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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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北！你能不要老是帮着余夏吗？刚才明明我也受伤了！”他指着自己胳膊上的小划伤说。
他们不由分说地拉了我下楼，我坐在长椅上，夕阳温柔地打在他们身上，盛一诺蹩脚地打着太极拳，余夏在一旁拍手嘲笑。
“是吗？苏北，你再笑一个我看看！不能只让余夏看到。”
“别哭了！我叫你们别哭了。”他又说了一句，还是没听到。
看到他哭，男孩儿们叫得更加起劲儿，也越发大声。
我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三颗糖果，给自己留下绿色，其他两颗塞进他们手里：“我爸说这是国外带回来的呢，可好吃了。”
后来余夏回忆起这一幕，他说，看到我们号啕大哭的时候，他感觉眼前站着两个二傻子，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和这种傻瓜玩在一起。
“盛一诺。”余夏出声提醒。
那天晚上，来我家找麻烦的家长有三波，每一个都先是大声喊叫，然后提出要补偿，最后看到鼻青脸肿的我又灰溜溜地跑掉，生怕走得慢了会被我家敲诈一笔。
盛一诺一直说我这人属狗的，见谁咬谁，看到余夏跟人厮打在一起，我也疯了一般见谁咬谁，任凭他们哭爹喊娘也不松口。
“盛一诺！胆小鬼！”
要不是发生了那次意外，或许现在的盛一诺还是小时候那个遇到一点小事儿就哭个不停的爱哭鬼。
我和盛一诺面面相觑，然后又一起把头转向余夏，一脸崇拜地看着眼前的人，忍不住赞叹出声：“余夏，你真聪明啊！”
“盛一诺！爱哭鬼！”
那一年，我们六岁，我刚搬到这个小区和*图*书第二年，我和一个总是叫嚣着自己很厉害的爱哭鬼、一个喜欢装聪明睿智，有时候却又很幼稚的男孩成了好朋友。
我们一起上学、一起玩耍、一起长大。
“余……”“叔叔！阿姨！苏北醒了！苏北醒了！”盛一诺的声音很大，震痛我的耳朵，我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们听到了没有，我叫你们！别！哭！了！”他大喊了一声，喊过之后，咳嗽连连。
“我不用你保护，我会保护好你们的。”余夏看向我们的眼神异常坚定。
“你们都给我闭嘴！”余夏冲了上去，一拳打在了带头嘲笑的人的脸上。
他嘴角抽搐：“是你们太蠢了吧！”
“盛一诺，胆小鬼！爱哭鬼！竟然让女孩儿保护自己！啧啧，我如果是你就马上回家再也不要出门。”
“你，快跟余夏道歉！”我单手插着腰命令盛一诺，见他迟疑，又说，“你要是不道歉，我就再咬你一口。”
盛一诺羞红了脸，转换话题：“苏北，我们不要理他，走啦，我耍太极给你看。”
十三岁时，我爸爸突然去世了。
“是吗？我尝尝。”刚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盛一诺笑眯眯地打开糖果塞进嘴里，刚一进嘴，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苏北！你这个骗子！”
“苏北，今天体育老师教我们打太极，你跟我到楼下，我打给你看好不好？”放学后，盛一诺准时到我家报到。
“苏北，你疯了吗？你快点松嘴！快点松嘴！哇……苏北，你松嘴啊……”盛一诺哇哇大哭起来，我始终不肯放开咬住他胳膊的嘴。
m•ｈｅｔushu.com•cｏｍ“苏北！”余夏突然很激动地跑到我面前，拉起还在坐着的我，激动地抱起我在原地转了两圈，“苏北，你笑了，你笑了对不对？”
那天以后，盛一诺真的没有再哭过，哪怕是学跆拳道摔得满身瘀青，也没有再掉过一滴眼泪。
“盛一诺，你看到了吗？刚才苏北笑了。”换成平时，余夏一定会嘲讽盛一诺不知道人面兽心的意思，现在的他兴奋地抓住盛一诺的手，恨不得跳起来，“苏北笑了，终于笑了。”
那一年，我们十岁。
“别哭了，你们没中毒。”余夏用他细弱的声音说了一句，我们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根本没听到。
从那天开始，我似乎就不会笑了。也是从那天开始，余夏和盛一诺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陪着我。在我因为爸爸的去世休学半年的时候，他们每天来我家，一个掏出书本给我讲解老师今天上课讲的内容，一个不停说着今天校园里发生的种种趣事，看着生机勃勃的他们，我内心巨大的伤口一点点被治愈。
“苏北！你是余夏的小媳妇吗？不然你为什么总是帮他不帮我？”
“余夏，你这人怎么这么坏？不是说好不跟苏北说我学跳舞的事儿吗？”盛一诺推了苏北一下。
“喀……这不是什么毒药，是一种能让舌头短暂变色的糖果，回去漱一下口就好了。而且这种糖果外面有一层味道很奇怪的糖衣，这一层糖衣去掉之后就很甜了。”说着，他把自己的糖果剥开扔进了嘴里，皱眉几秒之后，表情正常，在他说话的时候，我发现他的httｐs://ｍ•hｅtushu.cｏm.cｏm舌头是黄色的。
