑到夏筝面前嘀咕:“就知道冯漾接近你没好事,瞧瞧,拉着你去爬山,你就差些出事。”
从小到大,夏筝都不是一个幸运的人,上天分给她的幸福不多。所以当有人愿意爱护她对她好时,她感激涕零,却笨拙得不知道怎么回应。
转校生的身份没什么特别的,可是如果这个转校生是大明星的女儿那就另当别论了。
“宁愿美得痛苦,也不要丑得舒服。”冯漾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认真,夏筝感觉她的周身散发着光芒。
夏筝的脸又开始发烫,她扭捏着,声音细如蚊呐:“你过来。”
“我们是朋友嘛。”冯漾回答得极迅速,仿佛这样的设定是她脑内根深蒂固的观念。她的微笑很完美,像个虚幻的假面。
休息了一会儿,夏筝跟冯漾说:“我跟你换鞋子穿吧。”
“怎么,你喜欢她?”冯漾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转。
夏筝望着冯漾,她的眼神里布满真诚,反而衬得夏筝太过耿耿于怀hetushu.com.com了。
“赶紧找到他,赶紧!”夏筝的胸腔剧烈起伏着,夏母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一时也慌了神,连原因都没问,便附和着:“好好,找他,找他。”
可就在她伸出手的时候,她的手腕却被另一只宽厚而有力的大手握住。抬眸一看,竟然是温宇宸。
温宇宸此刻已经恼怒得失去理智,他伸出手,似乎想要作一个打冯漾耳光的动作来威胁她,谁知冯漾眼疾手快地倒向温宇宸的胸口,他的手就顺势到了她的后脑勺上。从夏筝的方向看来,他们俩的动作就像是在——亲吻。
“干吗这么看着我,真的喜欢上我了?”冯漾语气轻佻,脸上却是无辜受伤的表情。
“你别松开,别松开啊!”冯漾说。
坏消息到来的时候,除了夏筝,谁都没做好这个心理准备:夏朗成了杀人凶手。
有一个男生酒醒了一半,挑着眼皮朝他望了望问:“你姐是谁?”
夏朗被判了十年的无期徒刑。这个刑期于蓄意杀人的罪行来说并不算重,但无论如何,这会是夏朗人生里最大的污点,永远无法被抹去。
“这些——”警察微微皱了皱眉头道:“我们会调查清楚的。”
“是我自己不小心啦,而且是她救的我。”夏筝低声回道。
鼓镇的初冬季节总是来得特别早,刺骨的寒意一点点透过窗户渗进来。这些天所受的惊吓让夏筝回到了安全的场所就睡得特别沉,她做了一个亢长的梦。
她在他耳边大声吼了一句“你买的红薯是生的”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远。
“我看他们都喝可乐雪碧,但其实喝碳酸饮料不好,你跟我一起喝酸奶呗。”冯漾又将话题绕了回来。
青城中学最近八卦榜上关注度最高的是一名叫冯漾的女生,她是转校生,刚转到一年三班,也就是夏筝他们班上。
夏母冷静下来后看了看钟点突然问:“现在几点了,小朗怎么还不回来?”
“你们在干吗?”她问。
温宇宸转身直勾勾地盯着冯漾,眼底的火焰越烧越旺。
说时迟那时快,夏朗一拳头砸了过去,力道并不小,为首的男生吃痛地喊了一声。
每个学校总有那么一两个被孤立的女生,要么太丑陋,要么太出挑,冯漾自然是属于后者。
这话不偏不倚地闯进夏筝的耳中,她心中酸涩,就站起身往教室门外走,她故意放慢脚步,可是温宇宸居然还趴在窗台上跟冯漾说话,一气之下,她就真的头也不回地直往前走了。
夏筝赌气地不回头,耳边却传来温宇宸抱歉的声音:“冯漾是很漂亮,不过在我心里,却不及你一分一毫。”
“在千城可以看见很多明星吧?”夏筝掩藏不住憧憬,怯怯地问。
“当然!”温宇宸自信满满。
冯漾对夏筝很友好,给她讲了很多关于她生活的城市的故事,也正是在这天,夏筝才知道冯漾是来自千城。
可是后来,时间久了之后,他对夏筝的态度也开始好了起来,虽然还是爱理不理,偶尔说话还是很难听,但是不再一喝酒就打她。只是夏朗杀人的原因,成了一个未解之谜,这是夏朗和夏筝之间的一个秘密,他们都以为,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将愿望写在纸船上,愿望真的会实现吗?”冯漾手上拿着的是一只粉色的莲花状船灯,样子做得很精致。
“那这样算不算有诚意?”夏筝眼前突然出现一根银饰的手链,很细,可是上面雕刻的花纹却栩栩如生,在太阳的照耀下发出摧残的光芒,夏筝一下子就被它吸引了。
“好啦好啦。”夏筝安慰着他,可心里想起昨天的那一幕,后脊却感觉到阵阵凉意。
