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救援……对，萧三才就在附近负责观察，这么好的援兵居然给忘了，黄易松一拍脑袋，自己真是糊涂得可以。

日本忍术虽分甲贺、伊贺、疯魔三派，但后期一直以伊贺为主流，甲贺和疯魔两派因忍术修行特点和势力较弱等诸多原因逐渐趋于没落，其诸多精绝的忍术也失传于世，以至于现今很少有人了解。

甲贺派擅长模仿自然界的山石树木花鸟鱼虫，并精于制造各种巧妙机关，这种傀儡便是甲贺派的杰作。侵华战争时，日军曾向中国数术界采取恩威并施的策略，对合作的重金收买，对不合作的则派出忍者杀戮。黄易松的师父当年就因拒绝合作而遭到忍者的追杀，与其交手的忍者正是用了甲贺傀儡。据他师父回忆，这种傀儡可由人操控，也可自行行动，不畏刀兵，攻击迅猛。正是因为遇上了这种傀儡，擅长暗器的灵棋派处处受制，一干师兄弟死伤无数，要不是后来战家派人援助，只怕当年就满门遭灭了。

“但您的鬼谷子秘术已经确准了对方的情况，为什么还要怀疑？”男子一头雾水，“前辈，难道您对自己没有信心了吗？！”

“不，这是在诱敌深入。将自己比作诸葛孔明，将我们比作司马仲达，用《空城计》的典故来刺|激我们。”鬼塚轻轻拍了拍男子的肩膀，“司马仲达多疑胆小不敢入城，曹孟德疑心过重落陷华容道，兵法即诡道，虚而实之实而虚之。”

“万物有生克，事事皆定数，倘若将来你遇见甲贺傀儡，切不可力战，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黄易松的师父曾这样告诫他。

黄易松乐了，这群日本司马懿，退得比来得还快。这一乐，底气就更足了：“诸葛在敌楼把驾等，等候了司马到此好谈、谈、谈谈心。命人把街道打扫净，等候司马好屯兵。”

打从吴梦觉醒来的那一刻，黄易松心中的绝望就渐渐地转化着，直到最后完全变成了一种好不相干的情绪——不爽。

这是……“以卜屈敌”？！黄易松心里一震，遇上难缠的高手了。

车窗？现在打开车窗，会不会……黄易松咬咬牙揿动了开窗按钮。

吴梦觉懒懒地笑着，小手一伸，将烟头从窗口弹了出去，烟头那星点的火光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分外刺眼。

这语调口气……黄易松愈发感觉这孩子是方展上身了。https://m.hetushu.com.com方展……天生梦占……难道这孩子现在的行为是……

虽然一再被击退，可甲贺傀儡这玩意儿它毕竟不是人，不觉疼不觉痒更是不会有害怕退缩的心理。

卦象和预感都没错，一会儿功夫，车子的前后左右都有了动静，十来个黑影鬼似的冒出来把车子围了个严实。黄易松手边早就摆好了两个棋盒，左右双手各扣三颗棋子，他对自己的手上功夫完全有信心，别说十来个小鬼子，就算再来几十个，一样是他的活靶子。

说梦？黄易松突地一激灵，那可不就是吴梦觉的长项嘛？这小家伙睡了那么长时间，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他一定能梦见，不如……

“可恶！”那男子显然是被激怒了，“这是小瞧我们吗？”

四十五分钟前，黄易松所留守的车内。

“前辈，为什么要停止攻击？”一旁的男子显然有些不甘，“新川君有绝对的优势，一定可以拿下车里的人。”

“是，前辈。”那男子点了下头，侧耳听了听，“自信，淡然，还有些冷嘲……不，还有些不敬。”

有蹊跷，黄易松脑筋一转，打开一扇车窗，双手交叉挥动了数下，棋子带着惊人的破空声射向黑影。这打法不太明智，这么大响动的攻击，稍有些身手的人都能轻易避开，何况这些黑影多半都是九菊一派的高级忍者。

噗通噗通，几声闷响，黑影撞在一起相继跌倒，随即又弹了起来，后退数步按兵不动。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中，老江湖黄易松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绝望，耳边唯一能听到的只有自己沉重的喘息声……

啪，打火机跳出一股黄绿色的火苗，吴梦觉凑上去嘬了两口，熟练地吐出一口烟。

就在黄易松极力观察暗处的动静时，一件不曾料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喘息，沉重的喘息，这是耳朵里唯一能够听到的声音。

“黄爷爷，再给我根烟。”吴梦觉轻声说道，“然后，接着忽悠。”

甲贺傀儡刀枪不入，黄易松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他刚才出手的时候玩了个小花样，那些棋子全数打在了傀儡的下盘关节部位。

鬼塚依旧闭着眼，轻轻地摆了下手：“中国人有句老话叫作‘听曲听音’，你听出了什么？”

