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清源正本
“难道锦衣卫也被沈忆宸控制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现在朱祁钰乃成年天子，甚至已经有了嫡长子朱见济，怎么可能让懿旨凌驾于圣旨之上？
“安心呆在家中照顾好自己，还有腹中的孩子。”
就在几人讨论跟臆想之中，远处出现了一大批的人马，路上行人见到那显眼的飞鱼服，连忙避让躲闪生怕除了霉头。
“既然还叫老夫一声公爷，那不妨来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沈忆宸带着轻松笑意嘱咐完这句话后，就在陈青桐担忧跟疑惑的眼神中，与赵鸿杰一同离开了成国公府，前往那个让人畏惧无比的诏狱。
“来了！”
听到赵鸿杰的回答，朱勇当即呵斥了一声。
听着陈青桐的指责，赵鸿杰从诧异中缓过神来，脸上写满无奈的望向沈忆宸。确实近些年在王振的掌控下，锦衣卫风评越来越差，连前任指挥使马顺都硬生生被群臣，活活打死在景泰帝朱祁钰面前。
“咱家登门拜访，没有向公爷提前投拜帖，冒昧了。”
前往诏狱的路上，随着冬日夜幕降临，萧瑟北风吹拂之下，路上已经行人寥寥。
面对朱勇质问，赵鸿杰站在一旁不敢多言，这种皇家之事哪轮得到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回答？
本以为终于可以平起平坐，报当年羞辱之仇，结果万万没想到对方入阁拜相，再次拉开了差距。
坐着的这桌达官贵人，算是沈忆宸在京师的“老相识”，他们就是以贺平彦为首的共兴社成员。
如果不知道懿旨内容的人见到，绝对分不清这到底是在捉拿谋逆犯上的乱臣贼子，还是在恭迎上官回衙门，锦衣卫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和蔼可亲了？
西宁侯宋杰脖子伸的老长，一双眼睛始终盯着成国公府的方向。
朝会结束被沈忆宸当众威胁的那番话语，让他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堂堂一个大明侯爵，沈忆宸却依然敢嚣张狂妄出言不逊，这口气宋杰怎么可能咽的下去。
就在成敬前脚离开，后脚陈青桐不知道从哪里听来消息，急忙从后院匆匆赶和-图-书来。看到是赵鸿杰领着锦衣卫过来“捉拿”沈忆宸，护夫心切再现了当年应天府家塾时期，那份泼辣外向的模样。
与此同时，朱祁钰安排的人，也在文人士子群体中奔走相告。无数满腔热血的书生，听闻太后干政要捉拿有功之臣，瞬间群情激愤。
大明开国至今，只有太皇太后张氏垂帘听政过，但那是因为明宣宗早逝，留下幼主朱祁镇无法独自处理朝臣，必须得有人摄政。
他毕竟是宫廷内官，现在锦衣卫已经上门，人多口杂呆在这里很容易传出什么话柄。
哪怕入诏狱是计划的一部分，沈忆宸也不会给这几人嘲讽自己的机会，一群纨绔子弟也配？
当得知太后下达懿旨，逮捕沈忆宸入狱问罪后，李时勉当场怒发冲冠，叫国子监的弟子拿过来笔墨纸砚。
可街边一家夜市小吃摊上，却罕见的坐着一桌衣着华丽的达官贵人。他们的出现，让其他平民百姓，压根就不敢靠近这个小摊贩，只敢远远的好奇议论着。
太后、内官、勋戚、大臣四方，早就在迎回太上皇这件事情上达成了一致，沈忆宸想要阻拦无疑是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这就是成敬与王振最大的不同，哪怕同样有着皇帝的信任跟依赖，有着权倾朝野的契机，他却始终保持着谨小慎微的态度，甚至连司礼监掌印之位都没有争夺。
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这才是真正的文人！
说罢，沈忆宸就迈着大步，朝着赵鸿杰走去，打算主动前往诏狱。
“向北，要不我暂且先回去复命，看看上面如何决断？”
就在这几个人不敢相信的神情中，沈忆宸从他们面前骑马经过，留下了一个无比蔑视的眼神，然后扬长而去。
伴随着锦衣卫的靠近，贺平彦一行人从座位上起身，来到了街道旁边，准备好好欣赏下沈忆宸锒铛入狱的场景，看看他日后为了活命，那副摇尾乞怜的模样。
“太后懿旨下令拿人，难道你想要抗旨不遵吗？”
朱勇并不知道沈忆宸与朱祁钰不谋而合的计划www.hetushu.com.com，他只知道要是就这么进了诏狱，很有可能被有心之人利用，把谋逆犯上的帽子坐实。
