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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血

作者:周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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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三 名器沉湖

第八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三 名器沉湖

西日昌带着我,坐于一叶精巧扁舟,泛于湖上。陈风在我们背后撑竿划船,不时阵阵夜风吹过,和着湖面的波动,涟漪微生。我坐于舟边,掬一把湖水,扬手挥洒,水落声起。
他又问:“那叶叠的笛艺和你的琵琶孰高孰低?”
我没问他什么药,只说好。
我叹道:“以往总是你给我说故事,今儿我说一个你听。”
夏日的皇家湖畔是四季中最美的,荷叶铺满了大半个阆风湖,点点白的粉的荷花清新忘俗。白日间一片应接不暇的碧水圆叶洁花舒人胸襟,夜晚深了色的幽静湖泊则叫人遗忘此乃皇宫水域,只一心一意地融入沁人心扉的湖光毓秀灵生的水景。
“从前有对夫妇,成婚数年连生三女,家道渐贫,然求子心切,夜夜勤播子孙种,后又连生三女,卖田让房。人到中年两人仍不放弃,统共出了八女。为了生计,卖长女为姬,次女三女四女为人仆为人婢。老夫妻俩带着剩下的四个艰难度日,一日老头子外出讨生活,老婆子被房东,也是个穷老汉给奸了,不想这一奸却怀上了。”
我微微一笑,“那老贼的琵琶就算是世间第一名器又如何?”
西日昌极淡地笑了,只见他打了个手势,陈风停下舟来,掀开角落遮布,捧出一物递放m.hetushu.com.com在我面前。
我沉吟道:“真话就是,心里念着就有了,并不在意身在何方。”
我整了下思绪,如是道:“素养,配合,还有信任。”
他沉定地望我,一语不发,仿佛在等我继续说下去。我想了片刻,就挪到他旁跪坐下来,伏身于他膝上。他的手摸上了我的头,顺势抚上了背。
心境的不同,前者出于放松恣意,后者刻意;乐境的不同,前者的我只是乐师,后者却是武者……一直到追本溯源,最初领悟天一诀是极自然的天地之音,而家门惨祸让这自然之音狂暴,从此声嘶力竭一发不可收拾。那一日惊风感受到的一瞬匿气下气劲,虽然微小,却一样横行无阻。
我道:“钱后无出,你儿子也不多。”
西日昌转过脸去,一路我们再无言语,可他很清楚我拐着弯在骂他。
我琢磨了会儿,道:“他就是那‘中正九天’,我就是‘妃子血’。无法做比,道不同。”
“后来呢?”西日昌盯着我的眼。
“好。”他坐直了身子,转面望我。
我没有吭声,因我从来没想过我会有子。而以西日昌的心机,虚空的太子之位已经套住了一个白家,还不定套住了多少人。
我抱着他的膝,无https://www.hetushu•com•com奈地叹息,“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西日昌靠到了我肩上,莫名其妙地说了句:“我大杲皇室传嗣历来遵循的是立嫡不立长。”
“苏堂竹这几日只研制了汤药,再给他些时日,做出药丸来就好些。”他的手继续抚着我的背,“你不必着急,有些事总要一步步来,再说你尚未大好……”那手滑了下去,揉捏一把,声音跟着放缓,“我们回去吧!”
“不过他到底把‘中正九天’送来大杲给你殉葬。”西日昌一抚琴面,所过之处,木屑一片,只留下天蚕丝弦完好无损。他也学我洋洋洒洒抛向湖面,夜空中粉尘飞舞,木香幽幽,这绝世的名器便如此毁了。
我黯然,倒不为自己,而为钱后和那些他的妃嫔。一年无子和一生无子,西日昌换了个字眼。这样想来,最初他就决定了我的位置,但现在后悔了。与其说我遭罪受报应得连吃三年的药,倒不如说他推翻自己以前的决定,心里不舒坦。对他这样的君王而言,改变最初所定的长远策略,即便此决策仅对一后宫女子,也是种失策。
