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 会面
光团在撞到陈老太太的眼睛时迅速破裂，炸出刺眼的光芒。
李崞用胳膊肘推了下他，煞有介事地小声问道：“早上那俩你没看上？”
张一杨摆摆手。这点儿钱，在他看来根本没必要放心上。
张一杨看到她惨白的脸色根本不敢拒绝，赶忙说：“愿意，当然愿意。”
李崞：“怎么了？”
徐菁打开仪器，调了一下位置，道：“把下巴放上来吧，尽量不要眨眼。”
张一杨摆摆手：“那算了，我现在觉得自己挺好的，谢谢你，我先走了。”
张一杨过去开门，门外赫然站着李崞。李崞大概以为他还没醒，敲门只是意思一下，正要去掏钥匙。
和儿子的关系终归是陈老太太一桩伤心事，曾经的她煎熬了小半辈子。经过这次，她看似一朝释然了，其实到死也不会痊愈。
许多光点从徐菁身体里飞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显，那光点没有立刻汇入陈老太太的眼睛，而是在徐菁身边越积越多，徐菁有些着急，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竟没有作用。
陈老太太倒显得十分随意豁达，一改之前的苦闷，招呼她坐在床边：“吃饭了吗？没想到你这么瘦，一看就没好好照顾自己。”
眼科仪器的强光晃过来，晃过去。透过那些光，张一杨清楚看到徐菁漂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专注又认真地盯着自己。
张一杨用力抓紧掌机，防止它被摇晃出去，同时心里默默流下两行泪。
“你还不去追！小徐去住院部了！”护士摇晃着他的右胳膊。
徐菁白着脸皱了下眉：“你不愿意？”
“进来吧。”陈老太太的声音传了出来。
张一杨还盯着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不在焉地道：“那你赶紧去买个礼物哄哄，啥时候自由了再一起打吧。”
经过一晚的思考，徐菁现在已经有些明白过来，自己的能力应该是加速生长——加速对象仅局限于有生命的物体。她也给自己做了几项检查，都没发现什么异样，于是猜测这种神秘的力量大概是一种目前无法探测到的超能力，只是不知道为何出现在了自己身上。
这游戏没有Roll点和自动掉落，副本尽头是几个宝箱，每个参与者可以开一个箱子，开到什么就拿什么。这样既可以避免手黑手红的“非欧玄学”，也不会因为没需求的人乱Roll点或队长分配不均而导致玩家之间发生争执。
“我是病人，刚才等了半个多小时都没人叫号。”说完，张一杨赶忙举起双手，展示了一下手中病历本。
人们行走在灯下，影子投射在同样白色的墙壁上，仿佛鬼影幢幢。徐菁的气血直往上涌，冲得她脸色从煞白变成潮|红，被那些影子一晃，更觉天旋地转。
“因为中间那个是你想要的上衣。”
“哎呀呀。”张一杨把头挪开。
陈老太太还是怀着这样的希望，只是这次她把这种卑微的求不得埋进了心底，再也不折腾了。
两人停在路旁，张一杨报出号码，看徐菁一下下按着键盘，在手机上输入数字。
徐菁坐到床头，像之前一样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刚听护士说了才知道，对不起，都怪我，是我太鲁莽了。那通电话根本就不应该打。”
徐菁来到那间高级病房，陈老太太精神状态特别好，边听广播边招呼她落座，絮絮叨叨问她什么时候可以恢复视力。
同时，眼看着副本时间进入倒计时，李崞眼一闭，使劲按下了左键。箱子里蹦出一件金光闪闪的上衣。
“在呢。她儿子不让她出院，医院也要观察……哎哎，小徐，你去哪儿呀，药还没上完呢！”
徐菁看他一眼，把笔和病历一起接过来：“他在后面住院部有急事。抱歉让你久等了。我可以先帮你看一下，等张大夫回来再做详细的诊断。你是哪里不舒服？”
