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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红妆

作者:水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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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倾国红妆,问世间情为何物 第三十章 决战皇城

第四卷 倾国红妆,问世间情为何物

第三十章 决战皇城

高举起自己带伤的右手,君卿夜清雅而言,“这只手早已废掉了,我其实也占不着你什么便宜,不是吗?”
说时迟,那时快,君卿夜身形一矮,迅速滑开,避开她的攻击后,左手瞬时立掌为刀,以最为诡异之式,朝她直袭而来。
独自斟饮,杯酒下肚,人已有几分迷糊。迷蒙间,似乎听见谁在对她说话,转首,却正对上君卿欢的笑颜,“弯弯,本王敬你,今日大胜,你当居首功。”
“因为一山不能容二虎,有他就没我。”
“娘娘,皇上还活着,是不是,是不是?”看清了半月弯的表情,梓桐也激动着,老天果然开眼了,皇上有救了。
“皇上。”
“殿下,王上与王后都是善良之人,无心天下,该是从未想要动用你体内的神力,是以,才决定不告诉你这一切。事实上,并不是每一位朝珠公主都可以随意催动体内神力,除非像你一样,在成年之后释放被封印的紫眸。”
忽然,笛声急转,悠扬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尖锐刺耳的高亢之声,与此同时,军中战马仿佛感召到了某种危险一般,突然狂性大发,扬蹄嘶鸣着。
本就对这时利子没什么好感,听他一言,半月弯不禁怒从心头起,借着酒劲,她迷离着紫眸,反问道:“人命如此不值钱,那么在时军师眼里,什么才最重要?”
洪婆婆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半月弯的紫眸,仿佛多么羡慕她一般。
听出弦外之音,时利子忽然急转话题道:“公主好像有些醉了,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她笑,眉眼如画,“真的选我?”
从未说过这三个字,是因为他知道她一直都懂,可是现在,他却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她,他是真的。她迷失了方向,她丢了自己,假如他的死可以消除她内心的恨,换回那个纯真善良的月儿,那么,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救他么?当然要救。仿佛被激发了斗志,半月弯霍然而起,遥望战马之上的君卿欢,只一眼,已是万年寒冰。
“弯弯,不可。”
终于弄好手里的药,半月弯霍然转身,水晶般的紫眸光华流动,让她更添一种惑人的媚。
他是太想她了啊,明明知道这样的见面只会留下无尽的伤痛,但他还是来了,就算这万里河山不要,他也要换回他最爱的月儿。一切由他开始,也将由他结束,纠缠了十年的恩怨情仇,终会在今日一笔勾销,无论他将要付出的是什么代价,他都无怨无悔!
既已做出决定,半月弯便再无顾忌,飞身下马,顷刻间自袖**出两条雪白飘带,从下而上朝君卿夜击去,蓬……蓬……
“还想用这个来束缚我么?君卿欢,你难道真忘了我是怎样的一个人?我既能召唤百兽,野狼又如何能杀我?十年前,你只不过是捡到昏迷不醒的我罢了,根本没有什么救命之恩,不是么?”
“殿下,仅留下你一人,老婆子如何放心?”
见她神情迷茫,洪婆婆沉眸,提点道:“当初老婆子以为殿下在锦宫含恨而终,这才带着他们来投奔君卿欢,现在殿下已经回来了,我等根本不用再借助外人之力便能报仇雪恨,那么,殿下现在还要留下帮助君卿欢吗?”
前佑亲王君卿欢带着他从各地收拢的“义军”,打着“灭除妖君,重整朝纲”的口号,越过青澜江,直逼上京而去。
紫色的眼眸媚色生波,半月弯逼视着君卿欢,令他不禁口吃,“不是的,我只是不明白,为何一定要选择。”
“不想再有无谓的牺牲而已。难道她的能力,还需要我提醒你么?正兴之战,除了你,还有第二位生还者?”正兴之战带给他的又岂止是震惊,他知道她不一样的,却没有想到她除了外表以外,整个人都已经有了质的改变。驭兽之术,似乎在古书中看到过,但没有想到会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边。
鸾凤殿中,一派静谧,烛火跳跃间,偶尔能听到一声清脆的爆裂响。
撕心裂肺的嚎哭声中,半月弯已被重重包围。君卿夜的死,激起了所有飞鸿骑将士们的怨愤,他们已顾不上身边还有着千千万万的叛军,也忘记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万兽奔腾,他们的眼中只有君卿夜鲜红的血液和着雨水流淌成河。
君卿夜沉眸以对,单手为掌,看似未动,实则已出手如闪电,千万道强芒冲天而起,掌剑交击。电光火石间,半月弯向他刺了十剑,他亦回了十掌。二人乍合倏分,君卿夜一声力啸,借力横栘,往一旁的平地飞去,半月弯则是落回马上,白衣飘飘,长剑遥指。
不知是谁突然叫了出来,所有人都因此而战栗着,没有人知道在这样一马平川之地,为何会出现这么多的猛兽,也没有人知道这么多猛兽在前,他们将会面临什么样的结果。他们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一袭紫衣、长发飞扬的妖邪女子。
“皇上,可是让他们挺进上京的话,万一兽军冲进城中,后果不堪设想啊!”正兴的惨烈让风林记忆犹新,实在不敢想象,要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上京的话,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临帝六年,正月初八,帝驾崩,同日,叛王君卿欢猝死,幼太子君启彻继位,改年号为义醇,称义帝。
自他见到她的第一眼,自她带着他做出了人生第一件大事开始,他的心中、眼中,除了她已再无别人,只是这份情除了深埋心底,竟已是无处可抒了。他知道他们回不到当初了,也知道自己狠狠地伤了她的心,只是“对不起”这三个字,为何竟是那样难以启齿?
