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眼泪在心里流成海洋
二
我把鼠标丢在一边，原本想看电影的心情也被冲得无影无踪，我想我该好好睡一觉，毕竟，从明天开始，我就要走向更加艰难的人生。
我把通知书放在背包里，蹲下身，开始一颗颗地拾起地上的麻将。毕竟是它们，拼凑和支撑了我的高中生活，也是它们告诉我，我没有资格去难过，也没有资格去怨怼。
他气得转身要走，却又立马折返回来。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他言辞激烈地拒绝了我，因为我已经是今天第三个向他请假的人了，而今天的顾客太多，根本不容许再缺人手。他很明确地告诉我，不舒服可以休息一下，但是不能请假，如果一定要走，那明天就不要来了。
那是因为我太喜欢他了，所以一丁点儿的难过，都会让我的眼泪在心里流成海洋。
那天，我刚刚从学校取回通知书，回到家后，却发现一片狼藉。
说完，他又要来拉我，我却大步向后退。
“你现在终于想起我来了。”我不知道我是在笑，还是在哭，也不知道脸上是汗，还是泪。
“陆铭羽，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是救世主啊？”我笑着说，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下来。
“小星星……”他明白了前因后果，内疚地看着我，并试图过来给我擦眼泪，却被我躲开。
然而，就在别的同学都在欢天喜地过着人生中唯一一次可以不管不顾放纵去玩的假期时，我的生活却截然相反，走入了困境。
他一看见我哭，整个人都愣和*图*书了。
毕竟，他又不喜欢我。
胃里的食物在翻涌，我艰难地喘了一口气：“你觉得我爱闹你可以走啊。”
路上的人纷纷看过来，我却不觉得尴尬，我只知道现在的我难受极了。
我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不知该上前安慰她，还是默默地进房间。
我赶忙解释，陆铭羽的声音却一下盖住了我的。
“你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处理。”我随便抹了一把眼泪，声音轻飘飘地说，“抱歉，我刚刚有些激动。谢谢你，陆铭羽。”
我强忍着想哭的冲动，低低地吐出一个字：“好。”
老天，他什么时候来的？
那天晚上，收拾好所有东西的我回到房间，用家里那台破旧的电脑，上了网。我很少上网，虽然陈美华从来不限制我这方面的事。
然后，我转身，大步离开。
给了自己一些适当的心理安慰后，我精神抖擞地出了门。
没有想象中的笑脸，没有想象中温暖的话，更没有想象中赞许的眼神。
有时候，我常常想，我一定是不够喜欢陆铭羽，否则为什么每次都忍不住跟他发脾气呢？
“你觉得你在帮我？你知不知道，我打一份工多不容易，我为了攒钱上学，在你们都玩的时候，我必须顶着病工作！我不像你们，有人疼有人爱，有人给钱随便玩，我现在连上学的学费、生活费都要自己赚！你现在觉得我被欺负了，你要挺身而出，可你知不知道，领班刚答应让我去休息！和-图-书你现在这么一闹，他不会再让我回去了！”
陈美华还在睡觉，我把早饭做好了放在桌上。
前一秒他还嬉皮笑脸的，听见我这么说，表情一下就蒙了。愣了一下，他伸手朝身后指：“你脑子有病吧，他那么对你，你都病成这样了，还在那儿待着任他骂，你知道你脸色现在多难看吗？跟我走，打针去！”
最后一句话，我几乎是吼出来说完。
我成年了，我的确没有资格再要求她什么。
手中的通知书被我捏得发皱，原本那些热得发烫的情绪，那些想要跟这个唯一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分享的喜悦，就在这一刻，被一种叫失望的东西全部吞噬。
我不知道背后的他，此刻脸上是怎样的表情，也许是不解，也许是懊恼，但一定不是我希望看到的那种表情。
这句话就像一条分水岭，说完以后，陆铭羽的表情彻底变了。
“我就是一个傻子，在这儿多管闲事！”他气冲冲地对我喊，“我就不该帮你说话！”
陈美华默默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停留在了我手中的通知书上，可她眉头里的阴云并没有散去。她又一边点燃了一根烟，一边满腹怨怼地说：“都是孽障。反正你现在高考完了，也考上大学了，我对你也尽到责了。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一个月赚那么点儿钱，供不起你的学费，你自己想办法吧。”
只是，工作本就不容易，做服务生更不容易。在几次工作失误被领htｔps://ｍ.ｈeｔｕshu•ｃom.com班骂了后，我终于知道陈美华为什么每天都处在烦躁之中。这个世界那么大，我们想要的那么少，可这一切都是那么艰难。