夏母追在夏朗后面,夏朗终于停下脚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夏母,随后目光又扫到夏筝脸上。他始终不发一言,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后来两个人便跑去别处吃小吃,夏筝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有零花钱,平时都是冯漾请她吃喝玩乐,这次她也大方了一回,每种小吃都买了一份递到冯漾手上。
夏朗站在警车前,手上和身上都是血。据说人证和物证都在,他自己也供认不讳,案子几乎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要照片都没问题。”冯漾爽朗地答道。
“我妈就是明星,看他们干吗。”冯漾面对夏筝的问题总是笑得很夸张,却没有一丝贬义。
“恩,对啊。”夏筝的态度立刻变得客气而疏离,握着手链的手不自觉地往袖子里缩了半寸。
“我自己来。”冯漾冷冷地说。
梦里,夏朗站在她的床前,银白的月光洒在他脸上,说不出的诡异。他伸手触摸着夏筝的脸庞,喃喃地说:“姐姐,我说过要保护你的。”
“我没事。”这三个字夏筝一早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可是回答温宇宸的语气却格外绵软,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
冯漾的手是冰冷的,还带着微微的颤意,夏筝不明白,是不是大城市的女孩子冬天都这样穿,宁愿受凉也不肯穿厚一些。不过夏筝并没有把心里话讲出来,因为她对冯漾特立独行的做法很羡慕,要知道如果是她穿成这样,一定会被街坊邻居们当成异类。
那些男生发泄够了后,每人朝夏朗身上吐了一口唾沫后扬长而去。
据说冯漾的妈妈是冯倩,就是那个代言大型楼盘,风头正盛的百花奖影后。冯漾天生丽质,瓷白的皮肤,海藻般的长发,精致而干净的五官,似乎也遗传了妈妈的美貌。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冯漾的语气里已经带了一丝狠戾。她好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一般,她绕过了栏杆,走到了夏筝背后。
一个小镇和图书,原本风平浪静的,出了那么大一起杀人案,自然是人尽皆知。
“谎话连篇!上次爬山那件事也是你做的吧,你这个疯子到底存的什么心呐。”温宇宸气极,差些就要失去理智。
夏筝吐了吐舌头,然后朝温宇宸挥了挥手就飞速地跑回一年三班。
“怎么了?起这么早干吗?你今天就在家休息一天吧。”夏母从厨房走出来说。
夏筝穿上冯漾的靴子,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在石路上。那感觉,就像是穿上了水晶鞋的公主,在等待南瓜马车来接她去王子的舞会。
“也是,毕竟家里就剩下你一个了。”温宇宸随口说道,本是无心之说,却让夏筝脸上盛开的花朵迅速枯萎,她低下头去变得有些沉默。
夏筝早就害怕地说不出任何话,只是哇哇乱叫着。她明显感觉到冯漾体力不支,指甲都嵌进了她的皮肤,那股力道却越来越小。夏筝叫得声音都嘶哑了,最终吸引来了其他的登山人。大家手忙脚乱地一齐将夏筝从悬崖边拉了上来。
时间将所有悲伤、愉快的过往全部冲刷得越来越远,远得就像是上个世纪的事。风将满树的枯黄叶子吹落,它们银装素裹,预示寒冷的冬季悄然来临。
“温学长,对不对?久仰大名,你好,我是冯漾。”她伸出手,笑得温婉恭良。
“疼不疼?明知道是出来爬山干吗还穿高跟鞋。”夏筝小声地说。
“那你说话要算数?”夏筝用手指着他。

“那我们以后找别的地方玩儿,不去娄山就是了。”一个女声插播进来,是冯漾。她今天换了一条咖啡色的裙子,走路的时候裙角飘飞,连带着她说话的尾音也微微上扬。
傻瓜,当然是想知道你的理想,将来考去你的大学,永远和你在一起了。可是夏筝内心再汹涌,她也无法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冯漾转着笔,饶有兴致地追问夏筝关于石板河的传说。
冯漾抱胸立在原地,收起眼底挑衅的敌意,慢慢浮上胜利的笑意。
“赶紧找到他,不然要出大事了!”夏筝害怕地扯着夏朗班主任的手,不停地重复这句话。
夏筝听了这话才意识到自打她回来后是没看见夏朗。
“传说而已啦。”夏筝笑道。
“小朗,别去,别做傻事!”夏筝急急地喊道。
她低低地自言自语:“我不想要过你这种生活,不想吃这些小吃,不想待在这种小地方,更不想因为看一次烟火就乐不思蜀,我不想啊,真的不想啊!”