“不该啊，你小子是不是宅傻了，我女朋友说，她俩听说你张大少的威名，可是早上六点就起来挑衣服化妆卷头发了。肯定是你宅太久了，已经和社会严重脱节，缺乏基本审美了。”
容不得她多想，徐菁只知道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现在可以做的哪怕只是对陈老太太说声没有用处的“对不起”。
张一杨没听，继续游戏。两局过去，已经快五点，显示号码的电子显示屏上，他挂的那位张姓大夫一个号都没看完。他有些纳闷，看了看诊室门口，护士不知去了哪儿，于是他径自溜进了里面的诊室。
陈老太太笑了，而后，她们像祖孙一样聊起天来。她们一会儿聊聊H市的天气，一会儿聊聊徐菁的学业，一会儿又偷偷说几句医院里医生的八卦……
张一杨回神：“开中间那个。”
“我知道，可是小徐很少和男孩子一起，我还以为你是来找她顺便看眼睛的……可为啥今天老是看到你呢？”
见到https://ｗｗw.ｈｅtusｈｕ•com.ｃoｍ张一杨，李崞有些尴尬：“今天起得够早啊，哥们儿给你带了点儿吃的。”李崞讨好地递上一个塑料袋。
保姆来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徐菁道了别出来。
见陈老太太这么开心，徐菁也被她的情绪所感染，道：“随时都可以。”
眼科大夫陆续回来了，张一杨在临六点的时候看了另一个大夫。经初步检查后，对方和徐菁的结论一样：他的眼睛并无问题。
“小徐大夫？”护士很是意外，徐菁不是晕倒在陈老太太病房，被院长准假回家了吗？“你怎么还没回家，都晕倒就别上班了，你主任老师又不在，没人说你的，赶紧回去休息。”护士催着徐菁回家。
张一杨起床时刚过中午。帘子一拉开，原本昏暗的宿舍立刻布满阳光。张一杨伸了个懒腰，准备出去买个早午晚三合一的饭。
李崞看了眼手机，确定女朋友没有来消息，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果断打开了张一杨的笔记本电脑。
徐菁在口袋里摸着笔，道：“病历本给我。”
按照之前的诊断，陈老太太复明的可能性极低，即便痊愈了，顶多也只能恢复到感光的程度，视力基本不能指望了。可是现在，种种检查得出的结果都表明陈老太太的眼睛恢复到了正常的程度。坐在病床上的陈老太太精神矍铄，神采奕奕，不住地对周围的医生护士道：“快去告诉我儿子，我眼睛好了，我要见孙子。”
“如果有不舒服就赶紧喊我，有任何异常的感觉都要说。”徐菁叮嘱道。
张一杨边吸溜边说：“那俩奇奇怪怪的，不是我的菜。”
两人进了屋，李崞条件反射地帮张一杨收拾起垃圾。
徐菁只觉一阵乏力，瞬间失去了意识。
徐菁醒来的时候，身边围着几个面带喜色的护士。护士笑着让她回家去休息，说小徐大夫自从来了医院就接手病人，从没休息好，现在陈老太太复明了，小徐大夫也累倒了；还说陈老太太把徐菁一通夸，说能复明都是徐菁的功劳。徐菁问了陈老太太的恢复情况，听闻一切都好，才放下了心。她估摸着自己就算过去也说不上话，便打算等明天再去。
张一杨莫名其妙：“她手机今天坏了，而且我没有她手机号码啊。”本来是要给她留号码的，奈何突发意外，手机也被车碾碎了。
两人又回到了张大夫的诊室。诊室的护士看到徐菁又回来了，还负了伤，赶忙拿了药酒过来。
一对正在周围散步的老夫妻走过来安慰了徐菁几句，还说让张一杨带徐菁去不远的H市第一医院看看。
“跟妖怪似的，这都算美女的话，那我们学校要完蛋了。”
李崞以为他不愿意搭理自己，焦虑得都快哭了：“喂，你倒是帮我选一个啊，副本时间快到了。选错了我也保证不怪你行不行，张大少，张大哥，张大爷。”
陈老太太点了头，徐菁随后让她靠着床背坐好，并微微睁开双眼，露出一线浑浊且带有伤痕的眼球。徐菁盯住那眼球，集中注意力，心里默默祈愿这被刀划过的伤痕赶紧痊愈。
“角膜切片？”一听就很疼，张一杨问，“会打麻药吗？”
谢过了路人，徐菁捂着胳膊闷闷不乐。
张一杨打开台式机，道：“你到底走不走，不走的话陪我打一局游戏。”
