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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真的没有料到她会有此决定，风赢也吃了一惊，“你不和我们回京？”

半月弯周身微动，紧握着马缰的双手已在颤抖，但清绝的声线仍是穿越了众将的身体，传到君卿夜耳边，“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月儿，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

面对风赢时，她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总觉得他们不应该只是现在才认识。可风赢似乎不愿提及，每每当她想问，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时间一长，半月弯也懒得再问，毕竟假若人家不愿意说，再努力也是不行。然而过了今日，他们回京，她回药谷，从此后可能再无交集，那些强忍下来的疑问便又冒了出来，想要最后再试一次。

“司徒爱卿，你认为该如何以谣止谣？”

很意外听到这样的回答，但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清风赢眼中的那一抹痛色，心有不忍，她柔柔而问：“我们真的很像吗？”

习惯了接受，还不太能适应给予，可此时此刻，假若能换她同行，他什么都愿意。只是，和她相处的那些日日夜夜，更让他懂得了她是怎样的女子，她若心甘情愿，便是刀山火海亦会随行而至，可若是她心生离意，那么除了放手，他已别无选择。

然而，那人一锹下去，大伙都听到当的一声脆响，提起铁锹来，竟发现锋利的锹刃生生缺失了一角。大伙一见，骇然不已，一个个站了起来，三下两下就挖开了那发声之处。

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半月弯仍旧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

想要挽留，竟找不到理由。其实君卿夜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他强留她，她也许同样会接受，可是，假若她心不在此，便是强留又能如何？

“当然。”在遇到君卿夜以前，她真的不在乎，可现在她在乎，比任何人都在乎，只因这也许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若说那石碑有假、鱼腹人为，那麒麟下凡又如何解释？据说，那一带的老百姓全都看见过。”

犹豫了一下，她才平静而语，“那好，等风林回来，我再告诉你我的决定，如何？”

要说这高老太爷八十有二了，那墓地其实早已修好，可前阵子，不知高老爷从何得知，说此风水宝地，要是做了祖坟便能保世代荣华。这不，立马买了下来，交给王老二监督着开始动工。

风赢一叹，表情凝重，“你果然是不懂，我又如何会因为你回来晚了而如此？我是……”

“跟我回宫好吗？”君卿夜又问，语气执着。

“为何？”

作为大周的辅国重臣，又是君卿夜名义上的岳父，司徒策倒也算尽心尽力，是以，萱妃出事之后，君卿夜才会选择对他网开一面，继续任用于朝中。此番他的说法，再一次与君卿夜不谋而合，倒也让人颇为欣慰。

带着如此疑惑，风赢移步而追，虽身受重伤，但因恢复得不错，腿脚还算利索，是以，很快就追上了行色匆匆的风林。然而，当他看清风林所去之地时，不由得怔愣良久。

“是啊、是啊！此事大为蹊跷，不好说啊！”

君卿夜不语，只是淡笑着摇头，望向半月弯的眼神，又开始变得柔情似水，“只要风林能活着回来，见不见我倒也无所谓，因为我要等的人本不是风林。”他说得直接，饶是半月弯想要装傻也不行。

这些修墓工本都是些粗野蛮夫，哪里识得字，便想到了还站在上头的王老二，“王老二，你快下来看看啊，这上面写着些什么啊？”

微风拂过，她清绝抬眸，碧空如洗，朗云万里，还以为真的要变天了，却原来不过是下了场心雨。

司徒策率先站了出来，“皇上，老夫以为，当务之急应该以谣止谣。老百姓认死理，若是没有看得见、听得到的证据，他们是绝对不会相信这些异相乃是人为的，是以，强行灌输是没有用的，唯有攻心方是上策。”

夜已深，弯月如钩，半月弯自迷醉中醒来，抚额轻吟间，却蓦地听得清朗一声，“头痛吗？喝碗醒酒汤再睡吧。”顺着声音的方向，她看到了君卿夜俊秀的身影，他手里端着醒酒汤的模样，还真是少见的温柔。

“谢谢月军医，要不是有你，我的伤不会好得这么快。”面对她的时候，风赢总是很小心地控制着自己内心的情潮，但这一声谢谢却是发自真心。他的伤有多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甚至有一种被她从地狱强行抢回的感觉。

将药碗搁在他面前，半月弯轻笑而语：“喝了吧，最后一碗药了，以后好生养着身子，便无大碍了。”

正在配制风赢所需的药，半月弯神情专注，直到风林奔至她眼前，她方才惊喜地叫了一声，“风林，你终于回来了。”

