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泡沫
五
连梦莎说完看都不看我一眼，从我身边翩然走过，仿佛我是空气一般，仿佛她根本没有听见许韵的话。
她就那样笑着对许韵说：“许韵，你喜欢什么人、跟谁告白，这些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啊？以后，这些事不需要告诉我。”
许韵吃惊地望着我，一向淡然的眸子中闪过惊慌，他大概意识到我可能识破了他的意图。
大约是我的语气太恶劣或是气势太强大，花子尹突然愣愣地松开了手。我以为他又要像往常一样用那个秘密来要挟我，可是，他并没有，他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他是那样急切，甚至有些慌张。我确定，许韵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是喜欢我的，至少现在，是不喜欢我的。
可是，我错了，连梦莎并不是一般人。
大约是因为，第一次知道，一个人拒绝另一个人的话也可以这样决绝、残忍；大约是因为，宋鹤雪也曾经这样被人拒绝过。
我知道，许韵阻止她打我，才是一向冷静的她失控的真正原因。
已经走出去很远的连梦莎却突然转身，快步走到我身边说：“知道我为什么一点儿都不生气吗？因www.hetushu.com.com为，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够资格让我生气。”
我望着她故意挺得笔直的纤瘦背影，突然心里一阵难过，曾经的我，也是这样骄傲着、固执着、孤单着……
我对着她笑起来：“难道只有你这样的人才配得到爱情吗？我这样的人就不配吗？”
我拼命挣扎也挣不开他的手，只能仰头恶狠狠地与他对视：“对，这样，我就满意了。”
我突然想笑，这个人真是太奇怪了啊！我和他不过是普通校友，据他所言，五年半里只说过四句话，这种路人一样的关系，他又凭什么来多管我的闲事？
我当然不会傻到相信许韵此刻是真的喜欢我的。
她笑望着许韵说：“远远看到你的背影还以为看错了，现在知道没有看错。那么，我回教室去了。”
我犹豫不决，许韵却帮我下定了决心。
许韵跑出去一段距离，才意识到我还站在雨中，他又跑回来，将伞递给我。我没有拒绝，握着他递过来的伞，静静看着他再次冲进雨帘中的样子。
我想起他看我时的眼神，不是愤怒，也不是厌恶，而是哀伤。那满眼的哀伤仿佛和_图_书他早已看透我是这世上最可悲最可怜的人。
“我没那么娇弱啦。”我笑着擦擦脸上的雨水，“你找我有事？”
许韵见我冒雨跑过去，连忙举着伞迎上来接我：“小心淋湿感冒。”
我心里有点儿不忍，连忙叫许韵：“许韵，梦莎她……”
连梦莎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干脆又无耻地承认，一时被气得失去了理智，抬手就朝我打来。
他侧头看着我，斩钉截铁地对连梦莎说：“小莎，你误会了。是我，是我喜欢鹤雪。刚刚，也是我先向鹤雪告白。她……她还没有答应我。小莎，在这件事里，鹤雪一点儿错都没有。你要怪，就怪我吧。”
他说得那样认真，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本应该高兴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难过起来。
他终于感觉到我的异样，转过身去。就在他身后一米远的地方，那里静静站着一个身着白裙、手拿红伞的人，是连梦莎。
我急着去见他，竟然忘了拿伞。
不过，没有关系，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喜欢上宋鹤雪的。总有一天，他会心甘情愿喜欢宋鹤雪的。
可是，为什么有酸涩的感觉从鼻腔中蔓延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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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也懒得理他。这人真是奇怪得要命，而我最害怕奇怪的人。
我翘起嘴角微笑起来，以那种无耻的幸灾乐祸的表情笑望着他们。在我的剧本里，下一秒，他们就该毫无形象地大吵起来。
许韵听我说完，只犹豫了一秒，便举着伞追了过去。
我连忙装傻说：“总不能让她这样一个人跑掉吧，会出事的。听说你们两家是世交啊，闹得太僵也不好。我们俩的事，以后再说。”
我却仿佛被下了咒语一样，愣在原地。
我站在许韵的伞下，倔强地一一接下她的侮辱，毫不在意地回道：“没错，像我这样的人，天生就是肮脏的小偷。但你不能否认，最终我还是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肮脏的小偷。”她冷笑低语。
连梦莎不紧不慢地说完，不再看我和许韵一眼，微扬着下巴，翩然而去，白色的长裙慢慢融入雨中，仿佛下一秒，她整个人都会化成一团烟雾，飘然而去。
路过教室前的那株西府海棠时，我看见了花子尹。他静静地立在那一树繁花之后，一动不动，像一具雕塑。雨淋湿了他的衣服和头发，头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细长和图书的眼睛。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脸苍白得令人毫无缘由地心疼。
我转头笑对许韵：“你不去追吗？”
我仰起头，闭着眼，不躲不避。然而，良久，那一巴掌都没有落下来。有冷风吹过来，带起星星点点的雨水，落在我的脸上。我睁开眼睛，便看见了连梦莎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她举起的手，被许韵紧紧抓住。
“鹤雪……”许韵紧张地看着我，甚至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可以吗？”
“鹤雪——”他轻轻叫我的名字，停顿了很久之后，才仿佛鼓足了勇气般对我说，“鹤雪，我可以做你的男朋友吗？”
没有了解，又何来懂得？
我站在雨中，呆呆地看着许韵离去的背影，任由雨水慢慢打湿我的头发。
我听见他用凉如雨水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质问我：“这样你满意了吗？”
我内疚得不敢去看连梦莎的眼睛，我以为，即便是高傲的连梦莎也会被这样冷酷无情的话刺|激得阵脚大乱。然而，我错了。连梦莎终究还是那个冷静、自制、自尊心高于一切的连梦莎。
我猜想，他的目光原本是朝着我的方向的，可是当我转头向他时，他又立刻扭过头去装
和-图-书作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他甚至皱起了眉，抿着嘴做出一副十分不屑的样子。雷声轰隆，雨势渐渐大起来，雨点砸在青石板小路上，“叮咚叮咚”地响，像一首轻快的乐曲。我的心情瞬间好起来，我扔掉伞，踏着雨点走向教室，快乐得几乎要跳起舞来。
她这样说的时候，下巴微抬，一副鄙夷又盛气凌人的样子，我便知道她平时是如何对待“像我这样的人”的了，心中最后一点儿愧疚也因此一扫而空。
宋鹤雪，你看，终于美梦成真了。
可是，我知道，这不过是我的错觉，他这样的陌生人，又如何知道我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
然而，当我与他擦肩而过时，冷不丁他伸出手来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突然有些下不了决心去伤害她，无论如何，都不该利用一个人深爱着另一个人这种弱点去发动攻击啊。爱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呢？
她突然笑起来，那种笑容美丽得仿佛瞬间便能点亮人的眼睛。
我吸吸鼻子，紧盯着许韵身后的某个地方。
我盯着他身后模糊的雨中世界，眨一下眼，又眨一下眼，那个朦胧又美丽的世界并没有消失，我便知道这并不是美如泡沫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