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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夭

作者:西西东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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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谁道莫归晚 第五十六章

卷三 谁道莫归晚

第五十六章

苏晚抿了抿唇,低声应道:“嗯。”
季一好似怔住,沉默片刻才道:“客栈老板在我房内点的,我见它可安神,便留着了。”
苏晚仍是笑着,双手不停地擦过眼角,却仍是有泪滑过面颊。
他的身子一向是极好的,苏晚正欲开口,听到他站起身,低声道:“太阳落下了,回去吧。”
多年追逐无果,她终于累了。穆旬清恰在那时出现,给她最需要的阳光,给她最温暖的笑容。她退缩了,对隐飒阁里的那片冰冷。于是她下定决心离开。很久以前他便曾赶她走,只是她不肯。她以为她主动要求离开,他不会为难,欣然同意完成最后一个任务。
季一未再说话,好像真的在用心欣赏夕阳。苏晚闭眼,思绪渐渐安宁。突然一阵风吹来,带着淡淡的檀香味道,苏晚一笑,“季公子怎地喜上用檀香了?”
季一又是沉默,苏晚只觉得他正看着自己,用从未有过的专注眼神。她恍然嗤笑道:“哦,穆色还在……可他是穆家人,也活不久了,呵呵……”
苏晚喘着气,笑着点头。季一却未再动,伸过手来拉住苏晚的手臂,扶她坐下。苏晚这才发现他们在一棵树底,地面还算干燥,季一将披风铺在地上了。
那夜星月无光,她看入他暗紫色的眸子,听到的却是令她几欲断肠的指令。可是晚了,她再无力气反抗,被逼入绝望的死角,便想到了可笑的自残。她当着他的面,一刀一刀划破自己的脸,意识剥离,仍旧清晰地看到他眸子里破碎的坚冰。
苏晚笑笑,不再言语。她与季一之间向来如此,不会刻意去寻话题,两个人沉默以对也不会觉得尴尬,如知己般相处。只是今日,还是有些不一样吧。苏晚沉默片刻后,主动开口道:“季公子今日找我出来,是有话想说吧?”
所谓的夕阳,苏晚是看不见的。迎着落日,感受这阳光的余温在手心一点点褪去,闭眼享受傍晚那份安宁,才是苏晚的意图所在。
和图书扰季公子清净了。”苏晚站起身,到桌边倒了杯茶,递给季一。
“季公子若不嫌弃我太闷,我自是甘愿作陪。”
他说,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穆旬清?
“嗯。”苏晚颔首,又想说谢,终究未说出口。
季一片刻才道:“我见姑娘这几日有些郁郁,便想着带姑娘出来散心。”
“你不想他死。”季一突然插了一句话,声音被风儿吹得有些细碎。
季一的声音清润,带着淡淡的笑意。苏晚一怔,在涧溪谷中那么些日子,季一从来不会对她提出什么要求来。第一次,竟是邀她“看”夕阳。
苏晚的眼里又泛起水雾,布起血丝,“他是干净的孩子,就和云夕一样,可是他不会放过他的,因为他是穆家人……呵呵,他迟早也会死,就和穆旬清一样,逃不掉。”

