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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风华暗中细细观察各人神色，简明洁虽隐有煞气，但依旧十分沉得住气，娟妃外表秀丽文静，心眼甚小，难成大器，而谢蓝心反倒是最让人放心的一个，她藏不住心思，七情上面，这种人最易应对。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陌琛收回匕首，神色冷漠。他确实对她下不了手，虽然与她相处不久，她又一贯清冷，可他内心里却有渴望，那种对亲情的渴望折磨着他被仇恨侵蚀的心，一度想要干脆杀了她，一了百了。

第七日，拟诏书，三日后举行封后大典。

却见轩辕澈眯了眯墨眸，神色凛冽自信。

“无欢不在了，你无处可去。我与你做个买卖，酬金足以维持你下半生的生活。你可以拒绝，我不勉强。”唐风华亦不后退，视胸前的利刃如无物，“无欢曾提过，你擅长易容术，我要你混入禁卫军中，做我内应。”

“我能力所及，必给你一世荣华。”她应允，未絮絮赘言，直截了当地说完部属和要求，便就离去。

今日注定御花园要热闹，前方，谢蓝心袅袅走来，扬着热情笑脸，走到唐风华身旁，异常亲切地道：“风姑娘，恭喜你！皇后之位虚空已久，以后有你掌管后宫，真是可喜可贺！”

“三位娘娘不要客气，风蕴先敬各位一杯。”唐风华举杯，笑吟吟地掩袖饮下。

“陛下怜惜风姑娘，是风姑娘的福分。”简明洁似乎不甚在意，接口回道。

“为何不回手？”少年声音嘶哑，大抵是多日不曾开口，透着几分阴郁，“你以为这样就能感化我？”

“我要感化你做什么？”唐风华轻嗤，冷淡道，“你恨的人根本不是我，所以你下不了手。我不奢望你把我当姐姐看，但你我本身一无结怨二无深仇，从今往后，大家做陌路人便是。”

无人接话，三人就这么对看，笑容都不过是浮在脸上的一层假面，看似融洽，实则各怀心思。

唐风华回笑，没有应声。这声皇后娘娘叫得ｗww•ｈｅｔｕshu.cｏm.ｃoｍ太早，今夜能不能太平度过尚是未知之数。

小雨停歇，草木葱郁青翠，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气息。她在一处牡丹花圃边散步，毫不意外的，看见不远处一个女子朝她逐渐走来。

“你的筹划是？”唐风华倒是有些惊讶，很久不闻他这种命令式的语气。

唐风华说得强硬，陌琛却听出其他意思，同样硬着嗓子回道：“你就不怕我虚应你，再趁机毁了你的计划，置你于万劫不复之地？”

她开了口，自然没有人回绝，四人移驾，去了绝尘殿。

“陛下对风姑娘的心意，明月可鉴，天下皆知，岂会有变数？”谢蓝心笑着对她说，复又扫了明妃和娟妃一眼。很显然，她笼络新皇后，站在唐风华这边。

一切进行得十分迅速，金陵百姓口耳相传，风蕴之名成为一时传奇。有传言，她与皇帝相爱多年，苦于身份特殊，不得名正言顺披上凤袍。如今皇帝痛失爱子，再不忍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委屈，于是力排众议，坚持封她为后。另有传言，此女容貌绝艳，擅用媚术，迷得皇帝神魂颠倒，不辨那来历不明的孩子是否亲生，亦要娶她为妻。还有传言，当年陪伴皇帝打江山的结发妻唐风华，死得冤枉，平白叫自己妹妹捡了便宜，近日帝都细雨绵绵，便是她的亡魂悲泣，长日不绝。

唐风华站在原地，刀尖切断她一缕发丝，定在她左胸口！

“你要动手不是不可以，但这次不准单枪匹马独自行动。”轩辕澈举目凝视她，口气仍温和，却蕴含着不容辩驳的威仪，“你应该很清楚，单打独斗就算赢了，那也不过是个人之战。全局各棋配合无间，才能获得真正的胜利。”

唐风华点头，并不在意被他知道。

陌琛手持匕首，不动也不退，目光中似有剧烈纠结的杂乱思绪。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下各人议论纷纷，有人明哲保身，有人忿忿不平，有人蠢蠢和*图*书欲动。

