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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穷碧落

作者:姒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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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庙堂篇 第三十一章 试玉

第二部 庙堂篇

第三十一章 试玉

知云送了安神的药进来,瞧见的正是他从床上栽下的情景。知云闷笑了声,忙将药碗搁在桌上,把连连呼痛的甪里烟桥给扶回床上坐好,口中不忘揶揄:“甪里大人小心。”
“你……”黑衣人显然也被他这一手给怔了怔,但迅速镇定下来,一脚甩开他的纠缠,把手中的剑一斜,直抵上他纤细的脖颈,轻轻划开一道血口子,“你再跟我玩玩看!”
甪里烟桥涨红了脸,但也因为见到知云,又想起了一事,“啊!知云公公,现在几时了?”
“唔,今儿有事要禀。”长光清清爽爽的一袭单袍,浅浅的云祥如意绣襟,很是随意。虽比不得喜雨与知云的宫服贵重,倒也清灵飘逸。
“是,只积不用。”甪里烟桥难得说得凝重。
“呃,公公请便。”
甪里烟桥自住入这个官坻便觉得心惊胆战的,幽深的府宅院门,葱茏的花木扶疏,总让这座御赐的府坻有些阴森。初入住的清静,随着他日渐接手的事宜而变得让人毛骨悚然起来。清静,往往能让人死得不知不觉,无声无息。
“是啊,所以我想重用她。”妫语微抬起脸,在斜照的余辉里,她狭长的凤目映出琉璃般彩虹的色泽,“肃海防,战匈奴。”她说得极轻,仿佛不着意,但却带着让人不容忽视的决断,孙预瞧着这样的她,浓浓地笑了,“助通商,靖四边。”他补完了她未出口的话。
黑衣人瞟了他一眼,微微一怔,似是对于他披头散发的样子有些奇怪,眼神微露稀奇,但亦不过一瞬。他将剑在案上一敲,“怦”地一声,比他方才的质问可响亮多了。“把东西交出来!”
“小臣参见皇上,吾皇万……”
妫语看出她的为难,便道:“也罢,朕不问你缘故。但是你怎么这般笃定朕不会治你的欺君之罪?”
知云与长光对视一眼,已是全然明白,只是……“不过这传扬出去总归不好吧!而且……有人可能并不会这么想吧。”
“那你现在算什么?才说过的话,没几天甩出个麻烦给我看?还要我来替你处理么?”妫语觉得胸口涌上一股气,像是沉积了许久的憋火都给吐了出来,心口顿时一松。
“回皇上,不是祭司大人那边的事,长光今早碰上了个人,他有个口信想捎给皇上。”长光依旧是清清淡淡的口气,低垂着眉目,一脸无波无绪。
“谢皇上隆恩!”甪里烟桥立时止了哭,磕了个头起身。
知云朝他瞅了眼,“回大人话,现在刚过巳半,早朝已过了,皇上让知云来瞧瞧大人起了没有。”
出乎意料地,甪里烟桥并没有因为女皇识破了她而显得惊慌,只是有些支吾地道:“回,回皇上,小臣……小臣家中,家中……”
这话问得可一语双关哪!知云笑笑,觉得这位碧落的度支郎中冷静下来时亦是聪明剔透的。“皇上……皇上并无怪罪大人的言语。”
“呃,这个么,整个平州有大小商号三百七十多家,其中出挑的当属‘泰隆商号’,还有‘许记’。”
“呵呵呵,你倒是仔细。看来朕没挑错人。”妫语明朗地笑了,朝她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接着道,“这次让你住到宫里头来是有事要你办,你毋须担忧,朝堂上有什么话,你不必理会。”
“谢皇上垂询,小臣睡得很好。”甪里烟桥说到这里,便往地上一跪,“小臣今日一睡不醒,误了朝会,臣有罪,请皇上……”
“有多少商号经销海外?”