窗外,夜色渐浓,仿佛为了映衬洪婆婆的说法,一弯冷月破云而出,给整个大地都铺上了一地银光。半月弯拢着眉,忧思百虑,终于忍不住又问:“为何父王与母后从来没有对我讲起过?”
“因为,即便奴婢为他做了那么多坏事,他还是杀光了奴婢所有的亲人,还派人追杀奴婢。奴婢死不足惜,可奴婢不能让娘娘再误会皇上的心意。娘娘,求你了,救救皇上,救救他。”
不是不爱,只是不能再爱,不是不恨,只是无力再恨,如有来生,绝不要再错过彼此,绝不……
心很痛,仿佛被割裂,他说他爱她,他说他心甘情愿,可他却永远也不会懂得,留下来的那个人其实才更痛。爱,到底是什么?或许,爱就是撕心裂肺地痛过这一回!
呼呼的寒风如同被激怒的狂蛇猛兽肆意狂鼓,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半月弯的一头紫发,以一种极其夸张的形态飞舞着,**如魅,她唇角的笑意一如她剑尖的森寒冰冷。
“单打独斗如何?只要你能赢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是不要再造杀孽。”正兴的十六万多人,已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残忍,他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过去有多么不堪。但当她真的做出这样的选择,他的心却痛得钻心,即便是要他死,也不愿看到她变成像自己那样残暴无情之人。
紫发飞扬,衣袂飘飘,竹笛终于离唇,半月弯一步步踏着尸身行走,直和*图*书至停在风林的身边。纤白的手指缓缓覆上他的脖颈,微弱的脉息自指尖传来,她竟不自觉地微扬起嘴角。或许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即便被他那般辱骂陷害,她仍然希望他能好好地为了风赢而活。
热风拂过,肩上热辣辣地疼,触手所及已是血红一片。虽已巧妙避开他致命的手刀,但仍被其掌风扫中,重伤肩头。
傲立马背之上,她的一袭紫衣,在叛军之中尤为扎眼,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存在。风林震惊之余,还有无比的心痛与庆幸,痛的是,她与他终是站在了对立的两边,幸的是,她如此的行为让他更加坚信他当初的决定没有错,而皇上执意将他自军中除名,才是最为错误的选择。
刺耳的笛音几乎在同时急转而下,原本尖锐的声线终于婉转,悠扬如同天边仙乐,那些原本凶残的猛兽瞬间变脸,一个个温顺如小猫。笛声依旧,猛兽们陶醉着、聆听着,依依不舍地往回走。半月弯十指翻飞,如彩蝶点蕊,将那份悠扬发挥得淋漓尽致。
“你胡说,我有脑子的。”激动地开口,说完才自知错言,风林懊恼不已。
“我是醉了,不然我就该记得当初军师是如何待我。”神情冷冷,半月弯恨意难消,望向时利子的眸中已有太多的怨念。
她说过他们很快会再见,他也一直相信,只是他从没有想过,她的报复竟来得那样直接。他灭了白竹,她便要他真实地体会一下万千子民凭地消失的锥心之痛么?如果是这样,他得承认她做到了,在他听到正兴的惨烈战况时,他已明白自己当初的行为有多么残酷、多么灭绝人性。
临帝五年,腊月初六,夙陵兵变。
震天的喊杀声自周军口中狂吼而出,半月弯疾速飞旋着上升,在半空中一个回转,稳稳着地后,双手再度执笛。瞬时,尖锐刺耳的竹笛声,如同魔咒般穿云破日,带着摄人心魂的杀气,直逼周军而去。
因为太伤,让她以为她真的失手杀了他,因为太痛,让她失去了一个医者最为敏锐的判断力。庆幸着梓桐的到来,虽心如刀割,半月弯却只能硬声而语:“带他走吧,去找太医。”
他却只是苍白一笑,虚弱而语:“月儿,我爱你。”
耳边传来的嚎叫声越来越小,他泪意翻涌,已知到了最后的绝境,但他仍旧不肯停下来,仍旧不肯。终于,最后一声厉嚎戛然而止,他亲眼看到那名士兵的咽喉被野狼一口咬断,在士兵惊骇的大眼中,他看到了自己的脸,惊慌、恐怖、无助、绝望,他不知道自己还想拼多久,但他已无力再坚持。他的动作越来越迟缓,已渐渐抵挡不住猛兽的频繁攻击,他的腰上、臂上、腹上、背上,处处是伤,血汩汩地自他体内流出,他觉得越来越冷、越来越虚弱。
言罢,已有士兵涌入,时利子挣扎良久,还是狼狈被擒,被强行拖出了宴会现场。
风骤起,凌乱了时利子的发,亦撕裂了这风中的狂言,君卿欢不知自己是否真的会后悔,但此时此刻,他只知道已别无选择。
“就算你待我再好,我也不可能原谅你,你杀了所有的人,你知道正兴有多少人吗?”风林红了眼,哽咽不成语。那些和他无所交集的人都是大周的子民、都是他的同胞,他看着他们惨死,这让他无法释怀。
半月弯并未举杯,时利子亦未,他冷冷扫过她眉眼,神情不悦道:“恐怕王爷是要白费心思了,公主大概是不想喝这杯酒了。”
“为何?”
