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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呸！”焱烈毫不客气地瞪她，“老子哪来的狂躁之气，你这个不知羞的女人，什么阴阳调和，亏你说得出口！”

洛寒笑了笑，取出随身的扇子，指节摩挲着扇骨，语声渐渐悠远：“我只是不想他犯下大错，将来后悔。”

唐风华适时醒来，眼睫一眨，清幽出声道：“无欢，我活不了多久了吗？”

“为她打通气脉，我就送她回海滨。”

一串问题，洛寒不急着回答，道：“我听说焱烈将军亲自率兵前来，前日已至，朝廷所掌握的情报不会比我们少。”

“多谢朗叔。”花无欢对这大汉十分尊重，颔首向他致谢。

唐风华的神智逐渐恢复几分清明，知道无欢正在为她渡气，便不着痕迹地锁住心脉。

她没有回木屋，凭着绝佳的记忆前往盐铺，自后门偷潜进去，入了昨晚逗留过的卧房。

唐风华回到海边木屋，已经夜深。

“风华？”他轻唤，探手把脉，发现她脉象混乱，隐有走火入魔的迹象。扶她坐起，运气于掌心，稳稳贴在她后面。真气灌入，不遗余力，只为弥补自己错手伤了她的愧疚。

只此两句，唐风华已是心中透亮。轩辕澈要的不是击退敌军，而是趁势攻入源朝！他有大统的野心，那么金朝水师就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弱。他从不打没把握的仗，想来必是已经暗中训练水师多年，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焱大将军，别来无恙。”唐风华不疾不徐地走近，笑吟吟道，“你长期虚火旺盛，该找个好姑娘成家立室，阴阳调和，去去狂躁之气。”

“这人在他身边已有十多年，你放心，消息绝对可靠。”洛寒没有解释缘由，只道，“我知道舰队在哪里，也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

二人对了一个眼神，悄无声息地退到后院围墙外。

花无欢眉头皱得紧了一些，没有作声。他今夜就会动身，渡水前往碧水岛。此行凶险，路上难保不会遇上朝廷巡海的水师缉查，而在此之前，他确实也想着再见一见风华。

唐和-图-书风华暂时抛开心里的谜团，快速返回卧房。

“我看是你舍不得。”唐风华懒得和他瞎搅和，随口回嘴，便就告辞离去。

焱烈听着脚步声，更不耐烦，抬头一喝：“老子说的话，你没听到是不是！”

此地非常安静，几乎难闻人声，仅有几个普通伙计往来搬运盐袋。唐风华脚下功夫极好，不一会儿就绕完整个院子。她耳力甚佳，隐约听见仓库那边的气息声平稳细微，心知有高人藏匿此处。

“你预备如何？杀了他一了百了？”焱烈口气变得戏谑，“你舍得吗？人家对你一往情深，痴心一片，你狠得下心来杀他？”

花无欢不在，她耐着性子等待。

城中一间不起眼的盐铺，店面不大，内里的院子却占地甚广，原本用以囤货的仓库改成居室，一些身份神秘的人居住其中。

花无欢眼神黯了黯，却扬起平日嬉笑的表情，说道：“你没听过祸害遗千年？你必定长命百岁，等我坟上长草，你都还健步如飞。”

“那座岛屿，是花无欢的目的所在。”焱烈直言不讳，“他投靠源朝，也不过是为了毁这一座海岛。我派兵守护，只是第一步。”

唐风华听到这里，正准备撤退，潜回卧房，忽觉背后一凛，她转头看去，却见洛寒扬着笑脸，无声靠近。

“原来是这样。”

第二日，是个艳阳天，阳光普照，蔚蓝天色和大海仿若连成一线，波光天光澄碧迷人，一眼望去令人心旷神怡。

唐风华闻言不禁心沉。如果是她出手，尚可留余地，但轩辕澈派了焱烈来，已是剿灭之势。

“自己人？”焱烈神色缓下，笑得一脸欠揍，挨近她道，“你是说陛下？”

她思索了会儿，问道：“洛兄，无欢身边有一个虬须汉子，内功深厚非常，这样的人物却不曾在江湖中听闻，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哦？”唐风华更加疑虑。

唐风华沉思良久，脑中闪过一计。这是下下策，一旦她做了，无欢肯定恨她一世。可是大局势明朗，无欢的舰和*图*书队若成炮灰，他也会一蹶不振，更身负通敌罪名，遭世人唾弃。