“恐怕这么想的只有你一个人吧!”妫语索性别开了脸,气息微浮,让她胸臆间于添一股烦乱。
“嗯?准备什么?还请公公明示。”甪里烟桥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你面前,我从来都只是孙预,没有孙氏,没有头衔,我只是孙预。”他看着她目中流露出来的凄凉,心中又是气恼又是心疼,只觉得似www.hetushu.com.com有烈火炙烤着,却又像是冰锥扎着,又疼又辣。他揽过她,靠上自己的胸膛,“我们不要吵好么?”
“是。”
甪里烟桥却只是一个劲儿跪在那里磕头,怎么也不肯起来,“皇上,皇上,臣为您办事,您可不能不管小臣的死活啊!方才,方才……小臣的宅子里来了个刺客……想,想要夺了帐本,再,再杀杀,杀了小臣……”他哽咽着将方才被黑衣人夺去帐本的事说了一遍,事说完了,两眼也哭得像个核桃了。
甪里烟桥浅浅地一笑,“皇上要是想办我,那次安元殿面圣时就办我了,哪里还会启用我?”
好在自己早一步做了准备,要不真本叫那人给拿起了,他可不只身首分家,就是他满门的亲眷都得跟着自己遭殃啦!一想到那人拿走的假帐,他又惊得脸色灰败。若他们知道了是假的,那岂不是还会来找他?到时只怕就没这次那么走运了。想至此,他连忙挣扎着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直冲宫门而去。
“不用你不许,我根本就不会出尔反尔!”
“爱卿爱惊了,现在没事了,没事就好了!”妫语轻拍了拍他的肩,想扶起他,却见他仍是不肯站起来。
“要是怪罪你,早拿了你到刑部了,何至于拖到现在?”妫语语气含笑,仍让他坐了,才正眼问他,“你为什么会甘愿冒着欺君之罪的身份来入试?”碧落并无女子不得入试的规矩,先皇时也颇出过几个女官,只是这甪里烟桥为何要隐瞒了身份呢?
知云看着颇不自然的甪里烟桥,笑了笑,“大人此是先回府宅收拾旧物呢?还是去政务堂办事哪?”
孙预听了也大笑连连,“嗯,碧落难得有这么一个率真坦白的臣子,能忠君,亦能保身。”
“哦。”知云点点头,“大人准备好了么?”
“大人莫急,皇上说了,请大人午后去安元殿一趟。”知云招呼了侍从备了梳洗之物进来。
“嗯,闻家在她这儿打听一些事儿。她能干,却也怕死。”妫语想起那晚的甪里烟桥,不觉有些好笑,便把事情都一一告诉了孙预,当然这中隐去了甪里烟桥的真实身份。
“若除去各地仓粮所积,单算国库的钱,约有三千九百二十七万九千七百一十三两黄金。”
“死罪死罪!”他口里嘟囔着,穿了鞋子就想出门,却被知云拦住。
妫语狐疑地与知云对视一眼,“传。”这甪里烟桥到底有着什么计量?
“饶他一命。”知云有些不屑,想着方才甪里烟桥的熊样,可怜巴巴的,又觉好笑。
“呃,公公请。”
妫语定了定神,上前想扶起他,“爱卿这是何故?”
“咳咳”黑衣人似乎强忍着什么,连忙清了清嗓子,“你到底拿不拿!”
孙预朝她瞥了眼,剑眉不易察觉地动了动,“甪里大人。”这平州富家公子一身弱不禁风的,却能得许不|穿官服便在禁宫里大摇大摆地来去自如!淡明的丝绫,百花朝阳的精绣,分明就是出自宫中手笔。孙预别开头,朝安元殿的匾额狠狠瞪了眼,袍袖一拂,便直走了进去。
甪里烟桥有些愣住,不知为何,浑身感到有些凉嗖嗖的。她甩甩头,转身欲走,却听得背后传来知云的声音,“大人慢走,大人慢走!”她连忙回身,“啊,公公还有何事?”
嗯?午后才去?甪里烟桥有些愣住,继而想从知云这里探听一下。他用青盐漱了口,又抹完脸,正想拿梳子,却早有宫娥上前替他整理。甪里烟桥也就随了她。“知云公公,皇上没有怪罪我吧?”
