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群星
第一百零六章 长生真解
他并没有探寻更多秘密的意思。
“这种事情……你不该跟我说的。”
“嗯？”
她已经有了预感。
高天低眉说道：“只要李氏做的更‘残忍’一些就好了，长生术最大的弊端，就是需要兼容灵魂……青瓷姑娘修行‘祈愿术’，她的精神力量会比普通人强大，只是想要用这种方法续命，她早晚会意识混沌，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我。”
他看着李青穗登山的背影，叹了口气，道：“高叔……我是不是不该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最后杀死“伊恩”的时候，他其实就意识到了这件事情。
这像是一种另类的超凡能力。
等冻湖任务结束，顾慎回来，她便将这个消息告诉小顾先生……李氏的神祠孕育出了神女，未来的黑花终有一日会被除尽。
447公路链接神祠的雾气忽然破开——
高天学着顾慎的姿势，双手撑着车盖，向后微仰，他喃喃道：“如果我是小姐，只要能够让青瓷姑娘活下去……付出再残忍的代价，我都可以接受。以李氏的力量，还是能够找到不少‘将死之人’的，如果我没猜错，施术者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吸纳生命的同时，兼容这些人的灵魂吧？”
一方面是报答前任家主李驱虎的恩情，另外一方面，他将李青穗视为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留在李氏的意义，就是能够亲眼见证这个小姑娘，平平安安成长，最终成为新一任的李氏之主。
可惜，自己恐怕是看不到的。
他皱起眉头，诧异地看着顾慎。
他穿着干净的西装，打着整洁的领带，戴着雪白的手套……他出了名的有洁癖，但此刻竟然捡起了地上的烟头，重新吸完了最后一口。
神祠山脚之下。
……
在小姐身边的时候，他是从不吸烟的。
“没用的，小姐迟早会知道。”
命运天秤很公平。
然后……他将这一切，告诉了青穗。
而这些日子，她也不再纠结。
顾慎怔了怔。
这些他只是听过，并不在乎。
“当然。”
若是时日无多。
“小姐他们在等你呢，赶紧上山吧。”
那一日，她鼓起勇气，也没对顾慎所说的话……就是她的时日无多了。
“是。”
“和-图-书……是。”
“李氏有许多敌人。”
褚灵告诉他，李青瓷的年岁无多……
“或许它没传说中的那么有用呢，”顾慎笑道：“如果长生术真的有那么好，以七神的力量，他们早就将其攫入掌心了。”
“我所做的事情，就只是将‘长生术’这么一种方式公布给李氏，你们采取什么措施，我都不会阻拦，你们大可以谋划外洲的‘献祭’。但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李氏将目光对准‘该死之人’，至少不要掠夺婴儿……”
高叔向着顾慎走来。
她知道。
站在山顶上的李青瓷，神色复杂地看着妹妹，又看向远方的顾慎。
“我手上握着传说中的‘长生术’，虽然只是一部分，但也能做到‘逆天改命’。”
高天看着顾慎，他摇了摇头，露出了神色复杂的笑容。
顾慎沉默地看着这位李氏管家。
小顾先生多半是猜到了自己要说什么。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李青穗当时正在处理长老会的内务，得知消息之后，直接离场，然后怒气冲冲拎着裙摆，冲上神祠山顶兴师问罪。
高天是长野之中最“自由”的封号，没有之一。
顾慎笑了，“您把我当什么人了，您把您自己当什么人了？”
留在李氏，也全是自愿。
“我……”
“其实好消息也有。”
但公平就意味着残忍。
“很难赞同。”
“我……”
……
那便珍惜当下。
只是……有些消息，没法隐瞒，多瞒一天，就多错一天。
自己这并不漫长的一生啊，就快走到尽头了。
“所以如果有需求的话，我可以去当这位‘恶人’。”高天注视着顾慎，“中洲源之塔，西洲光明城，南洲圣城，这些地方戒备森严，可其他地方拦不住我……听说伐红战争时期，光明教会在北洲边陲掠夺了许多无辜的孩子，既然这种恶魔行径一直都有人做，那么东洲也可以复刻。”
“……”
既然知道了，他就一定要做些什么。
最小代价，实现长生术的最大利用——
高叔捏着烟头的手指，稍微颤抖了一下。
不过谁又说得准呢？
