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自卑的力量
等他去里间办公室,开始翻看资料时,苏雪婷却反而想到他的一些事情。
这儿陆少渊倒是小小地幽默了一下,可苏雪婷却不为所动,并没有笑。
说着话,她轻轻地抬起皓玉般的手腕,看似抚顺额前的发丝发型,却是不经意间,抹去了眼角的泪痕。
“雪婷,我知道你从小就是城市人,家庭富足,你恐怕很难想象,那时候一双白球鞋,对我来说,就和现在普通人看那些世界顶级奢侈品一样,知道它们的存在,但是根本就买不起。”
“是真的。”陆少渊说道,“雪婷,你不知道,其实我出身小镇乡村,小时候的家境并不好。”
不得不说,这次是欧阳攻玉历次来访中,气氛最热烈最祥和的一次。
“太可怕了!”陆少渊咂咂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我还是继续研究我的网络安全技术吧,还是这个,安全!”
“不会吧?”陆少渊有些吃惊,“我没感觉出来啊,说真的,很少见到这样让人舒服的年轻女孩子了。”
“算了,他人品怎么样关我什么事?我得趁现在在他的身边,多了解了解这个人,也争取跟他多学点技术,这样才不负组织的重托和厚望啊。”
“再举个例子,也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上头教委要来学校检查集体操,为了整体效果,老师要求我们每个学生,都要穿白球鞋。”
陆少渊描述的语言,很平实,很朴素,但却让内心警惕的女孩儿,再也没办法用理智和逻辑判断,只觉得自己也跟着对面之人的描述,心酸难过,差点落下泪来。
“再说了,同性相斥,我这个异性啊,听她这种甜腻的腔调,还挺受用的呢。”
这么想着,美丽的女网警专家,心情变得平静了许多。
正这么想时,苏雪婷已经拉过一张椅子,在对面坐了下来。
本来拥有了杜君怡这样温柔如水、善解人意的女朋友,日子该过得多开心啊,却没想到,也m.hetushu.com.com就是一周多的时间,他就陷入了焦头烂额中。
这时又听陆少渊语气夸张地叫道:“哎呀雪婷,莫非你吃醋了?难道你真的喜欢欧阳大少?这才说人家新女友的坏话?”
又过了几分钟,陆少渊想到一事,有心不说,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打破沉默道:“雪婷,我还是挺奇怪,你们刚才在后院池塘边,不是还聊得热火朝天吗?我在一旁看着,要是不知道你们底细的,还以为你们俩是失散多年的好姐妹呢。”
“陆总,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年纪不大,网安技术怎么这么强?”苏雪婷一脸好奇地问道。
苏雪婷闻言,瞅了一眼,嘴上没说话,心里却道:“果然,不是好人,见色忘义。”
她把茶水摆到陆少渊的手边,粉面含笑地说道:“老板,给你泡的热茶。”
“情场得意,赌场失意。”对这句俗话,现在没有人比欧阳家的大少爷理解得更清楚。
说到这里,虽然,陆少渊的脸上,还带着笑容,但苏雪婷分明看出,他的眼圈已经泛红了。
只是,当送走他们之后,陆少渊问苏雪婷,对自己这位欧阳大哥的新女友印象如何时,苏雪婷却给出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答案。
“不生气,不生气,为了组织的信任,我要做个淑女。”
“我妈妈深深地知道这一点,但真的没办法,当时家里实在买不起白球鞋,就用我父亲带回来的白粉笔,反复涂抹,把我那双军绿色的帆布鞋,硬生生地涂成了白色。”
“嘻,陆总还真幽默,说得好像你比我们大很多似的。”苏雪婷抬手掩口嘻嘻而笑,样子既温婉又贤淑,隐约间竟有点杜君怡的风范。
“好,反正今天没多少事,我就跟你说说。”陆少渊看着女孩子道,“如果我说,我有今天这气象,最大的原因,是因为‘自卑’,你相信吗?”
