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每个人都好奇的那个问题。”
“主卧是我父亲的，我的房间，还有一间客房。虽然我常年不回家，但我的父亲还是回来睡的。”骆雯犹豫片刻，似乎在考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曹敬觉得经过刚才的对话，她的态度逐渐软化，但接下来要说的这件事对于骆雯，似乎比马莉的事更难以启齿。
骆雯骤然转过身，皱眉问：“你怎么知道的？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还是说你一直都知道这件事？她哪里露出马脚了？”
“我家里没有相册，墙上的相框、桌上的小相框，一共十五张照片。”骆雯摊开手，“十五张照片里，没有我的存在。一个都没有。”
面包车平稳地拐进了目的地。骆雯的“我家”位于市区里的居民小区，一栋不露声色的公寓楼，非常沉稳，有电梯。骆雯开车进小区门的时候需要刷一张磁卡，这在曹敬看来是个很新奇的东西，他注意到值班岗亭上有摄像头。
“记忆里我很不喜欢拍照片。不喜欢站在那里摆出姿势的感觉。但我找不到自己过去的所有影像，这也太多巧合了。”骆雯咳嗽一声，“你是吴晓峰的徒弟，你知道我在暗示什么……我希望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疑神疑鬼，但我想搞明白这件事。所以我请求你的帮助。”
曹敬出于好奇问道：“你在成为秘书之前是做什么的？”
骆雯深呼吸了两下，摇头道：“我不该跟你说这个的，有些事没必要让你知道。但我既然说，我们要和-图-书成为搭档，那我认为有些事不该瞒着你。我一直对你态度不好，就是因为这件事一直闷在我心里，现在说出来了，以后希望我们的关系能改善。”
她指向侧面一张小的海边合影，道：“这里也没有我。”
“那你的人生规划，考虑过成家吗？秘书是终身制吗？总会有退休的时候吧。上次我在沧江市的时候见过四五十岁的秘书，那么大岁数了依然能够服役吗？”
“到了。下车吧。”
骆雯不像是一个来“镀金”的子弟。那是出自她本人的意愿吗？
骆雯用钥匙转开门，扬声道：“你刚才说得很对，我确实没有做到‘搭档’应该做的事。我再次向你道歉。但这是有原因的，因为……我在部门里有一位朋友，曾经在你身边监视过你一段时间。具体是谁你不知道。”
“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曹敬对骆雯遮遮掩掩的行事方针略有不满，“你不告诉我到底想看什么，却又带我来这里四处乱转，这和你所谓的‘搭档关系’可不是一回事吧？”
喔。曹敬皱眉。
骆雯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继续用平缓的语气说：“新世纪之门在沧江市的力量不止当时你看到的那些。他们渗透得比我们想的要深，我们甚至怀疑当时不止一组进化者在沧江市里行动。总而言之，马莉在事情结束后被截击了，过年的时候，鞭炮的声音盖过了枪声，第二天早上才被人发现。”
啊。曹敬明白她的意www•ｈetｕshu•cｏｍ•ｃoｍ思了。
“你有谈男朋友么？”曹敬决定换个尴尬点的话题转移情绪，“你这个职业，会影响男女关系吧。毕竟情况特殊。”
“……”
“她不会跟你说我坏话吧？”曹敬苦笑道，“我自忖没有得罪过她呀，难道她觉得我这个人不可信吗？”
电梯门开了。
她像是在斟酌用词，曹敬不禁开始担心她在驾驶的时候注意力不集中。
骆雯转过头，笑问：“秘书陪人睡觉吗？这个问题，几乎所有认识的人都问过。”
“是马莉吧。”曹敬截口道，“和我一个办公室里那个北方姑娘。”
“进化者也是人，也会有生理欲望，我们非常理解。写报告。报告上级，我的受监护人需要组织上帮忙解决对象问题。然后你就会被安排相亲活动。”骆雯大笑，这是曹敬第一次见到她放声大笑的样子。他见过不少美丽动人的女性，无论是津岛郁江那种青春活跃的魅力，或者曹雪卿那样娴静内敛的柔美，抑或是苏成璧那种危险致命的魔性，都是极有存在感的美人。
曹敬把她的话咀嚼了一会儿。
骆雯大笑的时候，曹敬不得不以新的眼光审视她。因为和她一直不对盘，曹敬对她的感觉并不是很好，但此时她笑的时候，却让曹敬体会到眼前秘书的真容。她的外貌不算是惊艳级的美，但表情中有一种清澈无畏的勇气，哪怕不用心灵感应，曹敬也对她有了一个明确的判断，在尖锐和-图-书刺人的外表下，骆雯是一个非常直率单纯的人。