“元帅，我是月儿，不是你们记忆中的那个宫女，所以，与其留下一个替身，倒不如好好珍惜美好的回忆。我不愿入宫，更不愿做别人的影子，替她活她的一辈子。”言至此，方知何谓心如死水，原本的万般怜爱不过是痴心错付，她真傻，竟以为君卿夜的眼中真的只有自己。

闻言，风赢无言以对，只是心中懊悔不已，自己方才似乎真的说错了话。

“月儿。”君卿夜加重了语气，叫得那样撕心。

“是啊，月大哥，我回来了。”

甚少顶撞风赢，此番，风林却忍不住了，“为什么？”

他说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他说要一个能被他接受的理由。为了这个理由，在风林未归的日子里她绞尽脑汁，可始终想不出那个合情合理的解释。直到方才他的到来，让她突然想通了一切，所谓的这个理由，不在于她说得有多么合理，而在于他能接受的是什么而已。很想痛快一语，但她却只能选择沉默，也许沉默就代表了她的一切态度。

姜还是老的辣，司徒策到底是有两把刷子的，高家庄的龙碑一说，本已被传得神hetushu.com.com乎其神，却最终破解于一名瞎眼先生。据说那人默默写下了龙碑之上早已模糊的全文碑稿，与人对照，比将之下，竟发现原来碑上所刻，只是一个大家族的族训而已。至于那鱼腹取令，那金牌令上仅有一个佑字，本是佑亲王在位之时的身份象征，是以，司徒策又上新奏，声称此异相乃是天意，是上苍怜悯，请求君卿夜恢复君卿欢佑亲王的封号，招安回京。

“……”

“就算你可以承诺只宠我一人，但我却不能那么自私，把那三千女子一生的寄托尽情辗碎。你我本不是一路人，能走到一起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但既然到了该分开的时候，又何必执着？”她的心又何止是痛，可再痛，她仍旧必须如此。她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唯有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里无比快乐，她不想连这最后的美好记忆也被生生掠夺。

离得较远，这些人又是以耳语讨论，自以为君卿夜是听不见的，可像君卿夜这样的武林高手，耳聪目明自是要超出一般人等，是以，这些闲闲碎碎的议论声，已尽数被他收入耳中。

“是，很像。”何止是像，本就是一个人，可他却只能在心底加上这一句。

风林端坐于桌前，双手老老实实地置于双膝之上，表情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委屈，“哥，你生气了？”

隐隐之中，似乎猜到她想要问什么，但他仍旧爽朗道：“月军医，你有话但说无妨，风赢若是知道的一定不瞒。”

“不为什么，哥的话你也不听了是么？”越解释只会越混乱，风林还小，正是情窦初开之际，若是不知道她的女儿身份，倒还能一阻，若是真的说开了，只怕会越陷越深，到时候，想后悔怕也来不及了。

风赢抬眸，一改常态地认真，“你真的想知道？”

急奔出大院，风赢重重叹息，有些人是命中的劫，注定逃不掉的，只是，又有何人能懂他内心的煎熬？面对最爱的女人，他相识却不能相认，只能装做全然陌生，每日的问诊换药，已是在他心上片片凌迟。现如今，若是还要搭上一个风林的话，他实难接受，是以，无论如何他也要阻止风林再继续。这样的苦，他一个人承受便好，绝不能让风林步他后尘。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你是皇上，而我什么也不是。”她本不是介意身份之人，只是他的这个身份，并非普通之人所能接受。她会陪他在晋同关一路艰辛，是因为她心中有意，可她不愿随往，亦并非无情。世间情爱难懂，不是当事之人，又如何能懂这个中滋味。

“且不论这些异相是否人为，但有一点绝对可以肯定，只要用心，异相并不一定只能天生，臣等亦可以人为制造一些祥瑞之说。除此之外，皇上若是能再行减赋之政，老百姓得了皇上的好，自然也会为皇上说话的。”司徒策语出铿锵，言语灼灼，一时间倒也震慑了不少朝中小人。

“我、我还要去找我师父，我把给他的沙莲用在了风赢身上，还得回去采……”诸多借口，她脱口而出，只是不知为何，听到“回宫”二字，她便心头打战，排斥不已。

那些人见说他不通，心中有气，好几个性子暴的，直接就坐到了坑里休息起来。

如兰之息，吐气馨香，风林但觉她的阵阵体香袭来，竟如同被猫抓了一般，内心荡漾。风林正当少年，正是怀春之时，本以为自己对半月弯是孺慕之思，可当她倏然靠近，他竟觉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不自然地摆脱了半月弯的手，他紧张地说：“我没事，一点小伤，已找了郎中处理，全好了。”

