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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陪着你,过完这一生

作者:林辞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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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4 请允许我小小的骄傲,因为有你这样的依靠

Chapter 14 请允许我小小的骄傲,因为有你这样的依靠

左凡柯的秘密可以瞒得过我,但我不相信他可以瞒得过刘暄。
第二天的清晨,当我站在左凡柯家的客厅,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熟悉的身影时,我认为自己应该永远失去了微笑的能力。
他不停地重复着这几句话,完全没有看到我的样子。
可这个世界上,哪有如果呢?
吴乐乐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想了好久:“好像是什么……什么……一幅画,确切地说,他不是来找我的,我只能算是他的一个意外收获啦!你真想知道?自己去问他不就好了?咦,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有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
我抱着刘暄痛哭,我把他当成了同病相怜之人。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我自认为的结束对他来说其实是一个全新的开始。我趴在他的肩头哭哭啼啼,他却摸着我的头发微微扬起了嘴角的弧度。
为了化解这浓浓的尴尬,我只能随便找了一个话题来聊:“上一次,你和静静说好了要约我去看电影,怎么等我下楼的时候,你们都不见了?”
如果这时候可以停手,为时也不晚,大不了重新来过呗!但进过赌场的人都知道,赌博最吸引人的地方不在于输赢,而在于“下一把”。“下一把”是一种信念,一种希望,一种用错了地方的坚持。
但我好像错误地估计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因为他很严肃地和我说了一句半开玩笑的话:“嗯,本来我也是打算走的,很早之前就决定了,只是没和你说过,一直还不知道如何开口。”
那一刻,我震惊了。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也不是我想要的。按理说,吴乐乐卷走了二十万巨款,应该生活得很好才对。但看到她的穿着打扮和憔悴的模样后,我根本无法猜测在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左凡柯的离开对我来说虽然是一个很大的遗憾,但这并没能终结掉我的人生。因为这份失落与伤感,我的写作进度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我很想走过去,抱抱他,对他说:“你放心,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至于刘暄,和我一样,还是独身一人。我猜他一定换了不少女朋友,可我一个都没有碰到过。

谢谢你,回到我的身边

通过父亲的事情,我一连串想了很多很多,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动静和时间的流逝。
但这辈子能够认识他,并且爱上他,是我做过的永远也不会后悔的一件事。
在所有的恐惧和疑虑中,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左凡柯时的情景。也是像现在这样,在一个杂乱无序的环境中,人声嘈杂,他从屋里走出来,看着我,像看着一个奇怪的野兽,我也用同样的眼神打量着他。那时的我料想不到后来所发生的一切。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一次,我不希望我的人生中会有他存在过的痕迹。
此刻我的内心当中,更多的是自责。我想,如果我可以早一点找到他的话,他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一只大手越过我的头顶,出现在我眼前,紧接着,我的耳机就被那只手抢走了。
吴乐乐正蹲着身子帮我的父亲擦口水,看到我后,她第一时间站了起来,向我靠近几步。看到我的样子后,她收起了一开始的热情,对着空气说了一句:“对不起,伍月。”
我一咬牙,一跺脚,一闭眼,说出了一句连我都难以置信的话:“我,我……想请你周末到我家吃饭!”
他笑笑,小声说:“傻瓜。”
搬家那天,空气干燥,灰尘一再地被扬起,然后落下。我打了无数个喷嚏,最后连搬家小哥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拿起一个梅花形状的小凳子跑来问我:“小姐,这个凳子太旧了,你还要吗?恐怕受不了路途的颠簸,半路上它就一命呜呼了。”
“哎,让一让,让一让!”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员冲我大喊,因为沙发的阻碍,他并没有注意到我。
“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开心吗?我想告诉你,可我又不敢给你打电话,只能一边在福利院工作,一边照顾伯父。那时候伯父的脑袋已经不是很清醒了,听福利院的人说,他的头曾经被重物撞伤,所以记忆力只会越来越退化,和老年痴呆差不多。本来我打算就这样度过自己的余生,算是赎罪了。可有一天,左凡柯突然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发现了我的行踪,来抓我呢,害他跟我解释了老半天。”
顾西西打出了一系列的惊叹号,我则连续打了很多的省略号。
“醒了?好点了吗?我熬了粥,你起来后多少吃一点吧!伯父那里你不用担心,他目前在左凡柯家,我先去照顾着,你身体好了再过去。”
离开股票市场后,她用手中仅有的几百块钱买车票去了上海。她说,上海是大城市,大城市嘛,机会总是多一些,工作总是好找些。我想,可能是命运驱使她去了上海,也是命运让她意外在一家福利院发现了我的父亲。
在我睡着的前一刻,看到的仍是她忙碌的背影。
“捧花”象征着幸福,能够抢到捧花的人意味着距离幸福不远了。看来我的幸福走得太慢了,不,也许是我太着急了。
在明媚的阳光背后,我不仅看到了久违的吴乐乐,还有—早已苍老的父亲。
可这些话,我无法同他讲出。我甚至开始怀疑,我今天约他来此的目的,是单纯为了父亲的事情,还是想再见他一面的缘故?