“不是吧，这也太倒霉了。”张一杨喃喃。
徐菁看着他扭曲的身影思索了一下，开口道：“我只是实习医生，也许你的眼睛有我看不出来的毛病，我建议你等张大夫回来后去做个角膜切片。”
徐菁的温文有方寸让张一杨觉得靠谱，怎么看都觉得她都很专业的样子，便道：“你直接帮我看了吧，看完我还要回学校。我就是想做个检查，看看眼睛有没有毛病。”
她不想再给这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带来任何伤害了，这些伤心事提都不要再提才好。
“张大哥，张大爷，你太牛了，再给你收拾几天宿舍我也愿意。”李崞看着上衣直乐。
护士：“可不是，院长打电话过去，说陈老太太复明了，可她儿子一点儿高兴劲儿都没有，压根不提要来探望，和院长打官腔，然后就说开会，丢给秘书处理了。”
徐菁弯着青紫的胳膊，费劲地要去掏钱付车费，张一杨早递了一张十块过去，又下了车给徐菁开车门。
病床上，光芒正淡去，陈老太太似有所感，慢慢睁开了眼。她眼中的浑浊已经散去，眼皮一掀开，一双如年轻人般黑白分明的双目，映着窗外洒入的阳光，明亮有神。
“当然不可能了，那就是哄陈老太太的。”护士语气十分嫌弃。
徐菁下定决心，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抬头看张一杨，懒得再遮掩，直接说：“我留一下你的吧。”
因为要开仪器，眼科和_图_书的诊室一般不会选在很明亮的房间，这间诊室没有窗户，失去仪器的灯光后十分昏暗。刚才张一杨捂着脸，徐菁没注意到，现在随着张一杨捂脸的手放下，他眼角散出一点点光芒，并顺着起身的架势，像是微尘一样抖落而下。
张一杨又问了下角膜切片的事儿。对方显得十分意外，又重新为他做了外部检查，确定他眼睛连半点儿炎症都没有。他被对方用“小小年纪不要疑神疑鬼”的眼神看了一会儿后，被护士赶了出来。
这姑娘是怎么回事？刚才要和他一路走，现在又突然问他要电话号码？
李崞握紧鼠标，颤颤巍巍地把光标移动到中间的箱子，仍不放弃纠结：“为啥不是右边，全凭直觉吗？”
干脆先问他要个电话，之后再仔细询问吧！
两人组好了队，进了一个双人副本。才进去，张一杨就“咦”了一声。
张一杨半晌没反应，李崞看过去，见他正在愣神中。
还没到下班时间，H市的街道上人不算多，两人就着微风慢慢步行。张一杨也不知道和徐菁说什么，心里十分想利用好碎片时间，想拿掌机出来边走边玩儿，但又觉得真这样做有些不礼貌，最终整个人没精打采的。
车子停在眼前，张一杨不由分说给她开了车门，把身体僵硬还试图抗拒的徐菁塞进后座。
张一杨在门诊楼一直待到下班。
“也只能这样了，先回医院处理一下再说。”她努力打起精神，捂着胳膊就要掉头往回走。
一出诊室，门诊楼已经是准备下班的状态，掌机玩了大半天也快没电了。张一杨最后看了一圈，没见到徐菁，果断回学校觅食去了。
徐菁心里生出一阵恐慌，连忙追问：“那让陈老太太见她孙子的事儿呢？”
徐菁几乎是飞奔地来到了陈老太太的病房门口，她扶住走廊的墙壁，在陈老太太门口捂着心口喘气。
徐菁突然跑出去的时候他正在游戏的紧要关头，徐菁和护士的对话他也基本没过耳朵，耳朵里似是听到了护士呼喊徐菁，但他正在关底Boss（首领）手底下腾挪，只觉得到了医院总有人去管徐菁，于是连头也没有抬。
张一杨看了他一会儿，也高兴了起来，道：“趁着运气这么好，要不多打几把？”
张一杨回过头，就看到门前站着一个清丽的姑娘。她鬓角的头发有些凌乱，脸色苍白，眉头微微蹙着，正有些防备地倚着门框。
先给了再说，这姑娘奇奇怪怪的，要是拒绝了，别突然再掏个手术刀出来。
徐菁的手机脱手，划着弧线飞了出去。张一杨努力稳住身体。
宿舍里又只剩了张一杨一个，他还在回味刚才游戏里开宝箱时看到的画面。他先去洗了把脸，然后关掉游戏，打开了几个网页。
徐菁靠在她膝头，陈老太太枯槁的手拢着她散乱了一天的头发，帮徐菁编了一个整整齐齐的麻花辫。
