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阅读

逃夭

作者:西西东东
逃夭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0%
卷二 囚心隐飒阁 第二十八章

卷二 囚心隐飒阁

第二十八章

云宸每过一段时间便会来看她,带上各种新奇的玩意,苏晚每每见到槐树底下颀长的影子,便觉得谷里的阳光都灿烂了几分。
在将军府她见过进退知礼的云宸,在岭南一路她见过笑语嫣然的云宸,二人出逃时她见过活泼调笑的云宸,在他病发时她见过脆弱无助的云宸。温暖,和煦,如春风,如曦阳,独独找不到那日冷笑里的萧瑟。自己那般冷硬的拒绝,定是伤到他了吧……
说到后半句,苏晚神色里有些担忧。
苏晚回头,脸上的濡湿还未擦去,泛着细密的水珠,轻笑点头。季一呆在谷中的时间其实不多,每每回来一次便有许多人上门求医,自从苏晚过来前的那次暴雨堵了山路,竟是无一人入谷。
季一闻言一笑:“你若想见我,随时可以回来,说不定我还能找到给你解毒的法子。”
“嗯,会点轻功。”苏晚想到云宸时常打趣,说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见不得台面,不由地露出些许笑容。
苏晚粲然一笑,转过身,不再耽搁时间,向谷里走去。
好在山谷里充备殷实,几个月也未见缺了什么。苏晚还发现,季一每个月都会去一次后山,日出而出,日落而归,他人私事她不便多问,正如季一也不会问她每月在槐树底见的朋友。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晚珍惜着难得的安宁,配合季一的治疗,身子渐渐大愈。山谷的路好似封上便无人再开,季一说是世局混乱,谷外战火连天,那路怕是无人有暇来顾,他也未有打算出谷,因此便由着它了。
季一两眼闪亮,点点头便踏着轻快的步子走了。
“被你堵住了?”苏晚知晓他是打趣,轻笑道,“你堵住山头作甚?你若有能耐堵住,也便有能力凿开,何须连夜冒雨送我上山?”
苏晚怔了怔,一直留在谷内是不可能,若出谷……她想了想,轻声道:“随便找个小村住下吧。”
苏晚笑容敛了敛,云宸正好一手扬起,似要抚上她的面,到了一半停下来,收回手,略有尴尬地笑笑,“我先走。”
“呵呵。”季一笑起来,从上到下打量了苏晚一遍。苏晚有些不自在了,轻声道:“怎么了?”
“晚娘……”
季一见她面色红润,喜在眉头,放心许多,笑道:“我见那山路还未开,便去后山采了些药,见你不在,还担心你去找我了。下山之路还有一段,若是迷了路便麻烦了。”
想到云宸,苏晚恻然,抓紧了背上的包袱,不再hetushu.com.com看那槐树。
苏晚眯了眯眼,心中好似趟过暖流,施然一笑。
凉薄的夜里,突如其来的静谧,静到令人心慌,连刮在耳边的风都没了声音。苏晚听到云宸的呼吸声,极缓慢,平静,挠过心间,别样的酸涩,突地他一声冷笑,“你上次说,不会走,不会留我一人。”
苏晚心念回转,季一已经说过那毒无法可解,只能续她两年性命,对她而言已经是相当满意的结果。云宸辛辛苦苦送她到这里,若得知她还是难逃一死,必定又未她担心一场。思及此,苏晚欣欣然笑道:“当然能解,半年便好。”
“现下两国休战,谷外还算太平,昨日我瞧见下山的路也开了,晚娘随夫君回乡,两年之后再来找我,我定想法子替你续命。”季一未留意到苏晚面上细微的变化,自顾着说道,“谷外天寒,你记得多带些衣物,你那些个内伤外伤已无大碍,控制毒发的药在你房里,一月吃上一粒便是,切不可掉了,若再毒发,一定回来找我。”
