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怒
六
他知道现在的陆佳宜已经被逼上了绝路，过不了多久，她就不敢再摆出那种泼辣又蛮横的态度了，而是会哭着来求自己。到时候，他想对她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了。
汪士诚一怔，心神一下子乱了。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笑着反问：“你在说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肆意的笑容。果然，只要除掉了那个碍眼的家伙，连家人都对他更加看重了，他心里真是爽！
茶娘伸出颤巍巍的手指，脸色苍白，身体已经不受理智地控制了。
“你想说什么？”陆佳宜问。
可是，她的心太大了。汪士慎知道，即便是像他这种号称万里挑一的才子，也留不住她。如果他对陆佳宜说出了那句话，反而是故意折断她自由的翅膀。
“那……”汪士慎望着她，道，“再陪我去看一看那些茶树吧。”
“嗯。”陆佳宜点了点头。
房间里的人转过身来，正是憔悴了不少的茶娘。她一反常态，颇为冷静地问：“那个姑娘，是不是你杀的？”
“茶叶……这些茶叶……我想带给汪公子的……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现在都洒了……都脏了……”她用双手捂住脸，绝望地痛哭。
“哗啦！”茶罐破碎，里面的火青茶散落一地，仿佛被遗弃的枯枝败叶。
“汪府真晦气，出了个杀人犯……”
他希望他们之间能有更多……
茶娘望着手握木棍的陆佳宜，再也没有办法支撑下去，跌坐在了地上。
“啧啧，看你那一脸伤心的样子，怎么，你还真想着被本少爷喜欢上？”汪士诚无所谓地笑着说，“行啊，你跪下来求我啊，说不定我心一软，把你收回府里做个洗脚丫头呢……”
陆佳宜扑上去拦住了她，拼命把她拉离了河边。
汪士诚不明白，她不在家里好好哭着做白日梦，怎么还想跟自己见面？不过，对付那个一点主意都没有的蠢女人，他还是非常有自信的。说不定，还可以再占一次便宜呢！
陆佳宜望着她的背影远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了，才回过头来。
他远远地看见了陆佳宜，似乎一下子心安了，对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哈哈哈哈！”汪士诚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突然狂笑起来，“你？别做梦了！你以为你是谁，够资格让本少爷看上吗？你也不反省反省自己，一没姿色，二没脑子，和大街上那些没半点见识的村妇有哪点不一样了？就凭你，还妄想着跟汪士慎在一起呢！别说他了，就是你把自己打包好了亲自送上门，本少爷也看不上！”说到这里，他朝茶娘露出邪邪的一笑，“你以为我喜欢上你了吗？告诉你吧，那天的事，不过是本少爷顺手捡的一个便宜罢了！”
汪士慎看着她，就那样长久地看着她，仿佛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直到陆佳宜也朝他看过来的时候，汪士慎终于点点头，说：“好。”
茶娘回头，看见是她，苦笑道：“你又来救我，可是，有什么用？”她似乎很累了，连话都不想多说。
两人即刻上山，找到当日的火青茶。春天是真的结束了，就连山里也看不到花了。满山的苍翠，随着风的摇摆，仿佛要滴下m•ｈｅｔushu•com.ｃｏｍ来似的。
陆佳宜轻轻地拍着她的肩，像是被茶娘的泪水感染，她也想哭了，她也想家了。
“隔壁那个茶娘也是个下贱的人，居然主动勾引男人……
他一定会记得，有个姑娘为了寻找一种茶叶，千里迢迢来到他的身边。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一个善良直率的姑娘，虽然有时候冲动任性到不像个姑娘家，可是她的心那么细，待人真诚，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朋友。如果可以，他希望她能留下来，留在这里，延续这一场缘分。
“你先回去吧！”陆佳宜来不及解释，转身就往外跑。
两人一同步行回去，在路上，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说话，似乎在享受难得的自由时光。直到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窃窃私语的声音飘进了陆佳宜的耳朵。
“她真的很爱你。”陆佳宜不由自主地感慨说，“以前我不能理解电视里……不，我是说书里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不能理解他们怎么会为了一个人要死要活的。可是现在，我想我有一点理解了，情到深处，哪里还顾得了自己？其实，从我的角度来说，我可以为你不喜欢茶娘姐姐找到一百个理由，但是最后，我却过不了茶娘姐姐那一关。我觉得，她为你付出了这么多，应该得到回报。所以，我想请你以后好好对她，好不好？”
“汪士诚，你欺人太甚！”茶娘的眼泪流了下来，不管不顾地大喊了一声。突然，她拿起一个放在桌上的茶罐，狠狠地扔在了汪士诚的头上。
茶娘摇了摇头，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她望着地上的一片狼藉，还有昏迷的汪士诚，变得语无伦次。
陆佳宜跟汪士慎说了很多很多，把过去几天https://www.hetushu.com.com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包括茶娘试图寻死的事情。
汪士诚一边打着算盘，一边推开了客栈房间的门。
“啧啧，她平时那么乖巧的样子，真看不出来……”
既然如此，他宁愿选择将这一切深埋心底，并终身不再提起。
从这个笑容里，陆佳宜知道，他并没有被牢狱之苦打败，他还是原来的那个清高气傲的书生。于是，她也报以一个安心的微笑。
