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想为你赢
那么臭屁的话，从不可一世的姬时意嘴里说出来，毫无违和感。
“所有人散开。”君毅在频道里吩咐，顿时领先的三架无人机向两边横滚，让出了宽敞的直道。
“我觉得父亲不会想见我。”姬时意的语气不温不火，已做到尽量克制。
“你怎么又偷跑回来了？”
“哟，带朋友来啊。”
姬时意沉闷地笑，隔着胸膛震动着君毅的心肺。他没有松手，君毅也没有。他们保持着相拥的姿态，就好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侣。
说完，少女带头帅气地走向战队控制台，不再看他们第二眼。
君毅都被他搞糊涂了。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自众人背后出现。
“原来是团队聚餐啊。”姬时意口气不善。
“来找我做什么？”姬时意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整个人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小Z心有余悸：“中年妇女都一样。”
君毅投入训练中，过了好几天才猛然想起，许久不见姬时意。
姬时意反手将冰凉的小手塞进大衣口袋，牢牢握住。
姬时意冷飕飕地看他：“几百家投资机构，我当然挑顺眼的。”
跑来常州又吃又喝又泡温泉的飞手们面面相觑，他们谁都没有能力担起这场比赛的胜负。
为了让小季风通过主办方的检测，姬时意没少动脑筋，但君毅只要一上手，就能发现小季风的异常。
“为了别人而去实现的理想是愚蠢的，”姬时意轻笑，“但你的努力是有用的。”
季风是姬时意的壁垒，让他理直气壮地脱离与姬家的关系。而只有赚到更多的钱，他才能垒起更厚实的屏障，所以他从不停下脚步，哪怕好累好累。
他抱得太紧，就像是溺水的人抱住了浮木。君毅闷在暖和的大衣中，侧脸贴着他的胸口，感受到越来越快的心跳。
他激动地向观众席挥手：“妈妈，我在这里，我赢了！”
在商场的一处，季风说服主办方为现场观众开辟观赏台。与长城赛距离赛道几百米开外，靠望远镜观摩只能听个响的观众席完全不同，大屏幕近距离的观赛效果，令人仿佛坐在F1方程式赛车的看台上。
逆境中的一往无前，感染着全场观众。在狂热的人群中，一位女性异常激动。
沸腾的比赛现场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金少那家伙正事不靠谱，但在玩上样样精通，只要给他足够好的道具，就能呈现出最佳的观看效果。这真是一场将电子游戏实体化，又将F1赛车3D化的精彩赛事。
“发生了什么事？”卓凡狐疑地看着小Z，“寒假补习班提前结束了？《三年中考五年模拟》做完了？”
大老板得意地朝她笑：“难过什么，虽然这场比赛你是输了，但赢得了我啊。”
小Z最后还是跟着母亲走了，不过他是带着希望走的，或许这一次无法与伙伴并肩作战，但他还有下一场。
然而，姬时意却不急着回去。市区的大平层只有他一个人住，相比之下，经常全公司通宵达旦的季风科技，更像是他的归宿。他收拾好文件，又一次最后一个下班。
穷学生君毅心中的美食，人均消费从来不高，完全比不上姬时意在常州给俱乐部预订的晚宴。
“都说了不是……”君毅无力解释。谁家男朋友只谈秘密恋爱，还和其他女人喝咖啡的？
小Z决定尝试。或许他语文不咋的，英语学不好，但他能快速算出整个无人机的力矩和动量，手下的打杆快速调整策略。
体育新闻台正播放着常州环球港站的竞速机竞赛集锦。或许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惊险刺|激的比赛，面店里也有不少人抬头观看。
“说好我请你喝下午茶的，现在有空吗？”
君毅如竹筒倒豆子般将小Z的事讲了一遍，龚鸣添油加醋将故事情节描绘得伤感而悲壮。小Z几乎要哭出来了，自己原来那么惨！
他不追求赢，也不会轻易输。王牌学长的飞行技术究竟怎么样没关系，小季风的强大内核芯片让它可以不靠任何人的控制，急速穿越障碍抵达终点。它是一台靠算法取胜，能自我学习的智能无人机。
