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怒
四
第二天，陆佳宜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又纠缠着茶娘起床。两人匆匆吃了早饭，出门一看，汪士慎已经带着马车在外面等了。
陆佳宜俯下身，狠狠地闻了一口冒着热气的茶叶，顿感香气扑鼻，一种巨大的满足感从心里油然而生。
“说好了，你一定要陪我去！”陆佳宜非常严肃地说，还伸出了手指做拉钩状。
想到不久就要离开这个时代，她突然就有点心虚了。
几年前，这家伙以神童之名闻名乡里，父亲一高兴就把这块珍藏多年的玉佩送给了他。小六子平时都把它挂在腰间，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神童之名似的……汪士诚不屑地撇撇嘴，猜测这块玉佩应该是因为刚才的推搡才掉下来的。
“先摊放六个时辰，然后……”陆佳宜眨了眨眼睛，下面的话卡住了。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她也得去问陆羽。
陆佳宜望着茶娘含笑的眼睛，心却缓缓地沉了下去。
回到茶娘家里，火青茶的制作马上就开始了。
汪士慎猝不及防，后退了几步，幸好陆佳宜和茶娘扶住了他。陆佳宜怒气冲冲地说：“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你干吗推他？”
说完，他不再看汪士诚，而是将陆佳宜和茶娘送上了马车。
陆佳宜顿时想被人泼了一头冷水，眼皮耷拉下来。不过，她知道汪士慎说的有道理，不得不同意。
“别急！茶树又不会跑……”汪士慎拉住一股脑往外跑的陆佳www•ｈｅｔusｈｕ.ｃｏｍ.ｃom宜，表情哭笑不得，“你看你，把鞋子都忘了。”
陆佳宜怒视他一眼，然后又可怜巴巴地看着茶娘采茶。茶娘从小便开始跟着父亲采茶、制茶，手头的功夫一点不比别人差。她只采八分之一寸长的一芽二叶，老叶、病虫叶、受冻叶、芽头萎缩及超过长度的叶，一概不要。陆佳宜见茶娘露了这一手，别提多安心了。
他愤怒地一跺脚，忽然感觉鞋底被什么东西咯着了，不禁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踩着一块白色的玉佩。
“陆姑娘，这种茶应该怎么制？”茶娘好奇地问。
根据乡人提供的路线，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长在一处僻静山坡上的火青茶。这里地势颇高，抬头只见洁白的云朵在蓝天上徜徉，微风徐徐吹过，满山的清香都被送到了鼻尖。
陆佳宜双手托腮，两只眼睛仿佛能冒出无数星星，用膜拜的语气对茶娘说：“茶娘姐姐，那这些茶叶就拜托你了！”
“我要带一些回家里，然后……”陆佳宜抓抓脑袋，关于怒气入茶的事情，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听了这话，陆佳宜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开口，被汪士慎拦下。汪士慎摆摆手，理了理衣裳，朝汪士诚鞠了半躬，彬彬有礼地道：“请四哥放心，我已经将今日之事告诉了父亲，他同意我抽出时间来帮朋友的忙。如果四哥没有其他事，我们就出发了。和*图*书小弟还要回山里读书，没有太多时间耽搁。”
“哎……”陆佳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想叫住他，茶娘走过来，笑着说：“既然你是要带回家里，那我得找个结实的罐子把它们装起来，免得路上颠簸坏了茶的味道。”
汪士诚的目光越过了胞弟，直往陆佳宜身上瞧，笑道：“是陆姑娘要办事吧？”说着，他转了转眼珠子，斜了近在咫尺的汪士慎一眼，突然伸手一推，假装发怒道，“你不在山里好好读书，跑来这里瞎混成何体统！”
陆佳宜低头一看，自己果然光着脚呢！
可是，茶娘明明是这么温柔，这么乖巧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莫非，火青茶的怒气不是来自汪士慎，而是跟茶娘有关？
汪士慎也忍不住笑了，挑了挑眉毛，道：“看来，你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陆佳宜讪讪地缩回了手，不好意思地说：“也对，我毛手毛脚的，万一把嫩芽弄坏了就不好了。”
这个茶叶罐，正是她前几天委托汪士慎画图纸准备制作的那个，怎么会出现在茶娘手里？
茶娘走到存放茶叶的库房，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罐子，将它拿到了陆佳宜面前。