他这一激动,和_图_书说话声音就有点大;那边两个正聊天的女孩儿,听到他最后那句“白牺牲了”的话,不由得很奇怪,一齐朝这边看来。
“但不能没有,因为全班同学都有,我一个人没有,那是多羞耻的事情啊!”
“哈……我只是开个玩笑。”见女孩儿这副生气的样子,陆少渊也有点尴尬,只能干笑着解释了一下。
见他这样,苏雪婷心思更加炽烈,连忙坚定地说道:“对!想听!”
“最大的原因……你真想听?”陆少渊还是有点迟疑。
“这位君怡妹妹,看起来温温柔柔的,说话既得体又大方,看起来不错,但怎么总觉得怪怪的呢。”苏雪婷说道。
又过了一会儿,她已经端着一杯热茶,主动走到陆少渊的办公间里。
“藏私?不会的。”陆少渊笑道,“你可是市网警支队派来的,要是对你藏私,我一对不起政府,二对不起龙大哥的重托啊。”
“你不觉得她太讲礼貌了吗?凡事过犹不及,太礼貌就显得假耶——哎呀,你看,我都受她那腔调的感染力,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觉得怪怪的——你不觉得她跟谁说话,都像在撒娇吗?平常说话也那么嗲,真是受不了啊。”苏雪婷故意一抖,做出个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模样。
“我母亲身体很不好,没法工作没有收入不说,还要经常花大价钱买药吃,所以我们家那时候什么情况呢?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家庭财政入不敷出,每天都在破产的边缘。”
说到这里,陆少渊笑了起来,渐渐地越笑越开心,笑得灿烂极了。
“是,是……”丁诚额头冒汗,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欧阳总,您听我解释,”丁诚冷汗淋漓地辩解道,“他们确实是昨天周末攻击的,但手法太巧妙了,居然没触发任何安全警报,否则我这安全总监的手机,无论什么时段,会立即收到入侵报警短信的。”
听到最后这段话,看到他发自内和-图-书心的灿烂笑颜,纵然眼里还是含着泪,苏雪婷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可恶!”本就在腹诽的苏雪婷,更加气恼,头往旁边一扭,不理陆少渊了。
他两手撑住办公桌,恶狠狠地瞪着丁总监:“丁诚,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不要告诉我,攻击我们的那些混蛋,按照工作时间正常上班,周一上午才来攻击我们!”
“而老天待我也不薄,我小时候那么苦、那么自卑,但老天爷终究还是给了我一个不错的脑子,学着学着,竟然学出滋味来。”
苏雪婷一边做着心理建设,一边努力挤出笑容道:“陆总,你这么说,倒好像我是懒姑娘似的。”
“自卑?!不信,不信!”苏雪婷连连摇头,一脸的不相信。
“哈,你这也太苛求了。”陆少渊爽朗一笑道,“难道你不知道,对岸他们流行的腔调就是这样吗?你只是不适应吧。”
见他这副样子,欧阳攻玉忽然有些不满。
“还别说,这家伙邪里邪气的,一手网络技术,还是真的很厉害的。”
别看欧阳攻玉在陆少渊和苏雪婷面前,一副跳脱飞扬的不靠谱样子,但在他的公司,他却完全是另外一副面孔——他,欧阳攻玉,攻玉网安的总裁,在下属面前永远是威严稳重的。
“自卑到什么程度呢,那时候我连自卑时都要想一想,别人自卑时该是什么样的呢?我得学他们啊,不能让他们看出,我连自卑都自卑不好啊。”
见他这么说话,苏雪婷的心里,又有一股怒气开始蠢蠢欲动。
“我呢,开窍并不早,小学前半段时,成绩很不好,再加上家里穷——你知道吗?穷,简简单单一个字,却会体现在方方面面。”
没想到,丁诚竟然根本没理他的茬儿,冲到他近前,压低了声音,惊慌失措地说道:“欧阳总,不好了,我们公司内网被人攻破了,有些机密文件,被人下载了!”