我已经忘记了这种痒痒的感觉是在什么时候结束的,好像很快,又似乎很漫长。
后来,男人和女人也离开了。屋子静了下来,夕阳铺在地板上,映出了梅花木凳上的点点光斑……
她停止哭泣,冷静地对我说:“现在钞票贬值太快了,二十万能买到什么啊!”
不是我放弃了表白,而是我有点儿看懂了“表白”的含义。表白或者说初恋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但曾经的我害怕爱情会挤走亲情的位置,我拼命逃避一切感情的可能,曾经的左凡柯也和我一样,处在感情的旋涡中挣脱不出。
是因为你也有秘密瞒着我,所以不会在意我和图书的欺骗吗?
“左凡柯,你有点儿志气好不好!我输了无所谓啊,不过是一次旅行罢了,将来我挣了大钱也一样可以去。可你赢了呢?你赢了,输掉的却是自己的一辈子。”我站在路边的花坛上,柔声细语地说出这些话时,没人看得到我内心的鲜血淋漓和歇斯底里。
谢谢你了,我的好闺密,顾西西,但你对我的期望恐怕我做不到了。
想了好久,我还是无法从往常与左凡柯的交往中察觉到有关于“我爱你”的任何蛛丝马迹,除了最后见面时的那次亲吻。
父亲似乎被我痛哭的样子吓到了,不停说着:“好吃,好吃。”
左凡柯提出的这个办法之前我不是没想过,母亲回来或许会对父亲的后期治疗有一定的帮助,但我是否也应该站在父亲的角度替他想一想呢?如今他忘记了曾经发生的愉快和不愉快,他的智商和六岁的孩童差不多,他有一个我们都没有的单纯的世界,这样也很好啊!
这个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从那以后,我和刘暄再也没有谈起过左凡柯。但不可否认,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他是我心口的一颗夜明珠,心情不好时,我就拿出来看一看,其余的时间,它都躲在属于它的小屋子里,幽幽地发着蓝色的光芒。
很快,热咖啡被端了上来,轻薄的烟雾在我们两人之间晕染开来。
我移开眼睛,无言以对。吴乐乐的心可真大,自己的事情还没处理干净,就跑来操心我了,她可能上辈子真的是我亲妈也说不定啊!
很长一段时间里,确切地说是从那晚分别后,我的内心始终处在一种极端焦虑和慌张的状态。但有的时候,情绪却表现得出奇的平静。我的生活,仿佛一边是冰冷的海水,一边是燃烧的火焰。
他竟然吻了我,而且没有经过我的同意。这可是我的初吻啊!他想怎么赔?
他咬着嘴唇,点点头,眼睛深邃,瞳孔里倒映着将逝的夕阳,还有被风吹得头发凌乱的我。
我呵呵笑了,猛然间想起了左凡柯曾和我说的话。之前他和我讲过,左拉的心智其实远比他要成熟、靠谱。一直以来,我都不相信,以为他是开玩笑的。他走后,我才明白,他说的是对的,可我似乎明白得太晚了。
但一个亲吻代表不了什么啊!
但我没有,因为我的陪伴无法治愈好他内心的疼痛,他需要的是更好的治疗环境,他不该在我的世界里徘徊,他应该回到属于他自己的领地中去。
左凡柯的担心更加让我确信他对我的诚意,他把我当作真心相待的朋友,所以才会如此表现。
那一瞬间,风停止了吹拂,水停止了流动,鸟儿也停止了歌唱。
左凡柯摸摸我的后脑勺:“这有什么,你照顾伯父,也不方便不是吗?你现在需要的,就是多抽空陪陪他,和他说说话。现在他的思维很单纯,你多和他接触,你对他好,他就会记得你,而且会记得很牢的!”
