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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黄历收拾好行装，只带了随身衣物和一些钱财，剩下的都给了珍娘。他把何大魁找来，简单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让何大魁去把张小锁接来，他就不再露面了，只说事情紧急，他马上就要走，以后估计也不会再回来了，请何大魁继续照顾珍娘一家。

何大魁看了看珍娘，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先走到院门口，给黄历和珍娘留个单独说话的空儿。

何大魁惋惜地摇了摇头，说道：“早走也好，这城外又是枪，又是炮的，打得人心发慌，这城里也不知道保不保险，早走了安全。”

“我和小锁昨晚聊了一会儿，他死里逃生，这一路上又吃了很多的苦，现在一家团聚，是件喜事啊！”黄历勉强笑了笑，说道：“何叔，这兵荒马乱的，生活不容易，你们一家就搬到旁边的房子里去吧，这房租什么的，珍娘那里都好说，她也跟您说起过这事吧？我呢，这脑子也好使了，原来是个富裕的大家子，hｔｔps://ｍ.ｈetushu.com.ｃｏｍ我这么长时间音信全无，家里亲人还不知道怎么惦记呢！所以，急着回去。”

珍娘眨了眨眼睛，不管她相不相信，黄历的话的确让她觉得轻松了一些，她不必再为如何说出自己的决定而感到痛苦和为难。

珍娘将黄历迎进屋内，兵荒马乱的年月，她惦记着黄历的安全，象个小媳妇似的扑打黄历身上的灰尘，忙忙呼呼地烧水热饭，想让自己依靠的这个男人感受到家的温暖。

珍娘哭了，眼泪不住地流在黄历的脖颈上，哽咽地低声呢喃“对不起，黄大哥，真的对不起……”

珍娘也觉察到了黄历的异样，她沉默着，手用力地捻着衣角，自卑，一直伴随着她，即便是黄历热情地拥抱她，与她亲热时，她也没忘了自己其实是个小寡妇，黄历对她和妞妞有着难以报答的恩情，她的顺从更多的应该是一种报恩的表现。当然，黄历也是她的依靠，她感到安全，感https://www.hetushu.com.com到温暖。

黄历也很难受，他已经反复思考过，知道自己最好的选择是什么，尽管伤心，尽管失落，尽管不甘，但他应该勇敢地去做，而不是把这个难题推给珍娘，让她在两难的选择中痛苦挣扎。作为一个传统女性，黄历知道珍娘心中的倾向性是什么，但要逼她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也绝对是折磨和煎熬，黄历不想让她背上沉重的心理压力。如果自己做得到，哪怕是说假话，也让她得到解脱，身体和心灵的双重解脱。

黄历起身送珍娘出门，当珍娘走过他身旁的时候，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感情，将珍娘紧紧拥入怀里，没有情欲，只是紧紧抱着，轻轻地叫着“珍儿，珍儿，让我再抱你一次，就一次”，他最后一次感受着珍娘的气息。

再过些日子就是一年了，这就是天意吧，黄历苦笑着拦住珍娘，示意她坐下来听他说话。从进门到现在，黄历甚至没碰过珍娘一下，心理上的和图书纠结，使他觉得哪怕再拉珍娘的手，都是一种存心不良的恶意举动。

“珍儿，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这真的很难开口，但我不想受着良心的指责，也不想让你有遗憾。”黄历斟酌着字眼缓缓说道：“小锁他，他没死，我见到他了……”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受，惊喜、诧异、痛苦、羞愧……，珍娘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怔怔地，泪如雨下，望着黄历，嘴唇翕张，却又说不出话来。

……

黄历走出大门，便再不回头，这是天意，他现在又是孤身一人，了无牵挂。除了心灵上受了损伤，他身上并没一点血痕，他的目光深沉而冷酷，当感情的羁绊骤然解脱后，他竟有一种嗜血的冲动。

“那还说不定。”黄历敷衍着说道：“看情况吧！”

“珍娘，你回屋休息吧！”黄历有些无力地摆了摆手，说道：“明天我就把小锁从旅馆接回来，然后我要到上海去。忘了告诉你，我的记忆恢复了很多，我原来是有父母，有媳和图书妇，还有小孩的，我应该，应该去和他们团聚。”

嗯，黄历点了点头，进屋拎着提箱走到当院，北屋的门一开，珍娘红肿着双眼走了出来。妞妞和小琴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以为黄历又要出门，笑嘻嘻地跑过来，对黄历说道：“舅舅，回来时给我买好吃的，还有……”

“那，这以后黄兄弟你就不回来了？”何大魁不舍地问道。

月亮已经爬上了中天，树枝在院子里投射着斑驳的影子，风吹过来，树枝摇曳着，月光、树影一起晃动，象微风吹动着的湖水。

“千万别留，我——不会回来了。”黄历叹了口气，说道：“咱俩是有缘无份，这是天意，怪不得别人。好了，我这就走了，保重。”

怎么说呢？黄历皱着眉，在路上他不是没想过如何开口，但当真的面对珍娘时，他原来设想好的便全部被否定了。

“保重！”珍娘嗓子哽住了，想说些别的，可话再也出不了口，她自己也觉出她的声音里并没带着一点水分，而象枯https://www.hetushu.com.com朽了的树枝被风刮动的不得已而发出些干涩的响声来。看着黄历大步走了出去，她的视线模糊了，紧跑了几步，扶着门框，看着黄历越走越远。

珍娘似乎没听清黄历的话，她迷惑地抬头望着黄历，直到黄历又重复了一遍，她只觉得脑袋轰的一下，一刹那间，竟是一片空白。

珍娘又要掉下泪来，用手抹了下眼睛，低声说道：“路上小心，要是找不到家，就再回来，那屋子我给你留着——”

黄历笑着望向珍娘，说道：“我这就要走了，你收拾好等着迎接小锁吧，屋子里的东西你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扔，不用给我留着。桌子上有个小布包，你收好了，拿钱给小锁治治病，把身体先弄好。”

“好，好，在家都要乖啊！”黄历笑着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脑袋，又揪了揪她们的小辫子。

“这，这是，唉！”何大魁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瞪眼拧眉拍大腿，也不知道是该为小锁还活着而高兴，还是该为黄历的黯然离开而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