要不是有下班的大人看到跑过来阻止，这场“战斗”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程度。
我们两个一起停住了号啕，茫然转头看着还没吃糖中毒的余夏，眼泪哗哗的，根本止不住。
……
我们两个小傻瓜，那时候哪知道什么叫魔鬼糖，以为那就是普通的糖果，糖果就都是甜的。
夕阳的柔光里，盛一诺和余夏被蒙上一层柔和的淡金色，像是降临人间的天使，给予了我继续生存下去的力量。
我立刻松开，皱眉看着余夏贴着大号创可贴的手肘，心里难过极了，眼泪吧嗒吧嗒掉在他的手臂上：“疼吗？”
“我知道！”盛一诺抬起胳膊把脸上的鼻涕眼泪擦掉，“我就哭这一次，以后再也不哭了，我要变得很厉害，很厉害，我要一辈子都保护好你和苏北！”
“你们干什么？”余夏冲上去推开一个男生，挡在了盛一诺身前。
“你们都在啊……”我咧开嘴笑了笑，“我还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余夏，我来帮你！”我也跟着冲了上去。
“谢谢。”我说。
“盛一诺！你再这么说，我就再也不要理你了。”听到小媳妇三个字，我的脸红了起来，忍不住抬头看了余夏一眼，他的脸也红得厉害。
“你们走开！”我也冲了上去，“我不准你们欺负盛一诺！”
我只知道，我被我爸背回家的时候浑身疼，打个哈欠都像是要了半条命一般。
“哼！你这就是活该！要不是你跑得太快怎么会撞倒余夏，还让他受伤？”
“苏北，松开吧！”气喘吁
https://m.hetushu.com.com吁的余夏跑到我们的面前，拍了拍我的脑袋。
都说童言无忌，却不知这些话最为伤人。
“你的舌头是黑的！你也中毒了！”盛一诺大喊时我也看到了他的舌头，“哇——爸爸，我和盛一诺都中毒了！”
“对啊，苏北，盛一诺今天还跟老师学跳舞了呢，跳得可滑稽了。”余夏说着还难得活跃地比画了两下，“你看，就是这样的，特别搞笑。”
“你有说过吗？我怎么记得你是说，你要学会跳舞，然后拉着苏北一起跳？”余夏反驳说。
我站在人群之外看着爸爸的尸体，愣愣地、无声地站着，汹涌的眼泪告诉所有人，我还活着，没有因为胸口剧烈的疼痛而死去。
“盛一诺！小声一点儿，苏北刚醒呢！”余夏责怪他说。
小区外的公园里，几个男生围着盛一诺整齐地喊着像是口号一样的嘲讽，我和余夏拿着跳绳赶到的时候，他站在人群中间紧咬着嘴唇，委屈地掉眼泪。
“啊——”盛一诺的号叫震惊了几栋楼，能听到有几户拉开窗户叫骂的声音。
“你敢说我们蠢！”说着，我和盛一诺把余夏抓起来好一阵挠。
我们毕竟只有两个半人，哭到没有力气的盛一诺勉强算半个，对方有五六个，又都是比我们强壮的男生，很快就落了下风。
想到电视剧里的人在中毒之后都会吐血，然后活不了太久就会死去，我更加悲伤，哭得更加猛烈。见我哭成这样，盛一诺更是不可控制地大哭。
“好啦好啦，都是我的错，余夏！对不起！”盛一诺闷闷地憋出道歉，极不情愿。
“喂喂喂，余夏，你不准htｔｐs://ｍ•hetushｕ.ｃｏm•cｏｍ动我的苏北！你放手！放手！”盛一诺把余夏的手指一根根地从我身上掰离，“你这人平时看起来挺正经的，怎么一言不合就占我家苏北便宜呀！人面兽心！”
或许是伤口感染，第二天我就发起了高烧，一直不退，吓坏了爸爸和妈妈。
昏昏沉沉了两天后，我终于醒过来，余夏正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着水帮我擦拭嘴唇，额头还放着湿敷的毛巾。
生动的场面让我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盛一诺，看你长得这么大个儿，还要一个长得像女孩儿的男生保护着啊？”那时候的余夏长得很瘦小，白白净净的，经常会被误认成女孩儿。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回忆变成了我生命中最为沉重的部分，每每想到以前，都让我觉得无法前行。所以，我试着让自己忘却，忘却那些曾经发生在我生命中鲜活又痛苦的过往，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种类似于鸵鸟一般的逃避，虽然看起来挺蠢的，但让我不至于在每个被噩梦惊醒的午夜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他摇摇头。
“我没有骗你啊！”我有些委屈地把自己的糖果也放进了嘴里，“哇！好苦！”
“苏北，你的舌头怎么变绿了，你中毒了！”盛一诺指着我再次大叫，“妈——苏北中毒了！”
“盛一诺！鼻涕鬼！”
“余夏……呜呜呜……苏北……帮帮我……哈哈哈”他们学着盛一诺的哭腔在我们面前扭捏着，我们的着急与愤怒是他们眼里的笑料。
“苏北，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太懦弱了才让你受伤的！”盛一诺扑到我身边大哭着，“我以后一定变得很强，保护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