梓桐疯了一般猛地摇晃着半月弯的手,焦急道:“娘娘,别吹了,是真的,皇上的心与常人不同,他的长在右边,在右边啊!”
跪倒在君卿夜身边,梓桐茫然无措,手脚都已不知该置放何地。他身下的血水成河,沾染了她的裙裾,泪水迷蒙间,她看不清任何事物,唯有他胸前的长剑是那样触目惊心。猛地,她突然睁大了眼,用带血的手指紧紧抓住了半月弯的手臂,“娘娘,娘娘,皇上,皇上可能没有死。”
垂眸,半月弯泫然欲泣,幽幽一叹道:“既如此,我已明白了王爷的选择,我走便是。”
大风骤起,扬起半月弯随意披散的紫发,衣袂翻飞间,她妖异的紫眸杀机毕现。她一直没有出手,只是在等待着最佳的时机,当她在周军之中看到风林矫健的身影,她明白,她要的机会终于来了。
“无论你是锦宫的沙迷蝶,还是白竹的半月弯,都不重要,你是我的月儿,永远都是。假若我的死可以结束你的一切苦难,那么我心甘情愿。只是月儿,不要再错下去,不要……”
“是,她说十日后,她要与皇上决战皇城。”
晚宴之上,笙竹把酒,歌舞升平,一派热闹非凡的盛景,而半月弯却始终融入不了这欢乐的气氛。本不想来的,终抵不过君卿欢的盛情难却。默然仰首,透过屋顶天窗望向天边寒月,半月弯的心一如凄迷夜色,深沉寒寂。
木然间,半月弯的脸色一片灰败,唇下的竹笛呜呜,竟像是哭泣般压抑。她不敢去相信梓桐的话,一剑穿心,已没有任何幻想可言。
半月弯早已见识过他杀人于无形的绝情手刀,是以早有防备,脚下瞬时变幻,将她的轻功发挥到极致,身法如舞,竟是堪堪避开他劈面而来的致命手刀。
她冰冷的眸间杀机已现,这个男人对她的十年利用,让她再不会对他动摇半分。手上力道倏然加重,长剑入颈,血水顺着剑尖往下再往下,滴到那明黄之处,晕染出一件血色皇袍。
美色当前,君卿欢已有几分眩晕,只是不由自主地问:“弯弯,你这话是何意?”
“弯弯,我……”
几欲作呕的画面,血肉翻腾的世界,一切都变得血红。士兵们接二连三地倒下,一个个悲壮地死去,唯有一人仍旧屹立不倒,冲杀在万兽之中。风林的身上早已血染了一片,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看上去就是一个活动着的血人。他的眸间杀机毕露,手中银枪飞舞着,抡起了一地的血尘。他的身边是死伤无数的猛兽,一遍遍,他将那些致命的攻击打退,一次次,他咽下了喉间的呜咽。
编织了十年的谎言,竟在最为关键的时刻被拆穿,君卿欢紧张了,“弯弯,你不可以抹杀我为你做的一切。”
梓桐摇头,痛哭道:“娘娘,除了你,还有谁能救皇上?娘娘,你别扔下皇上不管,别啊!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告诉风公子一切的,是奴婢给了他那包毒药,皇上根本不知情。他一直那样深信着娘娘,他说,如果他是大周的天,娘娘你就是他的天。娘娘,皇上是真心爱你的,是真心的。”
做什么事情都需要理由,说什么话都需要权衡,那样的日子她已经受够了,所以,现在的她已不愿再束缚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不想做什么就说,只要自己愿意,只要自己可以,什么都不是问题。
百姓是健忘的,只记得眼前的好,不记得当初的乱,在他们眼和-图-书中,只要天下太平,谁做皇帝都一样,结束了这场内乱,他们才能好好过日子。百姓也是迷信的,是以,虽然君卿欢是趁乱起兵,仍在各地受到不少人的拥戴,因为在他们眼中,君卿欢也是大周皇室正统,而且不是所谓的妖君。
半月弯却不再理他,又开始一点一点为他上药。
敞亮的殿门处,一人悄然而近,逆着光,看不清来人容颜,但那娇俏的身影已让他猜出来人。他朝她招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弯弯,你回来了?我等你很久了。快过来,看看我为你新制的朝服,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唯一的皇后。”
哀鸿遍野,他的眸间血红一片,尸体堆砌的地上已让他举步维艰,他知道,自己已坚持不下去,但双手却已经停不下来,他不停地杀着,不停地刺着,仿佛要多帮几个弟兄捞个够本。
“皇上……”
嗷……一声兽吼自那百兽之王的口中呼喝而出,仿佛阵前司令的首领。在它的带领之下,群兽飞扑而出,带着不一样的霸气横扫一片。风夹杂着血腥之气,卷起黄土一片,铺天盖地而来。地面上,鲜血蜿蜒,早已汇流成河,周军士兵的残肢断臂时而飞起,时而扑地,鬼哭狼嚎之声更是声声凄绝,便是那见惯了血腥场面的君卿欢亦不由面色苍白、抖唇不止。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落窗台留下斑斑暗影,风林终于睁开了紧闭的双眸。
因为风林的出现,君卿欢所带领的“义军”在正兴一带,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顽固抵抗,全军亦遭到了出兵以来的首次重创。就在他一筹莫展、打算强行杀出一条血路时,一直静静站在他身后的半月弯,翩然来到了大军阵前。
纤手遥指,梓桐愤恨地指向了高马之上的君卿欢,“是他,都是他逼奴婢做的,他抓了奴婢的家人,威胁说如果奴婢不照做的话,就要杀了他们,奴婢是迫不得已才会如此对你的。娘娘,你不原谅我没有关系,但是别扔下皇上不管。”
君卿欢怔愣在原地,她说承诺过他的江山,到底指的是现在还是当初?十年情痴,他一直有负于她,可最终还是得仰仗她的能力,君卿欢知道自己有愧于她,但他早已无路可退。
对我无情,便休怪我无义了。只手翻转,袖中飘带又出,竟是直直卷来君卿欢腰间佩剑。长剑在手,气势如虹,半月弯水晶般的紫眸已是暗光浮影,杀机毕现。一个旋身,半月弯脱手掷出长剑,袖中飘带疾射而出缠住剑柄,挥舞间,只觉雪带迷离,漫天剑影。
半月弯笑了,讥讽道:“哈哈哈,笑话,你的武功在我之上,我又如何赢你?”
