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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枭

作者:冯精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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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部 第九章

第九部

第九章

“谈妥了。”他说着把那份悔过书放到猫脸前面的桌子上,简略地说,“罚他们个一二百元,放人。”
“你要我们做什么,就说吧。”高厚椿扶了扶眼镜。
“来保释?”
“从刚开始就是个套,细节不必解释了,总之现在是你们上套了。我要找你们谈,就从这里谈起。”
“三五一十五,十五再乘十是多少?”他问。
“我们要不认可呢?”高厚槐也插了进来。
“是啊,”高厚槐亦说道,“卞先生,你拿什么保证在我们写了这些文字后,你的话能兑现?”
猪脸抠着脚丫盯着光洋,没言声。
“要谈不妥呢?”
他径直进猫脸的值班室,猫脸又在抠脚丫呢。
卞梦龙想了想,“我拿什么保证我的话能兑现?只有拿我的心情了。”
“你一年十二个月的饷钱总共有多少?”
听罢这话,三个人先后拿笔刷刷刷地签了字。
“那来干什么?”
“加到一起也到不了五百。”卞梦龙掏出张庄票往桌上一放,“这是张五百的庄票,拿去。”
警察所的前院是办公地点,终日里三教九流、地痞无赖进进出出。警察们则抠着脚丫泥,穿着大裤衩,喝着劣等白酒,推着麻将牌,在昏天黑地的胡混间,骂骂叽叽,小吃小拿地“办案子”。
三个人登时愣了,半晌,高厚椿才问:“你在奚家给我们看货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把你用别人的古玉欺骗我们两万多元又栽赃陷害企图保住你所骗来的钱的事实,全部端出来。”
他从猫脸身后拉开抽屉,把桌上的钱拨进去,咣当一声关上抽屉,说道:“如果我跟他们谈得妥当的话,那就会比这十五元多得多。”
“我说行。”卞梦龙掏出五块光洋往桌上一扔,“过节的时候给孩子扯几尺布做件衣裳。”
尽管当局明令禁烟,并禁止鸦片走私,但汕头内,明的加暗的,有不少烟馆,甚至还有两三家“官膏馆”。在这种情况下,来往和图书侨客带点烟土算不得什么事,认真起来可抓,马虎一点就过去了。而占德魁在卞梦龙的授意下去“报案”时,着力向当班的猫脸暗示了两条:其一,高氏兄弟是归侨,身上带的钱不多,但抓来之后,外面的人怕他们受委屈,会给警察所使钱;其二,高氏兄弟是“猪仔”的后代,在本乡本土无权无势,抓了后不会惊动当地名流,上面不会干预更不会找警察所的麻烦。有了这两条垫底,加上占德魁把他们夹带鸦片的方法,客房内藏赃地点等等说得一清二楚,让猫脸认准了,去抓他们不仅有利无弊,而且会马到成功,所以当晚就出动了。
“说出来。”卞梦龙似乎感到好奇。
又是五块光洋扔到桌上,他走到了猫脸身后,说:“要搞便宜老举的话,它们够打五炮的。”
高厚椿看看那两位,嗫嚅道:“那只能按你的意思办了。”
占德魁说那小子的脸像只猫,俩眼发贼发绿,年纪三十大几,像是个上有老下有小枕头边有个丑老婆就是手边没钱的主。可能是占德魁描绘得挺准确,卞梦龙一踏进警察所的值班室,一眼就认出,坐在桌后抠鼻屎疙儿的十有八九就是猫脸。
正焦急时,铁门被打开了,“传走私鸦片的!”看守在门外喊了一嗓子,他们急急站起走出,随看守进了东头的一间屋子。进门一看,他们愣了,见到是“奚公子”和猫脸坐在一起谈着什么。
“你的心情?”
猫脸见他们进来,站起对“奚公子”说:“别谈案子上的事,叙叙旧可以,时候别太长了。”接着转向那三个,横眉立目地说:“这位先生要和你们谈谈,你们听着就是了!”说着走出去,啪的一声带上了门。
“正是。”
“也就是一百五的啦。”
猫脸用巴掌揉了把脸,“三五一十五,就这么多?”