他走后三个月,整座城市陷入了一片冬日的氛围中。我心情极为低落,很少出门。
我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有时,忘记也是一种治疗心中疾病的方法,不是吗?”
我可以理解左凡柯钟爱料理的心情,因为它和我对待写作的态度是一样的。
“谢谢你了!”除了表达感谢,我已经无力做其他解释了。
“傻瓜。”
第二天中午,我醒来,发现床头没有任何水迹,也没有任何被人打扰过的迹象。难道昨晚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还是她在我睡醒前就离开了?
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都没有见过他。听顾西西说,他外出徒步旅行去了。看样子应该是的,因为他回来那天不仅背着大包小包,而且脸色黝黑,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我不想他离开,哪怕是一秒钟的十分之一。可他必须离开,这是一个不争而且残酷的事实。
我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来,这一点儿也不像分别前该说的话啊!是我的神经搭错了,还是左凡柯的神经搭错了?

峰回路转

我爱你

我想,父亲不是忘记了我,他知道坐在他身边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女儿。他只是为曾经的突然离开感到抱歉吧!他只是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方式来和我相处吧!
我突然举起手来,手掌像一把锋利的快刀,架在她脖子上方。
她瞅瞅我:“只要你能出气,打我骂我都行!”
我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吞吞吐吐,终于对我道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走吧!去看电影吧!”男人说。
我好奇地探头观望,只能看到移动的人和移动的家具,还有雪白的墙壁。
“那你呢?”他目光如炬,看着我,“你希望我离开吗?可不是我吓唬你哦,我如果真的走了,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你永远都见不到我了,想感谢我也没有机会了。你是真的想要我走吗?你真的不想再见我了吗?”
还有我的父亲,十几年前那个虽然不帅,但干净利落的父亲,如今还没有六十岁的他却好像已过古稀。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电影院:“三个人一起去看电影,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我不想他背负着蜗牛的重壳前进,我希望有朝一日他离开时可以两袖清风,不带走属于我世界的一片云彩。
吴乐乐把我拉到一旁,嘻嘻笑着,说:“你们可以啊!将来结婚了,他切菜,你炒菜,真是绝配!”
这话说出口前,我在心里已经打好了草稿,我想说的是:“左凡柯,我知道你骗了我,我知道你接近我只是为了利用我。但我不怪你,我是真的不怪你,之前没有过,现在没有过,未来也不会,我只想好好祝福你,因为我能做的只剩下祝福了。你还不知道吧,前段时间,静静来找过我,她是为你好,你也不要怪她。她说澳洲有更好的医疗条件,所有的一切她都为你安排好了,就等着你回去了,请你回去吧!”
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看什么都好。”
我笑答:和-图-书“我罚你……做我一辈子的好朋友,从今以后,不允许你再对我撒谎,不允许你再突然消失,不允许你再随随便便就扔下我。”
说完后,她又接着哭了起来。
我推开他,平衡好身体后,开始对他进行说教:“先不说你能不能解决世界上的一切麻烦事,就说东西被抢了吧!哭、闹、打人有用吗?这都是小孩子才会有的行为。我们都是成年人,成熟理智一点不好吗?”
左凡柯出差回来的前一天晚上,我一边在小区的花园里散步,一边戴着耳机听音乐。
我揉揉屁股,走过去,打开画本。一张、两张、三张……很多张。每一张中的我都是不一样的,有时在笑,有时在沉思。他笔下的我一点儿也不像真实的我,他的画中有阳光,每一幅都有,打在我的侧脸上,闪着金黄色的光芒。最后一页是父亲的画像,翻到这里,我忍不住哭了。我只给他看过一次父亲年轻时的照片,他竟然记得,而且画得惟妙惟肖。
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我们漫步在夕阳的余晖中,朝着电影院进发。
“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我当然知道,我又不傻。可我偏偏固执地相信他还在我的身边,因为我的心中还有他的影子,挥之不去,也无法被时间冲淡。
“你难道就不害怕我会报警?”
“我看你到什么时候都改不了瞎贫的臭毛病!”
站在公寓楼下,我刚要还嘴,嘴唇就被一个温热的东西堵上了。
经常性的,我会反复回忆起他的吻,刷牙的时候会想起,吃饭的时候会想起,睡觉的时候也会想起。总之,睁着眼闭着眼,我的世界里全部都是他的模样。
我把眼神聚焦到一处,问:“他怎么找到你们的?”