“还不上车?你的专属座位在等你。”温宇宸拍了拍他单车的后座道。
温宇宸将车停好,然后快步走到夏筝身边低下腰,夏筝嗅到属于他的气味,脸更加红得胜似桑葚。
夏筝伸出手,想要触摸他的脸。他的身影清晰却渐渐遥远。
冯漾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还是感觉心底的那种苦楚无法言喻。
母女二人互相哭完后便坐到沙发上,夏筝早在脑海里编造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谎言。她对夏母说她是被人贩子用迷|药迷晕了丢到货车上的,她醒来之后就打破了尾灯将手伸出去拼命挥舞,终于有其他车主看到她的手后包抄了货车,她才得救,人贩子却跑了。
“以后再也没人敢威胁姐姐了,姐姐不用害怕了。”他在夏筝耳边轻轻说了这么一句,与梦境中的话语一模一样。
旁边一个男生应道:“那就蹲下来学狗叫吧,要是学得像,我们满意了,就把你姐姐的照片还给你,如何?”
夏筝也不是全然想让冯漾接下来走得舒服,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长这么大,她从没穿过高跟鞋,她的家庭也不允许她买这么昂贵的鞋子。
“可是你放心,温学长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不会跟你抢,我发誓。”冯漾语速轻快,眼里闪着明亮的光彩。
最后,她“啊”的一声尖叫后冲出了人群,然后朝他们吼了一句:“我不要再看见你们!”吼着吼着,她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夏朗是个乖学生,从不缺课。班主任也感觉事态有些严重。
他们两个人站的走廊恰好是高一年级组的办公室,有别班的老师看到这一幕,立刻站出来嚷嚷道:“那个男生,还有那个女生,说话离得那么近干什么?还不回去读书!”
冯漾幽幽地答道:“我妈很忙,她没空理会我,每个月只知道塞钱给我,还是这里有人情味一些。”
夏筝的脸,却比她手中握着的红薯还要烫人。
“你刚才就应该给他一个拥抱!人家大老远的跑去给你买红薯。”班里不少女生都瞧见温宇宸专程为夏筝送小吃了,特别羡慕,便纷纷开始起哄。
温宇宸瞳孔睁大,倒吸一口气,无法相信冯漾会在此刻倒打一耙。

“干吗?你现在才害羞是不是晚了?”温宇宸见夏筝杵在原地不说话,脸上浮现出促狭的笑意。
“你是不是不喜欢喝酸奶?”冯漾问。
小小的年纪,似乎很容易就动了心动了情,很容易死心塌地,很容易就想要和一个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因他眼底的一抹深情。
可能她的问题来得太突然,温宇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道:“千城吧。”
“你儿子在这些人的宵夜里下了重分量的安眠药。”警察面无表情地答道,戴着白手套的手上还晃着一个塑料瓶。那个塑料瓶夏筝也熟悉,是夏母用来放安眠药的瓶子,他居然偷了自己妈妈的药。
夏筝和冯漾找到一块安静的下游地段,夏筝拿出打火机,点燃自己和-图-书纸船上的蜡烛后就顺手想将冯漾的那只也点上,而冯漾的反应却很大,她将自己的纸船夺回来,因为用的力气太大,差一些将纸船撕坏。
他们押着夏朗,夏朗在上车前请示警察可不可以再和他的姐姐说说话,警察点了点头。
两个人又在沙发上坐了很久,一直到下半夜,夏筝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冰冷得快麻木时,突然听到推门声,只见夏朗慢吞吞地走进来,借着灯光,夏筝看到了他鞋子上的泥泞,她心里突然升起了不好的念头。
两人爬至半山腰的时候都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尤其冯漾,也顾不得美人儿的形象,径直往地上一坐,脱下靴子才发现自己的脚上已经磨出了水泡。
夏筝头皮开始发麻,温宇宸和冯漾的脸孔慢慢放大,却渐渐重叠。
“咳咳——”不远处响起一阵尴尬的干咳声。夏筝微抬起头,竟看到夏父坐在沙发上沉默地抽着烟。他平时这个时候从不在家,都是在外面喝酒。夏父抬起眼角望了夏筝一眼后又移开视线,肢体僵硬地起身回房,他低低的声音回荡在屋子内:“女孩子也不知道早点回家,总有一天要死在外面。”
看着夏筝对这根手链爱不释手,温宇宸忽而玩味地笑道:“我知道我以后读什么专业了。”
“哒哒哒——”夏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你没事吧?”冯漾担忧的脸在夏筝眼里慢慢放大,然后变得模糊。
英语老师走进教室,教室里除了翻书拉椅子的声音外一片沉默。夏筝朝冯漾露出一个微笑,像是一种抱歉。
“恩,是啊。”夏筝终于从她的话中找到了一个台阶下。
其实一个小女孩真在那样险恶的环境下怎么会那么冷静,而世上敢于和恶势力作斗争的英雄又怎么会时时刻刻出现。她的谎言越详尽,就越是可疑。可是夏母此刻完全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并没有仔细去权衡夏筝的话。
温宇宸的声音又从前面传来:“干吗问这个?”