其实很想说,没有她,他早已一无所有,他却只是拧起眉头,淡淡而问:“这就是你要的?”
“你想利用我?”
没有一具完整的尸身,没有一人能够幸免于难,冲得越快,死得越快。终于,周军之中,有人畏缩着开始后退,而此时,那些盘旋在地的巨蟒伺机而上,抡着自己灵鞭一样的尾巴,将那些想要后退的士兵统统扫倒,而好些稍小的鼠虫便蜂拥而上,大口大口地啃咬着士兵们年轻的身体。
刺目的光亮自乌云中飞快地射下,顿时,黑压压的天空猛地明亮,又猛地暗了下去,一声巨响惊天动地,顷刻间,已是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虽然害怕,虽然惶恐,虽然毫无胜算,但纪律严明的大周铁军,还是找回了自己的准确位置。半炷香后,镇守正兴的将领第一个站了出来,慷慨道:“老夫戎马一生,从未怕过什么,但今日,老夫确实怕了。可怕归怕,老夫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是谁,便是死,老夫亦要死守正兴,尔等想要从此过去,便要踏着老夫的身体才行。”
正兴,足足十六万人,竟是毫无还手之力,被其全歼,他实在很难想象,还有什么能阻挡她前行的脚步。她要与自己一决高下,那么他奉陪到底,她心中的怨、她心中的恨,就由他来抚平,不必再让无辜的士兵受牵连,以卵击石的行为从不为他所信奉。
半月弯终于动了,却只是自袖内抽出竹笛,凑唇而上,呜呜又吹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风林问得执拗,她却答得坦然,“因为留你还有用。”
风林的气势突然就弱了下来,一直告诉自己要恨她怨她,可当她离他这么近,他却那样真实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他一直不肯承认自己当初那么做是因为嫉妒、因为不甘心,可此时,他却不愿再否认。
风林望着她的背影,一头紫发及腰,只用同色的丝带松松绾住,毫不扭捏,反而更有一股摄人心魂的美,仿佛只要看一眼那紫色,他的心便要荡漾。
不过,即便如此,君卿欢的野心仍是为许多正义之士所不齿,是以,在各地亦遭到了不同程度的顽固抵抗。但自风赢死后,大周将领良莠不齐,不是太老便是太嫩,虽有心平叛,却仍是节节败退。直到一身青衣的风林手提银枪毅然出现在了大军的阵前,他以单挑十八将的完美战绩瞬间重燃了周军的自信。人们有理由相信,这个和风赢流着相同血液的少年,一定能再显风赢当年神威。
“你若有担当,又何须我来成全?”她冷冷而语,神情肃然。
他的手……在锦宫之时,她已为他试过无数回,但他无力的右手始终不能恢复如初。她曾问他,他的手为何会伤得那般重,他却总是摇头不语,当所有的记忆回归,那断崖情绝,那宁死不爱的执着,都化做眼前手影,挥之不去。
君卿夜的声音不算大,但仍旧飘进了半月弯的耳中,她突然住了手,竹笛离唇,冷冷瞅着他的脸道:“我要你一无所有,我要你亲自尝尝国破家亡的滋味。”
“当然不是,殿下身上所蕴藏的力量其实是驭兽之术,无论是飞禽还是走兽,全都会听命于殿下。只要你愿意,只要你吹奏那支白竹笛,便能随心所欲地控制它们。殿下可以想象一下,世间百兽鱼虫都为你所用之时,又何愁不得天下?”
“殿下,何事?”似乎已猜到一切,但洪婆婆仍是不放心。
“真的有那么难以抉择么?还是说,王爷心里又一次选择了放弃我?”
