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显然,骆雯是真的做过功课。
曹敬敛容道:“您接受过感应理论的培训吗?”
“你是说那个‘俄语使用者对蓝色的敏感度更高’的故事吧。”
有人敲门,然后津岛郁江夹着一个写字板走了进来。
“特殊声带控制能力。”坐在椅子上的张小茗为曹敬补充道。
“您是想劝我不要接受这次心灵感应,还是接受?”曹敬咳嗽了一声,“请恕我愚笨,没有听懂您的意思。”
“好了好了,算我没问。”骆雯举手投降,“那我要说个难听的事,如果你也中招了呢?”
“请。”曹敬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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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质上暂时没有匮乏。”曹敬低头想了一下,“生活没有困难。但我想如果出了意外,能够留下一点遗产给亲人。”
“他们不懂。”朱烽哂笑道,“我懂。”
“……我要回避?”骆雯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曹敬整理了一下措辞,扬眉道:“要等开始潜入,获得情报之后才能下判断。但根据我的推测,‘祝福’强制性扭曲了张小姐的认知模式,令她得到了——”
“是的。甚至单纯从情绪的倾向,我们就能够判断出一个人来自哪个文化群。例如西方文化下的人从统计学意义上来说更容易激动,会让我们觉得‘大惊小怪’的表现,在他们看来很寻常。而东方文化哺育的个体更倾向冷静、沉稳的情绪表达。例如我们笑的时候总会下意识掩住嘴——并不是没https://www•hetushu•com.com有反例,但这种对自然情绪的抑制表达极为常见。”
骆雯关上门后,津岛郁江忍不住笑出了声。
曹敬知道,老先生没有说谎,津岛郁江有的时候给他讲过朱烽的轶事。作为末代王朝的皇家血统,虽然只是旁系,但朱烽年轻时候也出身于高门贵姓。金蔷薇革命中,前朝贵戚大多败落,末代皇帝朱沛和平逊位,在代表大会里也有一席之地,保全了部分家族血脉和人脉。朱烽年轻的时候本是衣食无忧,却志愿加入了统一战线,在西南、西北等偏远地区支援了将近十年,也是在那之后,他才踏入民俗、历史文化的深度研究领域,一步步成为学界巨擘。
“你想逃走吧。”朱烽看着窗棂上油漆的裂纹,“我年轻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从无形的漩涡中逃走,不再受人摆布,自己做主自己的人生。从我十四岁的时候第一次有了这种想法,到我二十二岁的时候真正付出行动,这期间的八年时间,我每时每刻都在被逃走的念头所折磨,哪怕为此准备了很久,在学校里用功读书,积攒储蓄,锻炼身体,阅读研究政治形势和周边地理……但跨出那一步依然耗尽了我全部的勇气。”
三万元。五千元现金,两万五千元以国库券形式支付。而曹敬要做的就是深入张小茗的头脑,寻找“祝福”留下的痕迹。骆长安反复强调和_图_书,到时候会根据他提供的信息完整度和对破案的重要性再追加奖金。
曹敬默然。他也想过,自己很多时候是为了姐姐和亲人们,为了津岛郁江而支撑着自己,不让自己的情绪外露。小心谨慎地运用自己的能力,小心谨慎地做好自己的工作。刚才和骆长安在斗室里讨价还价也是这样,勉强自己去做自己不擅长的事。他突然想起躺在医院病床上的苏易城,那家伙,明明肩膀上责任那么重,还能那么放浪形骸,曹敬心里其实是明白的,苏易城身上佯狂装疯的姿态,内部是极度矛盾的心理。
曹敬罕见地情绪失控了一瞬,被朱烽的这句话震得抖了一下。这就是被窥破心思的感觉?他抿紧嘴唇,怪不得我不讨人喜欢……
朱烽点头,叹道:“可以理解。”
朱烽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从我们认识以来,我观察了你很久时间。你在沧江市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去抓捕那个杀手。这是很了不起的勇气,你的心里有一股非常强的意志力,这种意志力令你有勇气去做出常人无法做出的选择。问题在于,你真正想要什么。你到底是为了他人而活,还是为了自己内心的真我而活,这一点是你必须想清楚的一件事情。”
亲人与恋人是我生存于世上的基础。哪怕要逃走,曹敬想,我也无处可去。不如说,我的心愿就是奋身投入漩涡的中心,抓住姐姐的手。但m.hetushu.com.com我现在接近于支离破碎,还有多久?眼前是混茫一片的未知,曹敬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会破碎,自己心中深蓝色的泪之火一方面是巨大的情绪能量,一方面是精神的透支燃烧。不能自控、无法引导的泪之火,必然将自己的理性也焚烧殆尽,那时候的曹敬便会成为被特别小组讨伐的灾害。
两人伫立片刻,曹敬突然笑问:“为什么您不问那个问题,‘你姐姐为什么不给你钱’,或者‘为什么不向你姐姐讨钱’。我见过好多人问我这个问题。”
“那你说这些,和病毒又有什么关系呢?”