“相信我,琴笺从来就不是谁,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谁能插|进来……我已经跟族里的人都说明白了,如果让我娶琴笺,我就入赘他们家。”
妫语仰起脸与他直视,清晰地看到孙预眼底所映出坚决的自己,和*图*书“孙预你听好了!我从来就没要过你什么承诺,是你自己给的。但是你既然已许了那些话给我,我就不容许你出尔反尔。”
妫语忽来一阵心酸,只把脸埋入他的胸前,“我不想吵,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吵……”
“是。”
“先去政务堂。”皇上交待下来的事可怠慢不得。
“哦。待会再进去吧。皇上这会儿正召见楚正廉楚大人呢!他的律令已修定好,正呈上御览。”喜雨关照了声,将二人引到一角凉亭里,把牒子往石桌上一放,闲坐了下来,机灵的宫女早殷勤地送了三盏明前茶过来。“哎!刚刚在说什么呢?个个都眉目深沉的。”
“是不好,所以根本不会长住,大概就是这几天罢了。”喜雨将盏里的茶一饮而净,便站起了身,“好啦!我手头还有事,先走一步。”
“真……真的,真的入,入……”甪里烟桥顿感头皮发麻,这外臣入住禁宫可是非同寻常的事啊!到时他要怎么解释才交待得清呢?
“钱还远远不够哪!”妫语叹了声,正欲再说,却听得知云入殿禀报:“启禀皇上,摄政王爷有要事求见。”
“哦?”妫语微抬起了脸,什么人会找长光托口信?“他说什么?”
“你……你,你,你是……”甪里烟桥惊骇地站了起来,一只白净的手只能指着来人发颤,舌头早已打上了结说不出话来,声音如同在喉咙里打滚,那一声明明理直气壮的质问在对着冽冽寒光时就是不敢吼出来。
“皇上!”甪里烟桥一惊,加赋?!为什么?不是方才还说到国库充裕么?
啊?不会吧?甪里烟桥把人给站直了,像根木头一般杵在那里。她怎么也没想到女皇居然就这么坦直地说了,她以为至少应该婉转些。现在可好!让她怎么面对朝官的非议呢?
知云清如山泉的目光朝他掠了眼,这才微微正色道:“甪里大人,皇上昨日已命你入住禁宫了。”这是明令,虽是保他命的上好法子,但往后的麻烦却也不少,女皇仍居闺中,而甪里烟桥也并非皇夫之选,只怕流言四起,到时有人会……唉!这种事他们做奴才的是说不上什么了,只苦了眼前这位了。
想到这里,甪里烟桥就打了记寒颤,因新沐了浴,他的发仍是湿的,散乱地披在背上,还垂了几缕在肩头,水珠顺着发丝往下滴,有些渗入襟口,有些滴在书案上。他从书桌底部的暗格里抽出一本帐册,翻开一页新页,将一些细则记下,又对着算盘“吡吡叭叭”地拨了一阵,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仍将帐册收好。
“谢皇上。”甪里烟桥在一角坐下,心中总有些惴惴,不明白皇上心到底是什么意图。
知云不动声色地一笑,“皇上差遣,岂敢言忙?”
妫语在看到知云手中拿着的帐册时,心就一沉,但及至翻开了几页,她又隐隐觉出一线希望,等到整本翻完,她心中已转成欣喜。她瞅了眼知云,却是将这分明了给隐了去,问道:“他说了什么没有?”
噙了抹笑,妫语赞许地点点头,“烟桥啊,这事办得仔细些,也愈快愈好。还有,”她语声顿了顿,眉色略沉,似乎正下着什么决断,“你好好算计算计,朕想加赋,多少范围内是合适的,你给呈一个数目上来。”
“哦?你如何知道朕看穿了你?”