“不必在意，的确是有些冷嘲热讽的意味。”鬼塚微微笑道，www•heｔｕsｈｕ•cｏm•ｃｏｍ“这是一种文明的挑衅。中国人，有趣的民族。”

但很快，黄易松就发现，自己错了，错的一塌糊涂。

这么想着，黄易松反手打出一排棋子，再次放倒甲贺傀儡，随即嘬唇运气，一声极为响亮的呼哨在夜空中陡然响起，那是老江湖惯用的呼救信号，以萧三才所在位置的距离是肯定能够听到的。

接下来的攻击是连续发动的，傀儡从各个方位轮番逼近车子，黄易松如法炮制，将它们一一击退。

吴梦觉像模像样地弹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冲黄易松一伸手：“火。”

传说中无坚不摧的甲贺傀儡似乎有些无计可施，看来他是找对的方法。

“信心？呵呵，信心是弱者聊以自|慰的东西。服部君，你忘了吗？”鬼塚笑着，烟斗中的火光陡然亮起，“我曾经告诉过你，在卜术中，一切都暗含变数，所以对一个强大的卜者来说，自信是大忌。”

车前的一个黑影突然动了起来。

也是，大敌当前的时候，一个十岁的小孩要你点烟还要你唱曲，脸上还笑得跟方展一样贼兮兮懒洋洋的，这事换谁都不会觉得爽。

※※※

可黑影们却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是那么静静地围着车子，像是在等待什么。

“好吧。”黄易松清了清嗓子，双眼紧盯窗外，气沉丹田开了腔。

呼哨过后，观察点的方向没有一丝动静，既没有回应的信号，也不见型男萧三才操着算盘杀到，那群甲贺傀儡则从地上翻起身，依旧死死地围着车子，却没有再度攻击的意思。

不过就是那么随意的一指，那群刚才还刀枪不入的甲贺傀儡突然间跟见了什么新式武器一般，齐刷刷地飞速后退，只十来秒的时间，就在夜暮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车窗……打开……”吴梦觉喃喃地说了句梦话，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简单来说，对方就是算准了黄易松最容易糊涂的时机，以甲贺傀儡为手段将他逼入一个绝境，从环境上和心理上彻底摧毁他的防御底线。

火……黄易松有点上火了，你个小毛孩子还真打算抽烟？大敌当前，你跟我要烟要火的折腾什么劲儿？他皱皱眉，正想说吴梦觉两句，转脸望去时却愣住了。

“前辈训导的是！”服部惶恐地点了下头，“但您说的变数……”

正说着，黄易松那和-图-书悠然自得的唱腔又飘了过来：“我是又无有埋伏又无有兵。你不要胡思乱想心不定，你就来，来，来，请上城来听我抚琴……”

就在他回手的一刹那，黑影全数动作了起来，车前的几个黑影向前扑出，直冲车正面的挡风玻璃。黄易松眼疾手快，身子左右一摆，几枚棋子从车窗两侧射出，全数击中黑影。

几乎与此同时，其他的假人也相继动了起来，一个个原地活动着脑袋和四肢，发出一连串类似骨骼爆响的咯咯声。

黄易松摸了摸棋盒，只剩下三枚棋子。

※※※

难道这是……甲贺傀儡？！黄易松顿时感觉脑袋上长出了一头的包。

虽说老猫烧须不是什么天大的怪事，可黄易松这老江湖觉得有点冤，这么明显的战术，自己怎么就糊涂了呢？现在棋盒里只剩十来枚棋子，再有一轮攻击的话，就该弹尽粮绝了。对方好像很清楚他会采取的战术，也清楚他身边的条件和状况，更清楚他一定会犯糊涂。

夜风卷动着涌入车内，一股清新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黄易松眯起眼，扫视着窗外的环境，手里扣着最后三颗棋子，随时准备发动。

无论是响声惊人的棋子，还是暗藏杀机的棋子，那些黑影来了个照单全收，挨了个结结实实，有两个甚至被打了个对穿。

“现在，黄爷爷。”吴梦觉懒洋洋地笑道，“您给唱首曲吧。”

“该死！我真是老糊涂了！”打出一排棋子后，黄易松突然拍了下大腿，“这些小鬼子是在跟我玩消耗战。”

“嗯……黄爷爷。”身后的吴梦觉突然醒了，揉着眼睛道，“给我一支烟。”

得多加一个小心，黄易松一边看着周围的动静，一边从盒子里挑出几颗棋子，捏了几下，轻轻撒在车边，这是他的独有手法，只要有人触碰到这些棋子，棋子会立刻爆碎发出响动。

鬼塚正闭着眼，静静地听着这段字正腔圆的《空城计》，烟斗中的火光不停地闪动着，满脸的祥和在时明时暗的光影下显得有些诡异。

“以卜屈敌”这种手法最早出现在鬼谷子大师的兵法要领中，后在孙子兵法中延伸为“不战而屈人之兵”，一度曾为世人误读，仅以计谋取胜相论。而事实上，这是一个有趣的兵法理论，鬼谷子大师认为，两军对垒中，若即时卜算出对手的行为特征及趋向，可在特和_图_书定的条件下对其进行引导，促进对方在错误的方向上不断迈进，以令其自取灭亡。