“你谁啊你！”爆脾气领班双目圆睁地看着我，“你朋友？给你撑腰来了？”
后来，我又想，不是这样的。
可能，他根本就不在乎我去不去吧。
打开聊天软件，陆铭羽建的群的信息很快就弹了出来。这个群是在高考后建的，他很早之前就和我们说过，高考后要一起疯玩。我自然是很期待的，可现在的情况，却又实在可悲。
十八年以来，我从未这样失态过。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一下就淌了下来，滚烫滚烫的，滴在手臂上。
不知道是不是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工作，加上我每天为了省钱只吃一餐饭的原因，我得了很严重的感冒。平时只要吃点儿药就好的事，在这个闷热的夏天，却变本加厉起来。忍了又忍之后，我终于决定向领班请假。
我气得不行，开口喊道：“你这是做什么啊，我的饭碗还要不要了！”
陆铭羽很快回了消息，他并没有过多地询问，只是简简单单地回了一个“好”字。
陆铭羽的分数终究是差了那么一些，但好在差得不算多，家里给他花了一些钱，也算轻松地上了本地的一所还算不错的二本院校。而我也如愿拿到了本市一流大学的通知书。
事实上，找临时工作这件事，比我想象中要容易许多。毕竟这个城市不小，现ｗwｗ.hｅｔusｈu•cｏｍ•ｃｏm在正值暑假，正是各个商家需要我这种临时工的时候。给我机会的是一家大型商场里的韩国料理店，这家出了名的人多，所以服务生也要累一些，但是给的工资也高。我没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很快就开始了工作。
咬咬牙，坚持下去吧。人生在世，谁不是在煎熬呢？一点儿小病都不能克服，那以后我人生的路要怎么踏过去？
“对，我就是给她撑腰来了！你这个破地方这么压榨员工，要脸吗！”
看着此刻的情形，我大概能猜到一二。其实这个简易的麻将馆早就没办法支撑下去了，而陈美华之前和一个牌友有了绯闻，闹得影响不太好，也间接导致生意越来越差。只是，我没想过，这件事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我想要的关心，从来都不是顺路，而是在我真正需要的时候，哪怕我不说，他都一定会出现。
这个字就像一根针一样，把电脑前如坐针毡、等待回复的我，一下子扎漏了气。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满地的狼藉和满身的怨气。
所以，我点击陆铭羽的头像，跟他私聊，简简单单地告诉他，他们约定好组织的各种聚会，我都参加不了了。至于原因，我不想告诉他。在他面前，我连一丝一毫的窘迫都不想让他知道。
还不待我阻拦，陆铭羽就跟机关枪一样吼了回去。领班气得脸红脖子粗，眼看就要朝他扑上来。陆铭羽喊了一句“我们不干了”，拉着我就跑了出去。直到跑出去好远，hetushu.com.com他才终于松开我。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了床，出去找工作。
我震惊地望着他，血液直往上蹿。
门敞开着，地上到处是脏兮兮的泥和碎屑，麻将散落得到处都是，而一身凌乱不堪的陈美华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抽着烟。
她说得对，我已经成年了，她没有义务再管我，以后我的人生怎样，都看我自己的造化。
我在心里嘀嘀咕咕地给自己灌着心灵鸡汤，直到陆铭羽神奇地出现在了我和领班面前。
这就是我的母亲，在我结束十年寒窗苦读后，给我的唯一礼物。
为什么他不问问我，为什么不去，为什么他不问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气势汹汹地冲着领班吼：“大老远就听见你在这里训她，她是服务生，不是奴隶！”
更或许，他现在玩得正开心，有了新的朋友陪伴，早就把木讷又寒酸的我忘在一边。
随便吧。
听到“不要来了”这句话，我一下就清醒了许多。开学的日子不远了，我如果凑不够钱，还怎么上大学？就算大学有助学贷款，但是我的生活费、住宿费那些，还是得自己拿出来啊！
真糟糕，一向自诩洒脱的我，会因为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如此怨怼地猜忌别人。如此想来我和班上别的娇滴滴的女生，也没什么两样。
我没有钱可以挥霍，我还要念大学。
“怎么？”他更不解了，低声问，“裴吉星，你别闹行吗？”
可是，这终究只是奢望，不是吗？
“不是，不是你想的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