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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岸

作者:长青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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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三次梦游

第八章 第三次梦游

NY姐姐:我在学校车库,等会儿一起回去。
但回过神来后,林桁并没有松开手,反而将她抓得更紧。
此时他才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衡月之前会叫他晚上睡觉时记得锁好门。
他拨通林桁的电话,打算连着上次的份一起骂回去,但林桁看了眼来电,打开静音,将手机扣在一旁,不管了。他看了眼时间,打算睡下,但忽然,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拉回了他的思绪。
林桁看了一眼,头皮都炸起来了。
学校里抱回来的资料多,林桁收拾东西时也没细看,直接一股脑就塞包里带回来了,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卷子里什么时候多了封信。
顾川不由得在心里“啧啧”叹了几句。
她小半张脸颊陷入枕头,细眉长目,眼尾微微挑起,没有涂口红,但唇色依旧红润。
林桁抿了下唇:“没有了。”
他翻了翻和衡月的聊天记录,确保衡月看到了他发的消息还回了他后“嘶”了一声,奇怪道:“真没骂你?”
她说完后,电话那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时过三年,衡月仍记得跨越几百公里传到她耳朵里的那片毫无频率的噪音和嘈杂中突兀而压抑的寂静。
衡月望着他,用手背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手刚贴上去,就换来一双湿润的眼睛。
衡月身上有种十分惹人的脆弱感,那种脆弱感很不寻常,并非她内心软弱,而是由姝丽的容貌与坚韧的性格造就。当她不经意间露出那股易碎的柔弱姿态时,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将注意力放到她身上。
知道了顾川干的破事,林桁越想心里越慌。但他面上端得住,一边听谢云不厌其烦地在讲台上反复叮嘱高考相关事宜,一边不动声色地稳坐着,看上去很能唬人。
林桁看他直接点出了和衡月的聊天框,一股不安感缓缓升起,两道剑眉微拧着,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跟姐姐说什么了?”
衡月和他稍微拉开了些距离:“林桁。”
很长时间后,听筒里才有人声传出来。
“没有?”顾川觉得奇怪,掏出手机点开了微信。
他脑海里浮现出顾川说过的话,变得有些紧张。她会不会当真了,因为这事烦心,在生他的气?
除了林桁自己,谁也不会知道那缕头发属于谁。
清晨,朝阳透过客厅的落地窗,斜照在明净的地板上,明朗的浅金色光线散发出不容忽视的热度,烘烤着房间里的每一寸空气。
林桁一边说,一边心神不定地收拾东西,不经意间,掏出的一叠卷子里掉出张粉白色的纸张来,在空中转了两圈,轻飘飘落到了衡月脚边。
他闭着眼,呼吸匀称,似是睡着了,但他呼吸有些重,满身是汗,显然睡得不太安稳。
衡月愣了好半晌,慢慢坐了起来。
炙热的体温熨帖在手背,衡月愣神的工夫,手已经被林桁牢牢圈进了掌中。
她感觉到身边躺着个人。
想了半夜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林桁抿了下唇,如每次看见她时一样,刚想唤声“姐姐”,但一时间想到了什么,又把这个彰显着年龄差距的称谓吞回了喉咙。
因为信的事,夜里,林桁翻来覆去,横竖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衡月笑着与他说的那句“恭喜”。他爬起来,靠坐在床头,视线穿透黑暗望向与隔壁卧室相连的墙壁,像是要透过墙壁看清在墙的另一侧安然熟睡的衡月。
驾驶座的车窗降了下来,衡月穿着衬衫,衣袖半挽。她的手搭在车窗上,半截手臂露在外面,林桁看见她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烟。
晚安,姐姐。
抽烟对身体不好。
他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看着这段时间与衡月的聊天记录,一点一点慢慢往上翻。
衡月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林桁没抽回手,他看看衡月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怎么了吗?”