“今天，不是我生日。”
姬时意得意扬扬地眯起眼，可当他看到君毅手上的无人机时，脸色一变。
“冷静点小Z，冷静。”龚鸣大惊失色，可青少年冲动起来拉也拉不住。
君毅脱口而出：“看……你好看！”
几位投行以为姬总终于改变了主意，可下一秒，他们又迷茫了。
“毅哥，你让出了第一名？”可达鸭不可思议地盯着记分牌，“放水？”
“可是这样一来，小季风就是一架普通的无人机！”
说明会结束，情况如姬时意所料，投资方多到必须进行下一轮筛选才能确定。实业与资本的角逐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如今投资人竞价投资是因为季风的确有这个实力，而姬时意也必须谨慎选择，否则会被吃得皮都不剩下。
“好险！”龚鸣喘着大气，“差点就被你妈抓到了。奇怪，你妈有点眼熟哎。”
“环球港六楼露台。”龚鸣用吼的。
夜幕降临，背后的摩天轮亮起彩灯，犹如一枚精致的指环，将两人笼在梦幻的光晕之中。
“后……后来呢？”小Z追问。
姬时意难以理清心头的滚烫，只觉浑身负面情绪在君毅一下又一下的拍抚中，渐渐散去。他不知道君毅身上有什么神奇的力量，却总能因为她的举动而获得救赎。
“时意公主，你终于从城堡的高塔里出来了，叫我好等。”
后续工作处理好后，落地的玻璃窗外，已是万家灯火。姬时意破天荒地放了所有人回家吃晚饭，这是近三个月来头一次，大家准点下班。
“太模糊了，会不会偷|拍？”龚鸣嫌弃道，“行了，丽佳你就别八卦了！毅哥，你别睬她。”
小Z和龚鸣紧紧挨着君毅，仿佛同呼吸共命运的好兄弟。
和图书四轴无人机并非真的需要四个螺旋桨才能保持飞行，在特殊情况下，它能够像它的“亲戚”直升机那样，仅靠两个螺旋桨的扭力保持平衡。这是一个危险的决策，操作上稍有闪失，便会令处于高速飞行状态中的无人机当场炸机。
君毅笑眯眯地任人挑衅。说实话，在姬时意身边待久了，对普通的挖苦讽刺都会免疫，她举起小季风在那人眼前晃了晃。
另一边，季风大楼的会议室内亦是气氛紧张，投资人对季风公布的融资方式纷纷摇头，有的已经起身离开会场。
姬时意才不会那么做。或许别人不知道，但君毅心里清楚。
摩天轮的轿厢虽设计上是四人空间，但往往只安排一对情侣落座，如今他们以三对一的局面坐着，就显得特别挤。
小Z瘫在了椅子上，生无可恋的样子：“毅哥，你那么厉害当初玩无人机时就没有影响过读书吗？为什么我妈那么固执呢？你家里人对你玩无人机是什么态度？”
“天哪，W俱乐部获胜已经没有悬念！他们的机群领先了对手整整十秒。本场冠军将会在W四人之中诞生！”
小店闹哄哄的，一张桌子边上四张板凳，没有空调。招牌是热腾腾的黄鱼面，面上油光满溢，十足夜宵大排档的品位。
“我又没要求你赢。”
“即便那个梦想他已经舍去？愚不可及。”姬时意嗤笑出声，“即使你能证明又如何？对方根本不在乎。要我说你的证明只是自我满足而已。”
这是作弊，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姬时意从不在意外界的评价，但此刻他不能忍受君毅知道真相后可能会露出的鄙视与疏离。
什么咖啡？
“前台的小姐姐说你在开会，没预约不能见。”君毅迅速捡起地上的帽子戴起来，遮去脸上的红晕，“后来大家都下班了，我就只能在这儿等了。没办法，谁叫你是大老板，时意公主。”
但在花开之前，必须有春风吹起，而他抓住了那股风。
马助理接完电话，来催人了。
轿厢内的空气一度凝固，龚鸣懊恼极了，早知道和姬时意讲不通。
摩天轮的空轿厢缓缓降下，工作人员示意，下一个就轮到君毅这组。她赶紧对数十米开外逃命中的两人大力挥手。
她连忙跑到了姬时意的身边：“你要走了？不看我们的比赛？”
“我接个电话。”说着姬时意绕开了人群走向僻静之处。
“说什么？”戴着口罩的龚鸣突然被身后的人大力扯了一把，连连后退。
“你怎么可能这么好心？”龚鸣仍旧不信。
“教练，请让Z上场。”君毅打断了卓凡的质问，“给他一次机会。”
“对不起啊，我让小季风输了。”君毅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就要浸到面里去。
“冲啊！”小Z燃烧了起来，眼中只有一个目标——终点！