顾慎平静道：“这一点我从不否认，我甚至十分赞同。但顾长志ｈｔtps://www•ｈetusｈu.coｍ•ｃom先生之所以会死去，并不因为他是太阳，他太高尚，他做出了奉献，所以他该死……他之所以死去，只是因为所有人都会死，而所有人都有权力选择自己的死法。”
顾慎没有急着登山。
“？？？”
是的。
看上去。
“青穗？”
“唰！”
魅影在神祠山前停下。
顾慎从副座下来。
今日她没有伏案拆解古文，也没有起身耕种花圃，就只是这么静静坐着，看着身下的瀑布飞湍，一落千丈，溅荡出连绵回响，雪白浪花将她的白衣打湿。
“……”
那么李青穗会知道，高叔也会知道，顾慎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必要，这两位都迟早是“计划”中的一部分，早告诉了早省心。
历代护道者，都注定短寿。
这小子……没喝多吧？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小顾先生，以您的才智……恐怕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吧？”
高叔轻轻笑了。
“外面都说你，是未来两洲合流的‘绝对枢纽’，有资格执掌千万人的命运之舵，如果给上一枚火种，你或许能成为下一个顾长志……”
“不过。”
顾慎只能无奈垂眸，他无言以对。
他不受任何势力的意志支配。
至少他没有献祭婴儿……
……
是这个理。
他语气轻松地说道：“就当没和我说过这件事情，我会把刚刚的对话……忘得一干二净的。”
青穗登上山顶之后，柔和的“阵光”从四方花圃中升起。
作为长野最顶级的封号，高天对于古文，以及禁忌术法，还是略知一二的。
顾慎点了点头。
他和高叔靠在魅影的前车车盖左右两边。
高天用鞋底用力碾着烟灰，抖了抖衣襟，掸去灰尘。
但今天……是个例外。
一时之间。
“这就是长生的代价。”
顾慎神情静默。
获取了生命，就注定要承担对应的“重量”，灵魂，就是这场交易最大的重量。
顾慎摇了摇头。
灵魂再纯粹，也不会比婴儿更纯粹。
长生。
李青瓷挑起细眉，下意识站起身子，准备迎接。
高叔默默点燃了香烟，声音沉闷地说道：“你不该这么对她……至少，该告诉她一个好消息。”
那么就肯定要让www.hetushu.com.com李氏出手……
更是李氏的希望。
这漫长的一百二十一年里，伊恩到底有没有做过突破下限的事情，没有人知道，但顾慎知道的是……伊恩选择了“胡珀”作为祭品。
这几日，他催促着冢鬼，完成了“长生术”的一部分拆解，准备带着拆解之后的“长生真解”，直奔神祠山界。
顾慎转过头来，平静问道：“等上面这两位吵完我再上去吧……您要跟着一起来么？”
他竟然无法分辨高天所说的话，是认真的，还是一个玩笑。
作为李氏神祠的护道者。
看到魅影的那一刻，李青瓷的神情变得慌乱了起来。
即便是熔炼火种的神座，都无法保证自己可以长生久视，“祂们”或许可以活得更久一点，或许可以永葆青春常驻容颜，但终究会死去。
“小姐还是帮了你很多的。”
顾慎道：“活着的意义，不仅仅是活着，青瓷姑娘奉献生命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这些。她想见到神祠山外的光明，只是因为心存希望，想看一看外面干净的世界。”
“呼……”
高叔一字一句地问道：“我刚刚所说的，你赞同么？”
人类的渺小生命，永远都无法承载起庞大的欲望。
这个道理，他当然也知道。
不愧是精神系封号，猜得很准。
“其实长生术的代价，也未必有那么严重……”
其实这部分代价也不算难猜。
高叔明显想跟着一起上去，但瞥了眼山顶上的动静，摇了摇头：“我还是不去了。”
顾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平静问道：“所以？”
那一次次堆上命运天秤的祈愿术筹码。
不仅仅是她的阳寿。
若没有李青瓷的牺牲，青穗很难这么顺利地登上家主的位置。
“青瓷小姐需要鲜活的生命，李氏就可以为她带来鲜活的生命……当然，这些都是从‘敌人’那儿掠夺的，或许东洲从来就不应该把自己标榜地如此高尚，顾长志先生之所以死了，就是因为他将自己视为‘正义’的太阳。”
这一点，顾慎当然想过。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他拍了拍年轻人肩头，声音欣慰地笑道：“可我不这么认为，你和顾长志，和-图-书哪有相似的地方？如果我刚刚对他说这些，他应该会毫不犹豫地给我一拳，把我打趴在地……哦不好意思，你现在还打不过我。”