被拖行着,时利子双眼如血,发狠般狂吼:“君卿欢,你会后悔的,会后悔的……”
当恨意滋长,她终于抚笛而上,闭目间,笛声婉转悠扬。
他瘦了,但仍旧精神,立于千军万马之前,仍是那般气定神怡。他紧抿的嘴角似有千言万语,只是固执地不肯先言,仿佛一出声,她便会消失于无形。
半月弯冷冷一笑,指着他身后的大周士兵,反问道:“宁死不降的只有你,不代表他们。”
“弯弯,我……”
一头黑熊嘶吼着向他飞奔而来,巨掌横扫,正中他肩。风林只觉肩上麻痛一片,身体便顺势腾空,重重扑地之时,他只觉眼前一黑,眩晕感铺天般袭来,他终于再抵不过,沉沉合目。
夜,月朗星稀,夜幕m.hetushu.com.com之上,几颗星子零零落落,好不凄凉。
她给了他们时间,也给了他们选择的余地,但她却不可能无限期地等待下去,所以只有半炷香,半炷香过,如若得不到应有的回答,她知道这里将会变**间炼狱。
“黑云”越来越近,奔腾着呼啸而来,震天的嘶吼声令那些战马齐齐嘶鸣,便是连风林也被发狂的战马掀翻在地。他顺势翻滚着,稳立在地,再望向那片“黑云”时,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那根本不是战争,而是一场大屠杀,以肉身对猛兽,几乎没有任何悬念,那些士兵甚至还来不及打出一套完整的动作,便已被四面八方冲击过来的猛兽撕裂,血肉翻飞间,是人们扭曲而变形的脸。
“……”君卿欢沉默了,第一次意识到眼前女子已再不是当初他所认识的那个半月弯。
“走,我什么时候说过军师可以走了?”冷冷一笑,半月弯邪魅而语,转首,又望向君卿欢道:“王爷,有我就没他,所以,你选了我,他就只能死。”
半月弯只是寒眸以对,冷冷道:“所以,为了这万里江山,就可以什么都不顾了是吗?”
闻言,君卿欢大惊,大手一伸,直接将她拉回臂弯。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都没有理由不选她,不说她那天命皇后的命格,便是她呼之即来挥之则去的万兽之军,亦足以让他痛下决心,“弯弯,你别走,我选你,选你还不成吗?”
“需要理由吗?”
时利子怒了,但脸上仍是一派坦然,“既如此,老夫走便是。”
上京的城外本里十里荒原,这一日却见人头攒动、万马嘶鸣。半月弯一袭雪衣、紫发飞扬,在人群中是那样显眼。君卿夜一眼就看到了她,正如她一眼便望向了他一般,那一眼,万年的哀伤瞬间扩散着,感染了一切。
天边,沙尘滚滚,凛冽的寒风中,君卿夜终于看到了所谓的万兽齐奔,他从未想过在周国的境内,会有如此多飞禽走兽。天空,白云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乌压压铺天而来的雀鸟,地面上,如闷雷滚滚,万兽齐鸣,声嘶如狂。
闻言,风林大喜,目前他仅是一名小兵,虽有着哥哥的威名笼罩,毕竟不如将领威仪,此人一段长词,已将他心中之话尽数说完,他万般折服地望着那年迈的老者,第一次用尊敬的眼神凝望着他,久久。
闻言,风林激动了,拍开她端着药碗的手大声道:“你以为你可以抵达上京么?”
“那殿下,你现在的意思呢?”
风林别开脸,不敢再看她,只闷闷道:“为何救我?”
他与她之间已有了太多的误会与矛盾,她可以听他的话,再不制造杀孽,但她却无法再坦然面对他的真诚。
“都重要,真的都重要。”汗越来越多,而君卿欢的眸色似已被重新点燃,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欣赏她的紫眸,那妖异的紫似乎能蛊惑人心。
人性本善,她已为此做过太多的努力,但当梦境破灭,一切都回归了丑陋的根本。既然天下人负我,我又何必再怜天下人,既是世人眼中的妖孽,那她便要好好坐实这一切,至少她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她白竹国从不是任人鱼肉之地,也再不会任人欺凌。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她终于做到了,但她为何不快乐?笛声悠扬,她死水般的心,似乎也随着那些猛兽而走远。她知道,这一切很快会传到上京,她也知道他一定会后悔,只是,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只是他痛彻心扉的一声后悔么?
“你为何要如此?”冷了心、硬了肠,半月弯的眼泪扑簌簌直落。原来是这样,原来又是这样,一场永远也无法解开的误会,一场永远也无法摆脱的纠缠,只是他又犯了傻,竟然不懂得为自己争辩了。
“闭嘴,你这个妖女,我们宁死不降。”风林怒骂,却可悲地发现,在这样的时刻,除了他,再没有人敢同声附和。
“未来?”喃喃而语,半月弯神情萧索,自她踏出锦宫那一日起,她的未来似乎已再未想过。
半月弯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眼,那双妖异的紫眸也曾是她心里的魔障,现下听这老妇人一说,竟又觉得是那般不可思议。凝眸,她看向老妇人,认真地问:“婆婆你所说的月亮女神的力量又是什么?就像白日里那般可召唤来百鸟?”
冰冷的唇角恨意渐浓,君卿欢么?又是他,除了利用,对他而言,她还有什么价值?
“鱼与熊掌从不可兼得,王爷你可得好好选了,要我就不能要时军师,要了时军师,那么,就不能够要我。”唇角的笑意冰冷,她温婉抬眸,蜜意柔情,她就是要逼他选择,一如他当初选择了时利子,而置她于弃子之地。
“呸!你不要挑拨离间,我等是不会受你蛊惑的。”风林气得都要发抖了,虽然口中如此反驳着,对身后的士兵们却已是心寒不已。事实上,他能够体会他们的心情,面对着万千兵马已是艰难,若是再加上这铺天盖地而来的毒虫猛兽,胜算几分,他已是毫无把握。
追问之下,半月弯的紫眸恨意暴涨,只冷冷咬牙,“我要毁了大周。”
她笑,手中动作不停,“随便你怎么想,上好了药,便赶紧离开吧,回去给你们的皇上带个口信,十日后,我与他决战皇城。”
是的,她恨,太多太多的恨,只是无处抒解。她以为毁掉大周是她真正的心愿,可当面对着尸横遍野,她的心亦迷茫了。为何不觉得快乐?为何不觉得开心?为何自己还会怀疑起自己了呢?