少年咧开嘴，冲着大家笑，一嘴的钢牙闪闪发光。
小Z心里发慌，努力控制着三旋桨保持平衡。只有不到半程，终点却像遥遥无期，这是对飞手控制力和心理素质的巨大考验。
原本投放说明会PPT的荧幕，即刻呈现出环球港赛道的情况。
“为什么？”
“老板，利达资本是递交了保证金和竞价申请的，不能请他出去。”马助理小声提醒。
小姐姐转头对姬时意说：“你女朋友真有意思。”
“没说错，我没有理想，只有目标。唯有那些没有认清自己的人，才会空谈毫无实际意义的理想。这么说吧，你的母亲并不是不认可无人机竞速，而是不认可你。”
季风的工作人员忙到飞起，不断有大型航拍机运抵现场。普通摄像机无法捕捉到的急速飞行画面，季风专业航拍绰绰有余。而赛场边上，导播大棚已搭建完成，通过金少的渠道，季风邀请了F1方程式赛车和电竞的专业解说员。
小Z和龚鸣诧异地盯着君毅，谁都不知道她小时候那么惨啊！
小Z的无人机箭一般蹿了出来，而在它身后的机器们来不及转，相继撞上钢筋铁骨。季风运动摄像头传回的炸机画面，让观众们沸腾了，竞速机比赛的现场从未有那么热闹。
“但也没有必要……”可达鸭的话被观众席上狂热的欢呼声打断。
姬时意在内心叹了口气，态度缓和下来。
“一会儿，可别输给航拍机啊。”
君毅遥遥与姬时意对望，能感觉到他的疲惫，说话声音都哑了几分。而当姬时意发现她的目光时，却勾起嘴角回以得意的笑，仿佛对一切稳操胜券。
龚鸣按照聂倩倩的脚本，感谢了俱乐部东家及赛事转播方，为季风科技免费刷了一波存在感。而始终戴着黑色口罩的龚鸣，也以神秘又俊朗的形象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以至于吸了好多女友粉。当然，那是后话了。
“把无人机的智能系统关了，动作快。”姬时意立刻联络总工程师。
你才是债主。
君毅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检票入场后，手机振动了一下，姬时意低头看了眼来电，是工作上的事。
君毅压低了帽檐，缓缓放下与自己形影不离的疾风，向队友们宣布：“我来飞小季风。”
“这边！”
为了俱乐部也好，为了季风也好，这场比赛非赢不可。
只见来人长腿一迈矮身进入轿厢内，冷冷扫了眼，便双手抱胸坐在了他们对面。
“教练……”小Z滑跪扑向卓凡，夸张地抱住他的大腿，“教练，我想飞无人机。”
他一怔，迟疑地低头看去。
“我怕他跑了。”一会儿还有事要说呢。
“怎么了？”君毅伸出双手拍了拍姬时意挺得笔直的背。大衣的手感太好了，她忍不住摸了又摸。
姬时意垂眼睨视，露出笑意，连日来不眠不休的疲惫一扫而空。
“君毅啊，好久不见了。”店家老伯和她打招呼，抬头见男人西装笔挺，矮身进入和图书店面。对方看上去与平日里来这里吃饭的上班族不同，高傲冷峻，自带光环。可下一秒男人脱下了厚重的外套，朝君毅一笑，又似乎和普通人又没什么两样。
姬时意整了整领口，悠闲地抿了口红茶。
“哟，你们是来比赛还是来作秀的？”其他俱乐部的飞手对W俱乐部的排场很不满意，“无人机也不能靠脸飞，你说是不是，W的队长？”
一开始，他还能戳着电梯钮，耐着性子听对方说话，后来他就只是捏着太阳穴等待煎熬的结束。
“别紧张，我们能赢。”君毅自信满满。
“要不，让Z和我换？”龚鸣提议。
“可是，我想见你啊时意。”女人顿了顿，带着哭音恳求，“妈妈好想你，你多久没回家了。”
“那个是我的儿子！”小Z的母亲拼命摇晃着身边的陌生观众，自豪之情从眼里满溢出来，“看啊，他在最前面！我的儿子是第一名！”
只有姬时意宛若在自家客厅，气定神闲：“说吧，你们有什么事？”
“但我会继续完成他的梦想，我要站在世界锦标赛的领奖席上证明给他看，我能做到。”
“小Z，松手！”君毅看不下去，一把将他推回座位。
比赛结束后有个飞手专访，代表冠军队接受采访的是代理队长龚鸣。君毅若没回上海找姬时意吃饭，恐怕出现在电视上的就是她。
突然，封闭的轿厢门又被人从外面打开，三人紧张得汗毛都竖起来。
其实姬时意在吃的方面并不挑剔，君毅大概不知道，姬时意刚创业的时候，几个人窝在居民楼的出租房里，有一顿没一顿的，什么便宜吃什么，就连番茄酱拌饭都能咽下去。他对自己很省，一直到现在都没改过来，却铺张浪费地养了一个俱乐部。