自从那次在咖啡馆分手后,静静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我,她好像彻底从人间蒸发了。我一度怀疑她是因为对我说了谎话,无颜面对我,所以逃之夭夭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撒谎的是静静,而不是左凡柯,即使我已经不那么介意他的欺骗了。
我哭得越来越厉害,左凡柯却莫名其妙笑了起来。他摸摸我的头,让我躺在他的肩上,说:“傻丫头,如今你的愿望不是都实现了吗?第一,你没有忘记他的样子,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可见你平时是很用功的;第二,他回到了你的身边,你也喊了不止一声的‘爸爸’;第三,就算他忘了年幼时的你,但只要你努力,让他记住现在的这个你,不就好了吗?”
对于曾经的我们来说,爱情并不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它更像是一种负担。而现在的我们,起码对我来说,我远远没有做好迎接新感情的准备。我想,左凡柯应该也不会例外。
左凡柯离开得静悄悄的,我甚至都不觉得他已经走了,因为楼下偶尔还会传来嬉闹声。每到这个时候,吴乐乐就会劝我:“伍月,你清醒一点吧!他走了,不会回来了。住在楼下的人不是他,他已经搬走了。”
一路上,他一言不发,但始终离我很近。柏油马路上映着我们的影子,一高一低。风吹动我们的衣衫,让我们的影子看上去像是并肩牵手的两位蹒跚老人。
不是梦,确实是吴乐乐。
我重新开始写作是在2013年的春天。自他走后,李警官便经常光顾我的梦境,在梦里我重温了左凡柯曾耐心讲给我听的那个故事。然后,我把它写了下来。那时我已经搬去了新的小区,住上了新的家,铺上了刘暄赔给我的新地毯。我还从朋友处抱回了久别的小公猫,它吃胖了不少,但还认得我。
“什么?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另外一个好消息是吴乐乐和左拉已经和好如初。
我摆摆手,端起咖啡杯,想把剩下的冷咖啡喝掉,他按住我的手说:“我替你新要了一杯,这杯冷了,喝冷的东西不好。”
在吴乐乐后来的陈述中,我大概了解了她携款潜逃后所经历的种种事情,其实三个字就可以概括了—苦、流浪。
我点点头,很是认同他的想法,他口中的那个“她”应该就是指静静了吧!

亲爱的

可是在内心深处,我很后悔,也很害怕。后悔没有同他告别,后悔没有给他一个拥抱,后悔—劝他离开。更加害怕从此之后再也无法相见,害怕他的样子会成为我记忆中越来越褪色的一张老照片。
左凡柯把鸡腿放到我手里,我一边擦眼泪,一边啃鸡腿,一边看着父亲,一边欣慰地笑。
说时迟,那时快,我的双手又抬起落下,但没有落在她的脖颈处,而是轻轻合在了她的后背。
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但转瞬间又摆出一副嘻嘻哈哈的表情来:“我知道了!你稿子没按时写吧?所以故意装出一副深沉的样子来。别想,这招对我没有用!”
我爽快地摇摇头:“没说什么,她想让我劝你回澳洲。说实话,我曾经怀疑过她的初衷,但不管她是否会骗我,我敢保证的是,她永远都不会骗你。她是爱你的。”
对呀,“我是个不识趣的电灯泡。”
在他低头的那一瞬间,我突然醒悟过来:原来对于曾经的伤痛,他一直无法忘怀。更加让我感到震惊的是,我只能傻傻地坐着,帮不上他一点忙,可我的很多事情,都需要他操心。
“我……我……”犹豫一番后,我选择先把咖啡喝掉,润润喉咙再战斗。
我朝他头上轻轻打了一下,伸出小拇指:“拉钩!”
那天,究竟看了哪部电影,电影的情节是怎样进展的,结局是悲还是喜,现在我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我吓了一跳,倒退几步,被一个花盆绊倒在地。
正午,我站在炙热的街头,行人很少。我抱着一把破旧的凳子,努力回忆曾经生活中所错失的细节。
我日日夜夜思念的父亲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我是他的孩子,他怎么可能忘了我?