他的脚步声轻缓，唐风华却已察觉，回过身，很浅地牵了牵唇，似乎想露出平淡的笑，但最后只划出一个细微的弧度。

皇帝雷霆大怒，抛下一句“朕圣意已决，众卿不必再谏”，便甩袖退朝。

各种版本的流言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真假难辨，戏剧性十足。普通百姓也就听个新奇，帝王家的事对他们太遥远，只要不影响自己的生活，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说说就过了。但有人自此坐立难安，满心忧愤。

唐风华微微一惊，并非惊诧他贪图富贵，他心思敏锐，眼光通透，竟知道她要做的是颠覆朝堂局面的大事。

“为什么？”唐风华颦眉看他，他这一步棋可谓险棋，万一简氏和赵氏不是暗下逼宫，而是正面造反，帝都势必大乱。

少年眼波微震，抬了抬眼，但未出声。

“我若下错赌注，后果自负。”唐风华面上无波，心里感到略微安慰。他总算明白，她给予他的不是明买明卖的交易，而是拿她自己安危来赌的信任。

唐风华挑了最是金碧辉煌的重华偏殿，命人摆桌布菜，上佳酿。

她这话倒并非完全是奉承，谢家失势以后，她的日子并不好过。她和明妃娟妃在宫里甚久，多少有心结，既然她登上帝后宝座的希望很小，便宜明妃她们还不如坐山观虎斗。如果新皇后铲除了两大正妃，往后的形势便有新迹象，她未必没机会再往上爬。

“我不要你的酬金，只要你应承我一件事。”陌琛抬起眼，冷冷望她，“事成之后，无论你为妃为后，抑或称霸成帝，我要封侯赐地，一世荣华。”

“陛下不想我太操劳，那些繁文缛节的事自有人代劳。”唐风华不掩脸上的喜气，始终笑意盈盈。

画面反复出现，唐风华头疼欲裂，一个翻身跃起，下了床，到院子里透气。

娟妃眸光微微闪烁，文气地端起白玉酒杯，轻啜一口。其他两人陪饮，一时无话。

陌琛望着她的背影，右手和图书垂下，匕首哐当落地。生而无欢，死而无惧，他们都是这样的人。他自己，公子，还有他同父异母的姐姐，都不是过得无忧快乐的人。

少年捡起匕首，腾地飞身而起，一刀刺向她，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迟疑。

距离大典还有一天，唐风华已在宫中。十几名宫女手捧凤冠喜袍、珠链玉镯、花瓣胭脂，伺候她试衣梳洗，皆是眼露万分艳羡，手里动作无比殷勤仔细。

轩辕澈未语，心情复杂难辨。他迟迟没有打算为柏儿立墓，终究是抱着一丝希望。据焱烈说，柏儿失踪于大海的那日，无邪也跳下了海，同样失去消息。如果，如果苍天怜悯，也许他们并没有葬身海中。只是这样渺茫的希望，他不敢对风华强调，怕她往后的日子活在不断期待和不断失望之中。

“我说了，你可以拒绝。但是你如果答应，就要做到尽善尽美。”

“明妃娘娘。”唐风华亭亭而立，含笑道，“真巧。”

两人不着边际地寒暄几句，没有话题可聊，气氛有些冷清。

隔日，皇帝下聘。

早朝当场，就有几名大臣下跪死谏，言道，外患未除何以安内，此时立后绝非恰当时机，又道，选后应以贤德内秀为重，岂可因为对方是已逝皇子之母就草率决定。

王府中最偏僻的院落，极静，然而守卫最森严。唐风华拿着轩辕明翰的手信，得以入内。

两人相对凝望，过了会儿，轩辕澈回宫，唐风华回房。

一番察言观色下来，唐风华也懒得再客套虚伪，顾自进食饮酒，颇为悠然。

唐风华随手指了几样珠宝，意兴阑珊地道：“就它们了，明日再戴，我出去走走。”

这才午时过后，皇帝尚在议政，她一人百无聊赖，就去御花园随意逛逛。

唐风华扬唇冷冷一笑：“再严重的把柄，也曾有人捏造编排，我还有何惧？”