一晃而过的航拍镜头中，小季风被工作人员从君毅手上接过，摆放在起飞点上。
龚鸣陪小Z回酒店去收拾行李，剩下君毅和姬时意两人慢慢朝停车场走去。
而姬时意的战场，从来没有人喝彩。
“老板，在线观看人数突破了五百万。”马助理兴奋地说，“不，现在是五百二十万，还在上涨，弹幕把数字遮住了。”
“哼，因为你这几天根本没有回过家。”
飞手眼尖，发现了进入场地的人。君毅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姬时意正和几位无人机竞速赛的工作人员商量着什么。上一次，他只是某个俱乐部的老板，现在，他则作为独家媒体对现场的协办做出要求。
君毅的下巴被姬时意的手指抬起，近在咫尺的帅脸和粗糙的指腹所带来的真实触感，让她耳垂微微发红。寒风吹过的路边摊一点不冷，摇曳的温暖灯光下，仿佛有无数春花悄然绽放。
“没事，要一会儿才轮到你们呢。”小姐姐指了指边上的休息区。
主人般的命令口吻，立刻令龚鸣不爽，可他还来不及出声，就见君毅乖巧地凑到了姬时意身边。
一直以来她和疾风都在赢，即便障碍重重也没有停下脚步。她以为只要足够努力，卫之就能看到他当年舍去的理想，正在一步步被她实现。但姬时意的话让她对自己认定之事产生了怀疑。
“哎哟喂，我的姬总，哪有几百家，人家都要走了。”季风的财务总监不知道老板是哪里来的底气。无论是如何厉害的独角兽，都会在资本面前低头，只有季风活得像甲方一样。
姬时意立刻投来“给你加薪”的赞许眼神，跟着君毅走了。
姬时意瞥了他一眼：“我有请你来吗？出去。”
君毅一怔。
光线投下明与暗的影子，在清晰与朦胧的交叠间，喧闹的游乐场仿佛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不知是他的笑容让夜色变得惊心动魄，还是夜色让他的笑容变得迷惑人心。
商场大屏幕同步播放赛道上的激战。季风的高速运动摄像头，记录每一架无人机转瞬即逝的冲刺姿态，而君毅操控的小季风，则带给观众第一视角的感官体验。在场的所有人，仿佛坐在了无人机的驾驶舱内，在空中极速翱翔。
“能不能……”龚鸣斟酌着措辞。
“就这儿，你先坐好，我去买。”君毅对身边的人说。
特写镜头从观众席上收了回来，以航拍惯用手法展现了整个赛场的恢宏气魄。在线观看直播的人数不断增加，成绩很快公布在大荧幕上，W俱乐部四个飞手毫无疑问位列榜首。
两位解说分别是F1赛车和电子竞技领域的大神，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然而他们发现必须将语速提得更快，才能跟上现场的分秒必争。
“颜值也是实力的体现。”君毅歪着脑袋看人，眼露锋芒，“不过你可能一辈子都体会不到了。”
观众们屏息凝视，只见小Z的无人机渐渐从水平状态竖起。
“大部队正飞向‘天空指环’，好戏即将上演。”
“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远房姑婆收养了我。那时候我经常打架惹事，姑婆没办法，就把我关在地下室，就是气窗只比地面高一点点，跳起来只能看到路人鞋子的那种地下室……你们怎么了？”
轿厢门第二次从外面打开，三人表情又是一紧，这次来的是刚才那位热情的小姐姐。她诧异地看了眼里面的情况，带着“年轻人真会玩”的表情，将装着下午茶的吊篮摆放在中间的圆桌上。
养过猫的人，大抵都有这样的经验——做错事的时候和猫咪明亮单纯的眼睛对视，你就会产生内疚感，即使是猫咪犯的错误。
“你男朋友对你真好，明明很忙还陪你坐摩天轮。”小姐姐对君毅眨了眨眼，“值得拥有。”
“不能。”姬时意冷淡地垂下眼，为自己倒了一杯斯里兰卡红茶，“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不可能。”
“立刻，关。”在众多投资人面前不可一世的姬老板，手心出了汗。
龚鸣刚想插嘴，就被姬和图书时意冷冷的眼神阻止。
这几天君毅进行的数百次压力测试都是小季风单架试飞，她没有料到在高速气流经过时，小季风的螺旋桨会受到干扰。为了防止炸机，她选择减速，保持平衡。