告别了护士出来，张一杨又缩在门诊大厅里的长椅上打了会儿游戏。他总觉得徐菁有什么话要说，也不知道和自己的眼睛有没有关系，反正现在也不太饿，先在这儿等等，能等到其他眼科大夫回来也可以，等饿了再去吃饭，然后回宿舍。
徐菁笑起来，她往走廊里看了眼，然后锁上了病房门。
“好呀好呀，哥们儿我还缺个腰坠呢。”李崞兴致勃勃换上衣服，奔赴下一个副本了。
张一杨把掌机放进背包里，掏出一支笔，和着病历递过去：“张大夫干吗去了？”
这护士大姐是个热心肠，也有个上大学的女儿，听说徐菁差点儿被电动车撞到，又念叨了一通徐菁肯定是因为最近太辛苦才精神恍惚险出车祸。言语之间很是心疼，还提到了自己在外上学的女儿。
两人一路厮杀，十分顺利地过了副本。副本尽头，三个宝箱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
医疗资源已经这么紧张了，就不要再没事儿找事儿了好吗？
徐菁恍若未闻，扒拉开张一杨就要过去捡手机，张一杨赶紧制止她，自己跑过去帮她捡。手机飞出去挺远，直接掉到了机动车道上，好在路上车并不多。眼看着就要走到，一辆公交车突然驶了过来，“噼里啪啦”，手机瞬间被碾成了碎片。
徐菁听得一呆，问道：“是她儿子亲口说不来的？”
徐菁松开眉头走了进去，坐到了张大夫的椅子上，同时示意张一杨在对面坐下。张一杨看了眼对方的胸牌，字最大的那一栏写着“徐菁（实习）”。
张一杨接过袋子瞅了瞅，鸭舌鸭胗鸭翅膀等，都是他爱吃的，果断放行：“进来吧。”
陈老太太继续道：“而且你还把我的眼睛治好了，我现在看东西比原先还清楚呢。”
她看得出来，陈老太太是没了法子才选择妥协。
“陈老太太现在还在病房？”
张一杨是第二天下午四点抵达ｗwｗ•ｈｅｔｕsｈu.cｏm•coｍH市第一医院的。他昨晚就发信息让李崞今天出门时帮忙挂眼科，此刻张一杨正坐在二楼的长椅上玩着掌机等叫号。
徐菁也在低着头走路，心里思索怎么和张一杨套近乎。
先前守在诊室门口的护士此刻走了进来。她才离开了一会儿，回来就听到诊室里有声音，还以为张大夫从住院部回来了，结果一进来看到坐诊的是徐菁。
她租的房子就在医院旁边，其实早已经走过，她找借口同路主要还是因为见到熟悉的光点，想问问张一杨是否也有某种能力。可是这话不能就这么开口，徐菁并不想暴露自己有能力的事儿。本来她该是能应对自如的，但是此刻她依旧感到疲累，越走越抬不动脚，总觉得懒懒的，反应也不如平时灵敏。
李崞瞪眼：“那俩可是大美女！追她俩的人哪个系都有，还有校外的呢，都能排到楼门口！你竟然说不是你的菜，你眼光是多高。”
“我女儿也要实习了，她那专业也累人，我老和她说不要太拼。钱这个东西够花就好，一家人和睦健康才最重要。”
李崞边收拾边冲他道：“你呀，真应该和我们一样，赶紧交个女朋友。不然这才一天，你看看这些垃圾，我要是不来，你今天非得让垃圾埋了不可。”
陈老太太因为眼伤入院，今天是她第一次看到徐菁。
徐菁站起来就开始解白大褂的扣子。张一杨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徐菁几下把白大褂脱掉，塞进张大夫的柜子，好在天气并不冷，她也不需要再去换外套。
张一杨捂着脸：“没事儿，没事儿，我的眼睛有问题吗？”
张一杨跑过来拉起徐菁，另一手迅速取下背包，掏出掌机来查看。发现限量版的机壳没有一丝损伤，他放下了心，才又去看徐菁。这边徐菁右胳膊磕到地，撞出一片青紫。
张一杨吃鸭舌吃得带劲，没理他。
“嗯？”李崞不太相信，张一杨已经自顾自地开了右边那个箱子，里面是一个精炼武器用的高级材料。
李崞愤愤不平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都快毕业了，你连个女朋友都没交过，你知不知道咱们楼好几个宿舍都没人住了，大家都和女朋友出去合租了！外面美女那么多，你整天扒着电脑，什么时候能脱单！”