为了护自己周全,夏朗居然采取了那么极端的方式。如果能早些意识到弟弟的偏执,早些拦住他,如今也就不会是这样的情形。夏筝默默地流着悔恨的泪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放学的时候夏筝在校门口站着,温宇宸推着单车朝她走来,所有的风景全部倒退,这一幕美得如画。
夏朗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好像被折断一样,幸好他还能走,幸好他的意志还在。他一瘸一拐地往家走,心里突然钻出一个魔鬼,那个魔鬼在将他最后的一点理智吞噬。
“有事?”温宇宸扬了扬眉毛。
夏筝脑海里浮现出夏朗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垂在身侧的手指间微微颤了颤,脸上却勾起牵强的笑:“最起码现在不让你操心不是?”
“好。”冯漾点头。
大街小巷震耳欲聋的旧音响全天无休地唱着《新年快乐》,所有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每一家店铺都很热闹,而最热闹的莫过于鼓镇的那条石板河了。
夏筝感觉全班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有如芒刺,她顿时感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爬山?好。”夏筝脑袋发胀,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这一天课间,夏筝正晃着笔冥思苦想一道数学题,有人敲了几下窗户,夏筝惊得猛然抬起头,那笔就在她脸上画出一道黑印。与此同时,一年三班的女生都很兴奋地指着窗外窃窃私语,是温宇宸站在那儿。
夏筝震惊地望着冯漾,而冯漾反应极其迅速地抽出了自己的手,然后委屈地反驳:“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几个人从天亮一直找到天黑,鼓镇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硬是没见夏朗的身影。夏筝颓败地瘫坐在地上,暗自祈祷那个梦不要成真。
冯漾这才从温宇宸的胸口离开,眉眼一挑,轻轻吐了两个字:“借位。”
夏母哭过闹过,幸好时间是抚平一切伤痕的良药,久了后似乎也逐渐释怀,毕竟日子还需过下去。她只有强打起精神,才能等到十年后一家团聚的一刻。
夏筝听了她的话后有些沉默。难道每个人都是这样?都不可免俗地羡慕着他人的生活,却忽视自己所拥有的。如冯漾,她是所有男生心目中的女神,是所有女生的艳羡的对象,她还是大明星冯倩的女儿,万千宠爱于一身,其实冷暖自知。而自己呢?虽然生活艰苦,精神却不贫瘠,但她有关心她的妈妈,为了这个家庭努力不再酗酒的爸爸,还有为了她去读珠宝设计的温宇宸,以及那个为了保护她在坐牢的弟弟。
说完他就转身要离去,夏筝试图要拖住他却怎么也拖不住。
夏筝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她仿佛坠入了深海里,咸涩的海水漫过她的眼睛,她的鼻腔,她的嘴巴,她快要窒息了。
“啊?”夏筝茫然地看着他。
“警察同志,你们别冤枉好人,我儿子才十四岁,他怎么可能杀得了那么多比他高比他强壮的社会青年?”夏母几乎要崩溃。这怎么可能呢?这绝对不可能!
夏筝彻底沉默了。
“好像每个小镇都有自己的故事耶。”冯漾轻声应道。
“你大学想考去哪里?”夏筝问。
“好。”
他们这边的争执早就吸引了周围人过来看热闹,大家不看烟火了,都来围观他们之间的纠纷。
男生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和其他几个人扑上去将夏朗逼进角落,拳打脚踢。
陷入爱情囫囵中的女孩子,往往心眼儿小得发紧。夏筝望着温宇宸,温宇宸却有些痴迷地盯着冯漾看,夏筝的心情立马一落千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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