茶娘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不用客气。”说着，她忍不住朝汪士慎投去一眼，然后迅速地把头低下。
“混账！”汪士诚咬牙切齿，“居然仗着会读书顶撞我！https://www.hetushu.com.com你还没考取功名呢，居然敢对我这个兄长这样放肆，迟早有一天，整个汪家都会被你夺走！”
他带来的消息让陆佳宜无比激动，其他的事情都被丢到脑后了，她现在想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去亲眼看看汪士慎提到的火青茶。
茶娘见她沉醉其中的样子，忍不住拍拍她的肩，问：“陆姑娘，这些茶叶，你准备怎么办呢？你千里迢迢来这里寻找火青茶，肯定是要它们做很重要的事情吧？”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汪士诚背负双手，不怀好意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茶娘满脸高兴地朝她说话，陆佳宜完全没听到她在说什么，她的眼睛紧紧盯着茶娘手上的罐子，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内心深处冒了出来。
等他走后，陆佳宜开心地在原地蹦起来。汪士慎和火青茶，只要他们一接触，陆佳宜相信，陆羽要她来这个时代寻找怒气入茶的原因很快就可以解开了。
原来如此！读书人就是喜欢卖弄学问，不过，看到他对火青茶的事这么上心，陆佳宜心里还是有小小的感动。
“那……”汪士慎看着她，道，“你走的时候，请告知我一声，我……送送你。”说完，他连刚炒好的茶叶也没有看一眼，转身就走了。
山里清静，空气又好，目光所到之处都像一幅山水画。因为地势原因，这里的春天走得晚，还能看见鲜花盛开。三人一到这里，很快就把之前的不开心忘和图书记了。陆佳宜仔细查看那几株茂盛的茶树，确认是火青茶无疑。她兴致勃勃地准备采摘，却被人拦住。
茶娘扬了扬手中的茶篓，笑着说：“你确定这是你要找的茶叶就好了，采茶这种事，还是交给我吧！”
她手忙脚乱地穿上鞋子，汪士慎看着她急匆匆的样子，正色道：“富溪乡盛产茶叶，每年都会有很多人进山采茶。前几天，我拜托几位相熟的朋友帮忙寻找火青茶，他们昨天送来消息，说是找到了一种和你的描述相吻合的茶。茶树长在山里，今天天色已经不早，不适合进山。所以，你也别太急了。明天一早，我来接你和茶娘，到时一同进山。”
汪士慎下意识地拦在了陆佳宜和茶娘的前面，对汪士诚说：“四哥，我们要出城办点事，很快就会回来。”
他弯下腰，将玉佩捡了起来，嘀嘀咕咕地说：“这下看我不整死你。”
“没、还没这么快呢……”陆佳宜摆摆手，突然有点结巴。
“没问题！我爹爹一定会很愿意帮忙的！”茶娘高兴地说。
汪士诚见陆佳宜说话了，又露出了一副伪善的笑容，温柔地说：“陆姑娘，你要找人帮忙，找我就是了！小六子今年秋季就要上京赶考了，没时间理会读书以外的事，对吧，小六子？”他用余光瞥了汪士慎一眼，语气瞬间冷了下来，“你看，你是乖乖回山里读书呢，还是让我告诉父亲你不思进取荒废了学业呢？”
陆佳宜正守着和_图_书茶叶，听到脚步声，下意识抬起头来。只一眼，她就彻底愣住了。
上了马车，陆佳宜冲汪士诚做了个鬼脸。、汪士诚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姑娘被带走，整个人都快被气炸了。他上前一步，试图抓住汪士慎的衣领，可惜慢了一步，马车扬尘而去。
汪士慎不想理她，只点了点头，随后退出了房间。
“你们几个要去哪里？”陆佳宜刚兴奋地挥起双手，一个充满恶意的声音就从旁边传了过来。
“今天的茶叶要在今天赶制完，不宜久放。火青茶的制造工序分杀青、揉捻、炒头坯、复揉、炒二坯、摊放、掰老锅、分筛等，比普通茶叶麻烦很多，茶娘，制茶的事情恐怕要劳烦伯父帮忙了。”汪士慎接下了陆佳宜的话。
谷雨刚过，这回还能赶上制一次雨后茶。等茶娘采完茶，她宝贝似的把茶篓抱在怀里，迫不及待地要回去制茶。
陆佳宜看他们忙里忙外，自己一个人闲着不好，也加入进来，帮他们准备各种工具。汪士慎陪着他们熬到半夜，火青茶终于烚干，只待最后的出锅。
这不是小六子的玉佩吗？
陆佳宜一脸狐疑地看向汪士慎，对方淡淡一笑：“多读书，有助于智力的提高。”
到了山脚，陆佳宜三人弃了马车，徒步上山。
“你要回去了？”汪士慎一直坐在旁边看书，听到这句话，不禁站了起来，问，“什么时候？”
陆佳宜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只差扑到汪士慎身上去拥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