沈忆宸玩味的回了一句，既然已经点燃了这把火，那么就得多添添材，才能把火给越烧越旺。
“再会。”
“是你？”
现在马愉病逝，内阁首辅换了两任，马徵也依靠着出镇之功以及父辈蒙荫，升迁为都察院的右佥都御史，达到了沈忆宸曾经的高度。
沈忆宸如今的布局谋略，已经远远超乎了赵鸿杰的层面，所以他干脆没问后手是什么。
说这句话的是曾经内阁首辅马愉之子马徵。
沈忆宸拍了拍赵鸿杰的肩膀，两人关系不需要多言。
健步直接冲到了赵鸿杰的面前，脸蛋红扑扑的嗔怒道：“好你个赵鸿杰，枉向北这些年把你视为手足兄弟，当了个锦衣卫现在抓人都抓上门来了。”
就在沈忆宸前往诏狱的路上，卞和已经拿着书信赶到了国子监，见到了大司氏李时勉。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道路两旁宅邸挂着的灯笼亮光，已经可以看清楚对方的脸庞。本来脸上充斥着报复快意的贺平彦等人，看清楚眼前景象后，瞬间写满了不可思议。
“成公公何出此言，你乃贵客盈门，成国公府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公爷，鸿杰不过是奉命行事，还是不要为难他了。”
咋一听到锦衣卫上门拿来，换作任何人都是往着最坏的方向去想，陈青桐自然不例外。
“我倒想看看，你到底能多么下得去手！”
“公爷客气，咱家其实就是出宫与沈中堂，传达几句陛下的心里话。”
成国公朱勇当年在家塾这群小辈心中，简直就如同“神”一般的存在，就算如今没有了爵位，骨子里面的敬畏跟尊崇是没办法抹掉的，赵鸿杰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望着眼前一幕，宋杰惊讶的合不拢嘴巴，他仿佛觉得自己出现了错觉。
然后这篇上疏的内容，直指当朝太后孙氏后宫干政，牝鸡司晨！
“世间岂有万全之策，五分胜算便可一搏，此事我至少有九成把握。”
刚ｈｅｔushｕ.ｃom.coｍ才朱勇听到下人汇报锦衣卫冲上门拿人，急切之下并没有注意到前厅还有何人。结果现在发现成敬就在这里，作为皇帝身边的潜邸亲信，毫无疑问他最清楚皇帝的心意。
他跟宋杰以及马徵这些只知皮毛的世家子不同，沈忆宸会问罪下狱，可以说是偶然事件，也可以说是必然的谋划。
贺平彦嘴中重复着“不可能”三字，太后懿旨内容司设监掌印曹吉祥，第一时间就派人出宫传达，逮捕沈忆宸下狱问罪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绝对不会出错。
虽然有些时日未见，但依然一眼认了出来。
“现如今新君即位，哪有太后下达懿旨问罪大臣的说法，国法律例何在？”
唯一让贺平彦没想到的是，沈忆宸会找死的这么干脆，瞬间少了许多战胜他的成就感，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只是表明如果出现最坏的结果，别忘记还有自己这个兄弟在。
还没两人打招呼，朱勇就领着大公子从后院走了出来，神情有些愠怒的开口道：“什么时候就连成国公府，都成了尔等可以肆意乱闯的地方了？”
相比较宋杰的急切，马徵这口气忍了数年，早就不急于一时。
锦衣卫擅自冲入府中，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朝会上面发生的事情，朱仪在退朝回府后已经跟朱勇禀告过了，只是就算太后震怒，朝堂上的争执有必要使出这般大阵仗？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但向北你只要有需要我的地方，招呼一声赴滔倒火在所不辞！”
听到成敬说出这句话，朱勇瞬间心里面就有数了，只要皇帝没站在太后那边问罪，那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刀剑是武将的兵器，那么文人的刀剑便是纸笔！
赵鸿杰其实今日过来，压根就没有想要捉拿沈忆宸，纯粹是做个样子走个过场。毕竟这道懿旨他不命令，换锦衣卫其他卫指挥级别官员过来，恐怕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贺兄，这……这……”
刹那间，仿佛有种当年在成国公府旁小巷，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
何为文人风骨？
“成公公，你也在此和*图*书？”