“怎么?有人察觉到了?”孙预的头埋在她的长发里,轻轻地问。
“呵呵”喜雨淡笑了声,“皇上用意可深着呢!这女皇亲命外臣入住禁宫,是亦家亦国的事,会在朝堂上激起多大的风浪啊!”他翻折着袖沿,见二人略有不解地朝他看着,便接着道,“皇上是想借这个事堵孙家的口呢!孙家连着箫钟想借皇上来个指婚,皇上是两处都不能答应,晾着也不行,那么就只有让他们开不了口了。再者……皇上把人和_图_书接入禁宫,对于闻家是怎么个存在?不管当初想干什么,从今往后,行事上总带有三分顾忌,这便是保定了人,不管往后搬不搬出去。”
“大侠……”
“你也不信我?”孙预不容许她闪开,三步跨上前,就扳住她的双肩,直直看着她,“你把我孙预当什么人了!见异思迁?还是卑鄙懦弱?还是像甪里烟桥一样的那种文弱公子哥?”他有些激切,双手都不自觉的加了力道。
知云冲她古怪地一笑,拱起了双手,“没什么,只是想同大人一同走走罢了,大人不会介意吧?”
知云眯细了眼,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形,感觉甪里烟桥真的很怕死呀,只会哭得稀里花啦,很没出息。但如果帐册是假的,那他演得还真是不差!
甪里烟桥被这一声喝给吓着了,抱着头往边上一缩,口中直呼“别杀我!别杀我!”
黑衣人见状一把夺了过来,剑锋直指甪里烟桥,却终于只是骂了一句“没出息”就一记纵跃消失无形。
黑衣人再度瞟他一眼,冷道:“帐册!”
甪里烟桥无奈,只好抖抖地拿出案上的一本递给他,黑衣人一把提起他的领子,“你耍大爷是吧!把真本拿来!”
并无言语,那可能就有怪罪之意了。甪里烟桥心中闷闷的,想到了自己昨夜惊惶之下的行径,有些后怕起来,“呃……”他瞧了眼站在一侧的知云,心中又犹疑了几分,知云为何只待在这儿呢?是防着他什么么?甪里烟桥揉着眉头想了又想,终于还是站了起来,朝知云讨好地笑道:“公公身领安元殿总管,一定很忙吧?”
“皇上……”甪里烟桥有些为难,这可不是说不理会就能不理会的。
然而就在此时,案头的烛火忽然一晃,屋里不知何时就站了一个黑衣蒙面人,手上寒光闪闪,正是一柄出了鞘的剑。
妫语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但却不想多说,只道:“国库里还有多少?”
“小臣叩见皇上,请皇上救命啊!”甪里烟桥几乎是一入殿就跪趴在地上哭了起来。
妫语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心知甪里烟桥虽秉性忠贞,但毕竟是个文生,贪生怕死还是人之常情。只是眼下这个情况,倒让妫语有些后悔起自己的多疑来。她稳稳地扶起甪里烟桥,柔声道:“好!朕一定护着你!从今日起,你便住到宫里来吧!朕让人给你清扫一间屋子出来。”
妫语静静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孙预,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安静地对视,直到孙预先忍不住,“为什么要把甪里烟桥放到宫里?”她难道不知道这件事在天都已传得沸沸扬扬了么?
妫语抿了抿唇,“烟桥,你是平州汀台人,你说你那儿有多少富商?”
“我从来就没打算要娶别的什么人!”自己的两个叔叔打着什么主意他心里清楚,但他已在着手处理,根本无须动用这样的手段。
“为什么?我也想问问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得不把她放到宫里来?”她平淡的语气里微微有些冷,让孙预听得皱眉。
“长光参见皇上。”
妫语微微一怔,“不少哇!”
“行了,坐吧。”妫语摆手示意他坐。
妫语轻笑了出来,让知云顿生疑窦。“知云,你被他给骗了!”
“什,什么~~”甪里烟桥努力想克制自己的声音,却发觉仍是没出息地发着抖。
“海战需船,战船需炮,价钱合理,民商可售。”长光平静地转述着足以令朝中震动的消息。
“拿出来!”
知云咳了声,强憋着转过了脸。这甪里烟桥哭得实在是……丑!
“就凭你姓孙,就凭你身后站着孙氏一门,就凭你是碧落一国的摄政王!”不知为何,明明是气话,但说出来时却令妫语心口发痛。他们之间横着这样一道沟啊,怎么跨越?
