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曹敬微笑道:“能有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其次,这次我是以最原始的方式使用我的感应能力,以梦为媒介,消耗非常低微,这也让维持第二自我的工作轻松很多。”
“很简单的。”他拍拍津岛郁江的头,被对方一巴掌扇了回来,“别怕,有我在。一切都在掌握中。”
“事实上同居吧。”曹敬看了看表,晚七点,然后对着墙上的图案眨了眨眼睛。
这一幕偶尔仍然会折磨他,让曹敬感到生理上的呕吐感。
“曹敬,你现在看上去和平时不太一样喔。有点像……”
在家门口的时候,曹敬下意识看了看门锁,之前杜云娟留下的指印现在还在,被磨损了一些,只剩下一个浅色的印记。他从挎包里掏出一支白色粉笔,在墙皮脱落的砖墙上画了一个眼睛的图案,这只眼睛没有瞳孔,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五角星,乍一看像是顽童的涂鸦。
曹敬抓起一面镜子,镜中的自己和往日没什么不同,一样的短发,一样的平静,看不出什么异样。然而津岛郁江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的改变,从与杜云娟狭路相逢的那一夜开始,突破了桎梏的曹敬像是从冬眠中复苏了。是的,他现在看镜子里自己的眼神中好像多了一点东西,压力与紧迫感令他的身体与心理开始发生变化。
而在一个人的精神中植入标记有许多种方式,曹敬的方式既没有效率又容易出问题,吴晓峰告诉他,更有效率的办法是植入一个m.hetushu.com.com符号,能够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符号。
“高级暗示。”
我在门口画了一个自创的符号,而这是一个标记。曹敬心想。
“去吧,可怜的孩子。”津岛郁江噗嗤一声笑了,“去做你想做的吧,我相信你。但我想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并没有我现在说的这么容易,曹敬暗忖,每一次绕过束缚器带来的都是巨大的痛苦,如同被滚落的山岩碾过全身,头颅被烧红火钳刺穿的感觉。只有最顽强的进化者才能够从这种剧痛中存活下来,而他付出的代价是扭曲自己的精神,将自己心智的一部分,处理痛觉的那一部分神经系统暂时从自己的意识中割离,把这种痛苦寄存在一个保险柜里。
“为什么不用高级暗示,直接让我欢欣鼓舞地接受你的任何意见,你知道,哪怕让我对你心悦诚服,五体投地,心醉神迷,言听计从……你也完全可以做到,我们都知道这一点。如果你真的决心重新变成危险的能力者,为什么我还没有跳到你怀里开始吻你的耳朵?”
“监视我们的人。”津岛郁江笑了笑。
“我们现在是在同居吗?”津岛郁江没注意他的动作,弯腰把两人的车用一个U型锁锁在一起,拽了拽链子。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搜索监视者?”
但问题在于,跨出这一步——即主动开始重启自己的进化能力——所要面对的阻力和将会引起的事态和-图-书。曹敬搓了搓脸,抽了把椅子坐在津岛郁江面前,准备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过了一会儿,她一个翻身坐起来,脸上的酒色已经完全消退,又变回了那个总是游刃有余的津岛郁江。
老练的精神感应者能够在多个心智中寻找精确的目标,吴晓峰当时给曹敬的测试之一就是在广袤的都市中寻找一个特定个体。只要能够植入一个暗记,曹敬就能够在广域内锁定一个心灵。
“今晚午夜。”曹敬看了看表,“如果他们敬职敬业的话,有五个小时足够让他们去好好观察记忆。”
吃完晚饭,曹敬和津岛郁江一起骑车回家。
极度激烈的恨意,杀戮的渴望,对某种目标的坚定追求,牺牲自我的觉悟。吴晓峰一张张地给他看那些幻灯片,那些病历报告、互相残杀的屠杀现场、七窍流血,被白布覆盖的苍白死者、坐在轮椅上,鼻子里插着饲管的植物人……“力量是有代价的。”吴晓峰双手合十,交叠在大腹便便的肚子上,露出猫戏老鼠般的微笑,“现在,再来试试,用你的全力,撬开我的脑子,看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姐以前说,身处危险中的时候,坐以待毙是最笨的选择。”曹敬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眨眨眼睛,“不管别人在筹划些什么,必须掌握事态的主动权。”
“我们现在最大的弱点就是,我们在明处,而无论是吴晓峰还是长生功教团的人,都在暗处,我们之间和图书存在严重的信息不对称。这个游戏并不公平。但如果把这种信息不对称逆转过来思考,就能够找到其中可以利用的部分,例如我在门口画的暗号。”
这种技巧在成熟的精神感应者中被称为“标记”,用来定位目标的精神。在寒冷虚无的意识世界中,不同的智能所散发出的光与热也截然不同,在远距离的情况下,群星般纷繁复杂的心智群落难以分辨。在人口茂密的都市中寻找特定对象,无异于大海捞针。
“什么?”