“这次不会又摸不出来吧，你说我开左边那个怎么样？”李崞已经发展到求己不如求人，开口征询张一杨的意见，“不不不，还是别开左边的了，上次开左边就没出好东西。”
“啊？”张一杨震惊地停住脚步。
陈老太太说：“那就现在吧，治好了眼睛，咱们立刻就给我儿子打电话。我终于能见到孙子咯。”
李崞拿起手机一看，六个未接电话，一排未读消息，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兴高采烈变得苦不堪言：“完了，一打游戏就忘记时间，我回去后肯定要被女朋友骂死了。”
“啊？”司机看看前方不远处H市第一医院巨大的灯牌，感觉门口的人流都能看清楚。开了这么久车，第一次见打车去这么近的地方的。但当他透过后视镜看到徐菁青紫的胳膊后，了然一笑，按下了计价器。
零死亡的游戏记录啊，竟然就这么被破了！我为什么以为回到医院就万事无忧了？我为什么不送她回来就直接回学校去？我为什么……张一杨在心里如祥林嫂般发出悔恨的哀叹。
“啊啊啊——”李崞尖叫。这箱子里竟然真是他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那件上衣！
“没什么区别啊，这副本不就这样吗？”李崞凑过来看了一眼他的屏幕，“这不是一样嘛。”
慢慢悠悠走到门诊区，一进张大夫的诊室，徐菁就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不到一分钟，俩人又重新回到了医院门口。
游戏打着打着，几个医生走来，浩浩荡荡的白大褂队伍里，医生们交头接耳，似是出了什么大事。
张一杨招手，徐菁张大眼睛，想要摆手拒绝，奈何手动不了，只得道：“不用了，不至于要打车啊，这才几百米路。”
“嘀嘀嘀——”一阵汽车喇叭声突然响起，张一杨回头，一辆闯红灯的电动车惊险地与鸣笛的轿车错身而过，顺势一拐，失控地奔着自己的方向来了，而徐菁还在专心打着字。
那手机虽然不值什么钱，却是她拿到第一笔奖学金后仔细规划着买的，那个月她恨不得一分钱分成八瓣儿花，为此吃了俩礼拜馒头就菜汤。她一直非常珍惜这部手机，何况上面还有很多日常记录，手机没了，记录没了，她势必要再买一个，这个意外带来的损失和凭空多出来的开销怎么想怎么让人生气。
游戏里的宝箱他能一眼看穿里面是什么东西，现在网页上加密隐藏，需要登录和权限的部分，照样能一眼看穿。这事儿可太有意思了！他莫不是开了天眼？不过为防万一和-图-书，他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为妙，可别是什么稀有病症导致的基因突变。
不过万幸，电动车擦着两人过去了，没人受伤。
张一杨：“系统出问题了吗？这副本今天看起来不太一样了。”
门里传来戏曲的声音。徐菁有些意外，陈老太太是还在听手机里的广播吗？她只有心情还不错的时候才会听这个，往常她都是自己发呆的。
徐菁忍着上药的疼痛点头，张一杨也跟着点了点头，从背包里掏出掌机来玩儿。
张一杨被护士挡住了门，只得道：“是。你是医科大的吧？”
说不清是悲痛还是气愤的情绪挤压在心头，她始终觉得胸口憋着一股气，心里的酸意、恨意、悔意都堵在那里。
两人副本的通关宝箱是三个，按理说拿到好东西的概率是很大的，但李崞还是不太敢开。这个副本里他有一件特别想要的上衣，摸了多少次了都摸不出来，选择恐惧症都要犯了。
从下午到晚上，两人的游戏事业如火如荼，收获颇丰，等李崞想起来还有女朋友这回事的时候，他们的背包已经塞满了腰坠、武器、衣服和一些还算不错的高级材料。
几个网站轮番看了一会儿后，张一杨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徐菁惊讶地看着这一切。张一杨全无所觉，只在那儿慌慌张张准备背包，只是背包的一边背带扭了好几个麻花，怎么也背不上。