“连打茶围带崛房,怎么也得一百五的啦?”
“一百五的啦。”和_图_书
后院则是关押人犯之处,当抓的和不当抓的,作奸犯科的和老实巴交的全押在各个阴暗潮湿的小屋子中。其中很有些人是“肉银行”,也就是犯了点事,本来可抓可不抓,但因为家中有些钱财,便抓来,不审也不打,只是用放人这条吊着家眷的胃口,诱哄着家眷不断地往警察所送钱送物。在一定程度上,高氏兄弟和杨大方就是被当做“肉银行”抓来的。
听到高氏兄弟被抓,卞梦龙就知道自己已经把住警察的脉了。第二天一早,他到警察所时,正是打算顺着这条脉来办,使事情完全按自己的设计发展。
高厚椿有墨水底子,不大会儿就写了两份文字,待要签字时,像想起了什么,突然间抬头说:“卞先生,不是我们对您信不过。我只是担心,我们一旦交您了,钱要不回来了,还认了罪,给了法院定罪的依据,如果您说的到时候兑现不了,那我们可全完了。”
“想见见他们。”
高氏兄弟和杨大方被关在一间大号里,十几个人挤在一起,又腥又臭,连个躺的地方都没有,三个人坐了一夜,便熬得不成样子了。一大早,看守送进来一桶水和几十个番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被一抢而空。他们既无心吃,也无心打个盹,只盼着快提审他们,好把被栽赃的事说个清楚。
“再加十五,给你老不死的娘买付薄棺材板。”
“我们还有一条路。”高厚椿在沉默之后突然说。
“坦白地说吧,我已经把你们骗够了,骗足了,钱骗到手了,已与你们没利害冲突了,所以没必要再骗你们一次了。这时候落井下石对我并无好处。试想,我该捞的已捞到了,又不活动你们出去,让你们钱也空了,家也回不了,那就等于逼着你们铤而走险,把事情和盘托出,你们纵使身败名裂,但司法当局找到奚伯荪头上,那么我下一步的事情也难以进行了。卞某难得说实话,今天不妨和-图-书说出来,对我来说,主要要吃的是奚伯荪,而不是你们,我不能因为你们的纠缠而坏了更大的一头。所以现在对我最有利的是赶快把你们送上船,打发你们到该去的地方,我好清清爽爽地啃那块大骨头。”
“我的打算很简单。”卞梦龙冷漠地说,“你们的钱被我搞走了两万多,你们要认可了这个事实,事情就结束了。”
警察所在一条冷背的巷子里,是个很不起眼的破院子。
高厚椿推了推眼镜,“为什么这么说?”
“那现在就写吧。笔和纸我都带来了。”他说着,从包中拿出笔纸摊到了桌上。
“那就滚到街上去吃米粉去。”
“不行,还没审呢。”
“那好。”他伸出一个指头,“第一,你们写个认罪书,交警察一份,给我留一个底,承认你们确实是走私鸦片了。之所以要这个东西,是要防止你们出去后咬我栽赃陷害你们。有了这份东西后,我用点钱打通一下警察所,你们夹带鸦片这事本来也不大,不用提交法院,警察所罚你们几百元就可以放人了,这样不耽误你们回美国的行程。”
“想到你会这么说了。”卞梦龙很坦然,“只是这么一来,对你们就加倍不利了。”
去警察所之前,他向占德魁打听了打头的那个警察的样子。
三个人沉默了。
“我不姓奚,也不是奚伯荪家的人。”
猫脸抬眼瞧了瞧他,“你是说的那三个小‘猪仔’?”
