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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恨之入骨的唐瑛此刻正在内狱里，并且现场观摩了春姑姑的刑讯。

唐瑛也算看出了点眉目，这犯妇原来是下面人送予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洪聪的小妾。洪大人人如其名，一边享受着美人的温柔小意，一边身居高位而不曾放松警惕，怀疑美人别有所图，待美人露出破绽，偷盗城防图之时被堵在书房，当即便被送进了禁骑司，交到了春姑姑手下。

彼时春姑姑刚从刑讯室出来，身上还有血迹，内狱常年不见阳光，四壁石墙上的油灯飘忽闪烁，忽明忽暗，将她半张烧毁扭曲的面孔映照的如同从地狱出来的勾魂使者般。

唐瑛常年在军营，各种伤兵不知道见过多少，有时候唐大帅忙起来用不着她的时候，她还抽空去伤兵营帮忙，处理各种外伤也算熟手，凝视打量春娘一脸可怖的伤疤，仔细分辨：“这是……烧伤吧？没有经过及时的护理，伤口还溃烂了。前辈当时……一定很疼吧？”

两人互相壮着胆子去内狱，跟守门的婆子打招呼，请她进去瞧一眼，结果那婆子跟梦游似的出来，说：“那位姑娘……正在跟春大人喝茶聊天，外间还有人守着，不敢打搅。”

从毁容之后，春娘便寄身内狱，专事刑讯，听说就没有她撬不开的嘴巴，审不了的犯人。

自此之后，阿荣就离内狱远远ｈｅｔushu.cｏｍ.ｃｏｍ的，见到春姑姑跟见到鬼一样，躲的飞快。

“你跟傅琛那小子是什么关系？”

她从小效忠皇室，跟在大长公主身边任劳任怨，又敏慧好学，未受伤之前是大长公主身边最得力的女官，受伤之后回来复命，只因案子办的漂亮，还得了许多嘉奖，却从未有人关切的问过一句：你一定很疼吧？

凰字部的内狱关的全是女眷，掌管刑讯的女官名为春娘，是大长公主身边的人，听说年轻的时候容貌俏丽身手了得，为了查一桩逆反案差点葬身火场，半边脸都毁容了，十分可怖，性格更是阴晴不定，极难讨好。

唐瑛挠头：“……我就是傅大人府上的马夫。”她回想傅指挥使那张冰雪冷凝的面孔，着实想不到他还有这么贴心的一面，“可能……傅大人只是借给我暂时用用吧？”

“去，把她给我从内狱拖过来。”

当然很疼！

她不知想起什么，语声转黯：“……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阿荣吓的一激灵，眼泪涮的就下来了，在她手里瑟瑟发抖。

难道她额头上还顶着“傅府马夫”四个大字不成？

元姝公主自小得宠，连带着她身边的人都无人敢轻慢，不免让阿荣也养成了傲慢骄横的性子，没想到在春姑姑面前栽了跟头。

少女面上一派诚挚，眼神清明m.hetushu.com.com关切，还有感同身受的痛意：“我以前见过不少受伤的人，彻夜哀号，痛不可抑，能挺过来的都是意志力十分坚强的人，特别不容易。更何况此后阴天下雨，还有各种后遗症。”

阿荣硬着头皮向公主禀报唐瑛的去处：“属下也只是带她去了内狱门口，她非要进去，进去之后还久久不肯出来，跟春姑姑相谈甚欢，也不知道在谈些什么。”

半年以来，但凡凤字部有需要凰字部协理的案子，若是傅琛出马，元姝公主听说春姑姑同行，多半避开。偶尔实在忍不住想跟着傅琛，见傅琛跟春姑姑讨论案情，也只能远远站着。

元姝公主回去就做了噩梦，千娇万宠长大的公主，衣饰不整洁都不敢往她面前凑，何尝见过那样可怕的面容？

两人：“……”

春娘怔在原地。

元姝公主接掌凰字部的第一天，她顶着一张毁容的脸来拜见，吓的元姝公主当堂就叫了起来，要轰她出去。

元姝公主为着那小子，都动用皇贵妃的宠爱追到了禁骑司，也没见傅琛给公主一个亲善的眼神。

大长公主卸任之后，她身边得力的女官大半都随长公主离开了禁骑司，留下来的要么就像春娘这样一时半会找不到人替代的，要么就是不得大长公主赏识，想在元姝公主手里出头的。

春和图书娘审案至一半，见外面闯进来个小姑娘，竟然没被她吓跑，颇觉意外，目光扫过她腰间佩剑，略微停顿一秒，又很快移开了目光，继续审案。

春姑姑走了许久之后，她脱力一般扶着旁边的石墙站稳，一步一蹭出了内狱的大门，感受到外面温暖的阳光，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很疼吗？