“别这么叫我，”姬时意的嘴角翘了起来，“去掉那两个字叫来听听。”
“怎么不上来找我？”
放在过去，君毅大可对姬总的花边新闻一笑了之，此刻她的心情却有些复杂。说实在的，她不喜欢这样犹犹豫豫的自己。
姬时意轻笑，像是很满意这个答案。
姬时意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似是见不得她对偶像的过分崇拜，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人再厉害，不也退圈了？”
“你……你真的说服了我妈？”小Z的铁齿焦虑地打着架，“如果她真同意了，为什么没和我说啊？”
姬时意的生日是几个小时前聂倩倩特别叮嘱君毅的。倩倩学姐向来关注细节，投资人的生日当然不忘提醒君毅代表俱乐部主动发条短信祝贺下，可君毅倒好，直接就丢下庆功宴，从常州杀回来了。
君毅才不会被他这副尊容给逼退，两人针锋相对的时候，姬时意的态度可比现在傲慢多了。她脑袋一歪，笑道：“生日快乐！时意公主，没准备礼物，我请你吃饭吧。”
姬时意长长地叹了口气，感到无力和挫败，母亲卑微的言语像是生出了一条条手臂，要把他拉回童年灰暗的记忆里。
这几天Z和龚鸣住在一起，君毅也帮他混进了其他俱乐部去实地练飞，可这并不能改变现状。
“是的，听说今日君毅首次使用季风产品。放在电子竞技里，就是徒手玩了个新英雄还一路超神，你说她有多厉害。”
君毅自知理亏，在桌下轻轻捏了捏姬时意的手，大眼睛讨好地望着他。
姬时意起身站到台前，傲慢地扫了眼众人：“如果各位改变了主意，我们继续。”
眼下Z的事也不能再拖，君毅叹了口气，意识到自己又在犹豫。她得立刻和姬时意摊牌，否则小Z将永远失去上战场的机会。
“关掉对角线螺旋翼，注意扭力，走直线。”团队频道响起卓凡的声音，“集中注意力小Z，别放弃，你能行的。”
原来搞错了，好尴尬。
少女正仰着脸，眸中闪动着雀跃的光芒。她不知在楼下等了多久，此刻棒球帽檐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露水，小脸蛋也被风吹得绯红。
环球港赛道的确是一场精心布置出来的秀，一切都为季风的融资说明会所用，季风永远不会做亏本的生意。
姬时意看了眼来电显示，精明的神色淡去，不情不愿地接了起来。
“我先去训练了。”只有在飞行的时候，她脑中的一切才能清空。
陈经理的面子立刻挂不住了，在业内他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么一想，人生还真是无趣。
环球港六楼的屋顶平台是个大型的游乐场，兑换摩天轮下午茶的队伍老长，在一众喧闹的学生情侣中，西装革履的姬时意格格不入，但他乐意被君毅牵着手。
这声音怎么还三维立体，感觉就在附近？
姬时意的心跳渐渐平复，他终于发现自己太关注君毅的比赛。可也正是他这种对说明会现场的漫不经心，让在座的投资人更加笃信奇货可居。
“你说如果对方不在乎，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证明都没用？”
君毅自愧不如，玩无人机那么久，她从没有关心过大环境，与其说是一门心思想赢，倒不如说是只看到了眼前。
“呃，不是这样的。”君毅气短，刚才太惊险，她竟然把姬时意给忘了。
“姬总，没有永远的敌人。”季风的财务总监好言相劝。
“哎，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君毅讷讷地问，“债主又来了？季风那么大的公司，不至于吧。”
姬时意心如明镜：“有求于我，直说。”
整个融资项目涉及十亿美金，按照季风的要求，投资者须认购一定比例的无息债券，才能获得普通股份。说白了，也就是——想入股可以，再给我钱，就当借的，不能算利息哟。
英俊的男子轻笑，眸中的光彩宛若千万星辰。
“想做职业飞手可以，但你首先要给自己定目标，为人生做好保障。在成绩达到你母亲预期的基础上，用两年时间进行训练，目标是进入国家队。体育总局的确有建立竞速机国家队的打算，全运会一直都有航模比赛，其中一类就是竞速机。”
刚走几步，空旷的楼道里，响起了手机振动的声音。