“话都给你们点透了,何去何从,定夺吧。”他厉声说。
“谈这件事怎么结束。”
“没那意思。”
“说吧。”高厚椿垂下了脑袋,“事到如今,我们已无心思找后账了。”
“笑话,揭露了你的骗局,对我们倒不利。真是笑话。”
“我的几个朋友昨天晚上被你们抓来了。”
“都不是。”卞梦龙答道。
“这条我们接受。”高厚椿说。
“我想你们是熟悉《限禁来美华工保护留美华人条约》的。”卞梦龙向三和*图*书人挤了挤眼,“这是三十年前美中双方在华盛顿订立的,其主要内容之一是居美华工离开美国的期限超过一年者,不得再入美国国境。你们是旅美华工的后人,身份还是华工。离开美国已有两三个月了吧?就说你们所犯的夹带鸦片罪,且不说是真是假,现人赃俱在,你们已无法说清了,最少关个年把,入美境的权力就被剥夺了,可你们的家人全在美国。因此,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接受损失两万多元这个事实,我在外面给你们斡旋一下,把你们搞出去,尽快搭船回美国,那边钱容易挣。另一条路则是死扛着。想想看,说你们走私鸦片,你们本来就已有口难辩,我再在外头用钱活动法院,给你们定罪易如反掌,一旦定了刑,钱你们要不回来,美国也去不了了,岂不更亏。所以我说,现在不按我说的办,对你们更不利。”
猫脸抬眼看看来人,把刚抠出来的鼻屎慢慢地用指头揉成一个球,食指一弹,飞出去两三米远,又搓了阵脚趾头缝,这才边嗅着刚搓了脚的指头,边拖长了音调问:
“这不是揭露我,而是揭露了你们自己。”卞梦龙一笑,振振有词,“为什么说你们揭露不了我?因为奚伯荪家中的人从没见过你们,更不会承认我带你们到那里去看过货。你们可能自恃握着我的收据,但别忘了,那是落的‘奚秀山’的款,而真正的奚秀山此刻正在北方,已数年未来汕头,所以你们对我的指控,不但站不住,反而会闹笑话。又为什么说你们是揭露自己呢?你们要买的是什么?要带出去的又是什么?是商周古玉、是汉唐玉器精品,俱是国人之珍宝:自清末圆明园被焚以来,国之宝萃大量外流,入民国后愈演愈烈,国人对此类事愤恨已极,大加痛斥。而你们在这时候倒不打自招,供认要把汕头赫赫有名的收藏家奚伯荪先生的全部藏品卖到美国,后果就不好说了,走私鸦和图书片已是人赃俱在,加上盗卖国宝,你们不是自掘坟墓又是什么。”三个人不仅说不出话了,而且吓得额上渗出了汗。
“你打算怎么结束?”杨大方凶狠地插了进来。
猫脸不抠脚了,从桌上拾起根小棍剔牙。
“就这么简单?”猫脸翻了翻眼。
军阀混战时,神气活现的是逞威一时的军人,有枪有势也就有胆,明抢明拿,作威作福。相比之下,警察形象猥琐,见了当兵的像三孙子。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当兵的大轰大嗡,干的全是血肉横飞的事,说开拔就滚得没影了,能不挪窝地勒索小民,鱼肉乡里的,还是穿黑褂子抡棍子的警狗子们。
“你们在这里等着。”卞梦龙掖好两份,拿起他们的那份悔过书出了门。
“汕头价码最贵的老举玩一夜要花多少钱?”
高厚椿制住了那两个,压低了声音说:“姓奚的,你到底搞的什么名堂,为什么对我们下此毒手?”
“第二,”卞梦龙接着说,“你们签署一个文件,大意是为故乡繁荣,扶持汕头商业,馈赠我卞梦龙两万五千元,用以投资汕头地方商业设施,再加点永不反悔一类的话。要你们写这个,是要防止你们出去后,向我追索那笔古玉的定金两万五千元。”“这条我们也接受。”高厚椿颓唐地说。
猫脸把庄票放到鼻子前嗅了嗅,轻声说:“我放人的啦。”
“我现在所要求你们做的,就是防止你们找后账的事,在这件事的善后上,我不能给你们落下一点把柄。”
卞梦龙笑了,“那对你们就更不利。”
他点点头,“我看你们也只能如此了。”
“你是刚被抢啊,还是刚被偷啊?”
又掏出五块光洋往桌上一扔,“家里屋子漏雨,买些瓦把屋顶苫一苫,马桶边都烂了,换个新的。”
“跟我来吧。”猫脸趿拉上一双破皮鞋,站起向外走。
高厚椿气得浑身哆嗦,“你把我们已耍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可谈的?”
“谈妥啦?”猫脸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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