张一杨往路牙子的方向一推徐菁，自己借力朝相反方向退开。徐菁毫无防备，脚底又因脱力原本就虚浮，被这大力一推直接摔倒在地，右胳膊狠狠磕在了水泥路面上。
护士继续说道：“就像陈老太太，她儿子那么有钱，结果却是放她在医院自生自灭。她眼睛能好据说是儿子承诺眼睛好了就让她见孙子，谁曾想陈老太太还真看见了，简直就是奇迹。现在大家都在为她高兴，结果她儿子竟然还是不来看陈老太太，真太不是东西了。”
李崞本来是看他一眼就打算走的，现在却有些舍不得。
“等什么，你快给她打电话叫她回来，她现在还折腾什么呀。”护士大姐十分着急。徐菁本就疲劳过度，现在还有外伤，必须赶快回家休息。
这下轮到张一杨惊讶了：“我是今天来就诊的病人啊。”
陈老太太打断徐菁的自责：“我的儿子是我自己养大的，他现在变成这样，难道不是我的责任吗？你很好，是我不好，教不好自己的儿子。”
“真的不用，不至于！”徐菁犹在挣扎。张一杨根本不理，自己坐到副驾驶位置上，淡淡地跟司机说：“去H市第一医院。”
徐菁对着打开的车门，身子僵硬，注意到司机在看自己才赶紧下了车，并小声对司机道：“谢谢师傅了。”
“唉，也只能这样了。女朋友和游戏怎么就不能兼得呢。”李崞恋恋不舍地又看了眼背包，终于退出游戏，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他又开了刚才那个游戏，新建了一个存档，开始刷记录。
“我的手机飞出去了！”徐菁根本顾不上疼痛，着急地看着远处路面。
“不是的，如果不是因为我的鲁莽，这件事肯定还有别的办法，可是现在……现在……”
徐菁：“没有，你的眼睛非常正常。”
手机的残骸躺在路中央，徐菁捂着青紫的胳膊盯着它们，本来脸色就白，现在更是整个人摇摇欲坠。
张一杨头脑飞速转动，评估着这些可能性。仔细算来，他一个“死宅”一学期出门的次数也没有几次，由于新学期课少了许多，他基本只待在宿舍，很少去别的地方。除了室友的女朋友和商务英语系的“妖魔鬼怪”，张一杨已经很久没和女孩子接触过了。
徐菁一头黑线，一咬牙，冲张一杨道：“车钱我一会儿给你。”
把掌机放进包里，张一杨站了起来：“要不，我去外面等她？”
徐菁抹了把脸，露出笑容：“你还要在这儿住一阵子的吧，现在眼睛好了，你想看什么，玩什么，我都带给你。”
手放在门上，徐菁调整着呼吸，五秒钟后，终于敲响房门。
眼看她惨白的脸色变来变去，张一杨小心翼翼出声打断她的思绪：“要不，我再送你回医院？”
“哪儿有，是我要谢谢你们。这钱赚的，哈哈。多好的小伙子啊，知道心疼女朋友，小姑娘有福气啊，百年好合啊！”司机笑得合不拢嘴，一踩油门儿开走了。
给陈老太太送饭、打扫的保姆还没有来，病房内明亮整洁，比往日多了一点儿生活气息。徐菁缓慢地关上门，有些胆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张一杨把下巴放在仪器上，努力睁大眼睛。
张一杨跟着徐菁出了医院大门还是有点儿懵，结合早上李娜郭婷婷那两个姑娘的事件，他不由得怀疑起李崞到底交了个什么女朋友，难不成触角已经伸到了几百米外，连医科大的ｈeｔｕshｕ.ｃom•ｃoｍ学生也是她闺蜜？又或者，他眼睛其实有什么特别的、被隐瞒的病情？
视线移到徐菁手中的老式手机——这东西现在不是只有当板砖打人的功效吗？怎么还有人用？好不容易有个长相正常讨喜的好孩子，行为举止却又不正常了，这世界上还有可以好好接触的女孩子吗？
徐菁拖着仍感到疲惫的身体去了门诊。主任不在，她目前归张大夫管，张大夫被院长紧急招去围观陈老太太，她现在应该帮他坐诊。
徐菁看看张一杨，问道：“你是工商的？”
张一杨眼睁睁看着这个一言不合就脱白大褂的秀气医生和护士姐姐道了个别，然后朝自己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道：“我们顺路，一起走吧。”
张一杨说着就要起身去背背包。