“姑娘在自嘲什么?”季一温煦的声音传到耳边,打断苏晚的思绪。
“疯子,都是疯子!”苏晚低笑,眼泪不止,“明知我已不爱他,为何还要为我送命?明知死去的人无法复生,为何还要执意报仇?季公子,你说,究竟什么是爱?什么是恨?为何我碰到的人都疯了似地,为恨而生为爱而亡!放开一切不是很好么?为何折磨自己也折磨他人?”
季一也突然沉默下来,像是在想些什么。苏晚问道:“季公子,可是有话想与我说?”
尽管当时的意识几乎已经尽数抽离,如今想来,却好似亲眼看着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那时她只呢喃了一句“小哥哥”,毫无意识的。
“那我先回房看看医书,傍晚时分再来找你。”
“听闻……”季一顿了顿,道,“是为了救姑娘。”
季一敛目,沉吟片刻,叹气道:“没有,随着毒素的清理,脉象与常人无异。只是你吃的那些强迫恢复记忆的药,对脑子始终有些影响,她是比普通孩子要多动一些,但也比同龄人聪明少许。”
苏晚执意将茶杯递在季一手中,柔声道:m.hetushu.com.com“苏晚一直在麻烦季公子,也不知日后可会有机会报答。”
她停下十指,尴尬地笑笑。对季一没有多少防备之心,所以甚少掩饰自己的心思,而琴音通常最能泄露心思。
苏晚靠在树边,身子愈发的冰冷,哭着笑着,突然觉得无力。自己认为对的,他人未必认为是对,自己认为是错的,他人却奉为神谕。人与人之间的间距,从来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思想上的。这种间距将旁人与她越拉越远,穆旬清也好,云宸也好,是爱是恨,她早已放下,他们却始终怀揣在心头不肯有半点松懈。
提到那棵槐树,苏晚面上的笑敛了敛,半个身子靠在树边,缓缓闭上眼。槐树,涧溪谷,还是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云宸……
苏晚擦去眼泪,安静下来。季一突然开口问道:“姑娘爱过人么?”
曾经的温煦如风,曾经的软语轻笑,曾经的携手相依,是宛轻尘的人生里唯一真实的温暖,不是在梦里遥不可及可看不可触,而是真真实实的在自己身边,随时可以瞧见,可以触到,可以依靠。
穆旬清的死,不管多早之前便估算好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不管怎么对自己说,避无可避,救无可救,终究是在心底留下一道伤痕。
“你不是一直在报答我么?”季一笑着,苏晚面露不解,他继续道,“你看你用你的性命让我尝试以针引毒的手法,又放心将夕儿交给我,探寻她略有不同的身体。”
俩人的速度不急不缓,双脚踩在疏松的积雪上嘎吱作响。清风拂面,苏晚觉得精神瞬时好了许多,由着季一的步子不停,一路随着。
穆旬清会死,在苏晚的意料之中,只是早晚不知,方式不知罢了。所以季一与她提及的时候,她面不改色,只是指下的琴音乱了乱,片刻便恢复。她觉得她与往日没有什么变化,季一却说那之后她的琴音里,尽是哀戚。
“那今日我陪姑娘看可好?”
渝莲山底还是有些hetushu.com.com小客栈,她随着季一投宿,想着那方位,便是在小客栈的院子里也是可以瞧见落日的。季一却带着她出了院子,一直向西走。
季一突地一笑,轻声道:“没事,刚刚在想明日行针需要准备的物什,一时走神了。对了,听夕儿说你喜欢让她陪你看夕阳?”
“季公子,穆旬清他……是怎么死的?”尽管眼前暗黑,苏晚仍是抬起了眼皮,眨了眨干涩的眼。
季一笑了一声,带了些许道不明的意味。苏晚睁着黯淡的双眼,苦笑道:“季公子是否觉得我不知爱为何物?可谁又说得清爱为何物?我只知道,我爱着的……都死了。”
季一仍是沉默,良久不语。苏晚心中略有不安,直接道:“季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苏晚撩起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笑得勉强,“当年先皇命穆老将军带人去顾家争虚还丹,他要报仇,杀穆老将军,杀先皇便罢了,为何牵扯到当时什么都不明白的下一代?”
苏晚听着,面上不由地带上舒缓的笑,浅淡的幸福从嘴角淌出来,轻声道:“再过几日,我就能见到她了。”
苏晚笑道:“那便好。她会走路了么?”
说到云夕,苏晚忙问道:“夕儿的身体……你看出哪里与常人不同了么?”
蓦地吹起一阵风,槐树上掉落几团积雪,刚好打在苏晚身边,她却觉得那雪落在了自己心头,凉飕飕的。季一突然咳嗽起来,却带着莫名的笑意。
苏晚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得全身颤抖,双眼通红,“他果然利用得彻底!一个死了,一个亲手杀了爱人活着比死了还痛苦……他要杀便杀,为何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夫妻反目自相残杀!哈哈……”