她笑了,仿佛已洞悉风林的心思,素手扬笛,十指轻点,竟是在万千兵马前悠然吹起了竹笛。悠扬的笛声仿佛来自天边的仙乐,余音绕梁、绵延回响,萦绕着无限的遐思与牵念,缓缓地飞升。如此天籁,士兵们听得痴傻,仿佛已忘却了身处何境,只是忍不住想要听下去,一直听下去。
恨意难消,半月弯冷冷道:“既然他们要狗咬狗,便让他们自己咬个够,反正打来打去,伤的都是他大周的根本。既如此,为何要牺牲我白竹仅有的血脉为其拼命?婆婆你说过,我可驾驭虫兽,既如此,留下我一人便好,不必累及无辜。”
时利子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他一手助长了君卿欢的野心。如果说十年前半月弯的悲剧是因为君卿夜的无情,那么十年后她的人生便是被此人所左右。若不是他,半月弯不会进宫,若不是他,半月弯也不会重入皇城,还有那最让人揪心的噬魂咒,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无法原谅。不动他,只是因为君卿欢还需要,可是当她听到这里,已再不愿留他性命。
“当然是这大周的万里江山了。王爷等了这么久,终于要等到这一天了,实在是太让人期待了。”许是心情太过激动,时利子的话透着几分兴奋。
带着心痛与悔恨,把所有的不甘都化为动力在前行。阳光下,风林的身影被拉得老长,飞扬的马蹄间尘土四溅。她就那样静静地立在原https://m•hetushu.com.com地,望着风林远走的背影发呆。风林走了,去为她送那个口信,可她的心却因此再不能平静——十日,只剩十日了么?
众将大骇,以为她终将发起最后的攻击,可这一次他们都错了,因为原本蠢蠢欲动的兽军,已开始自发地后退,她吹奏着竹笛,只是做出了撤退的命令,只因他说过,让她不要再错。
“她要的是朕的命,只要朕肯出面,朕相信她绝不会让猛兽随意伤人。”在他心里,她从不是那种灭绝人性的妖女,她善良、隐忍、胸中有天下,只不过他们之间在太多的阻碍。
紫眸扫过他稍显稚嫩的脸庞,她冷冷道:“如果他还配做大周的皇帝,就应该知道怎么做,这一点是你永远也学不会的,因为你没脑子。”
“当然不能,所以我来了,要让你对我所做出的一切付出代价。”
半月弯知道这一切已再无转圜余地,虽不是她最想见到的结果,她还是冷下了脸,遥望着周军阵前的风林,寒声道:“这是你们自找的,要怪就只能怪你们太愚蠢。”她已给过他们生还的机会,只是没有人愿意听从一个妖女的建议,也没有人愿意为了活命而舍下那所谓的尊严。尊严,那东西她也曾追求过、坚守过,只是现在,她早已忘记了当初是为了什么而执着。
同样的话,似乎很久前也这么听过,记得当时她似乎也不那么高兴,头有些晕沉。半月弯勉强一笑,苦涩道:“首功?不过是踏着尸体而行,不值一提。”
士兵们正感惊奇,风林却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绝不是那种悠闲之人,也不可能无缘无故跑来阵前吹笛。紧张之感油然而生,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却仍旧对一切茫然无知。虎目微眯,风林锐利的双眼闪电般四下搜寻着,渐渐地,紧张之感越来越强烈,而他也终于看到了在遥远的天际,那足以令他戳瞎双眼的一幕。
仰面,任雨水大力冲刷着她的脸,母后曾说过,如果想哭,便抬头看天,眼泪便不会流下来,可是她已经这么做了,为何还止不住那滚烫的泪水?
缓缓起身,半月弯碎步而行,绕至君卿欢身前,猫一般乖巧温顺地半挂在他身上,媚眼如丝地望着他问:“王爷觉得,是我重要,还是时军师更重要?”
“我知道,我没有理由要求你什么,只是,真的够了,你不是那样的人,为何要勉强自己那样做?百姓是无辜的,你恨的是我,冲我来便是。”爱有多深,恨便有多刻骨,她的表情越愤怒,她的心便越痛,他懂得这一切,是以,也懂得自己有多悔恨,假如一切可以从头再来,他一定不会再鲁莽行事。可是再多的悔恨已无用,只因她的眸间再看不到人间的温情。
话已至此,场面气氛大变,君卿欢呵呵一笑,出言来阻,“今日如此高兴,大家便不要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弯弯,你与军师都是我的左膀右臂,都是头功之臣啊,来,我敬你们。”
“你以为我稀罕你的原谅?”缓缓坐至床边,她认真地为他抹着药,一如当初,她曾那样用心地治过风赢的伤。不得不说,在她心里,风林永远是个孩子,就算是做错了事、伤了她的心,也可以轻易被原谅。但她再未想过要被世人认同,她是白竹国的公主,不需要大周的同情心。
时利子终于再忍不住,拍案而起,“半月弯,你不要太过分。”
君卿夜亦飞身而起,单手拳出,分别击中左右两条飘带,竟是用蛮力,震得半月弯不得不往后滑去。
冬风吹,战鼓擂。
这样的庆功宴,她已是第二次参加,犹记得第一次,她是帮着君卿夜打君卿欢,而这一次,却是帮君卿欢打君卿夜,想起来,只觉太过讽刺。只是人生无常,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更不知道会恨上什么人。
“有我就没他,王爷,你真的要改变心意么?”