再年轻，也不会比婴儿更年轻。
“这很危险，即便是李氏拼命搜寻，能东洲范围内寻找那些年轻‘死囚’，按照二十比一的寿命兑换，牺牲一个，最多也就给青瓷小姐带来三到四年的寿命。”高天幽幽说道：“而代价是吸纳一段‘二十年’的记忆，青瓷小姐的生命会得到延长，但她的灵魂会不再纯粹。”
“找刚刚出生的婴儿，直接献祭就好了。”
“原因很简单。”
高叔缓缓望向顾慎，语气平静地说道：“只要过了良心这一关，长生术就可以用最小的代价……为施术者提供‘长生’。”
“长生术……是神座都会觊觎的秘密啊……”
只是思前想后，他还是去了一趟李氏宗堂，联系了高叔。
冻湖任务结束之后，李青穗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顾慎双手撑着车盖，轻轻道：“我既然来神祠，就说明我有办法……”
高天蹲下身子。
高天皱眉问道：“你小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你知道青瓷小姐现在的情况是阳寿耗尽吧？这是天命，是生死，是铁律！”
“这样么？”
长生术？伊恩？
高天静静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顾慎淡淡道：“天命，生死，铁律，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这些东西……不能改写？”
高叔说得对。
他实在不忍心，把这么重要的秘密隐瞒下去。
顾慎平静说道：“中洲大学士伊恩，靠着‘长生术’，活到了一百二十一岁。”
无论是青瓷小姐修行的“祈愿术”，还是陵园内千野大师的“占卜术”……本质上都是通过古代文字蕴含的禁忌力量，对命运进行交换。
李青瓷撑开了阵纹。
……
所以，传说之中存在着一种突破禁忌交换规则的术法。
李青瓷甘愿当妹妹的影子，甘愿为宗族奉献自己的生命。
……
顾慎认真说道：“之所以今天把青穗喊来，就是要让你们李氏提前做好准备……此术虽然名为‘长生’，但着实是一门妖术。它的代价很现实很残忍，需要献祭活人生灵，施术者可以换取二十分之一的寿命。”
“ｗｗw•hｅtushｕ•coｍ•ｃoｍ虽然我不关心长野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东洲正在和中央城结盟，两洲使者最近开始密切会谈，北洲要塞的源能艇可以合法驶入苔原边界……这一系列的事情，足以证明一点，我们和林氏的关系越密切，敌人就越接近。”
如果一个人……拥有了“长生”，那么还有什么是他所不能拥有的？
高天低头，点燃香烟，轻轻吐出一口雾气，“况且这种事情……我们都没权力瞒她。如果等到来不及了，才告诉她，她会恨你一辈子。”
高天轻描淡写地说道：“不仅仅是李氏，长野，江北，整座东洲……都有共同的敌人。”
这意味着……青瓷青穗两人之间的谈话，已经结束了。
这个活了一百二十一岁的老家伙，看起来丧心病狂，但实际上还剩下最后的一点点人性。
高叔拍了拍手掌，他神色复杂道：“这消息你应该没对其他人说吧？”
不等高叔拉开车座，李青穗便自己打开车门，拎着襦裙向着山顶一路小跑……
李青瓷静坐山顶之上。
高天怔住了，手上的烟头和烟蒂也随之洒落一地。
“长生真解，我只得到了残缺的一部分。”顾慎认真说道：“或许随着拆解进度的推进，它的代价会越来越小，转化效率也会变高……但至少目前，它是这个样子的。”
只是……世上最无情的就是生离死别。
可实际上……禁忌术法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要么血，要么肉，要么灵魂。
高叔淡淡道：“原来你之前去中洲，是做这个事情去了啊……”
既然要救李青瓷。
两人对视，四下静默。
这对姐妹，一个站在光明中，一个浸在黑暗里……她们更像是一对双生子，谁也离不开谁，彼此之间的宿命羁绊比血更浓。
顾慎很识趣地坐在山下，先前他没有急着登山，就是这个原因……
火星零散。
做一些想做的事情，说一些想说的话。
其他的，也就都不重要了。
如果他早就选择汲取婴儿的生命，或许他就不会再看上这个弟子。
“……”
长生术……
山顶上的阵纹消散。
小顾先生来了？
神祠山界，雾翳笼罩。
然而撞破雾气的是一辆魅影，此刻速度极快地向着神祠驶来！
……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