净凉的风里突然响起鸟叫声,叽叽喳喳像是在争吵一般,有时又突然柔下来,像是在唱歌。苏晚还未在谷中听过这种声音,不由地寻找声源,随着那声音往院子外走。
“晚娘不必担心,即便我这里没法子,你那位朋友也会想法子。”
“你噬心散的毒呢?可能解?”云宸好似未听到苏晚的问话,反倒问起她的毒来。
苏晚路过那棵槐树,心中戚戚,不由地朝着树梢看去。往日云宸来时,不是靠在树上装鸟叫就是在树底下装虫鸣,见她出来便会站直了身子对着她笑。时日一长,那笑便像是折射到心底的阳光,将原本濡湿的褶皱一点点摊开来,再一点点晒干。
苏晚换好纱衣,俯着身子用手编的木捞子一点点捞起温泉里的药材。虽说季一脾气极为温和,待人更是顶好,前些日子她几乎不能动弹,着实是麻烦他了,如今身子恢复一些,她便尽量多做点事情。
苏晚看了看后面的山道,若是山路通了,必定会有人上来求医,可若没通,季一还未回来,云宸也不可能过来。
苏晚心中温暖,只知点头,这半年来与季一朝夕相处,二人话虽不多,却像相熟多年的老友,相处极为融洽,此番离去,心中也有不舍。听到他说的“夫君”,心下一阵苦涩,想到那日云宸的冷笑,更是身子发凉。
苏晚听多了他这打趣的话,轻和_图_书轻地笑了。她看看天色,的确不早,便点头转身。走到木桥上,想到上次云宸倒在槐树下的场景,有些惴惴地回头,见他仍站在原地,黑色的发融在夜色中,勾勒出略显苍白的脸,带着淡淡的笑,与往日调侃时模样不太一样,似远似近的淡然,像温煦的阳光。
到了屋子里,季一正在寻苏晚,嘴里还唤着“晚娘”,苏晚忙推开院门道:“季公子,我在这里呢。”
苏晚被她说中心事,眉头拧了拧,随即笑道:“今日这顿饭后便要出谷,自是舍不得季公子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那刚刚那话……”
云宸顿了顿,想了点什么,又道:“你怎知我没给他看过?我也是半个大夫,自己的命自己打紧,你快回去,这天快黑透了,我那点轻功,你想我摔死在山沟沟里不成?”
云宸将包袱塞在苏晚手里,“晚娘的命既然是我救的,再欠我多一些也无妨,日后要还也只还我一人。”
“这……”苏晚略有犹疑。
云宸一听,果然露出欣喜的神色,“你等等我。”说着一手拉住树枝窜到树上,不一会跳下来,手里拿了一个包袱,“呐,你在谷中,有许多物什不好置办,我替你准备了些。”
“伤都好得七七八八了。”苏晚忙答道,“你看我的脸可好了许多?”
“嗯。”苏晚抿嘴笑了笑。
“你跟我走么?”云宸再次握住苏晚的手,紧紧地。苏晚心中一惊,转首,正好对上他的眸子,湛黑湛黑的,没有往日打趣时的笑意,平静无澜,却是极为认真地看着她,闪着微亮的光,像初夏时月光下葡萄架上开出的淡紫色的花,要吸入她整个灵魂一般。
“你瞧瞧你这一身?”季一眼里满溢的笑,“上到发簪,下到绣鞋,哪一样不是风国上好的精品?那朋友,是晚娘的夫君吧?每次送过来的东西都极为精贵,药材也非常人能用。所以我才说,即便我这里没法子,晚娘的夫君也会想其他法子替你解毒。”
这山谷里四季如春,还真是被云宸说准了。苏晚初来时正是五月下旬,依着南方的天来看,该是有些闷热了。可眼见一月将过,谷中仍旧清爽,谷外那棵大槐树,枝叶愈盛,花开似锦。
这番话说得苏晚的心蓦地悬了起来,她对平日用度甚少注意,在谷内用的东西几乎都是云宸来看她时送过来,她从未觉得哪里特别,可经季一这么一说,再细细一想,这些东西好像的确hetushu•com•com比她在将军府时用的还要精致。