他跟上我,把头歪进我的视线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左凡柯什么时候会离开,我和图书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会离开,我想去问他,但我没有勇气。我一直对自己说:“明天再来吧!明天再来吧……”

一次别离

左凡柯走到我身边,笑着把我向前推了几步,我有些胆怯,狠狠又倒退了几步。
我想了十万次的表白,可最终从我口中说出的却是代替另外一个人传达的爱意。
我以为自己要费九牛二虎的力气才能赶走左凡柯,但我失算了。很顺利,一切都很顺利,他没有和我争论,没有和我翻脸,没有拽住我的手依依不舍,相反,他竟然还问:“我临走前你不打算送我一个礼物吗?”
他指了指窗台边的笔记本:“那个应该是你的东西吧?里面还有你的画像,你还是蛮上相的。”
我不用抬头就知道吴乐乐哭了,因为她的眼泪滴在了父亲的手背上。他感觉到了凉意,目光这才从水仙花上收回来,仔细盯着我看。
他突然拉我坐下,对我说了一番匪夷所思的话:“伍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外出旅游吗?不是为了找乐子,说实话,一个人在外,生活还是很艰苦的。”
我的父亲似乎不认得我了,一只手紧紧攥住吴乐乐的衣角:“啊,啊,饿了,饿了……”
股票达人是个骗子,他骗走了吴乐乐的钱还有希望。而吴乐乐,是我们的朋友,却借走了我们的钱还有感情。
坐在静静曾经坐过的位置上,从她的视角我仿佛可以看到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和我的世界不一样的是,静静眼中的左凡柯是一个脆弱、受伤,并且需要保护的孩子。而我,却只触摸到了他坚硬的外壳。
我给他倒水喝,他说不渴,开玩笑说在外面喝雨水喝得太多了。
对呀,“我就是个傻瓜。”
我赶紧捂住她的大嘴巴,生怕会被左凡柯听到。
我拿着它来到楼下,正在为安置这个小家伙感到头疼时,忽然发现它的靠背上有几团墨迹。
天啊,他已经把我折磨得快活不下去了,还想要礼物吗?这真是荒唐,我还能送他什么礼物呢?我已经把自己的心都掏给他了,再多一分恐怕就会危及生命。
“你知道吗,在澳洲,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这样的夜空。你想要看看吗?”
我忍住想要哭的心情对他说:“我们来打个赌好不好,假如将来有一天你恢复了味觉,我就陪你去世界上最远的地方看最美的星空,好吗?”
不想再见你?怎么会不想呢?现在你还没有离开,我就已经开始止不住地思念你了,可这些,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原来,她去云南带团时认识了一位炒股达人。一开始,吴乐乐也抱着警惕的心态,只给他数额很少的一笔钱,可久而久之,她发现那人很有信誉,便拿出自己全部的积蓄,决定赌一把。她赢了很多次,但输在了最后一把上。
我同样严肃地问他:“那你呢?你是不是也有事情瞒着我?”
“那是为什么?”
男人惊恐地站起来,我看到一支笔在他的身后被快速隐藏了起来。
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吧!说不定人家现在正和静静你侬我侬,情深意长。我去了,只能徒增尴尬。
“我抢了你的东西,你怎么不来打我?”
我知道我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我既是针对父亲的事说的,也是对他说的。
“说不定伯父见到伯母后,会想起之前的事情呢?他们是夫妻,虽然很多年不见面了,但往日的情分总归还在。你长大了,容貌也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可伯母的变化并不大,伯父会认出也是有可能的,你不想试一试吗?”
近段时间以来,我的闺密、邻居和老板似乎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向我宣告着感情时代的终结。先是吴乐乐的背叛,然后是左凡柯欺骗以及刘暄的隐瞒。对于这一切,我本该很生气才对,但看到刘暄仓皇逃走时的样子,我突然觉得他们是一群很可爱的人,做着幼稚的事情,开着幼稚的玩笑。唯一的缺憾是,这些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一次旅行,他似乎改变了好多,不单纯是外貌,更多的是心智。
那一刻我才明白失去一个人的滋味。悲伤,原来,来得这样突然。面对他已经离开的现实,我根本就没有做好准备,我安慰着自己说:“他终归是要走的,走了好啊!走了好啊!”
左凡柯把我拉进卧室,耐心劝导我:“在你的记忆里,他永远是年轻时的样子,可如今你长大了,他也老了,你不能永远要求他年轻下去,就像你不能要求时间停止一样。”
不过,刘暄说,到什么时候都不晚。
结果,明天成为了一个永远也无法到来的时刻。
“什么?”听到“红烧排骨”四个字后,吴乐乐的口水几乎都要流出来了,她跑到灶台前像一只小猫一样弓着腰,捅捅左凡柯,问:“快好了吗?”