回到昌华宫,他依然没有说话。到了床上,他还是没有说话。我知道他并没有生气,他在思索。他安静地在我身边睡了一和_图_书晚,早上对我道:“今日起,你要吃药。”
我道:“都好。”
这样的情形直到赏月的晚上才终止。
“九花六虫丹……”他的手在我背上仿似一僵,“服后终生无子。”
我觉得也很真,我真的不信。
我低声感慨:“江南风光好,故乡旧情深。”
“姝黎。”他唤,我转回身,“江南好,还是西疆好?”
一日三顿的药膳,由专人送入昌华宫。极苦,极难入口的东西,每次我都如吃水喝汤一般倒入口中。偶尔苏堂竹亲自来送,总是担忧重重地望我。这是他亲自配制,他知道什么味更清楚什么效用。他每次走的时候只道一句:“师兄是为你好。”而我的回答也都一样,“吃不死人。”
我哑然失笑。
“可惜吗?”
“你想不想要个孩子?”他问。
西日昌在我背上抚摩了很久,在夜深的时候,他终于道:“我许了你三年,现在该你受报应了,你要吃三年的药。”
他默了片刻,忽然问:“‘中正九天’的音色如何?”
“不。”我当即答。
“为何?”
有人曾说别怨他,有人曾说后悔,有人曾说世上什么药都有唯独没有后悔药,就是这个意思。我身上必有非吃这药不可的理由,只是我懒得再往下想。
孙文姝不解,她见我吃完后从不捏https://www•hetushu•com.com碗旁的蜜饯,一日便大着胆子问道:“大人不觉苦吗?”从那日后,我先尝蜜饯再吃药膳。一口甜蜜后是漫长的苦涩,但我知这并非最苦,现在最苦的人应该不是我。或许也不苦,但郁闷是少不了的。
不是冰冷,而是极端的认真,任何事都认真,甚至在床上。他总是审读地盯着我的脸,平静的目光不泄露分毫情绪。我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但他就是做到了。无数次我以手遮掩面上难掩的表情,无数次我的手被他拍开。而当我贴近他,他会毫不留情地将我按回原位。所以我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他加诸我的难受,暴露了他自己的心情。
我觉着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从阿大阿二身上可见王伯谷那支队伍的可怕。他们讲究配合,服从安排,处乱不惊,每个人都可以将自己的后背交由对方。
“你还是不爱多话。”西日昌瞟我一眼。
思绪繁杂,最后我觉着无论我的武学我的命运,还是我的姻缘,皆拜意外所赐。
我蹙眉相望,细尘落水无痕,仿佛融了似的。
西日昌静静地道:“贞武若有子,当立之。”
舟过荷畔,清香四溢。他将我搂抱起来,不言而喻的暧昧包围着我,穿过各式亭亭玉立婀娜窈窕,月光朦胧映照阆风湖上粼光片片。
自我开始吃m.hetushu.com.com药,西日昌如同换了个人。他一丝不苟地处理朝政密谋诡计,到了晚间也一样正颜厉色,欠缺笑容断了风流。
即便是绝世名器,天下第一的琵琶,如果不能遵循他的意志,不合他的心意,一样会被付之东流。这就是西日昌对我说的话。宠爱和宠信都是有限度的,而如果没有帝皇之宠,我将什么都不是,更不提别的。
他凝视着我,眸色宛如墨亮的水光,“我要听真话。”
当我如深秋的落叶一般,簌簌凋落于他的身下后,他会捧起落叶,仔细地拂去秋风秋尘留下的痕迹,然后收于怀中,紧贴胸口。
西日昌带我回宫的路上,酒劲才逐渐消失。西日昌问我:“刚才你和那二人过手,感到了什么?”
“我是说真的,我很后悔。”他低低地道。
我继续道:“这一奸生的是男胎。老头子喜出望外,总算后继有人,老婆子气得暗地里诅咒,她气的是平日老头子总骂她生不出儿子。”
我想的是,往日所弹的俗曲和匿气状下弹奏的粗陋有何不同。二者很接近,只存在微妙的不同。
淡黄的琴身,银白的琴弦,古雅的光华,正是“中正九天”。我惊讶地望着西日昌,他拿起“中正九天”,平淡地道:“老贼在西秦败坏你名节,道你淫|乱成性,先勾搭南越笛仙,又引诱侯小公子,人尽可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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