少年睫毛一颤,手指轻轻缩了一下。
昏昏沉沉间,衡月感觉自己身边仿佛燃着团烈火,烧得她在半梦半醒间出了身热汗。
之后又过了几分钟,林桁才挂断电话。
林桁半坐着靠在床头,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以一个并不舒服的姿势,生生捱到天快亮,才终于合了会儿眼。
然而无论那时还是现在,只要面对衡月,林桁身上都只剩下了乖巧的姿态。衡月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后,花了一秒的时间去思索这话里是否存在着男女之间的暧昧情意,无怪她多想,因为林桁此hetushu•com•com刻看她的眼神算不得纯粹。
林桁放下手里的书,走近看了一眼,对衡月道:“姐姐,6745开头的号码。”
不像顾川,就小猫的事每天都能换着花样地给衡月发十几条消息。
林桁似乎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难以启齿,他垂下眼睑,复又抬起来看向她:“你能不能……陪陪我……”
此刻林桁看着神色淡漠的衡月时,他不由得感受到了片刻的陌生与惊讶,如同他第一次在老家见到衡月时的感受。但他并不觉得不自在,反而因自己看到了更多面的她而感到欣喜,又觉得这样的她透着股别样的风情。
林桁皱眉看着他,连把他塞进垃圾桶里的心都有了。
衡月点头,慢慢揭下面膜:“还有呢?”
林桁稍稍放下心,脚下一转,正准备绕过车头上车,衡月却突然伸手拉住了他。
上次顾川跟衡月胡说八道时林桁就想骂他,此刻他憋了会儿实在没憋住,低声损了一句:“你是不是缺德?”
纤细的腕上坠着一只水色饱满的绿玉镯,指甲上涂了一层浅色明亮的透明甲油,在车库些许昏沉的灯光下,衬得她裸|露的手臂肤色白如瓷器。
他结结巴巴解释道:“抱歉,我忘了……”
林桁停住,又乖乖站了回去,以眼神询问:怎么了?
他本可以叫醒她,甚至直接将她抱回她的房间,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少年眉眼垂着:“我也量量。”
他今日穿着件白色短袖,下身一条黑色长裤,干净利落,此刻肩背笔直地站着,满身透露出青春活泛的少年气息。
林桁靠坐在床头,两只手远离她的身体,一副想动又不能动、被她占尽了便宜的模样。
信的边角都有点旧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
衡月看着林桁,有一瞬间,眼前的少年和多年前雪地里那个孩子的身影完全重合在了一起。她按下心中陡然升起的怜爱之情,开口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说着,顾川还把照片给林桁看了一眼。
滚热的汗珠顺着少年剑锋般的眉梢滚落,他不太会求人,语气有些生硬,但嗓音却十分柔软。
林桁慢慢走近,透过车窗看到了衡月没什么情绪的侧脸。
他这么说着,可那烧得满身汗的糊涂样看起来却和清醒两个字搭不上边。
但衡月这次并不是奔着他的耳朵而来,在林桁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缓慢而熟练地爬上了床。
时间在题海和同学间的小打小闹中飞逝,高考前在校最后一天,谢云不厌其烦地讲着考前准备事项,台下同学一边收拾,一边兴奋地配合着。
衡月闷笑了一声,惹得林桁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她轻轻挣了下手臂,察觉他不肯放开,也就放弃了。
他接过来看了两眼,神色怔住,看起来比衡月还意外自己包里有封信,紧接着,他忽然就想到了顾川前几天诬陷他在学校和女生嬉笑打闹的事。
林桁昨晚没盖被子,吹了一宿空调难免着凉。他的唇瓣动了一下,又重重抿紧了:“嗯。”
果然,老太太是来催婚的,还专门说给林桁这个她老人家眼里的小拖油瓶听了一遍。
他坐得远远的,然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像一只小狗在偷看一朵熟眠的花。
寿宴事先定在了六月中旬,衡月早知道会有这么一遭,但之前怕打扰林桁高考,一直没跟他说。如今高考结束,想着直接搪塞过去,没想到电话打到家里来了。
衡月此刻的脑子怕是比林桁在考场上时还要清醒,她先看了眼四周,发现这里并不是她的房间后,便大概明白过来——自己又梦游了。
如今得了三个月长假,衡月计划带林桁去各地玩玩,可还没来得及安排,就被一通电话打断了计划。
林桁想替她把肩带拉上去,但手悬在空中十多秒,又不知要如何下手。
少年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匮乏,他沉默了两秒,道:“她说了寿宴的事,还说明天顾行舟也会参加寿宴。”
最后也不管衡月究竟有没有和他说过,顾川直接回:昂,说过。
这日晚上,林桁洗漱完,湿着头发蹲在墙边整理书,衡月坐在旁边敷面膜。
衡月不知他在想什么,她将烟掐灭,扔进车载烟灰缸,林桁往里看了一眼,见里面已经躺着两三只烟头,烟蒂圆润,连口红印都不见,看起来都没怎么抽过。
林桁像是已经觉得满足m•hetushu•com•com,他放下手机,轻柔地替衡月掖了掖被子,没有再试图叫醒她。
一副干了坏事还告过小状的模样。
那不是一个打错电话的人该有的反应。
林桁的声音很有辨识度,明明是少年人的音色,说话时的语气却很沉。在他这个年龄段,很少有人会像这么说话,就连成年人也很少。
他一点也不想要恭喜,哪怕衡月冷着脸骂他一顿,他都会比现在好受。
林桁握紧了手里的书:“信,各种其他的事,什么都行。”
林桁没有答应她,他想每次都快点见到她。
林桁从来没主动叫衡月在放学后来接他。平日里衡月路过学校时会主动给他发消息,接他一起回家,顺便还捎上顾川。
林桁黑沉的眼眸里似有雾气,脸颊泛红,衣衫都湿了。
LH:精神小伙。
她这话似在夸他, 但林桁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GC:?