看到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我心中也不是滋味。不是我心软,而是我了解吴乐乐的为人。她是一个善良的人,她只是一时走入了迷途,如果在这时候她身边的亲人和朋友不去拉她一把,就只会将她推入黑暗的深渊。
吴乐乐愣了一下,摇头说:“你不会的,我了解你,你不会报警的。退一万步讲,就算你报警了,我也不怪你。是我错了,我应该受到惩罚。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什么都答应,钱我会还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说谢谢,我觉得有些太轻了。你不仅帮我找回了父亲,还把自己的卧室腾给他住,每晚都照顾他,这些本来都是我这个做女儿的应该做的事情。”我默默低下头。

初吻

没想到在这种鸡飞狗跳的时刻,左凡柯还能如此冷静。他积极的心态感染了我,我泪眼蒙眬地抬起头来问他:“我可以做到吗?”
他把我扶起来,仔细看了我好一会儿,问:“你认识这家房主?”
“嘘!什么婚不婚的,快结束了!”我看了一眼正和案板搏斗的左凡柯,他看起来很有兴致,我在思考如www.hetushu.com•com何劝他回澳洲的问题,一时有些出神。
我哽咽着,落下泪来。
“注意,你这不是悲惨,你这是自作自受。有那么多机会不好好把握,不懂得珍惜,现在后悔了吧?后悔也不晚,只要你抓住周末共进午餐的时机,点上几根蜡烛,放一段优雅的音乐,在合适的时候用一下你的脑子,说出点符合时宜的话,说不定可以事半功倍哦!”
我想了想,回答说:“还是先不告诉她吧!爸爸谁都不认得了,妈知道了,除了伤心难过也没别的办法。”
周末午餐宴会在我的组织下顺利召开,吴乐乐、父亲和左凡柯都加入其中。
我闻到了救护车里塞满的消毒水的味道,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这个喷嚏让我渐渐清醒起来,我想起半年前搬家时的一桩小事:
我说:“左凡柯回来的前几天,我下了必死的决心,等他回来一定要当面表白自己的心意。但那天,发生了太多事,吴乐乐回来了,十几年没见的爸爸也回来了,我就忘了这回事。第二次约他时,本意是想和他聊聊爸爸的事,可后来聊着聊着我突然开始理解静静的心情。我在想,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呢?所以我又打算劝他回澳洲,但这些话还没等我说出,就变成了周末午餐邀请了。”
我问左拉:“你肯原谅她?”
他呆呆地看着我,有点儿尴尬地低下头去:“或许吧!”
假若有一天父亲真的记起了往事,他还会终日嘻嘻哈哈下去吗?我猜,不会。
还好啊,吴乐乐还是之前我所认识的那个吴乐乐,倔强中带着点儿软弱,严肃中带着点儿幽默。还好啊,她又回来了。还好啊,她没有走太远。
不过没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可以一起努力。
总之那一晚,我身体滚烫,歪在床沿上哼哼唧唧。吴乐乐一直守在我的身旁,为我换毛巾,擦酒精,喂我喝药,扶我躺下……
“我想到了一个让你赎罪的好办法。”
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我微笑着冲他点点头,他肯定地掀开锅盖,说:“好了!”
左凡柯没有和我约定,他似乎不想提起这个话题,又或许他已经猜到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左凡柯,你回澳洲吧!静静说,澳洲有更好的医疗水平,说不定可以治好你的味觉,那样你就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事业和人生了。料理对你来说很重要,不是吗?”
“我本来打算回来的,就算去卖血也要把你们的钱还上。但……我害怕啊,我害怕你会怪我,害怕你会再也不把我当朋友,害怕……”
“喂!什么快结束了?”吴乐乐推了我一把。
他晃晃身子,不愿意配合我:“这对我来说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你输定了!”