三日?真是够胆!做生意都做到她头上来了,还放长线钓大鱼,先是送《海寇志https://m.hetushu.com.com》让她熟识海战,再利用选购战马打开商机,现在是直接找生意上门了!妫语抿着唇在案前来回踱着步子沉吟。碧落所有的兵制里唯一不缺的就是水军,但是仍是连年皆败,少有胜绩,以至海寇、水匪肆虐,海商不通。备舰配船,她也不是没动过这个意思,只是觅不得好的工匠,如果他们真的有……“长光,你回去告诉他们,得先试用,方可议价。”
“还不是把我逼急了?”他瞪了她一眼,伸指轻轻刮去她脸上的泪痕,搂紧了她,“姓孙不算什么,我不是贪恋功名富贵的人。”
待甪里烟桥睁开眼,已日上三竿了。他在陌生的床帏上眨了眨眼,才想起昨夜的事,总觉得有些不对。他皱眉拥被坐了起来,思前想后了一番,忽然惊了一跳,人因并未坐稳,便从床上一头栽了下去。
妫语偎着他,心底有些甜甜蜜蜜的情愫涌动着翻滚上来,柔和得一如这暮春的风,让人沉醉不愿醒。“我只是想让甪里烟桥能够安全地办事而已。”
妫语眉微挑,神情略有一丝古怪,却只是淡淡朝甪里烟桥看了眼。甪里烟桥马上告退而出,见到一身齐整朝服的孙预,她连忙行礼,“王爷。”
“那天皇上朝我看了七次,笑了三次。”
甪里烟桥听了这话,浑身吓得发抖,却只是扑在地上对着黑衣人磕头跪拜,“大侠饶过我吧!我,我,我只是户部一个小官,我,我哪有,哪有什么帐册呀!求大侠,大爷!饶过我吧!我真的没有呀!”说着他爬过去拉住了黑衣人的一角袍子,抱着他的脚哭得涕泪纵横。
正在这边猜度,值事班的侍卫喘着气来报,“启禀皇上,户部度支郎中甪里大人有急事求见。”他频频擦着汗,到现在仍被甪里烟桥涕泪纵横的青白脸色给吓得回不了神,不明白到底有什么急事使得一向斯文俊秀的江南公子型的甪里大人会有这般模样。
“呃,很少。海寇肆行,一般商号都冒不起这个风险。”甪里烟桥直觉地回答,但话才出口,她似乎隐隐觉察到了什么,有些惊异地瞧着妫语,“皇上是想让他们出资?”
“今日早朝时,司仪官报大人未到。皇上出面替你开了口,说你正在禁宫的偏殿里呢。”
妫语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克制住了脸上的笑意,而知云早躲到暗处闷笑得前俯后仰了。
甪里烟桥瘫软在地上,浑身都像是被抽去了力气似的软绵绵的。他抓着襟口不停地喘气,脸色青灰,涕泪布满了整张脸。他抬起手,却发觉两只手都在那里打着颤,一如他的双腿,根本就站不起来。他只能爬着到了书架前,底部一本垫着糖罐子的又破又旧的簿子安然躺在那儿。他看着它缓缓闭上眼睛,终于吁出一口气。方才,方才,他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了。
“皇上,小臣,小臣给了那人……一本假的帐本,他回去不能复命,一定恨透了小臣了!会找小臣报仇的呀!皇上您可一定要救救小臣啊!”甪里烟桥索性抱住了妫语的脚在那里放声大哭,似是把一路来的惊吓都给哭了出来。
果然是女皇派他来的。甪里烟桥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支吾着说,“呃,呃,既然皇上要午后才召见我,那……那要不我先回去?”
“啪”一声,妫语猛地合拢了手中的折本,站了起来,“那人会在天都呆多久?”