姬时意作为商务谈判里一等一的好手，说服一位母亲尊重儿子的兴趣爱好，简直易如反掌。小Z不可思议地看着姬时意，不敢相信他真会为自己与母亲谈判。
也就是说，他们四个将被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小眼瞪大眼二十分钟？小Z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多谢招待。”姬时意调侃君毅，却很快发现她的过分安静。
“看什么？”姬时意勾了勾唇，很有迷惑性。
“到点了，看下比赛情况。”
姬时意一针见血，令小Z哑口无言。
君毅凝望着，悸动着，心中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啊！”君毅突然指着小店墙壁上的彩电，拍姬时意的手臂，兴奋得差点把他手骨拍骨折了，“看啊，我们上电视了！”
“是我很好的朋友，拜托多加点料。”
看到了救星，龚鸣和小Z立刻翻过栏杆冲君毅跑来。君毅伸出双手将他们猛地一拽，三人抱成球，随着惯性跌进了缓缓开启舱门的摩天轮轿厢中，正好躲过了那位女性的视线。
“没放水，飞机性能有限。”君毅耸了耸肩。
外人不知道利达与季风的恩怨，但姬时意本人不会忘记。
“让他滚后面去，看着心烦。”
“因为……”姬时意轻轻将少女的脸蛋捧起，凝视她漂亮的眼睛，“我在乎啊。我喜欢你，所以在乎你的和*图*书一切。”
卓凡和聂倩倩向他们这边看过来，君毅可不想这事被人截和，便扯了扯姬时意的衣袖。
“太精彩了，季风的新型竞速机在转弯处完成超越！W俱乐部的女飞手君毅遥遥领先，教科书一般的飞行轨迹令她战无不胜。大山，你看到了吗？”
两台无人机的外观大相径庭，性能各有偏重，君毅这么做无疑是巨大的冒险。但她浑然不觉，扬起笑容，拍了拍小Z的肩膀：“上吧，你不是一直想证明自己吗，只有赢了才有意义！”
“教练？”可达鸭也没了主意。
第二天。
“再说吧。”不等对方说话，姬时意关了手机，商场上获得的喜悦尽数扑灭，心情落到了谷底。
“毅哥！”可达鸭震惊不已。
W飞行俱乐部的飞手们重装上阵，他们身着统一的紫色制服，手上的无人机镶嵌着不同色彩的LED灯与肩章同款，看上去充满赛博朋克的帅气，仿佛来自未来的超级英雄。
“你们在哪儿？”
“嘁！”姬时意发出不屑的声音，“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骗人？全运会向来有固定翼无人机竞赛。近几年，国际上多旋翼无人机赛事兴起，体育总局当然要布局培养选手。电子竞技、无人机竞速和机器人格斗并称世界三大智能运动，电子竞技不敌韩国，我国竞速无人机可不能再输了。你当我投资俱乐部，是做慈善？”
一提到被迫当队长这事，龚鸣就头大：“你们不知道那天姬时意的表情有多吓人。若不是倩倩学姐，季风很有可能当场宣布与俱乐部解约。”
姬时意的黑眸中翻滚着难以辨认的情愫。
“小季风怎么办？除了王牌学长，没有人使用过小季风。”聂倩倩提醒众人，“俱乐部和以前不一样，不能随心所欲，我们必须对季风负责。”
“因为，我就是这么和你母亲谈的，她接受了。”
“老板，上海公司的会，时间……”他看了眼姬时意的表情，立刻改了口，“时间是挤出来的，回程司机开快一点，就算享用了下午茶，也赶得上。”
“每对登上‘天空指环’的情侣都将收获长久的爱情。”窗口的工作人员小姐姐对君毅挤眉弄眼，“哇，你男朋友好帅。”
背后的屏幕从喧闹的比赛现场切了回来。
君毅闻声转过头去，只见不远处一位女性尖厉地吼叫着，追赶着前方两人：“竟敢骗我离家出走！还要不要读书了？玩什么飞机，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龚鸣突然想到了什么，“啊”地大叫了一声：“丽佳的照片里，和姬时意喝咖啡的是小Z的妈妈！”
“好的，公主。”君毅俏皮一笑。
非常符合姬时意一毛不拔的性格。
君毅停下脚步，抬头望向身边总是知道自己目标的男人。
待君毅付了钱端着面，坐到姬时意对面，才发现大老板与平民小店格格不入，就像是凤凰屈尊落在了鸡窝里。姬时意并不在意，伸手从筷筒里拿了两双一次性筷子，熟练地掰开插在了面里，令人怀疑这人是不是经常吃街边小店。