他擅长利用人性的弱点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手不沾血。所以这次她没问穆旬清到底怎么死的,仅仅有些意外,他除掉穆旬清,比自己想象中的早。
云宸不会放过他的。很早以前她便有这个意识,他以前没杀穆旬清,不是www.hetushu.com.com不想杀,是不想他死得那般轻松。譬如穆老将军,中毒数月,直至被他当做棋子才有了了断。再譬如先皇,被人利用爱女夺了江山,含恨而亡。
他不辞辛苦逼得穆旬清不重权势之人弑君夺位,无非是想让穆旬清登上最高峰品尝权利的甜果之后再一把将他拉下来,登得越高摔得越疼。譬如帮韩家谋反,让穆旬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国土一寸寸被侵蚀。
是真真正正的见到她。
自他练成瞳术之后,真正死在他手上的人,可以用单手数出来。能在他手上死得痛快的,他会觉得那是恩赐。其他人,有仇于他的,不得善终不得好死,却从不用他亲自动手。
苏晚愣了愣,声音低哑,“爱过……很多人。爹,娘,穆旬清,穆色,小哥哥,云宸……待我好的,我都爱过……”
她察觉到季一正看着自己,却不说话,良久才缓缓道:“夕阳西下,姑娘要看夕阳,当然离得越近,越好看。”
最后那一瞬,她记得他问了自己一句话。
打从云夕出生,到如今四岁了,她还未见过那孩子是什么模样。只听季一说像自己,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两眼弯起,好似月牙一般,跟她一模一样。
苏晚忙站起身跟了上去,觉得今日的季一,有点……奇怪?
再过几日,待她双眼复明,她便能见到了。接连着赶了几日的路,她和季一此时正处风云两国交界处。季一说这里有一座渝莲山,山上生长一种极为罕见的渝莲花,与其他药材混用,可助她清楚眼睛里的毒素。毒素清了,或许她就能重见光明。
当年在隐飒阁,他毫不掩饰自己争天下的意图,与云国往来也从来不会瞒住她。那时她以为只是争而已,疑虑过为何要与云国合作来争天下?她的谋略向来及不上他的,所以她并未深究。直到穆旬清告诉她他的身份,原来,所谓“争”,只是为了“毁”。
季一轻笑出声,“姑娘又客气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苏晚有些气喘,笑道和-图-书:“季公子,为何一路向西?”
他想要做的事,从来没人能拦住。她只能提醒穆旬清议和,破国的目的没达到,云宸就会与他多周旋些时日。可是,哪里出了差错?
“这树……”苏晚触了触树干,挺壮的一棵树,该是长了几十年的光景了,“这是槐树?”
“嗯,涧溪谷外也有一棵。”季一的声音仍旧清润。
云宸已经彻底被仇恨蒙了双眼,心思诡谲,她这个自诩了解他的人,也完全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了。
“那莲花已经在药中浸泡三日,明日一早便可用了。”季一明白苏晚心中所想,喝着茶水淡淡地说了一句。
“哦,还有……还有小哥哥和云宸……”苏晚的手又去挽发,不经意地擦过眼角溢出的冰凉,冷声道:“他早就死在我心里了。”
苏晚心中一暖,不管怎么装作不在意,连自己都无法抑制的情绪,始终是会让身边人察觉的吧。
未等她反应过来,便听到他的脚步声,缓慢而有力,不疾不徐地离她远去。
季一并未回答,沉默地仿佛没了气息。
“这么简单?”苏晚自嘲地笑。
阴寒的风猛烈起来,苏晚逆风而行,长发高高飞起,全身冷得几乎没了知觉。前方季一身上的檀香味顺着风儿飘过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一抹混着酒香的青草味道从鼻尖一滑而过……
季一显然怔住,沉默许久,才淡淡地开口道:“与皇后发生冲突,被皇后误杀。”
她清楚的记得,数年前江湖中一时极具威名的南明派,几乎一夜间坍塌,他不过是遣人暗中教了那掌门的二弟子一点功夫,因为看准了那弟子对掌门之位的觊觎。接着那门派的武功秘籍丢失,掌门暴毙,同门厮杀……
季一又是沉默,苏晚察觉到他仍是看着自己,淡淡地,一瞬不瞬,低沉的声音喃喃道:“都死了么……”
“嗯。”季一声音愉悦,笑道,“她以前仗着你宠她罢了,便时常偷偷懒,你不在了她反而凡事自己动手,动得多了,双腿也就愈发有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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