“不是。”唐风华摇头，轻柔道，“我想和你好好谈一次，最后一次。如果你依然坚持己见，我就不再劝你了。”

“这个盐铺里人太多，不方便说话。傍晚夕阳西下前，我在城东萃山等你。”唐风华站起，伸手，在他肩膀上很轻地拍了拍，像从前一般随意，也像从前一般融洽。

唐风华一把推开他，正了正面容，肃然道：“百胜军随后就到，我希望你给我一两天的时间，至少不要在城内有所动作，我会负责处理无欢的事。”

洛寒正在屋中等她，见她回来，倒了一杯热茶与她，道：“我想你一定有很多话想问我。”

花无欢下意识地关上房门，朝她走来，凝眉问道：“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旧疾又发作？”

“如今风声很紧，朝廷派兵驻扎竂城，我们的舰队估计已经曝露，在这节骨眼上更不能轻忽。”

唐风华心底大惊。洛寒和无欢明明毫无瓜葛，但他竟然早在十几年前就派人监视无欢？

直到午时，有人推门进来，面色淡淡，眉间依稀有着几分倦意。

“明日我去会一会焱烈，再做打算。”唐风华饮尽杯中茶水，起身回内屋。她需要好好休息一晚，接下来的日子必然奔波不停。

“这人名叫尉迟朗，在花无欢幼时曾经救过他，后来教导他习武，算是他半个师父。听闻花无欢对他十分尊敬，复仇的事大半交由尉迟朗打理。”

“无欢。”唐风华就坐在桌边，温声一唤。

“女人！”焱烈眼睛一眯，有几分锋利之色透出，道，“我知道你率领百胜军先锋队来竂城，他们本是我朝最出色的军人，不应该埋没在乡野。这一次，是他们再现才华的机会，你不要让他们沦为成全你一己私欲的工具。”

“别问我为什么。将军只要相信，我的目标与你一致，此次前来，是助你，决非拖你后腿。”洛寒显然不愿透露自己的隐私，凝目看她，沉默下来。

在她旋身和_图_书走时，花无欢忽然唤住她，低低地问道，“你约我在郊野山岭相见，有何筹谋？”

花无欢掌中那股热流倒弹，受到排斥而停手。他皱着长眉，找来一颗疏导郁气的药丸，喂她服食，继而转身出了房门。是否他的内力不够强大，所以无法为风华引导错乱的真气？

“好，我等你。”唐风华弯起菱唇，笑容明媚若春风，带着她独有的一点清凉气息。

“无欢，关心则乱，你带了人回来，怕是不妥。”

许久的寂静，他终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道：“我会依约前去，你一个人，我自然也是独身赴会。”

“我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洛寒神色平静，口中的“他”当然就是花无欢。

花无欢自然再清楚不过，但还是忍不住问：“朗叔，她还能活多久？”

花无欢凝视她清丽如旧的脸庞，她那双明亮如星子的眼眸，一直是他眷恋贪看的。而如今，她坦荡依旧，明艳不失英气，可他却因为心里积压隐藏着太多事，疑心生暗鬼，竟无法坦然面对她。

花无欢抱着唐风华回来，直入院内，回到自己的主卧室，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

“那么，第二步是？”唐风华见他虎目炯炯，心里一震，忽道，“你打算从千沙海岛启程，水师攻向源朝，反被动为主动？”

“朗叔，我有分寸。”

“无欢，你别怪我啰嗦。这几年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女子，你的复仇大业早已完成。现今她追到这里，恐怕你要心软。到底要怎么做，你先自己想个明白。”虬须大叔语重心长地说完，顾自离开房间。

他目光坦荡，没有一分畏缩掩藏，径直地望着唐风华。

“如此说来，关键是师父所在的海岛。”唐风华沉吟，“倘若百胜军先他们一步，上了海岛，或许可阻止无欢酿下大错。”

唐风华“嗯”了一声，不与他客气，接过告辞。

花无欢目送她离开，那一声“我等你”犹在耳边回荡，令他微微苦涩地扬起唇角。

一双笑意盈盈的明眸映入眼帘，他顿时怔了怔，烦躁和_图_书怒气散去，多了几分悻悻然，撇嘴道：“是你啊。”