“我没有,我只是……有点儿害怕,害怕他一直认不出我,一直把我当成陌生人。你知道吗?我十三年没有见过他了,十三年,每天我都要靠照片来温习他和妈妈的模样,我强迫自己记住它,我发誓自己永远也不能忘,为的就是有一天可以找到他,再喊他一声‘爸爸’。可他却忘了我,把我们之间的回忆忘得一干二净,那是一场梦吗?一场美丽却短暂的梦。是梦也好,起码醒来后我还记得,可爸爸却忘了。”
当晚回家后,我突发高烧。至于原因,我至今都没有搞清楚,是因为吴乐乐和父亲的突然出现?还是因为左凡柯的一个吻,一句“你还有我”的承诺?
其中一个女人推着老人出门了,另一个女人在灶台边洗洗涮涮。而那个男人正苦苦趴在地上钻研着什么。
该开饭了!
虽然身体有些轻飘飘的,高烧后的头痛症状还没有完全消失,但我仍使出浑身解数把她拽了回来。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需要回送我一个吧!”
“这不一样!”
我点点头。
不知是这烟雾搞的鬼,还是我眼眶中进了水汽,总之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脸了。
我读懂了他的身体语言,他撒谎时总喜欢用食指触碰鼻子,今天也不例外。他以为可以骗过我,其实是我不愿意揭穿他的谎言罢了。
在和静静见过两次面的咖啡厅里,我和左凡柯面对面坐着。我原本打算问问他究竟用了什么办法才找到我父亲的,但还没开口,就被他扯到了别的问题上。
我回过神来,重新抖擞起精神:“哦,是菜,红烧排骨马上就要烧好了。”
吴乐乐从我、左拉还有很多其他朋友处筹得了二十万元,准备破釜沉舟来最后一次。可股市还没开盘,她就联系不到那位一起并肩战斗过的战友了。
结果他竟然反问我:“你不是也原谅她了吗?”
“希望下次可以在报纸或杂志的美食专栏看到你。我想看到一个完完全全和现在不一样的左凡柯,一个成功地走出内心阴影的左凡柯!”
“你就不怕她是骗你的?她还和你说什么了?”
自从父母离婚后,我就缺失了“开饭”的概念。每天吃什么都无所谓,是咸是淡也无所谓,有的吃就行,吃得饱就行,饿不死就行。
在我人生最为窘迫的时候,是她拿出自己微薄的收入帮了我一次又一次。换作旁人,可能早就厌烦了,但她没有,即使要忍受我的坏脾气,要替我买饭,还要照顾我的身体。她一点儿也不像我的朋友,反倒像是我的母亲或者大姐姐。
可是当我趴在他的肩头,一遍遍不停地喊着“爸爸”时,他对我熟视无睹,指着窗台边一株开放的水仙花嘻嘻笑着。
他转过身,我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随即而来的是满屋子的排骨的清香。
我以为自己眼花了,所以反复确认了无数次。没错,是“我爱你”,没错!
听到她的声音,我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和她一起嬉闹玩笑的日子。那段日子真的单纯到就连空气中都没有一点杂质。曾经,我以为大学时代会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一段光阴,但后来我恍然发现,那是我生命中最耀眼的时光,可能是有了吴乐乐的陪伴,所以那四年的记忆才显得格外美好。
他终于把倾斜的身子摆正了,感叹道:“www.hetushu.com.com哇……这可一点儿也不像你,所以……”
那幅画面真的很美好,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她哭了。
“所以我肯定有事,对吗?”
我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这样说?”
我笑了,他却有些傻了,不停晃着我的肩膀问:“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我一定能解决!”
早晨的阳光太毒辣了,刺得我眼睛痛,后来这痛演化成了泪水,顺着我的脸颊一直流到下巴,又从下巴滴落到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我的心里已经抑制不住地在呐喊。
父亲还是老样子,像个老小孩儿,生活中总是为我们制造不少玩笑和幽默。吴乐乐在和左拉结婚前一直住在我的新家,她出嫁那天,顾西西因为刚刚和女朋友分手哭得几乎断气,我则因为太过激动而几度晕厥。在婚礼现场,我和顾西西一起被抬上急救车。在去往医院的路上,我仍然念念不忘吴乐乐的捧花。
“为了……一个人,为了……忘记她,可我发现我忘不掉,站在珠穆朗玛峰的山顶时,我以为自己可以放下一切,包括她。可从山上下来的过程中,我才发现,我可以抛下全世界,唯独除了她。”
“什么,你们都见面了,那你没表白,你干吗了?”回到家后,顾西西从网络上发消息给我,我只能向他一五一十招来。
还好,父亲的病有了起色,虽然他还没有记起曾经的我,但他很是依赖现在的我。而人活着,眼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说吧!”他注意到了我神色的变化,跟着我一起紧张起来。
他亲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没关系,你还有我。”
“伯父他……他什么都不记得,谁都不认得了。”
他笑着帮我加了一块糖:“你不是爱吃甜的吗?连糖都忘记放了。有些话你不想说的,可以下次再说,或者永远对我保密,我不会介意的。”
几个暗影在我眼前闪过,我回过神来,看到左凡柯不停地冲我挥手:“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入神?”