“噢,说着那位的事呢!”知云将手一指甪里烟桥住的方向,呷了口茶。“还不是怕两人闹出什么别扭来。”
知云在旁看戏似的乐着,想着安元殿里的两人,不知会吵成什么样子呢!幸好,方才他出来时便已把闲人都给打发得远远的了。
窗外趴在那里偷听的小秋至此才吁出一口气,不吵了,真好!她拍了拍胸口,跳下矮树,虽欣喜于二人的和好,但同时又不免嘀咕,这两人,说着hetushu.com.com说着就会说上国事,一点情趣都没有!前一段还好好地情话绵绵,下一句就是海防啊,匈奴啊的来了!唉!不懂!小秋摇摇头走开了。
知云在旁听得怔住,皇上这是……这是……让一个外臣住到宫里头来?!他震愕地瞅了瞅妫语,又看向甪里烟桥,眼神中多了抹深思。看着这位臣子,拿着袖口抹着眼泪,发丝散乱,有些刘海垂在额际,而此刻眼波含着泪光,似嗔似喜,该不会是……!知云双眼睁了睁,不敢置信地转向妫语,却发现妫语唇角含了抹了然的笑意。知云心中顿时雪亮,挠了挠自己的下巴,他觉得这碧落朝可真是出尽了怪才了!
不一刻,甪里烟桥被带到了安元殿里。他瞧着这个端严的殿堂,妫语正坐在案前翻阅着奏章,清淡安神的龙涎香,似乎还混着某些草药的芬芳,让人嗅着特别舒心。这里是女皇办公的地方,他暗暗想道,心便跟着定了许多。
“入赘?”妫语有些惊愕地抬起头,既而失笑,“怎么也这般孩子气了?”
“三日。”
“皇上不是会意气用事的人,这么做应该还有安排吧。”知云抿了抿唇,与长光一同深思起来。
“咦?”知云不信地上前一步,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帐册……假的?”
“好,好,就拿就拿。”甪里烟桥一哆嗦,只得抽出暗格中藏着的那本,犹犹豫豫地收在怀中。
黑衣人眼神一冷,“拿来!不给帐册你就别想再见着院子里的月亮!”
妫语朝她看了眼,又沉思了会,“朕要你不动声色地调五十万两黄金出来,准备海战。”
五十万两黄金……“够么?”市面上通行的黄白兑率是一倍十,只五百万两银子只怕有些紧。甪里烟桥虽不明白海战具体的战备,但据她所知,一艘普通的大轮市价就需三万两银子,即便是旧轮也要近一万。光是战舰就这样了,再论上军饷,这点军费着实寒怆。
喜雨捧着一摞牒子从安元殿里出来,才下台阶,却见着二人站在一棵柳树下说话,便上前招呼了声,“聊什么呢?噫,长光,今儿那么早便从‘巫策天’回来了?”
“帐帐帐,帐册?!”甪里烟桥拚命吞咽着不断上涌的口水,对着那把在来人手上翻过来翻过去的利剑,几乎都快站不住了,他往后一退,猛地靠在书架上,一本书没禁住这一撞掉了下来,正砸在他瘦弱的肩头,把他整个人都惊了一跳。
用过午膳,妫语喝了药,才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便招来知云,“传甪里烟桥吧。”
“嗯,仿得很真。要不是我知其根底,就会被骗过去了。”这甪里烟桥行事可谓慎之又慎,而且胆大心细,果敢机智呀!
知云一笑,朝门外一招手,宫娥立时捧了食盒进来。“大人请慢用,知云先告退了。”他见话已经说完,便准备复命去了。
妫语看着长光退出殿外,心中着实对那个‘三季司幽’好奇起来。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竟然集结了这么一批能人,无所不能?她低头,缓缓拉高左臂上,缀着青线精绣五爪金龙的绫袖,那条漫过手肘的赤线的色泽已不若以往的深暗,嫣红而稀淡,已是轻了许多了。她,或者也是可以救治的吧。
知云转出庭院,正巧碰上长光,便叫住了一同走。长光朝他出来的那儿望了几眼,“皇上到底是怎么个意思?”现在倒好,摄政王要娶妻,女皇倒来了个邀外臣入住禁宫,这闹得!
“烟桥啊,今儿睡得可好?”妫语抿了口芙蓉汤,瞥了他一眼。
但孙预却越听越是光火,本来还有些克制的脾气也被挑了上来,脸色微微涨红,“我从来就没想过让你替我解决,为什么你总是信不过我?我孙预哪点看上去这么懦弱?!”
“起来起来。”妫语正忙着查看一宗宗的案卷,头也没抬,只把手一挥示意长光上前奏报。“巫弋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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