见她这样,陆少渊www.hetushu.com.com若有所思:“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来以后要经常请杜君怡来公司转转,就当是公司团建了。”
“学出滋味,成绩好了,老师夸奖了,同学尊重了,换个人也许会骄傲,但我不会,最多只是削减一点点自卑的程度罢了。”
“难说啊,”陆少渊道,“现在你们这些小姐姐小哥哥,不是信奉‘手够不到的就是远方、床以外的就是他乡’?”
“所以呢,你看,经济状况呢,就快吃土,学习成绩呢,全班倒数,所以我自卑啊。”
“丁总监,今天怎么了?不敲门就闯进来?”窗明几净的总裁办公室里,欧阳攻玉看着气喘吁吁闯进来的得力下属,不满地说道。
当然,他并不是赌,而是忽然发现,真的是情场职场两难全。
苏雪婷有心不回答他,但想到自己心底那个“神圣的使命”,便觉得不能真正疏远了这个陆少渊。
“你知道,我当时在操场上,在班级队伍中,和同学们一起表演体操时,最担心的是什么?是下雨啊!”
不仅他的眼圈泛红,苏雪婷想着他说的那些事情,眼眶里也开始积聚起晶莹的泪水,只是努力忍着,才没有落下泪来。
“所以我不是哄你,我能有今天,真的要拜‘自卑’所赐。”
“所以就这么一双白球鞋,我没有,也买不起,你能想象吗?”
“那怎么行?!”欧阳攻玉叫道,“你怎么能没什么呢?我去勾搭君怡,就是为了增加雪婷的危机感,让她能做我的女朋友;结果没什么用,我反而被君怡给搞定了,你现在却说,对雪婷她没兴趣!那、那岂不是让哥哥我白白牺牲啦?!”
于是她便撇了撇嘴,道:“这种事,你们男的就不懂了;有句话听说过吗?‘女人心,海底针’,咱们女人啊,遇到同性的对手,个个都是戏精。”
苏雪婷不理他,只顾在接待台上摆弄电脑。
“知道就好。”苏雪婷得意一笑道,“那你跟我说m.hetushu•com.com说,你在技术方面,有今天这样的成就,最大的原因是什么?”
“我爸爸是乡村教师,那时候收入很少,社会上的报酬体系‘脑体倒挂’,当老师的收入,根本比不上那些街边摆摊卖菜的小贩。”
“但这样还是很开心啊,尝到发奋学习的好处了,于是继续刻苦读书钻研,就这样不断地正向反馈、良性循环,最后不知怎么的,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促成这样局面最大的功臣,无疑就是杜君怡。
“随便举个例子,因为穷,妈妈给买秋裤,都买大好几号的,有一条桔黄色的秋裤,我到现在都记得,明明是小学三年级时买的,我却能穿到初中二年级!太大了,真是太大了!”
“什么?!”欧阳攻玉脸色一变,一下子就跳起来,“你说什么?公司内网被入侵了?还泄密了?”
事务所里的气氛,变得有点微妙。
“啊?”陆少渊有些吃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怎么,这是你给我泡的茶?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苏雪婷别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快又恢复了欢快地样子,问道:“陆总谦虚啦!怎么,小妹今天可是真的想跟你请教的,陆总是想藏私吗?”
“原来,你的动力之源,是‘自卑’啊。”女孩子笑靥如花,“看来,那个欧阳家的大少爷,无论怎么不服气,也没办法复制你的成功,变成你今天这样了。”
“正因为曾经极度地自卑,才让我后来不顾一切地发奋努力,想用知识改变命运。我比任何人,对此更有动力!”
就在三月下旬最后一个星期的第一天,欧阳攻玉刚来公司,他那个副手、也就是“攻玉网安”的安全技术总监丁诚,忽然急匆匆地冲到他的办公室来。
“其实也还好,没你说的那么强。”陆少渊摆了摆手,谦虚地说道。
而她此时也没意识到,自己抚弄发丝的举动,却和那天沐晓湄在断桥和陆少渊相会时,一模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