唯一记得的,是从电影院走出来后的满天星光。那璀璨的夜幕,很少在这个城市出现。我有些惊喜地抬起头,他也和我一样,抬头看着星星。他说的话,遥远得如同银河系中的某一簇星光。
月末,距离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半个月有余了。我下楼买泡面时,路经他的家,发现大门敞开,屋里面人头攒动。
初吻一点也不美好,因为我心中充满了左凡柯将走的悲伤,所以丝毫也开心不起来。他吻了我,我却更加想哭了,为了不让他看见我掉眼泪,我只能赶紧跑上楼梯,没能来得及回送他什么。
我有些好奇地凑近了看,只见上面写着:“伍月,我爱你。”
我真的是一个傻瓜,站在无疾而终的爱情面前,我再一次选择后退。但我的后退并不是没有价值的,我的后退对左凡柯来说是一种前进的动力。
幸好看不清,我才能够说出些狠心话。
我的手掌在桌子底下攥成了拳头,指甲嵌进肉里,快要出血了。
当杯子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时,我几乎感动到要落泪了。这种感觉只在我儿时才有,如今得以幸运的重新体会,最要感谢的人是左凡柯。
“……这算是对我的奖励吗?怎么听起来像是惩罚呢?”
面对刘暄的种种低级愚蠢的行为,我显得无比冷静,毫无反应地朝前迈着小碎步子。
餐后,吴乐乐带着父亲去楼下的花园散步,本来我也想去的,但左凡柯对我说:“伍月,今天晚上我们去看一场电影吧!”
“这有什么不一样的?友情和爱情都是感情,你都能做到,我同样也可以。有了爱,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任何问题是不可以解决的。而且你知道吗?现在我可是她最大的债主,后半生她都得用来还债了!”
看到这一幕,我顿时声泪俱下:“爸爸,他……他记得我。小时候我很爱哭,每次哭的时候,他只要给我一个鸡腿,我就不哭了。”
父亲坐在我的身边,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是粗糙的,有点儿像老树皮。
“你想见他,可以去澳洲找他,把你想说的话告诉他。”
我心想,这人可真有意思,便随手接过小凳子:“你们搬其他的东西吧,这个我来处理。”
说完,他摆摆手,将MP3扔到我的怀里,扬长而去。
我抱着她颤抖的身体,对她说:“你也太傻了,你都已经有了二十万,干吗不拿着这笔钱远走高飞,去过好日子呢?”
“没关系,刘暄。失恋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你要想开些,多向我学习。那个……珠穆朗玛峰太高了,下次咱们不去了啊!不去了!”
吴乐乐和左凡柯齐声安慰我。过了一会儿,父亲突然伸手抓起桌子上的鸡腿,看了看,然后轻轻放在了我的碗里。
在我和父亲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把我当一个透明人。表达友好,这是第一次。有了第一次就能让我更加有信心,有勇气走下去。
“什么电影啊?”我问。
和想象中的一样,温馨成为了唯一出现的色调。我和左凡柯配合格外默契,他切菜、配菜,我来炒菜、加盐。很快,一盘又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就被端上了餐桌。
我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中午,不知谁家正在做饭,一股清香钻入我的鼻腔,我顺着这股香味朝对面看去。那是一间有着落地窗的小屋子,屋中有两个女人,一个男人,还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你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伯母?”
走廊处的窗户不知被谁打开了,温煦的风打在我的脸上,犹如数九寒天冷冽的冬风。我打了个冷战,拍拍身上的灰尘,抱着画本,扶着楼梯的栏杆,回到了属于我的家,在那里,还有父亲和吴乐乐在等着我煮泡面呢!
很快,女人忙完了手里的活儿,问男人:“你在干吗?”
我的犹豫和徘徊不仅没能让时间停止,反而加速了事态的发展。
我喷了一口水:“注意,此处无声胜有声。我够悲惨的了,你就不要雪上加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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