烛火跳跃着,在半月弯的脸上投下明暗相间的阴影,她**的容颜,更添几分神秘之气。洪婆婆震惊地望着眼前女子,她周身所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足以向她表明一切,洪婆婆没有再劝,自知已无法阻挡一切,只是立场坚定地握住半月弯的手,无尽包容……
一人一马,踏着那七色霞光而来。跳下马,梓桐连滚带爬地扑向君卿夜,悔恨如潮。奔驰而来,仅因最后的一丝不舍,她已不眠不休跑了三天三夜,没想到还是来不及阻止这一切,“皇上,皇上……”
最后一处终于涂好,她搁下药碗,才又道:“走吧,趁我还未改变主意,送个口信而已,不一定只能是你。”
“不是为了家人么?为何又要告诉我?”
听他一言,风林焦急出声,“皇上,不做抵抗?为何?”
“你是个重情义的人,就算不愿做我的皇后,也断不会杀我。十年前,没有我,哪有你?”君卿欢痴迷地望着她绝艳的小脸,第一次想,以前他的眼里只有江山,但从此以后,他的眼中可以多容她一人。
“弯弯,你小心一点。”千言万语只化做这云淡风轻的一句。兽军再厉害,死伤的也是他大周的子民,正兴那一场屠杀他已亲眼所见,若要再来一次,他君卿欢也会看不下去。是以,这样的单打独斗一决胜负,已是最快最好的办法,他又怎么会反对。
君卿夜冷着一张脸,寒眉深拧,“她真的这么说?”
半月弯收回飘带,拔地而起,一双纤美的玉手化作万千掌影,朝君卿夜正面袭击而去,竟有排山倒海之势。
君卿夜浅浅一叹,又道:“知道了,那就传令下去,这一路都不要再做抵抗,让她来,朕同意与她决战一场。”
“蛊惑?你也太看得起你们自己了,我给你们半炷香的时间考虑,半炷香后,不降者,死路一条。”半月弯硬了心肠不再废话。叫她妖女不是吗?她便好好妖他一回,也让他们见识一回妖女的力量。
淡淡一笑,半月弯的脸上极尽讽刺,“最重要的人,如何能有两个?王爷是不是太贪心了?”
没有犹豫、没有抗拒,她紧紧抱住君卿夜因失血过多而几近冰冷的身体,足尖点地,只一个旋身便已跃出重重包围,带着君卿夜落到了她的战马之上,没有人能困住她,除非她想要被困住。
“我从未想过要帮助君卿欢,我来这里,和婆婆你当初的想法一样,只是想要借他的力量为我所用。”她自问不是什么过度善良之人,君卿夜给她带来的伤害固然很深,但比之君卿欢,一切似乎都是小巫见大巫。为了得到皇位,君卿欢利用了一切,是是非非,或许她以前看不清楚,但她死而复生重新寻回记忆后,便是连那些过往的伤害也一并寻回了。
她执拗开口,一脸坚持,“假若,我要你二者选一呢?”
“你醒了。”并未回头,半月弯只是忙着手里的动作,那些她精心调制的药膏是为他治伤所用,他身上虽都是些皮肉伤,但因伤处太多,容易感染,也不能马虎。
见她神情不振,时利子接过https://www•hetushu•com.com话头,劝道:“公主不必太过自责,打仗自然会有人牺牲。接下来一路南上,王爷有了公主的万兽之军,想必一定能势如破竹,再创佳绩。”
“呃!这个……”并未料到半月弯会如此咄咄逼人,君卿欢的额头汗滴密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半月弯紧闭的双眸,是不愿再做出让步的坚持。笛声依旧,伴着兽军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大周士兵的脸上已有了胆寒的惧意。君卿夜沉默了,面对着如此庞大的兽军,想要胜利的可能几乎是零,如此绝境,他亦有了自己最终的决定。
狂舞的杀气冲得人睁不开眼,君卿夜原本蓄势待发的手刀,在半空中忽然软软地垂向一边,凄然的笑意爬上嘴角,他深邃的眸间浓得化不开的是一如从前般的温柔。想要收住剑势,她已无力挽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剑透体而出,生生穿过他钢铁般的胸膛。血,滴滴如火,顺着剑身而落,刺痛着她的眼,更灼烫着她的心。她看着他坚守,也看着他放弃,却始终不明所以!
“将士们,上啊!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别让那妖女看扁了我们。”风林大叫着,那激昂的语气瞬间带动了周军的情绪,此时此刻,他视死如归的决心,已然征服了所有周军士兵。
“我会留下来,但你们得走。”坚定而语,半月弯的眼中精光浮动,在见到那一万白竹余部时,她心中已有了这个想法。
“是。”
他的心在右边?半月弯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倏地张大了嘴,笛声停止,她妖异的紫眸瞬时璀璨如星。她迫不及待地将手按到了君卿夜的胸膛之上,长剑穿过的另一侧,那微弱的心跳声在她指下跳跃,她的唇颤动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唯有激动的泪水滚滚而落。
半月弯不理他,只是固执地盯着君卿欢的脸,“要我,还是要他?”