“有点像你以前,更具备侵略性的时期……”津岛郁江把手按在自己脖子上,好像在摸自己的动脉。曹敬感觉到室内温度有些上升,津岛郁江似乎变成了一个人体热源,脸颊已经变得通红。
“你想怎么做?”津岛郁江挑起一边眉毛,兴趣盎然地用眼神示意,“用你那根伸缩警棍?”
“你脖子上这个圈,真的能绕过去么?”津岛郁江皱眉问。
“有点像什么?”曹敬把海军大衣挂在衣架上,转过头看见津岛郁江正杏眼迷蒙地看着他,“喝多了就休息吧,今晚有我在,不会出事的。”
“如果我有节制地使用自身的能力,你能够理解我这么做的动机和理由么?只为了解决问题,而不是滥用这种能力来获取非我所应得的事物,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津岛郁江想去看看,被曹敬阻止了:“你去看了,我这里就多了一些杂音,所以你最好不知道我到底画了什么。
和_图_书这样一个荒僻的仓库,门口马路破破烂烂的,会注意到门口新涂鸦的过路人恐怕寥寥无几,除了……”
津岛郁江的脸红红的,或许是晚餐时喝了两杯,她去洗了把脸,然后自顾自地坐在曹敬的床上,打开一个收音机,懒洋洋地靠在一个被子上。
画下这个图案的时候,他回想起之前俱乐部里吕君房说的话,吕君房说现在的进化者只是人类演变的一个中转阶段,而作为一个种族的人类,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未来会有更多种类的超人类出现。用辅助插件强化的人类、出生前就进行过基因调整的人类、常态服用功能性药物的人类……吕君房喋喋不休地宣讲那些点子,有些听上去可行,有些听上去只是疯子的呓语。他那种炽热的表达欲望让曹敬有些敬畏,或许搞文艺的人都是这样的吧。
“我自有我的办法。”
这种对自己头脑进行精神手术的事,如果在大学里说出来,会被教授们当成是痴人说梦。但吴晓峰告诉他,精神感应者的力量很大一部分来源于意志,具备强烈意志的精神感应者能够超越自身的极限,以燃烧自身人格的方式获取巨大的,足以在一瞬间扭曲他人精神的能力。
这是标记的一种被动式应用。
生命的需求给予你力量。曹敬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吕君房说的话。他的身体似乎被危险的气氛所刺|激,被封冻的精力挣脱了厚重的冰层,从裂缝中流淌出来。而最重要的是,曹敬的心态发生了改和*图*书变。
津岛郁江审慎地看着他,像是想用心灵感应来看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然后她蹦出一个词来:
“高级暗示不是这么方便的东西,我跟你解释过很多次了,高级暗示需要长年累月的持续操作才能够达成一些非常惊人的控制效果,我的精神感应……唉。”曹敬痛苦地按住自己的额头,“……一方面是技术原因,现在的我做不到;另一方面,我也不想用这种方式来改变你的意志。如果你不想看到我重新成为以前的曹敬,那我就不做呗,现在的我也挺好的,大不了打电话叫姐姐来救命,再说有吴胖子那边悄悄摸摸盯着,生命危险大约也不会有……大约吧。”
而标记的手法,则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曹敬之前做的就是一种得到认可的反追踪手段。
“受过训练的人通常对这类暗号非常敏感,特别是当这个仓库只有一个进出口的时候。只要他们对这个符号产生了疑惑,这个标记就植入成功。我就能够将监视我的人缩减到一个非常小的范围,从这个范围里进行调查,就能够逆转我们之间的信息不对称,让我能够窥探全局。”
曹敬小时候编的那个杀人狂故事现在已经变成了这地方远近闻名的都市传说,而这个故事的起源则是他想要给人的梦境植入一个引导的道标。少训所里接受训练的时候他和吴晓峰分享过这个事,并希望用自己的这个发明得到吴晓峰的赞赏,吴胖子嘿嘿一笑,然后一个栗子敲在他脑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