LH:说没说过?
因为在通话中不便出声,她朝他招了下手,林桁没有迟疑,大步朝她走过去。
衡月连鞋都没穿,白皙的双脚赤|裸着踩在浅灰色地板上,目的明确地朝床走来。
LH:她怎么说的?
随后便是电话挂断的忙音。
她思考了片刻,问他:“以前没有人给你写过信吗?”
他睡得不沉,听见声音,眼睛很快动了动,只是上下眼皮像是被胶黏住了一样,睁眼的动作极其缓慢,明显是没睡够。
少年试图平静心绪,却怎么也无法静下来,甚至因为紧张,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短短半分钟,后背便浸出了一层热汗。
如今林桁完美地成为了小霸王的快乐源泉。
顾川没什么爱好,就喜欢使坏,李言和宁濉刚认识他那会儿也被整过,后来两人免疫了,顾川还无聊了好长一阵。
她问他:“林桁,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似乎觉得这话分量不够,又添了句:“我很清醒。”
衡月感到诧异,问道:“她和你通话那么久,就只交代了这件事吗?”
衡月这几天工作忙,也不知是太劳累还是怎么,看着总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林桁怕她有什么急事,没顾得上放没放学,直接把手机掏了出来。
他停在车窗前,很低地叫了一声:“姐姐。”
“姐姐,我想你陪陪我,就呆在这儿……和我。”他红着脸低声说,像只讨乖的小狗。
衡月已经很久没有梦游,他都快忘了她的这个习惯。
忽然间,林桁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消息。
电话铃声消失,少年干净的声音紧随响起,在这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朗。
但那人并没有挂断电话,而是在安静地等待回复。
眼前的人和很多年前坐在花台上还悬着脚的小男孩相比已经大不相同,个子蹿得太高,同是坐在床上,衡月却要仰起下巴才能看见他的脸。
“嗯?”
许是少年目光太直白,衡月若有所觉地睁开眼看过去,发现了他。
林桁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他量的是她的整只手掌。
林桁仍是不解,但他没再问,安安静静地把手伸给她,但等衡月量完后,他突然手腕一转,反握住她的细腕,虎口圈住稍用力捏了一下。。
“她——”林桁看向衡月,衡月缓缓摇头,于是林桁道,“她洗澡去了。”
他偏过头,过了会儿,脑袋又忍不住转了回来。
林桁却握住了她的手臂。
他睡觉习惯拉紧窗帘,此时房内光线昏暗,如在四周蒙了块厚重的黑布,只有门口的方向破开个洞,得见几分光色。
不是因为声音大,而是因为好听,是一个清冽而冷漠的男孩声音,说着南河地区的方言,仿佛夹着风雪。
少年不自觉放缓了呼吸,静静地站在远处看了她好一会儿。
“我有事,”顾川说罢,斜睨了眼林桁的手机,看见顶上“姐姐”两个字,突然诡异地勾起了一侧唇角,颇有些幸灾乐祸地道,“挨骂了?”
林桁顿感不妙,顾川这人嘴碎得离奇,比他们村头巷尾的老人话还多。他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防备道:“没有,你又干什么了?”
