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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枭

作者:冯精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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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 第十章

第八部

第十章

大疤拉很满意这种效果,眯着眼,拍拍胸脯,“我,走到街上没人待见,码头方圆也不过是兵头将尾。可现在就是我一句话,我让他们卸,说话就卸完了,我不让他们卸,你的一船货可就全臭在这儿了。”
那人尽量清晰地说:“如果不马上卸货,船上的货就臭啦。”
“都是潮州当地人。官话十句能听懂个一两句。”
“噢,就这事儿啊。”大疤拉漫不经心地上下打量他两眼,“你是船上主事的?”
“那也不行,让他们滚到听不到我们说话的地方去。”
刘亮渐渐平息下来,淡然而疲惫地说:“东西,拿回去,我不要;话,收回去,我不听。他不是拿我们当猴耍当枪使吗?告他,我认了;他不是怕我撂了他底子才送这送那的吗?告他,我成全他,他的来路,从我刘亮嘴里不会露出半个字。还有,这把子钱是他在这儿干活的工钱,带给他,告他,从前我刘亮总觉得混混儿是黑道上的,现在才算明白,咱这混混儿比他活得规矩、本分、实在、豁亮,为啥?因为咱还算是个人!”
窝棚门被推开,大疤拉哈腰进来,手里提着三只烧鹅。
“还真是我的船。”卞梦龙不以为然地对左右说。
“我是船长。”
刘亮状如槁木死灰。
大疤拉拍拍耳朵,“客家话听不懂。”
船长直着腰板上了舷梯,一行人鱼贯而上。
在船上转了一周,进了船长室。
“我教你。”
待全都坐定,卞梦龙将同来的人向船长简单做了下介绍:“这是我的舅舅,这是我日后的岳丈,这位女士是我日后的妻子。我快结婚了。”
大疤拉把巴掌轻轻地抚到刘亮右腿的创口上,低声唤道:“痛吗?实在扛不住了,您就喊出来。”
船长这才擦擦脑门上的汗,长www.hetushu.com.com长地出了口气。
“什么话?”
天亮透了,哈欠连天的或正往嘴里胡塞着什么的搬运工们,从各自的窝棚出来,三三两两地往码头上去。刘亮走在他们之中,心里神秘地装着那桩除了他谁也不知道的事。
兴许是整治区二时有功,大疤拉摇身一变成了把头。刘亮心里纳闷,把头这事有邪还是怎么着?再怎么抱团的弟兄一干上这事,马上就能变脸,马上就能变恶。大疤拉也不例外,嗬,当了把头没两天,对一块扛过大个的弟兄们也龇鼻子上脸了,抡起大棒子打人,下手时一点也不比老把头轻。他唯独还给刘亮个好脸。刘亮却一点也不尿这壶。心说,他兴许是怵我跟他摆阵。但过了些日子,他也不常来了。
失望,困惑,船长直眨眼。
“你拿来多少我扔江里多少。”
船长一挺胸,“回去后一定照办。”
“什么话?”
卞梦龙穿着雪白的衬衣,笔挺的白裤,白色的皮鞋,笑容可掬地拉着郑丽珠的手,从货场那边一路走来。在他们的后边,林寿山和郑达天谈着生意上的事。
在船长和大疤拉的扒拉下,全体水手已排成两列,拍着巴掌欢迎一行人通过。郑达天是商人,郑丽珠才刚刚脱离学生生活,父女俩哪里经过这种半军队化的场面,从队列中通过,都高兴得放光。
朝霞挂在东方,俄顷变得淡淡的。几丝白云散乱开来,打成了团,堆成了团。从江面吹来的湿润凉风,将天空的白云揉来揉去,使之形态变幻莫测。
大疤拉把船长拽到一边去了。
船长跑过来,又是一个立正,“卞老板,真没想到在广州会遇见您。全体船上人员听候您的吩咐。”
“卞老板!”船上传来一https://m.hetushu.com.com声惊喜的呼声。
“痛!”刘亮喊了出来,“痛得受不了哇!”