刚巧，汪士慎正被狱卒带出来。他在监狱里待了几天，头发乱了，衣服也脏了，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个无忧无虑的贵公子了。
茶娘望着她，凄然一笑，慢慢地转过了身。
他看向身边的陆佳宜，她正遥望着远方，于是，他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远处的天和地，那么遥渺又充满魅力，就像每个人都曾经梦想过的地方。
茶娘看着他丑恶的嘴脸，深吸了几口气，终于忍不住道：“你费尽心机嫁祸汪公子，不就是为了……得到我吗？”
“好啊！”听到他这样说，陆佳宜高兴起来，“对了，有一件事我觉得挺遗憾的，不过我也不会勉强。唔……其实呢，火青茶要数安徽涌溪的最为有名，如果你以后遇见了这种茶，千万不要错过了。”
“我……”陆佳宜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茶娘受的苦，她无法感同身受，但是，她也知道，此刻的茶娘，一定是最最难过的。
陆佳宜和茶娘把昏迷的汪士诚送到了官府。官府听取了死者邻居的证词之后，确定杀人凶手是汪士诚，汪士慎被无罪释放。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汪士慎？”陆佳宜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我知道，你很爱他。但是，就算再爱一个人，他也和_图_书不及自己的性命重要。茶娘姐姐，我只问你一句话，如果你死了，伯父怎么办？以后那么多年里，你忍心让他一个人孤独终老吗？”
原来，这就是怒气入茶的真相。然而，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代价实在太大了。
“姐姐！”陆佳宜丢掉木棍，跑到茶娘身边，心痛地安慰她，“没事了。”
他的身后，是一脸平静的陆佳宜。
陆佳宜猛然停住了脚步，她心里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汪士慎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陆佳宜看着他沉郁的眼神，突然摇了摇头，暗骂自己是个白痴。
气温逐渐升高，初夏正要来临。
茶娘浑身一抖，像是终于醒悟过来，回身抱着陆佳宜，放声大哭。
“没关系，我会把它们收拾好的……”陆佳宜忙去捡地上的茶叶，可是刚捡满了一手掌，她的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真正的茶仙，还在一个遥远的地方等着她。
“反正，别去惹那边的人，太晦气了……”
汪士慎闭上了眼睛，用了很大力气才把脑海里的那些念头赶走。他叹了口气，道：“我被兄长陷害，又连累了一个真心爱着我的女子，这里已经从我的故乡变成了一个伤心地，我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我打算带茶娘去扬州，以免她在这里受闲言闲语。而且，扬州有很多好茶，我想，我们一定可以过得跟以前一样好。”
汪士诚近日很得意，非常得意，因为所有事情都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过不了多久，不论是汪府，还是富溪乡的才子之名，抑或是那个陆佳宜，都将成为他的囊中物。
陆佳宜和茶娘去接汪士慎出狱。刚走到监狱门口，茶娘突然停下了脚步。她把重新填装的茶叶罐放在了陆佳宜的手上，轻声说和图书：“陆姑娘，我不去了，我……已经没脸见汪公子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其实我……”话只说了一半，却停下了。
汪士慎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那个愚蠢又没用的女人！
汪士诚逼近了一步，茶娘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惊恐地往后退去。
“呃……”汪士诚捂住破了一个口子的额头，丝丝鲜血顺着手掌流了下来。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茶娘，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贱人，居然敢打我？”
第二日，陆佳宜照顾茶娘吃了定神药躺下，让人传了个口信给汪府。她收拾好东西，出门正好看见汪士慎。
“要走了？”他还是问了一句。
“贱人，去死吧！”汪士诚眼露凶光，扬起手来，作势要打茶娘。就在这里，他的身后传来一阵衣柜被打开的响动，还没来得及回头，他的脖子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了一下，顿时头晕目眩，倒在了地上。
不过，今天让他唯一不爽的事情，就是茶娘差人送来的口信。
汪士慎望着她一笑，道：“好，我一定记得。”
陆佳宜跑过了几条街道，向无数人打听，终于在黄昏降临的时候，在郊外的河边上找到了茶娘。
汪士慎是那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茶娘爱慕他多年，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怎么能原谅自己？陆佳宜只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一次，不要再晚了。
“你……”
茶娘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手脚已经冰凉。面对湍急的流水，她的心却无比平静。只有滔滔不绝的河水，才能洗干净一切污秽。对于茶娘来说，这个选择不是死亡，而是一种解脱。
“茶娘姐姐，还没到这个时候！还没有！”她拖着茶娘后退，用尽全身力气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