结果没想到公爷、陈青桐接连站出来维护沈忆宸，让他都有些不知道该作何解释。不过对于这种场景，赵鸿杰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高兴。
那时面对前往地方镀金，张扬不可一世的马徵，沈忆宸仗着自己正四品佥都御史官衔，硬逼着对方行了一次跪拜礼，双方从此结下了梁子。
望着朱勇如同护犊的老虎一样，怒发冲冠打算连夜前往皇宫讨说法，成敬只得从前厅出来缓和一句。
“当然。”
当年沈忆宸出镇山东回京路上，路过临清钞关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担任监察御史的马徵。
赵鸿杰很了解沈忆宸，他的举动已经表明了有后手，只是太后懿旨连皇帝都很难否决，沈忆宸真的能做到安然脱身吗？
“向北，太后懿旨可不是儿戏，你有万全准备吗？”
成国公一脉绝对不能任人欺负到头上，凭借着自己这张老脸，怎么也能讨来几分薄面！
“启禀公爷，太后懿旨沈阁老忤逆放上，判下诏狱调查问罪。”
当年在成国公府外院家塾，两人都属于家族中被人看不起的边缘人物，这才抱团取暖成为了至交好友。如今看着沈忆宸夫妻同心，父子破冰，身为兄弟怎能不为他高兴？
“晚辈拜见公爷。”
“现在时候也不早，该回去了。”
赵鸿杰完全摸不着头脑，他确实打算为了沈忆宸抗一回懿旨，只是听着对方这语气，好像还不怎么乐意？
“成公公辛苦，来日老夫必登门拜访。”
“别急，等下想怎么羞辱，还不是随你喜好？”
“放心吧，你夫君何时做过吃亏的事情？”
“向北，你……”
相比较朱勇的剑拔弩张，沈忆宸就显得平淡许多，甚至颇有种旁观者的姿态。
结果万万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来得如此之快，仅仅过了一个下午太后就下达问罪懿旨，眼看着沈忆宸马上得沦为阶下囚，此时不过来痛打落水狗，更待何时？
堂堂正四品指挥佥事，还去牵马的？
待看清楚来者相貌后，朱勇脸上神情有些惊讶，赵鸿杰毕竟是在成国公府外院家塾就学，而且他和_图_书的父亲还是自己老部下。
赵鸿杰望着站在前厅的沈忆宸，脸上同样流露出一抹心领神会的笑容。
逮捕沈忆宸的锦衣卫指挥佥事，手上正牵着缰绳踱步前行，相反身为囚犯的沈忆宸，却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
朱勇毕竟混了一辈子官场，客套话说的让人如沐春风，连成敬脸上都不由浮现出淡淡笑意。
面对这突然的一幕，在场众人都有些懵了，特别是沈忆宸，他已经记不起有多久，没有见到陈青桐这副模样。
只见李时勉在素纸开头，笔走龙蛇的写下了“正本疏”三个字，取其清源正本之意。
成敬拱了拱手，转身就快步离去。
“不是说好锦衣卫上门捉拿沈忆宸入诏狱吗，怎么现在还没有看到人影过来？”
马徵最近才回京，对于局势没有其他人那么了解。不过很明显这副景象，身为天子亲军的锦衣卫，跟沈忆宸护卫随从没什么区别。
其实能出现这样的场景，纯粹是沈忆宸有意为之。小摊贩的灯火更亮，相比较贺平彦等人，沈忆宸更早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干脆翻身上马导了这出好戏。
朱勇再怎么说，也是曾经的大明国公，这才被夺爵短短几个月，锦衣卫上门连声招呼都不打，颇有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
不过后来马愉从中拉拢化解，加之沈忆宸后续又接连出镇福建，双方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诏狱数年前曾随你去过一回，看来到了该故地重游的时候，走吧！”
如果说朱勇已经隐约意识到沈忆宸想要做什么，这些年身处后院的陈青桐，对于朝局的变化就几乎出于不知情状态，她完全无法理解沈忆宸为何要主动进诏狱。
“荒唐！”
“夫君，你这是做什么？”
当然，现在共兴社的招牌，随着贺平彦踏入仕途，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利用价值，更多沦为吃喝玩乐的组织。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进宫一趟，看看陛下到底怎么说！”
“公爷，稍安勿躁，沈中堂已有解决之法，放心交给他处理即可。”
贺平彦看到飞鱼服后，眼神中闪现出一抹异样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