“怎么……”谢蓝心疑惑地出声，嗓子一卡，骤生剧痛，她伸手擦拭嘴角濡湿的地方，摊手一看，和*图*书满是鲜血，顿时两眼翻白，歪头晕了过去。

席上，简明洁和娟妃沉默，谢蓝心兴致较高，一直说着逗趣的琐事，努力维持气氛。她说着说着，嘴角忽然流出血来，初时她自己还未发觉，突听娟妃惊恐地尖叫一声，才茫然环顾三人。

简明洁坐在旁位，心中冷笑不断。一朝得志，忘乎所以。这个女人有命过了今晚，再来炫耀圣宠吧！

“你稳定你的江山，我做我要做的事。”唐风华眸光清冽，直望入他的眼底，一眼看穿他的顾虑，“如果你担心背负残杀开国元老的骂名，那就由我来做这个罪人。”

“为柏儿立墓之事，我将与朝臣商议，同时下旨宣布，娶你为妻，封你为后。”轩辕澈手一摆，止住她的抗议，继续道，“此旨一出，必遭众臣反对。不到立后大典那日，他们就会有所动作。”

“方才我见过明翰。”良久，他开口道，“听他说，你去过赵将军府？”

第三日，宣召唐风华入宫。

待到天光大亮，唐风华去见了一个人。

“外乱未平，假若此时再起内乱，朝纲动荡，百害而无一利。”轩辕澈微皱剑眉，他已有计划，但风华遭逢巨变，性冲气浮，此时和她商议这件事，未必妥当。

唐风华心中有数，见此时人齐，便道：“难得遇见三位娘娘，不如让我做东，请三位娘娘到我殿里一聚。”

娟妃向来婉约，柔声细气地说道：“明日是大喜之日，可别起风落雨才好。”

衣衫单薄，她静立在一株桂花树下，出神地望着无边无际的夜幕。花开荼靡，夜露深重，一两颗水滴落下，擦过她的长发，打湿发鬓。

铿锵一声，她扔出一把匕首，落在他身边。

一排平屋，最角落的一间，住着一个少年。唐风华推门踏进的时候，少年靠坐墙头，身子笔直，面无表情。

唐风华但笑不语，一副神清气爽、容光焕发的模样。简明洁望着她，心底冷笑一声，口上客气道，“封后大典在和图书即，风姑娘应该有许多事要忙，怎么有闲暇出来散步？”

唐风华立时站起，脸色微沉，犀利目光横扫在座另两人。拿蓝妃当牺牲品，意图栽赃给她？果然急不可耐！

卵石路另一头，宫裙端庄的女子小步慢行，到了二人面前，秀气地笑了笑，道：“明妃姐姐，皇后姐姐，你们都在这呢。”

轩辕澈处理完朝政，不能安枕，想着赶来看她一眼。入了院门，只见她身姿纤细，孤孤单单地站在一棵树下，他心中不由一痛。

唐风华谦逊地应道：“蓝妃有心，明日事尚未发生，还不晓得有没有变数，这句恭喜我要等到明天过后才敢接受。”

“我娘蛊毒发作，昨日也死了。”她再道，嗓音近乎冷酷残忍，“你的恩人，你的仇人，全都死光了。你还想不想杀我？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若想动手，你只有今天这一个机会。”

“陌琛，无欢炸毁海岛，死在了岛上。”她一开口便是直接又犀利的话。

“风姑娘。”简明洁走近，顿了顿，忽而笑道，“明日就该改口唤皇后娘娘了。”

“我的衣冠冢，还在吗？”她的声音十分平静，慢慢说道，“柏儿的旧物不多，你带进宫，与我合葬吧。”合葬二字说得清晰，轩辕澈想要更正，但见她手轻扬，再道，“柏儿喜欢热闹，你若有空，常去陪他说说话吧。”

皇帝一纸圣旨下，满堂皆惊。

唐风华不再追问，颔首道：“就听你的。”

重华偏殿不大，却是处处精致华贵，大至雕龙梁柱，小至一扇绣画屏风，都精细讲究。宫婢送上金碗银碟象牙筷，亦是名贵奢华。

轩辕澈摇头，沉声道：“我是担心你冲动行事，落把柄于他人手中。”

过了子时，夜深人静，唐风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一闭上眼睛，她的脑海中就浮现出母亲苍白木然的脸庞，继而一晃，变成柏儿嬉笑可爱的小脸，他身边还站立着一个紫袍俊逸的男子，狭眸幽幽深情，似含无数难言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