此时,她呼吸清浅,像只柔弱的幼鸟般安静地窝在被子里,林桁足足看了一个小时也没舍得挪眼。
他近乎机械地转述着老太太的话,语气很淡,又有点说不出的郁闷,就像多年前的那个未知名的电话里听到的那样。
林桁伸手打开台灯,怔www•hetushu.com•com怔地看着站在门口的衡月。
那照片是校园论坛里别人给林桁拍的偷|拍照,当然,不是他单人的,而是他被人拦住送礼物的照片。那拍照的同学或许是狗仔队世家出身,照片极具迷惑性,照片里的两人虽然没有肢体接触,但怎么看怎么暧昧。
林桁一路不停地赶到车库,学校占地面积大,教学楼离车库远。少年跑得急,喘息沉重,出了一身热汗,额发都汗湿了。
她睡姿放松,两条细肩带只剩一条还挂在肩上,另一条顺着肩头滑下来,松松垮垮搭在臂膀上,露出颈下两道纤细漂亮的锁骨。
林桁沉默片刻,将信扔进垃圾桶,低着头继续收拾东西。他看起来若无其事,可半分钟后,他像是装不下去了,转身看着衡月:“你不问问我吗?”
她握着手机,眼眸合着,正靠在驾驶座上语气淡淡地和人通话,并没有看见林桁。
衡月弯腰捡起来,打开一看,满满一页都是字。
“姐姐……”
这是林桁第一次看见她抽烟,也是第一次见她露出这种淡薄的表情。
说罢,还走近揉了揉他湿润的头发。
白烟寥寥上飘,半点微弱的红色火光在她指尖时隐时现。
背对着她的林桁动作停了一瞬,过了片刻才慢慢道:“她说顾行舟年轻有为,和你年纪相仿又知根知底,之后他打算定居北州,叫你好好考虑。”
她“唔”一声,不清不楚地道:“量一量。”
林桁愣了愣,而后低低地“嗯”了一声。
林桁坐在床上靠近门边的位置,衡月一躺上来,四肢难免和他有所触碰。
衡月露出一副吃惊的神色,仿佛觉得没人给他写信是件罕见的事,她惊讶道:“如果是在我读书的时候,给你写信的女生应该会有很多。”她说到此处,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扬起嘴角,“恭喜,乖仔长大了。”
她姥姥脾气可不好。
林桁肯定瞒了自己什么。
那头信号似乎不好,衡月接起电话后,入耳是一段听不到头的杂乱电流声,然而当对面的人开口时,声音却又格外清晰。
但很快林桁眉心就舒展了些,因为他发现衡月并不怎么抽,只是夹在指间,任其慢慢燃着,很快便烧掉了一长截。
大约是三年前了。
她意识还没有完全回笼,脑子也还迷糊着,并没有睁开眼,伸手去摸空调遥控器。
那人没有自我介绍,没有问好,甚至连一句礼貌的称谓都没有,电话接通两秒,衡月就听对面以一种冷静的语气道:“奶奶身体不好,可能熬不了多久了,你什么时候回来见她最后一面。”
“……下次记得锁门。”衡月说罢,掀开被子就要离开,显然打算就这么把事情了了。
但她动了几下后,发觉出有点不对劲。
当时的衡月并未多想,只当是一个拨错号码的乌龙,很快便将此事抛之脑后。没想到如今突然想起,竟发现这件事在记忆里如此清晰。
家里只有他和衡月两个人,此时门外是谁不言而喻。
他“啧啧”摇头,语气轻飘飘地抛下炸弹:“还发了几张照片给她。”
在他开口的这短短几秒里,衡月忽然想起了一件几年前发生的事。
但脸上的表情却有点紧张。
顾川一通胡扯:当然是满怀爱意地看着我这个她最爱的弟弟,温柔地说“恭喜”。
他有点怕衡月捏他耳朵,很痒,还有些难受……
不是似乎,她的确不在意这封信。
手机那头的顾川抱着猫坐在沙发上,面色古怪地盯着手机,认真思索起林桁的话来。但不是在思考问题的答案,而是在想林桁这三更半夜的突然发的哪门子疯。谁会把别人对自己说过的这种平常话记得清清楚楚。
他下意识就想解释,但在看见衡月的表情后,却又蓦然熄了这个念头。
衡月知道这号码,这是主宅的电话,只有作风老派的老太太会用座机打给她。
林桁看着顾川发过来的消息,意识到他在胡扯,沉默了两秒,敲下四个字。
单调的老式电话铃声响起,声音来自沙发扶手旁的座机。
考完后,林桁把之前留在学校的书都搬了回来。他只读了一个多月,书却在墙边垒了半人高,看得衡月直皱眉。
少年睁开眼,涣散的眼神聚焦在衡月脸上,从迷糊到清醒的过程中,衡月看见他视线有片刻的迟滞。
房门推开时几乎没有声音,柔和的月光倾注进房间,林桁这才想起自己忘了锁门。
www.hetushu.com.com刻已经凌晨两点,顾川大半夜竟然还没睡。手机顶部显现出“正在输入中”,很快顾川回了消息,就一个符号。
高考平稳结束,和大多数考生一样,林桁的心态十分平稳。衡月以为他会约朋友出去疯玩几天,结果他却天天都腻在家里,三餐不落地给她做饭。
衡月没问“我怎么跑到了你床上来”这种废话,也没同他说“抱歉”,而是先发制人道:“你昨夜没有锁门吗?”