“既然目标一致，那我也没有什么好多问。”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唐风华爽快地回以笑容，道，“现在我们来谈谈正事。无欢的舰队在哪，有多少艘船多少人力，他们和源朝达成怎样的协议？”

“胡说什么！”唐风华没好气地横他一眼，起身道，“我回去了，如果你改变心意，就来找我。”

焱烈哈哈大笑起来：“女人，你未免太小看陛下！源朝既已大胆进犯，我朝岂会怕事退缩？”

朝廷军队驻扎在城北的辽阔山地，一个个营帐如小山包，连绵不绝，分外壮观。唐风华怀揣轩辕澈的令牌，亮出给守营小兵看，便被恭敬地请了进去。

她远去的背影从来都是洒脱利落，仿佛没有人没有事能够羁绊她。花无欢涌到喉头的一声“风华”默默咽下，俊美的脸庞浮起一丝惆怅。

“话虽不错，但是万一源朝说服花无欢，直接攻来竂城……”洛寒拧眉迟疑，“一旦如此，花无欢通敌叛国的罪名坐实，再也无法洗清。”

他才离开片刻，唐风华幽幽睁开了眼睛，自行打坐调息须臾，翻身而起，悄然溜出了卧房。

小兵缩缩脖子，满脸敬畏。唐风华微微一笑，示意他可以退下，她自己举步跨入。

“此地不宜说话，你继续做你的事，等你回来再详谈。”洛寒对她点头致意，不赘言地离去。

唐风华在桌旁坐下，轻啜一口清茶，才缓缓道：“每个人都有不想提的秘密。你可以选择说你愿意说的。”

这三个字，多么像情话，假若换在风平浪静的往日，他一定会笑说，“风华，我哪舍得让你等，我这就娶你过门，日日相对，长相厮守”。

“洛兄，你怎么来了？”唐风华不由有些诧异。

“舰队已在海上一座小岛，接壤源朝国土，行船五日就可到竂城。”洛寒再道，没有隐瞒地说出收集来的情报，“他们迟迟没动手，应是花无欢和源朝两方还未商议妥当。源朝想要直接攻入竂城，而花无欢执意先和-图-书攻打海上另一座海岛。”

焱烈在主帅营里，埋头看着地图，听见禀告声，头也不抬的不耐道：“什么特使？没看见老子正在忙吗！”

“如果一切相安无事，撑个十年八年没有问题。若是频繁调动真气与人交战，也就只有这两年的命了。”虬须大叔猿臂一捞，揽起唐风华的身子，一股纯正刚强的内劲送入她的体内，平息了她犹有几分凌乱的脉象。

“风华！”

唐风华扬起下巴，傲然笑道：“你大可放心，我不会负了自己人。”

唐风华不跟他一般见识，低头看桌案上的地图，半晌，道：“你想派兵上千沙海岛？”师父便在那里，不知这么多年不见，他老人家可还安好？

“算你有点智慧。”焱烈耙了耙烈焰般的红发，神情狂傲，道，“从千沙海岛到花无欢屯兵的碧水岛，只要三日行程，我先灭了那小子的舰队，看他怎么和源朝联手作乱！”

堪堪躺平，花无欢就推门而入，身边跟着一个虬须大叔。那大汉紧皱着又黑又粗的浓眉，一把捉住唐风华的手腕，探脉一阵子，开口道：“她心脉受损多年，能熬到今日，全赖强大真气庇护。最好劝她好生休养，莫再动武，避免耗费真气，这样还能多活几年。”

“我朝虽有水师，却缺少实战经验，未必有胜算。”唐风华压下忧心，理性地分析，“你的第一步并没有问题，但第二步并非势必要进行。如果我劝服了无欢，此战就消弭于无形。”

花无欢也不挽留，只递出一瓶药樽给她：“虽不能治本，但聊胜于无，你记得每日服用。”

唐风华无心欣赏海景，一早就前往军营。

猫身伏在青瓦屋顶，她凝神细听。

唐风华静静听着。每个人背后都有自己的故事，她有，无欢有，而洛寒同样也有。

唐风华转过头，笑容明湛坦然，却有一丝感慨：“无欢，我们之间，竟已到了互相猜忌怀疑的地步。不论你信不信，黄昏时我一个人前去，你若不放心，就带着人马来。这次见过之后，也许我们就不再是昔日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