不一会,树上果然蹿下一个人影,对着苏晚的肩膀轻轻一拍。
云宸见她在看,扬了扬眉道:“这山路都被我堵住了,其他人上不来。”
“你……”
季一喝着稀饭扫了她一眼,摇头,“不认识。”
苏晚双手抚上脸颊,之前可怖的疤已经有一些脱落,比起原来干净许多。云宸的眸光忽明忽暗,慢慢腾起氤氲的雾,随即弯起眼角,点头道:“谷主医术果然名不虚传,再过段时日便可痊愈了。”
“只能说尽量。”季一沉声道,“我习医时日尚短,虽说谷中稀珍药材不少,一般病痛稍加调理便可治愈,可你身上的毒极为罕见,该是私传已久。目前来看我是只能抱你两年性命,但两年之后,或许我医术精进,又有了其他法子呢?”
“晚娘……”云宸突然侧过身子,握住苏晚的手,“出谷之后,你,跟我走可好?”
季一还是带着一贯地温和笑容,看似无意的一句,苏晚却觉得他是故意说出口的,想到每次见完云宸回来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便更加笃定,犹豫了半晌,开口问道:“季公子,认识我那朋友?”
“跟我走我告诉你。”
季一老早便看到苏晚手里的包袱,略惊诧道:“你那朋友可是会武?我先前看那山路可是堵得严严实实。”
“你看我堵住山头,谷主便只给你一人医病,医起你来更用心……”云宸说着,见苏晚略略一怔,不再说笑,沉声道,“你的身子……”
云宸的包袱里准备了些夏日穿的衣物,精致的绣花鞋,挽发用的发簪,压药来的梅子,还有些瓶瓶罐罐,季一见过说是疗伤的药材,说这话时,眼里闪着的光让苏晚有些不明,却不知从何问起。
“晚娘近日可有心事?”季一吹了吹滚烫的稀饭,瞥了一眼苏晚。
“你是做什么的我都不知道。”
由秋入冬,若是在山外,定会觉得寒意十足,这谷内,只是夜晚的风比原来凉了许多,一觉醒来,偶尔还能见到微薄的白霜。
“跟我走便是了。”
苏晚一勺子稀饭正到嘴边,听他这么一说,忙放下,“我这毒……还有解?”
“跟我走便知道了。”
到了今日,她猛然发现,再看这世界,不再是在苏家时那般雾蒙蒙,也不是在将军府时的灰沉沉,那时不管看什么都是惨淡的,心中压着千千斤重的担子。如今她看着下山的路,只觉得洒满阳光,这是她用命,换来的新hetushu•com.com生。而这新生的赋予者,可说就是云宸。
苏晚正要走上小道,突然听得隐隐地一声叫唤,忙停下步子,看向声源处,竟是那槐树。
云宸略过苏晚的担忧,还未见过她这般雀跃的模样,双眼瞬时亮了起来,夜色里熠熠生辉,淡笑道:“我没事,闲来无事便来看你了。”
“晚娘对我视而不见,真真伤心。”槐树里突然窜出一个人影,灰白的袍子在正午阳光下似浮起莹白色的亮光。
苏晚恬淡一笑,“季公子说脸上伤太重,只可恢复七八分。云宸,你随我入谷让他给你看看可好?季公子医术高明,说不定对你那顽疾会有法子。”
季一见东方肚白,知晓又是一个晴天。冬日日短,他不假思索便开始铺上药草。苏晚端着饭菜出来时,他正好忙完。
淡淡的凌霄花香随着药香萦绕在鼻尖,苏晚又坐回葡萄架下,罩了件披风。月亮已经从西方升起,山谷里总是只能看到很小一片天,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安全感。这里只有她一个,再多一个大孩子般的神医,一心替她治病,没有人再强迫她记起什么,没有人再怨恨她什么,她可以自由地替季一收药,打扫屋子,学学下厨,日子过得惬意。
“你家住何方我也不知道。”
“你打算去哪里?”
云宸的笑容好似透着一层薄雾,明明很近,却又感觉很远。苏晚抓紧了手里的包袱,感激地报之一笑。