结果监视她的人白着脸回来告之：“阿荣姐姐，她自从进了内狱就再没出来过。会不会……会不会吓死在里面？”

唐瑛瞠目结舌：“前辈从哪里瞧出来的？”

“去把张瑛叫过来。”

阿荣得到消息，忙派人去找唐瑛。

“我还挺怕审不出幕后主使人，说不定就要闹出大乱子。”唐瑛听说，万寿节近在眼前，京城安防可是重中之重，可不得刑讯的人用点狠辣手段？

春娘指指她腰间悬挂的佩剑：“如果没关系，他何至于连自己的贴身佩剑飞鸾都送给你了？”

※※※

春姑姑用她那冰凉可怖的手掐住了阿荣的下巴，凑近了逼的阿荣直视她那张可怖的脸，冷笑一声：“小丫头，再多嘴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阿荣自己是没有勇气亲自去内狱看一眼的，急的直跺脚：“你们两个，赶紧去内狱把人叫过来，不管是吓死了还是活着，总要给公主回个话。”

元姝公主带进来的这批小丫头们都只贪图禁骑ｈetｕsｈｕ.ｃｏｍ.ｃoｍ司声名赫赫，锦衣鲜艳，出门光鲜，仗着公主的势在外横行，却嫌弃内狱腌臜，从不学习如何掌管凰字部，如何协理凤字部共同审案，实在令人无语。

从此之后，她渐渐变成了内狱里一把刑讯的好手，直至掌管了内狱，无可替代。

公主面色阴晴不定。

“那贱人去了内狱？”阿荣使气去了公廨喝茶，遣人悄悄跟着，结果听说唐瑛的去向，顿时拍掌笑道：“春姑姑一张脸，先把她吓个半死！别让她以为禁骑司是那么好进的！”

“你们去内狱外面盯着，看看那贱丫头几时出来？最好是被春姑姑吓死在里面，那才好呢。”

唐瑛厚着脸皮问：“前辈如何称呼？”

阿荣再进谗言：“公主今晨可瞧见了那丫头腰间的佩剑？属下瞧的不甚真切，竟好像是傅大人的飞鸾，也不知真假？”

春姑姑的声音嘶哑老砺，据说是在大火之中伤了嗓子，眼神里的轻蔑之意几乎要化作实质的巴掌抡在阿荣面上。

春姑姑是个特殊的存在。

等到一场刑讯完毕，犯妇被拖了下去，她拭擦着手中刑具，头都未抬：“小姑娘，你不害怕吗？”

她其实也很怕春姑姑的那张脸，初次见的时候印象深刻，回去也做了半宿的噩梦，只是为着公主才大着胆子前来，若是办成了，可不是功劳一件。

阿荣贴心，私底下想着替m.hetushu.com.com公主解决了这件心事，大着胆子去内狱给春娘送幕蓠：“姑姑您每次出门不如将脸遮起来，也免得惊扰了公主。”

“小姑娘胆量不错。”春娘面上神情柔和了下来，尽管在别人看来其实无甚分别，但唐瑛愣是从她那张扭曲的面孔上感觉到了和善之意，奉送她一个和暖的笑意。

她也不在意，转头就回了内狱。

春娘嘎嘎的笑了一嗓子：“真是个……蠢丫头！”

疼到当她第一次在黄铜镜子里看到自己年轻俏丽的面孔如同鬼魅，连自己也吓的尖叫着扔了镜子，可是很快就被深深的恐慌给替代了。

元姝公主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但以她公主之尊，自不好追问，没想到阿荣提起此事，登时柳眉倒竖：“本公主提携她进禁骑司，没想到她竟然敢吃里扒外，真是狗胆包天！”

假如她不能成为禁骑司无可替代的人，将很有可能被抛弃，将不知去往何处。

临到午膳时间，九公主有些心神不宁。

春姑姑意外瞧了她一眼，真没想到小姑娘还真不是敷衍她，而是认真听了刑讯经过，对案情也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她用自己那张可吓哭小儿的脸直视着小姑娘：“你不怕我吗？”

她守内狱二十年，还从来没见过毁容的春娘对哪个小姑娘这么亲切和善的，虽然从她那张脸上也找不到和善的表情，可口气却是从所未见的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