小家伙要烟做什么？黄易松从仪表盘上拿了包烟，反手抛给吴梦觉，眼睛依旧紧盯着车窗外的动静。

不远处的一个隐蔽角落，灰色丰田面包车内。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吴梦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嘬了口烟，“我喜欢三国，黄爷爷，要不您给来首《空城计》？”

“这时进行挑衅是十分愚昧的，他们是在小觑前辈的鬼谷子秘术。”男子忿忿道，“一个老头，一个孩子，完全没有实力，他们是在虚张声势。”

“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唱到这句时，黄易松似乎入了状态，一边摇头晃脑，一边临空虚指了一下窗外的甲贺傀儡。

投石问路，相机后动，打个拖延坚守战，这就是黄易松的策略，天卜毕竟是天卜，只要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方展那边迟早是会知道情况的。

※※※

“梦觉，梦觉，醒醒……”黄易松低声叫着，回手想摇醒睡梦中的吴梦觉。

可是，没有一个黑影倒下，更听不到任何痛苦的叫声乃至呻|吟，黑影还是那十来个黑影，门神般地围着车子纹丝不动。

以现有状况来看，论体力，黄易松绝无可能放倒这些傀儡，但他有九成把握可以脱身；算时间，黄易松最多可以再撑上个四五分钟，但绝熬不到方展等人赶来；谈救援，自从和庹洛最后一次通话后，手机就彻底成了废物。

暗地操纵傀儡的忍者似乎早就算计到了黄易松的战术，那些傀儡只在车边轮流作势吸引火力，并没有真正地全力攻击。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京剧老生那独有的苍劲嗓音在夜空中陡然而起。细听一下的话，不难发现，黄易松的唱腔起头还有些紧，可两句之后就透出了一丝优哉游哉的味道。

“麻烦您，给个火。”吴梦觉叼着烟，一脸懒洋洋的笑容，黄易松不由得产生了一种错觉——这小家伙被方展附身了……

这点，对方肯定也估算到了，而甲贺傀儡之所以不动，应该是在等待那个特定的时刻，伺机完成最终的进攻。

假人？！黄易松心念一动，看来对方用的是障眼法，把假人放在明处，真正的攻击力量隐藏在暗处，这比明打明的对垒攻击更麻烦，日本忍者向来以和-图-书隐匿暗杀著称，很难说他们会以怎样的方式接近车子突发杀招。

“那个孩子。”鬼塚缓缓地睁开眼睛，眼神极为复杂，“他醒了。”

对这场面他倒是不怕，可身边带着个吴梦觉，形势就完全不一样了。更何况，这孩子不是一般人，要是天生梦占的能力落到日本人手里，那后果……黄易松摇摇脑袋，不想，不想，这后果没法想。

噗噗噗，一阵声响之后，黄易松的策略毁了一半。

那是自己的喘息声，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其他的声音？！黄易松抹了下额角上的汗珠，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车座，吴梦觉躺在那儿睡得异常香甜。

黄易松是个老江湖，经历过不少大阵仗，见惯了那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断手脚掉脑袋的事情。别看他现在这把年纪，真要玩起硬的来，对付十个八个的还不成什么问题，怎么说也是人老身手在，何况他还有那一肚子的江湖经验。

现在，黄易松遇到的正是这种甲贺傀儡，照这情形，他一个人逃是可以的，可加上身边的吴梦觉，要想全身而退那纯属是在痴人说梦。

灵棋卦中给出了警示，反复出现的震卦肯定就是九菊一派。从卦象出现的那一刻起，四周便陷入了一片死寂，手机联络也被掐断了，按黄易松的经验，这就代表着麻烦要上门了。

其实绝望这东西很不靠谱，它总喜欢装成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用恐吓折磨的方式来放大你所有的感觉，让你失去正确判断能力。但往往它也会因为一些小变化，迅速变成一只黄鼠狼，灰溜溜的逃窜而去，只留下一阵让你不爽的臭屁。

黄易松当然清楚这点，事实上那几枚发出破空声的棋子是他故意打出的，他要试试看对方的虚实。虽然他不知道这群人一动不动地在玩什么花样，但经验告诉他，这种僵局必须被打破，否则自己很可能会陷入对方的某种圈套。

假人居然动了！黄易松瞪大了眼睛，有些不信。

“唱曲？”黄易松哼哼着，望了眼窗外，心里突然想到了什么，“好吧，唱什么曲？”

傀儡虽然结实，但结合部位往往都是最薄弱的环节，黄易松毕竟是个老江湖，这点常识还是知道的。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黄易松在刚才还打出了几枚棋子，这几枚是不带任何响动的，射速比之前那几枚更为迅猛，那些人要真挨实一枚，不死也得落个二等残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