如果她没有那么自以为是就好了，如果她没有提出那个可笑的建议，如果她没有不知分寸地掺和陈老太太的私事，那陈老太太也不会从怀有希望到遭受打击，最终一点儿希望都不剩，让这件事变得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张一杨：“哦哦，那没事了。大夫再见。”
徐菁很想说，不是的，是他害你成这样，他出尔反尔，他不来看你，他连孙子都不让你见一面。然而看着陈老太太眼睛里柔和的神色，这些话她根本说不出口。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徐菁以为对方不适应这样的检查，关了灯，关切地问道：“怎么了？眼睛难受？”
徐菁轻轻推门进去。陈老太太正靠在床头，见到来的人是她，还扬起一抹笑容。她把手机里的戏曲调至静音，招呼道：“小徐大夫，你来啦。”
那细碎的光在这暗室里犹如萤火。
张一杨说：“我也不知道……”
徐菁在医院里奔跑。天色已近黄昏，走廊里亮起无数白炽灯，门诊快到下班时间，人少了很多，住院部走廊里却正是家属们往来送晚餐的时间。
张一杨眨了眨眼，道：“那先打着吧。”
周围路人早就看傻了，一切又迅速又巧合，他们根本反应不过来。那电动车也早就跑没影了，连速度都没减。
徐菁诚实道：“打的，算是一个小手术。但化验结果会十分详尽全面。”
再于是，一双带着药酒味道的手推了下他推着摇杆的手。剩一丝血皮的Boss（首领）一个大回旋完成了绝地反杀，张一杨的角色吐血三升倒飞出去——Game over（游戏结束）。
她重新回归成了一个平常的陈老太太，和蔼勤劳，没有臭脾气，不讨人厌烦。徐菁知道，这是一种妥协和卑微。
张一杨和徐菁都呆住了。
“你是谁？”徐菁站在门边发问。
张一杨可是高级玩家，一起组队那效率是很高的，而且和女朋友同居后，李崞才发现女朋友其实特别讨厌他打游戏，从前只是憋着不说，现在见他开电脑就不高兴。为了讨女朋友欢心，他已经两天没打过游戏了。
陈老太太轻抚了下她的头发，看到她胳膊上的青紫，很是心疼：“你是好孩子，又漂亮又心善，一定要爱惜自己，怎么才半天就弄成这样？你为我操太多心了，又怎么会对不起我，是我老太婆要好好感谢你。”
“没事儿，就你那手机，几层楼摔下来都照用。重点是你这手没事儿吧？”
徐菁又疼又气，觉得自己站都站不稳了，然而事情已经这样，也没有别的办法。
护士十分惊讶，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不是她男朋友？”
“快点儿呀，让她的伤痕痊愈，重见光明。”徐菁不住地在心里催促。那光点仍是不疾不徐地聚集着，等到它们在徐菁身边渐渐凝聚成一个足球大小的光团时，突然山呼海啸般地冲向陈老太太的眼睛。
电脑屏幕发着荧荧蓝光，张一杨快速点击着鼠标四处浏览，一边发出嘿嘿嘿的笑声。万幸宿舍只有他一个活物，不用担心这副诡异的模样吓到其他人。
因陈老太太奇迹般的复明，眼科的医生们经受了巨大的震惊和突如其来的忙碌。整个科室在院长的带领下紧急给陈老太太做了全套检查。一些有经验的医生对着陈老太太入院以来的病历和片子仔细研究，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是一场生命奇迹。
张一杨捏着鸭舌赶他：“收拾完了你快走吧，陪你女朋友去，别瞎操心我。”
张一杨跷着腿坐一边看他忙，拿了根鸭舌出来吸溜，特别专注，好好一个小伙子也显得特别猥琐。
张一杨被念得心烦，一口咬断一截鸭脖子，将残骸丢进李崞刚换完垃圾袋的垃圾桶。
对自己儿子，也对那个倔强要强的自己。只要活着，也许多年以后关系总会缓和的吧。
“等下。”张一杨打量着来往车辆，一辆亮着空车灯牌的出租车远远开了过来。
大概是李崞收拾宿舍的那专业劲儿太像家政公司的人了，他对着保姆状态的李崞总是缺少共同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