紫发飞扬,半月弯的眸间风云急涌,她虽未手下留情,但他已触怒红颜。口口声声说爱她,下手竟又是这般狠,她想笑,却只是冷冷而对,早该知道不应期待,只是总忍不住还会黯然神伤。
起初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风林本以为是叛军的后续部队,可渐渐他发现他错了,只因四面八方只要视线所及之处,都能看到那群流动的“黑云”,这不是援军,就算是有,也绝不可能这么多。
“哎,哪里的话,若不是有军师,本王又如何能遇到弯弯?待大事完成,你们一个是我的恩师,一个是我的皇后,都是我最重要的人,莫要伤了和气才是。”眼看着气氛不对,君卿欢立时又劝,只是似乎没有人愿意接受他的好意。
狂风猎猎中半月弯盈盈而立,纤长的手指优雅地划过手中竹笛,清冷的笑意凝结于唇角,她笑了,笑得冰冷无情。往事一幕幕于心头划过,再看他容颜依旧,她却心如刀割,既然不能痛快地爱,那便只能彻骨地恨。
“啊……”想要大笑出声,却只是泪如雨下,报仇了,终于报仇了,她已亲手杀了他,可她为何笑不出来?
心如同被撕裂,双手已抖如筛糠,在他软软倒地之时,她如遭电击,甚至来不及思考,便已紧紧地抱住了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要停手?为什么?”嘶吼着,她泪如雨下,原以为早已干涸的泪水,泛滥着迷蒙了她的眼,心好痛,仿佛被洞穿胸膛的那个人是自己。
半月弯浅浅一笑,安抚道:“婆婆,你只要相信我一定会回来便可。白竹国既然还留有血脉,我必会回来与大家重建家园,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去做。”
闻言,风林忽然沉默了,似乎在那一霎,便恍然明白了自己与君卿夜的差别有多大。他相信她,从头到尾都选择了相信,而自己却在一开始就在心底埋下了恨根。这一切其实都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自己的那杯毒酒,如果不是自己的自以为是,也许她永远只会是静悦皇后,而不是紫发飞扬的白竹公主。是执念让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但此时此刻,他已无法挽回。
“不许死,不许!”半月弯哽咽着,霸道地命令道。
自日食之灾、鼠疫之祸后,百姓对朝廷已颇多怨言,在有心之人惑众之下,君卿夜妖君之名早已在民间广为流传。因立后之事,朝中之人业已对君卿夜诸多不满,君卿欢趁机出手,亦在暗中收买了不少官员为他所用。
闻言,老妇人只是重重一叹,“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殿下便不要再自责了,与其沉浸在过去的悲痛之中,不如好好想想未来。”
不知何时,她的唇角已有血丝渗出,渐渐地,越来越多,滴滴滑入竹管之中。心血浇灌的竹笛暗红浮影,慢慢地竟是由通体翠绿变成如血的猩红。仿佛老天都已被感动,竹笛呜呜,云开雨霁,遥远的天边、万兽消失的尽头,七色的彩虹飘然浮现。
鸾凤殿中,君卿欢一脸激动地抚摸着那明黄的龙袍,为了这件衣服,他已等待了太多年,终于属于他了,终于。
“驾!”一声娇斥响彻云霄,半月弯驭马而行,带着君卿夜风一般疾驰而去。
只是,大势当前,权衡轻重,选择也似乎变得不那么艰难。愧疚地看了时利子一眼,君卿欢终于冷下脸来,高声道:“来人啦!把时军师给我拿下。”
“老虎、黑熊、野狼,天啊,为何此地会有这么多野兽?怪不得连彪悍的战马都吓成这样了。”
终于,半月弯停了下来,竹笛在手,却是不再吹奏,幽冷的目光划过风林震惊的脸庞,她笑了,笑得妖娆,“如果你们现在选择投降,我可以保证不伤你们分毫,否则,我想你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
半月弯终于走近,一袭雪衣,紫眸如冰,“恐怕我要让你失望了,我来,不是要当你的皇后,而是要取你性命。”言罢,剑出,已是冷冷架上君卿欢的脖颈。
几乎在他们离去的同时,上京的城外杀声四起,烽烟弥漫。寒意渐浓,人心渐冷,虽有无数忠臣良将做了最后的拼死一搏,大周皇朝还是迎来了它最新的主人。
“月儿,你想要什么?”
听到此处,半月弯沉默了,许久才吐出一句,“如若可以选择,我宁可不要这般神力,若是没有这些,父王与母后不会死去,大家也不会失去唯一的家园。”
铮的一声剑鸣,半月弯再度旋身而起,人剑合一,箭一般朝君卿夜俯冲而去。君卿夜眸光微闪,笑意凝结,单手为刀,竟也是飞迎而去。
君卿欢答,神情肃冷,“真的。”
笛声悠扬,紫衣女子的眉眼如画,竟是在淡淡笑着,弯弯如月的双眼中,紫色琉璃般的眼瞳璀璨如星子。风林突然就意识到了一切,也在瞬间明白了自己接下来所要面对的一切。他想过一万种可能,却始终没能想到,在战场之上,他所要面对的除了千军万马,还有万兽奔腾。
紧握竹笛的手越来越紧,她的脸亦越来越冷,回首,她定定望向君卿欢,“我不会输的,承诺过的你的江山,一定会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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