朱烽能够从自己的家族中逃走,但自己不能。
点上一支线香,曹敬和张小茗已经面对面坐好。津岛郁江打开写字板,开始写文件的抬头。然后三人看向骆雯。
“怎么了?”一只手伸了过来,在曹敬的额头上试了试,“不舒服吗?”
曹敬和骆长安在关于物质补偿的话题上单独谈了十几分钟,最后走出来休息了几分钟。会议室门窗紧闭,曹敬掀开窗帘,外面天色昏暗。沙漠绿化工程已经进行到了第三期工程,绿色长城的构架已经基本完善,但风沙偶尔还是会闯过群山,驰骋在首都的街头小巷。曹敬看着天空发呆,朱烽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冥想。
“你想逃吗?”
朱烽转身离去。逃走?曹敬暗忖,身体想逃走,感性想逃走。但作为心灵感应者,自己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这些恐和-图-书惧、杂念都是心灵的幻象,是血缘上的先祖身上动物性的遗传,遇到危险的时候转身离开,头也不回。朱烽成功地从命运的漩涡中逃离,建立了自己的生活,但自己与朱烽的情况又不一样。
曹敬低头致谢,礼貌性地接受了对方的建议。
“心灵感应者,是通过对方头脑作为媒介读取信息。而根据你们的病毒理论,这种病毒能够改变人类头脑的认知模式。”曹敬比了个手势,“比如我的朋友津岛郁江,她是多语种使用者,在思考的时候会混用日语和中文。语言会影响智能的认知模式,所以郁江的头脑,与普通中文使用者的头脑不一样,这是我能够感觉得到的。如果从脑神经科学的角度来说,就是神经丛的激活模式不同,大脑的‘操作系统’的编写语言不一样,对不同的事物也会有不同的感受。”
“这当然看你自己。毕竟你就算是选择为了别人而活,也不会是为了我这个糟老头子而活。”朱烽笑道,曹敬也笑了,“但根据我的研究,心灵感应者如果自己想不通,就很容易在能力上出问题。所以如果要运用自己的感应力,最好调整到身心澄澈的状态,杂念和不必要的情绪会影响你的发挥。毕竟你的工作非常危险,也非常重要。”
骆雯摇头,又点头:“在接到任务的时候学了一点。”
骆雯皱眉道:“我问的是你对病毒的感想。”
曹敬摊手道:“这就是解决方式。我会预留出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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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精神来口述信息,然后郁江进行记录。我们在心灵感应领域的研究都是这样进行的。如果需要我进行心灵感应,她就会速记我的口述。哪怕中途断线,或者我自己也丧失了相关记忆,至少会留下可观的研究信息。”“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这层关系不是助力,而是负累。”朱烽叹道,“我年轻的时候想,我这辈子要离京城越远越好,于是就去了最远的地方。在燕京,一举一动都顾虑重重,被束缚得动弹不得……也是为了避祸吧。去援边的那段时间很苦,一无所有,一开始很难适应,但心灵上很自由,是我出生以来最快活的日子。”
曹敬转身面对津岛郁江,大笑道:“我们马上就发财了。”
“再来两次,我就一辈子吃穿不愁了。”曹敬微笑,“为组织干活真是不赖。”
“有什么感想?”在准备进行感应仪式的时候,骆雯问曹敬。
“你很缺钱?”
“谢谢。如果朱烽老师的理论成立,这种外力的扭转,必然会留下痕迹。”曹敬陷入沉思,“技术上来说,我对于这种认知上的扭转具备抵御能力,因为我能够操作人类智能的部分认知模式,所以我能够从底层提取数据。我曾经在工作中研究比对过觉醒前、觉醒过程中、觉醒后的儿童认知,其头脑中对能力运用的部分……其产生和孕育发生在……非常底层,接近于脑干信息领域的,与生理系统相关联……但每一个人的模式又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