衡月看向林桁,然而他却已经转过身,继续收拾他那一大摞书本卷子去了。
他显然不太知道怎么应对老太太,说话像是电话客服,电信诈骗都比他有人情味。
几缕绸缎般顺亮的长发蜿蜒披散在枕上,林桁看了一会儿,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没理会顾川打来的两个未接来电,打开相机调至静音,不太熟练地将摄像头对准她,按下了快门。
“姐姐……”少年低唤了她一声,声音散在静谧的夜晚里,并没有人回应。
衡月的脸部轮廓生得柔和,面无表情时看上去并不冷漠,也不像林桁那般冷硬疏离。本就精致的面容化妆后容颜更盛,眉梢眼角仿佛带着钩子,好看得叫人心动。
她的心理素质强大得可怕,坐起来后,她甚至还思考了会儿是该直接出去还是叫醒林桁。
为了不拍到衡月的脸,那缕头发只占据了照片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
他睁大双眼,有些慌张和无措,身体深处仿佛有口巨钟在敲响,一刻不停地鼓动着林桁的耳膜,震得他头脑发蒙。林桁眨了下眼,不敢乱动半分,连呼吸都克制着放缓了。
衡月的表情仍旧一如既往的淡,她眉眼微微垂着,看着平板上接下来几日的行程表,眼睫在眸尾落下一层浅薄的阴影,似乎——
林桁曾经遭过衡月两次“毒手”,在衡月靠近时,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耳朵,手撑在身后,仰着身躲了一下。
衡月些许惊讶地转头看他,见他也面露茫然,似乎同样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做。
林桁点头,拿起听筒:“你好——”
“是啊。”顾川承认。
她面色平静,似乎这件事对她来说没什么大不了。当然也可能是强装镇定、故作无感,不过林桁无法分辨。
“下次不用这么急,都出汗了。”
LH:姐姐有和你说过恭喜吗?
说话人仍旧十分冷静,不知道是不是衡月的错觉,她甚至觉得那声音比方才要缓和些许。
林桁退出来,点进和顾川的聊天记录,调出键盘敲字。
他偏过头,强迫自己挪开视线望向别处,灯光落在少年慌乱的眉眼间,最终,他还是情难自禁地转过头,将视线转回到衡月安睡的脸庞上。
他心不净,品行却正,做不来偷|拍的事。
房间里明亮的光线熄灭,转而换上了一抹柔和温暖的台灯光。
衡月说着,修长的五指顺着林桁的手臂落下去,握住了他的手腕。
顾川虽然常干坏事,但从来都干得明目张胆,他也不瞒林桁,大大方方地承认:“昂,说了,挑挑拣拣就你最近被女生频繁来找的事儿说了下,说你在学校不好好学习,天天和女生嬉笑打闹。”
衡月问他:“她说什么了?”
少年换回了普通话:“对不起,打错了。”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老太太说了什么,林桁一点点皱起来了眉头,时而低低应上两声。
手机屏幕里画面定格,里面并不见衡月的脸,也看不见她的身体或是一小片裸|露在外的雪白皮肤。
因对方说的是方言,衡月只听懂个大概,但话里沉重的信息她听明白了。衡月有些没有无绪,过了数秒,她才以普通话回道:“抱歉,请问你找谁?”