“不！”小Z冲动地一跃而起，狭小的轿厢立刻摇晃起来，“一定有用的，只要我拿到了冠军，证明给我妈看，她一定会改变想法！只有这样，她才会尊重我的理想，尊重我的热爱！”
本场比赛的冠军小Z，脱下了FPV眼镜，热泪从这位全场最年轻的选手的眼角流下。
“各位，请慢用。浪漫之旅大约二十分钟后结束。”
“两杯咖啡换一个免费飞手，我觉得很划得来，”姬时意轻描淡写，“就是浪费了点时间。”
姬时意抬手推开大楼底层的玻璃门，踏入冬季的黑夜，寒风将他额前碎发吹起，露出一双冷若冰霜的眼。
同样投入五百万，对普通创业者来说，可能是救命钱，但对于富二代来说，都不够买辆车的。最可怕的是，富二代创业不成功，随时可以回去继承家产。
小Z突然明白了姬时意说的话。他不需要母亲认可他选的道路，而是要让母亲知道，他在自己选择的这条道路上，从来没有动摇。与其说获得胜利是要证明给母亲看，不如说是证明给母亲心中那个不够强大、不成熟的自己看！
小Z的确是“空中指环”最快的通过者，但他也付出了代价。人们可以清晰地从大屏幕上看到，小Z的无人机四个螺旋桨中的一个已无法正常运作，损坏电机正发出丝丝呻|吟。
“输了？”姬时意佯装惋惜道，“真没想到。”
“姬时意你根本不懂无人机。”小Z揪住了姬时意的领口，半个身子趴在了餐桌上，“你只关心怎么赚钱，根本没有理想。”
君毅歪头看了看姬时意，回答说：“不是我男朋友。”
竞技的魅力在于，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战场，哪怕困难重重，哪怕希望渺茫，都必须奋力一搏。
君毅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下去，禁不往后退了一步。几乎在同时，她眼前一黑，脑袋上的棒球帽飘落在了地上，整个人被姬时意按在了怀里。
小Z心怀疑虑：“姬时意，你怎么知道我妈会同意？她就是个顽固不化的中年妇女。”
环球港赛道的竞技即将开始，却到处找不到王牌学长。W俱乐部每个人都急得手心出汗。
“哎哟，别计较了。”君毅拉了拉他的袖子，“走吧，我都饿了，我请你吃黄鱼面。”
“后来，卫之哥教我玩无人机，他告诉我，即使身体被禁锢，灵魂也能飞得很远。”君毅沉浸在回忆中，脸上的笑容宛若有光。
“又？”卓凡立刻抓到了关键点。
作为姬时意的老同学，利达资本的投资经理陈子生小声劝他：“时意啊，你这根本就不是融资……是招募供应商吧，季风又不肯承诺上市，谁会给你投钱啊？”
无人机必须穿越三十米高的摩天轮中心点，直径只有一米半，仿佛一个狭窄而危险的瓶口。ｈｅtｕshu.cｏm.cｏm数架无人机互不相让，拥入其中。只有一架凭借灵巧的操作，从混战中脱颖而出。
“我上！”
“时意公主，你很了解啊。”
“时意，我们说好了，过年的时候，你必须回家一趟。”电话里女人软弱的声音不断重复，生怕他又像上次那样放了鸽子。
就在大部分投资人气愤地欲拂袖而去之时，就听到姬时意朗声说道：“等一下。”他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天哪，Z选手的无人机竖起加速，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操作。他超过了同一个俱乐部的可达鸭和龚鸣，超过了君毅，向终点冲刺！”
“那怎么办？”龚鸣大惊失色。
“啊！”
电视上播放了环球港站的积分排名，姬时意忽然瞥了君毅一眼。
“当然，两年内做不到，你就乖乖回去当一个普通人，再也不要想飞行的事。”
她甚至没想过大学毕业后，到底要干什么。如果只把无人机当作|爱好，迟早会和卓凡教练一样，向生活低头。在认识姬时意以前，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
姬时意笑而不语，平日里傲慢的气焰淡了许多。他揉了揉只到他胸口的脑袋，以事实证明自己的地位。可惜君毅立刻伸手拍掉了他乱动的“爪子”，戴上了棒球帽，把马尾一压。
“嗨！”一个声音欢快地从墙角花坛附近冒出来，“我都以为你要睡办公室里了呢。”
丽佳瞥他一眼：“你是队长，怎么换？”