她的脸,经过半年的调理,原本难看的结痂已经尽数掉落,最初深褐色的疤印也慢慢褪了颜色,揽镜自照,可见到几分原本的清秀模样,可也只是几分而已,这脸要完全恢复,怕是不易。
夏去秋来,槐树底下片片落叶,铺了一层又一层。苏晚靠坐在槐树底下,怀里揣着云宸给她的包袱,脸上是不自觉的笑意。
苏晚心跳突然快了起来,随着云宸手里的温度,一下一下,越来越快,如雷鸣耳,面上亦是一片烧红。风吹过来,带着秋天特有的干涩,她假意捋发,慢慢抽开手,转过脸,撇去涩然,尽量笑道:“你还真当我是晚娘你是老头子了?”
苏晚收拾好一切,喝了药,又将谷内三间房打扫了一次,再理了理院落里的葡萄藤。葡萄架上已经开了一串串的紫色小花,不时引来蝴蝶蜜蜂盈盈环绕。她动得多了仍是有些累,坐在架下歇息,见夕阳渐沉,将簸箕里的草药也一点点的往里收。
苏晚听得这么一番话,面上表情瞬时明媚许多。
这眼神太m•hetushu.com•com过认真,苏晚的笑渐渐收敛,撇开眼,垂下眼帘,淡淡道:“不。”
“可是……”苏晚想着自己两手空空,若非云宸一路相随,即便是自己从那河里逃了出来,恐怕不是病死也是饿死,他这番照顾已是让她感激不尽……
“你的药我搁在你房里了,晚上若我未回,你也莫要等我了,说不定我见山路通了出去晃荡两圈。”季一的脸上是一贯明媚的笑容。苏晚日日被他那笑容感染,心中也甚是开朗,笑着应承道:“路上注意些安全。”
“你不跟我走……”云宸不紧不慢地走到苏晚身边,撩了撩她的刘海,随即握住她的手,透亮的双眼熠熠生辉,“那我跟你走。”
季一吃了早饭,又独自一人走向后山。苏晚收拾好一切,将往日云宸给她的银两留了大半在房内,仍是给自己带上面纱,大步出门。
苏晚从后山的温泉里起身,挽起柔韧的长发,不由地打量了一眼身上的伤。半月前伤口完全愈合,季一便让她来这后山温泉。温泉水是活性水,每次过来都有不同的药材,一日泡上两次,结痂的疤慢慢开始脱落,体内气息也比原来平稳许多。
“晚娘。”季一掐好时辰进来,笑道,“看天色,该有大半月未曾下雨了,我去看看入谷的路是否通了。”
木桥另一头突然亮起灯火,苏晚回头便猜到是季一回了。云宸看着那光源处,眯了眯眼,淡笑道:“你先回去,我该下山了。”
“云宸。”苏晚拉住云宸,严肃道,“你的病,去给季公子看看可好?”
“晚娘,再过一月,你便可出谷了。”云宸同样靠坐在槐树边,懒懒地把玩着地上的一片落叶。
季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拍拍身上的尘土入了厅。苏晚见他神色不明,忙进了屋,放下包袱准备煮点晚饭。
那声音越清楚,苏晚就越笃定,鸟叫显然是人声装出来的。她面上一笑,想着许是季一回了,便过了木桥到槐树下等着。
云宸笑道:“是些衣物,还有些银两,你总不可在此白吃白住还蹭人药材。”
苏晚回头,本就雀跃,一见来人更是喜上心头,“云宸?你怎么来了?一月前你去了哪里?山下的路通了么?还有,你的病……”
苏晚歉疚道:“不是,是朋友过来看我了,便与他多聊了两句。”
苏晚心尖一阵荒凉,想要说点什么,又想到季一与她说过只可多活两年,便仍是低着脑袋。本来被云宸握住的手突然凉了,苏晚忙抬起头,哪里还有云宸的影子。
  • 字号
    A+
    A-
  • 间距
     
     
     
  • 模式
    白天
    夜间
    护眼
  • 背景
     
     
     
     
     
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