附近传来一阵猪的嚎叫声。声音越来越近,直到窝棚门口。咚的一声,是一只被牢牢捆住的猪扔在那里了。
自从上次在海棠寨摆阵之后,他的混混儿根底算露了,敢情老刘亮原先是津门人物,码头上的人全知道了。他也不掖不藏,右腿伤本来就没长利索,这下更可以把老混混儿走道迈左腿、拖右腿的架势拿足,在窝棚区里一瘸一拐地走道,大伙儿不管知道不知道,反正全领教了混混儿的风采。当年锅伙的那帮弟兄做梦也想不到,刘亮又在珠江边上为他们大长其脸,大捞其份,出尽风头。
大疤拉却迎面跑来。“回去回去!”他往前摆着手,“码头上今儿有点事,大伙儿先回去,到该来的时候再告诉你们。”他今天看上去比往日斯文点,头一回,人们看到他居然穿了件衬衣。
码头上没有搬运工时,显得空落落的,只有一堆堆蒙着苫布的货物。他们径直向泊位走去。
卞梦龙朝他摆了下手。“对我就用不着这么多礼仪了。”他皱起了眉头,“我早就说过,这船买来就是条旧船,一定要先整备一下,重新涂涂漆再下水,可你们就是不听。看看,现在它旧得我都几乎认不出来了。”
“明白。”船长又一个立正。
林寿山用胳膊肘捅捅郑达天,“你看,我这外甥连自己的船都不认识了。”
灶里冰凉,锅里是没煮的米,灶边放着一块浸透了桐油的砖头。
卞龙怎么不见了?这是最让刘亮烦闷的事。和他在一个窝棚里住了些日子,眼见他有一肚子货,对人倒那么谦和;可整起把头来,点子奇绝!刘亮想他,常常夜不能寐。他能到哪儿去呢?在广hetushu•com•com州除了窝棚区的人外,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他每日交给的工钱,一个子儿都没动,全替他攒着呢。只要他能回来,怎么办?吃!让他美美地吃上一顿烧鹅加里脊肉,一顿造光!
日子不长,大疤拉怎么一下学得这么恶?刘亮伤心地想着,在甲板上走来走去。他看到有几个人说笑着向这条船走来,先是不在意,突然什么吸引住了他,他扒着船栏杆往那边一瞅,中间那个穿了身白的不是卞老弟吗?
刘亮几乎一夜没睡,他在等候早晨的到来。
卞梦龙不屑地一挥手,用指头敲打着桌面,“既然在广州碰上了,也好,跟潮州方面的合同履行完之后,泊到广州来,为我岳父的商号免费运一年货,要跑几趟远海,这笔费用嘛,就算我给我丈人家送的聘礼了。”
不用去码头了,刘亮随大伙往回走,大疤拉却过来,拽了下他的衣襟,递了个眼色,示意随他走。
窝棚里没点灯,月光透过窝棚的缝隙星星点点地洒落进来,铺在刘亮的身上。他抱头坐在灶上,犹如一块石头。
“什么话?”
一轮暗红色的满月挂在窝棚上方,墨蓝色的天穹上镶嵌着无数颗清冷的星星。
这艘船是从潮州方向来的,拉的是鲜货,大热天根本搁不住,入港就得卸货。这时,船上的几个人正在甲板上望着,等装卸工。见到一个大疤拉和一个老搬运工模样的人来了,急急迎上前,头一句就问什么时候卸货。
船长向四下挥挥手,船上的人纷纷离开。
“这是我刚刚买入的那条船,它怎么跑到广州来了?”卞梦龙像是刚刚发现什么似的,仰起脖子看看船体,当和从上往下看的刘亮的目光相遇时,他的目光匆匆划过,像是从来不曾相识过。“表哥,这真是你的船?”郑丽和图书珠惊喜地拍着手。
“失敬失敬。”船长马上掏烟。
一行人顺着舷梯往下走时,大疤拉使劲抽|动鼻子嗅了嗅。“拉的是鲜货。”船长赶忙说。
大疤拉指指四周的人,“这些客家佬听得懂官话吗?”