君毅站在了双方之间。她穿着宽松的飞行夹克，戴着棒球帽，把队服的连衣裙当内搭，看上去既有少女的俏皮，更有少年的飒爽。虽然比两人矮了不少，但气势不减，让人一看就知道谁才是W俱乐部当家的人。
卓凡露出不赞同来，他向来都是站在小Z的母亲这边的。
“毅哥，”龚鸣叫住了她，“小Z的事怎么办？”
姬时意皱眉，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君毅，过来。”
啥意思？说他丑？对方当场跳脚。
“据本台记者了解，明年第三季度国家体育总局将进行无人机国家队成员的遴选。继电竞成亚运会比赛项目之后，未来无人机竞速也将成为国际热门赛事。”
“毅哥，”小Z快走了两步来到君毅身前，“我一定不会辜负大家。”
难道真的要三打四？卓凡的眉头皱得都快可以夹死苍蝇了，他看向一众替补飞手：“你们，谁上场？”
“等一下，Z的无人机有点奇怪，我们拉个近镜头。”
“也不在餐厅。”
只有姬时意不动声色。他早在长城赛上就调查过君毅的过往，当时还想过为何这个有着悲惨童年的家伙，可以活得如此肆意妄为。
待君毅终于在酒店里等到了姬时意一行人，就看到季风的员工推着七八个行李箱，准备去停车场取车。
好半天，姬时意终于退了一步。
“呵，诚意在哪里？”
“当然，做一件事得有长远计划，并严格执行，光谈理想是走不远的。”
“姬总不但忙公司业务，还得应付美女约会，能不疲惫吗？”丽佳八卦的触角又伸出来，“我发给你们的图看了吗？”
“哎哟，不是男朋友还拉着手。”
他漫无目的地在季风空旷的廊道里来回走动，一如每一个凌晨或深夜，仿佛一位孤单的帝王巡视自己的疆土，又像一个被束缚的灵魂游荡在空无一人的城堡。
当年，母亲带他去姬家是真心实意想过上好日子，但单纯天真的母亲并不知道，血缘并不是姬家的维系，利益才是，而他的出生则是原罪。深谙此理的姬时意，宁可忍受兄长对他拳打脚踢，也不愿意面对软弱母亲的一次次恳求。
“在电子游戏竞技发展起来之前，有几个人能预知这些电子‘鸦片’、网瘾少年能成为黄金摇钱树？我要做的不仅是一个产品，而是一项生态。”姬时意双手撑在桌面，微微向前倾着，仿佛一只随时准备出击的猛兽，“如果你们想知道电竞之后还有什么娱乐消费增长点，现在就成为我的伙伴。”
“电话打不通！”
作为一个富豪家庭出身的孩子，姬时意清楚资本的运作规律。他们从来不雪中送炭，只会锦上添花。
龚鸣和小Z立刻心领神会。君毅早有安排，不愧是我毅哥！
姬时意没走开多久，君毅的团队频道里冒出了龚鸣的SOS。刚一点开私聊，就听龚鸣的声音冲了出来：“毅哥，不好了，小Z的妈妈发现他逃出来，追过来了！我正带他逃命！”
“不是的，我听了姬时意的话，和我妈谈了谈，她同意让我看完比赛再走。不过现在，我想我能够帮忙。”他转身对看台上挥了挥手，“看，我妈就在那儿。”
“别得意，一个临时更换选手的业余俱乐部，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仗着金主威风一把。瞧你用的航拍一体机，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飞手，不过是季风养的狗罢了。”
聂倩倩急急忙忙地跑来，一脸焦虑：“找到了，在去医院的救护车上，说是太过紧张，晕车药吃多了，昏过去了！”
龚鸣不可思议地看着小Z。
当初，季风不过是几个大学生在民居里办的小公司，曾经找过利达这位老同学，希望得到五百万的启动资金来启动第一条生产线。可当时利达连看都没看季风的企划书就拒绝了，原因很简单，他们认为以姬时意为主创始人的公司不值得投资。
“不在房间。”
“姬总身边的是谁？”
摩天轮就是这样，慢慢地上升到最高点，也总会慢慢地降落，周而复始，就像一个早就知道的结局。
“真的有国家队？我以为你糊弄小Z来着。”
少年们惊奇地瞪大了眼，玩竞速机那么久，他们竟然完全不知道还有国家队。
“哦，是Z！W俱乐部年仅十四岁的飞手，他是目前参加这项竞技年纪最小的选手。别以为年纪小就是‘青铜’啊，在竞速赛场上，Z就是王者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