衡月自身充分地说明了这一点。
顾川看见这话,气得抱着猫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这书呆子别的没学会,骂人倒学会了。
但他没想到下课铃一响,方才还一脸沉着的人拎起书包就往外跑,一阵劲风自身后拂过,顾川一脸困惑地回过头,目光只来得及捕捉住一片掠过后门的幻影。
林桁听见她这样问,顿时手都不知往哪放了,仿佛是因为他故意没锁门才导致了此时的尴尬局面。
他看着流了满身的汗,实际上体温不算太烫,但她不可能放任他这样烧下去。
仿佛挽留她,只是他下意识做出的行为。
他快速坐直身,往后退了退,动了动嘴唇,唤了声:“姐姐……”
衡月这段时间忙,林桁也马上就要高考,两人已经好几天没能hetushu.com•com安安静静待上一会儿。此刻林桁见到她,总觉得她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有一种不浮于外表的疲惫,若不是林桁已经足够熟悉她,怕也不能感受到。
衡月听了几句,抬手揉了下额角。
恭喜?这有什么值得恭喜,顾行舟离婚的时候她也对他说恭喜。
林桁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隐藏在烟雾后的面容,脑子里不知为何冒出了平时从同学的笑谈间听到的三个字——坏女人。
衡月抬眼看他,视线扫过他干净乌黑的眉眼,对电话那头道:“可以,就这样吧。”而后挂断了电话。
甚至还产生了几分愧疚之情。
林桁想解释,但看她正专心与手机那头通话,暂时打消了这个想法。
衡月的车停在车库里一个较为偏僻的角落,白色跑车熄了火,安静地停在那儿,似一只蛰伏的豹子。
林桁垂下眼帘:“知道。”
为了之后相处不太尴尬,她选择了后者。
“嗯?”衡月有些疑惑,“没有了?”
他心中不净,把自己放得太低,又把衡月看得太高,觉得无论自己碰到她身体哪个部分都是亵渎了她,最后只好将被子往她肩上提了提。
无论她什么样,在林桁看来都是好的。
又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刚来北州时,明明衡月是独居,家中的客房却铺好了被褥。
衡月抬眸,不解地看着他:“问什么?”
衡月伸手摸了摸他额角些微汗湿的头发,问道:“跑过来的?”
那声音快速而简短,似乎并不想和接电话的人多说一句,说完就止了声,听筒里只剩人声消失后多余的杂音。
至少对于林桁而言是这样。
衡顾两家交好,老太太的寿宴自然会邀请顾家。虽然她一直想撮合衡月和顾行舟,但不可能单独打电话就只为说这事儿。
他说得很急,但衡月注意到他讲的都是关于感情上的事。
林桁偏头看向顾川:“等会儿姐姐要来接我,你要一起吗?”
老太太年龄大了,排面也摆得足,分明是她要见林桁,却跟太上皇召见似的,还得林桁亲自到她面前去给她瞧。
就连模样也变了许多,他那时脸上的婴儿肥未消失,怎么看都可爱得惹人心怜,但如今这张脸不笑时,却很能唬住人。
这座机是物业装的,专为应急情况准备,一年到头都响不了几次。
他抬眸盯着被他圈在手里不放的衡月,黑长的睫毛在光影里很轻地颤动了一下,也不说话,就只是睁着双被汗水洇湿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那时候衡月的母亲和林青南都还健在,某天只有衡月在家的时候,家里的电话也是这样突然响起。
他万分不解地瞥了眼林桁,一副恶作剧没成功的惋惜语气:“奇了怪了,我姐居然这么信任你……”
衡月敷着面膜不方便,“唔”了一声,微微抬了下头,示意林桁接一下。
她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那是锦衣玉食养出的自信,叫她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透着股游刃有余的闲适。
他们初见时衡月读高中,这些年声音没多大变化,她现在觉得,那时候林桁或许已经认出了她的声音。她回过神,看着乖乖站着接她姥姥的电话的林桁,仿佛看见了当年大雪里无助的少年,又好像看见了一个被老太太恶语相对的小可怜。
偶尔的温柔或许源自本身柔软的性格,长久不变的温柔则是权力与财富之下的附属品。
林桁手指修长,一手支在桌面上做遮掩,一手将手机握得稳稳当当,打字回了个“好”。
衡月父母离世,但头顶还有个姥姥。她姥姥久居国外,或许是预料到人生无常,这次八十岁大寿竟回了国,嚷着叫衡月带林桁去见她。
脑中似有一记烟火鸣啸炸空,衡月顿时惊醒了过来。
衡月正打算开口,却听见林桁突然叫了她一声。
清亮的声音回荡在空阔的车库里,听不太清晰。林桁也没凝神去听,他看着她指间的女式细烟,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
衡月扫了两眼,没多看下去。她合上纸张,眉尾挑了挑,递回给林桁:“你的信。”
衡月垂眸看着他的手,手指圈着他的腕骨,像是在丈量尺寸。
因为早晚都待在一起,他们之间的聊天其实不多。衡月怕自己打扰到林桁学习,林桁则是嘴笨,有时候即便想和衡月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
“好,我记下了,我会替您转告她,您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占满屏幕的照片暗淡又朦胧,只是一小缕落在他枕头上的乌黑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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