船长低头想了一阵,从怀里掏出块金怀表,直接递过去,“先拿去,嫌少还有别的。”
他尴尬地站了会儿,说:“刘哥,是他叫我给你送来的。”
昨天夜里,大疤拉冷不丁跑来了,悄悄告诉他一个消息:卞龙明天上午要回来转转,此事不准声张。他一晚翻过来掉过去的翻腾,怎么也睡不着,干脆坐起来,等到天亮。
大疤拉笑着摇摇头,“信不信?我拿过来就能扔江里。”
“事后不用掏一个大子儿的话。”
停靠在泊位的船不多,大疤拉带头直接上了一艘货轮的舷梯。刘亮问:“你叫我跟你来干什么?”他头也不回地说:“你就别问了,到时候你一个屁别放,听我的就行了。”
“刘哥——”大疤拉狂暴地往自己腿上狠命一砸,“您就别记挂他了。他跟您压根儿不是一道儿!”
大疤拉坐到了灶台上,两个昔日的津门老混混儿就这么脸对脸地坐着。
他却如同没看见,继续敲打着桌面,“船长,这件事你就不要再问了,过几天我给上海公司里发封信就行了。”
“他还说您对他恩重如山。他今生今世永志不忘。”
“要你几句话。”
刘亮靠着船栏发怔。卞老弟变了,不仅衣着打扮变了,而且和老兔崽子林寿山打得火热。他当初不是和自己一样恨老兔崽子吗?怎么几天没见就穿上一条裤子了?老刘亮想不通时,船下传来他所熟悉的夹着江南口音的官话。
船长收起了表,直直地盯着他:“要多少钱?”
刘亮仍无声无息,纹丝不动。
“那你要什么?”和-图-书
“明白。”
那事之后,区二见不着了。有人说他被林寿山手下的人扔进珠江喂鱼了。也有人说林寿山指使警狗子把他扔进大牢了,还有人说他和“绿裤衩”双双上吊了。说什么的全有,反正家里、妓寨和码头上再也见不着他的影儿了。对种种说法,刘亮懒得去想到底是哪一种,反正他当初并没有想置他于死地,只是想整治他一下。自个儿那块肉也没白丢,从区二不见之后,码头上再没收过花枝钱。
“他的船怕是太多了。”郑达天半信半疑地说。
“还有,”卞梦龙随手拂去船长制服兜上的一根鸭毛,“我对你说过多少次,你的潮州话要好好改一改,跑运输,在各个港口跑,官话总说不好还行。”说着右手往上一抬,“前面带路。”
“烟卷儿抽不来,咱们说正事。”他运运气,直盯着船长说,“今天一大早,搬运工可就往你这船上来了。”他一顿之后,迎着对方充满希冀的目光嘿嘿一乐,“可是他们刚走到牛道,还没进码头,就让我统统给轰回去了。”
“不成敬意。”船长赶忙掏出了自己的金怀表。
一大早,林寿山和他到郑家,接上郑家父女,说到白云山玩去。车刚启动,林寿山又提出码头上还有点事,就先赴码头。事几分钟就办完了,在去白云山之前,他们不过是在码头上随便走走。
“伤不着你的话。”
看到人散去。大疤拉用拇指挑挑自己,又挑挑身边的刘亮,“我,把头,他,码头搬运工的代表。”
“感激不尽,感激不尽。”郑达天忙向卞梦龙拱手。
“马上给你们卸。”大疤拉说完向他扮了个鬼脸。
人们往上望去,只见一个穿全套西式船长制服的中年人朝他们啪地打了个立正,然后顺着舷梯跑下来。
“很像。”他边打量着边无甚把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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