“别打哑谜了。你直说吧。”
“在培训的时候，她和我同一届。”骆雯把拖鞋丢给曹敬，“我们关系很好。”
“虽然我们都有任务，但我们有时也保持联系，虽然不频繁。”骆雯平静地看着曹敬，“另外，她没说过你坏话，这点你大可放心。虽然限于保密条例，她没有提太多你的事，但她说还蛮喜欢你的。”
“抱歉。”
曹敬想起了过年的时候，他感到人生中少有的片刻幸福。然后他想起来，骆雯是年后上班才调到办公室里来的，那时候马莉就已经不在了。随后他意识到，“合适的时刻的援护”意味着什么，他想起医院楼顶，他晕过去后射穿杀手胸口的那颗病毒子弹，没有证据，但他现在知道了，那个半公里外的狙击手是谁。
曹敬怔住了。
“我不是傻瓜，没有迟钝到那个地步。”曹敬冷静地说，“你顶替她的位置来我们办公室，她走得太仓促，连自己办公桌上的私人物品都没收拾。她的北方口音。我之前没见过秘书的时候看不出来，但接触过之后，她的某些小动作就很显眼了，无论是她观察事物的习惯，还是有意无意靠近我的一些意图。”
这是当然，曹敬心忖。
曹敬的秘书踌躇着指着墙上的结婚纪念照，低声道：“这里面没有我。”
两人在电梯里沉默。
“你刚才也说了，她的私人物品都还没有收拾。”骆雯叹了口气，“我亲https://www.hetushu.com.com手收拾的。”
骆雯冷然道：“她死了。”
曹敬说了句脏话。
“在沧江市，你和那个杀手对峙的时候，她也有她的任务，包括观察你们的战场，以及在合适的时刻援护你。当然，她并非是主要监视你的，据我所知。与其说是保护你，不如说是安置在沧江市教育局里的一个眼睛，因为职权关系，她可以在那里收集特别进化者的资料……我的猜测。但你作为一个心灵感应者，虽然被束缚，但因为吴晓峰主任的评价，你的价值很高。所以她也有保护和监视你的职责，当然，优先级不高。”
“……”
“秘书应该和进化者是一体同心的。”骆雯轻声道，“根据目标的不同，我们会与进化者保持不同的远近关系。有的人可能只是长期潜伏在他的身边，伪装成同事、朋友之类的关系；也有的人在知道彼此身份的情况下，达成更加亲近的合作关系。有的人觉得我们是控制进化者的人，但我觉得秘书和进化者应该是配合无间的……朋友？不，用搭档这个词更好吧。”
曹敬承认，骆雯的父亲在权力机关中身居要职这一点在他意料之外。他可以感觉到骆雯身上有一种说一不二的蛮劲，这与他之前见识过的“秘书”都不一样，但他没有想到她的父亲会是内务部的高级官员。“秘书”并不是一份轻松惬意的工作，且不说成为秘书前所受的艰苦培训，这个身份同时具备极大的危险。
但她对自己这种尖锐的态度又是来自m.hetushu.com.com……从前的经历吗？
“为什么你要当一名‘秘书’？”
……
三室一厅的公寓，装修很简洁。曹敬抬头看见客厅墙上挂着结婚纪念照，骆长安和一名女性，骆雯的母亲吗？客厅里还有一个玻璃酒缸很显眼，上面有一个黄铜酒龙头，颇有趣致。一幅字，“庄敬自强”。
“如果你们的保护人真的这样要求，你们会怎么回应？”曹敬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很严肃地问，“这种情况你们会怎么处理？”
曹敬摇头道：“谢谢你和我说这个。我郑重向你道谢……你想让我看什么？”
“你道什么歉？”骆雯昂起头盯着曹敬看，“这就是我们的工作。我们入行的第一天就知道这种事可能发生，你只不过是刚好处于那个位置罢了。”
“没空。”骆雯敛容道。
“干到干不动了为止，能干得动就继续干。确实，秘书这行没有留下私人空间的余地。”骆雯突然笑了一下，“你怎么还不问那个问题？”
“她在我解下束缚器后就再也没和我碰过面。”曹敬扯了扯嘴角，“所以我从始到终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如果我有心探一探她，就会发现秘书具备的心理防护机制。”
“是内务部特殊特勤小组。”骆雯纠正道，“秘书只是一个外号，我们的工作需要过硬的综合能力，技能、心态、经验……都很重要。你或许觉得我们只是给特殊进化者配的保镖或者监视人，但实际上……”
“对不起。”
“什么问题？”
“当兵。”骆雯简洁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