“驾！”一声娇喝响彻云霄，用力一夹马肚，尖利的马刺狠狠扎入马腹，马儿狂嘶而鸣，如离弦之箭，闪电般飞驰而去。

君卿夜的眼光隔着那随风而动的黑纱，像是能穿透一切般定格在她的脸上。没有人知道，当他发现她不辞而别时，他是多么的害怕，更没有人明白，他会如此急行军，只为追上她的脚步，离她更近一点。

七月，骄阳似火，天热得发了狂，连那看门的大黄狗都已被酷热打倒，趴在门槛上吐着舌头。灼烫的大地上，虫鼠都不见一只，但此时此刻，高家庄的王老二却仍在指使着一干伙计汗流浃背地挖着坑。

“呀！是块石碑！”

他心疼地吻着她的泪，珍宝般小心地捧着她的小脸，“月儿，弱水三千，我亦只会独取一瓢饮，虽不能有违祖制废除后宫，但我可以向你保证，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月儿，对不起，是我太自私！”

风过，卷着细绵的雨丝拍打着他的脸，如同雕像一般，年轻的帝王痴立于大军之前。此时此刻，他不再是一个残暴无情的君王，而只是一名痴情男子，生于帝王之家，他本早已懂得不该有情，可是，当他真正遇到那个人，又如何能管得住自己的心？

“元帅不是说过，一定不瞒我的么？为何不答？你真的认识原来的我是不是？”他的表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太多，虽未得到正面的回复，但她似乎已找到想要的答案了。

“别自欺欺人了，若不是我长了这样一张脸，或许他当初看都不会多看我一眼的，是吗？”

王老二一见这情景，急得不行，只得耐着性子劝。不多时，终于有人被他劝服，闷着头又挖了起来。

“皇上，这些手段显然是那君卿欢所为，其用心天人昭昭。”风赢首当其冲，第一个站出来说话，语毕，朝中已是议论纷纷。

君卿夜倏然俯身，紧压半月弯樱红的小嘴，冰冷的唇狠狠侵占着她的檀口，心中狂喜，竟只是因为这个最让他意外的理由。他的吻霸道而热情，带着惩罚的意味，像是燎原的野火，在她心底尽情地肆虐着，让她几不能顺畅呼吸。

“那她现在在哪里？”半月弯迫不及待和_图_书地问着。

“说是他所为，也得有证据啊，空口白牙，如何服民？”

“别说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风元帅，咱们后会无期！”

言罢，风赢拂袖而去，风林却是痴傻了一般，想着月大哥到底是怎么得罪了自己的哥哥啊？

见与不见只凭缘分，她原本真的这样想过，可不过片刻工夫，她已柔肠百结。既然看不清那所谓的真心，倒不如忍痛放弃，或许这样潇洒地离去，是她目前唯一能留下自尊与傲气的方式。

“是。”

“难道就因为我是皇上，所以你才不能跟我走？”假若江山美人真的只能二择其一，对他来说也并非难题。只是，最为困扰他的，不是她的拒绝，而是她的态度，如若她的心中真的无他，那他又能如何？

他不愿接受这个理由，虽然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当她真的那般绝情地拒绝，他心仍在痛颤。之于她，他隐瞒了太多太多，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不能接受的并非他的爱，而是他这个人。

“月儿。”

他以吻封唇，阻得了她未完的话语，却阻不了她辛酸的泪水。如珠而落，她的泪像是滚烫的火，滴滴烫在他的心上，烙下点点深痕。

“月儿，难道你心中真的没有我？”她的犹豫让他不安，只得不停地追问。

“哥在你眼中就是那等不讲道理之人？我风赢做事光明磊落，处事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更对得起你。”话已说得够多，但风林似乎比自己还顽固，风赢气极，不愿再劝，只是冷言道：“你好好想清楚，若是再冥顽不化，我便会断你的军籍，且永不征用。”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半月弯轻轻背过身去，仍是泪落，却依然无情，“皇上，请回吧。”

走得不快，是以，很容易便看到不远处长廊之中抑郁叹息着的风赢。她并不犹豫，直直便迎了过去，“风元帅好兴致啊！不在房中休息，跑出来欣赏风景？”

“元帅，皇上与月大哥是什么关系？为何……”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风林一直都恍如做梦，虽不解，但也明白了他的月大哥与皇上的关系非同一般，此番又联想到兄长曾对自己的警告，他越来越想知道他不在的几日内，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哟！还有字呢。”

半月弯却只是轻仰起小脸，绝冷道：“皇上，放手吧。”

高家的老太爷眼瞅着快不行了，天太热，万一去了，家里也放不得，只能顶着炎炎烈日修墓了。

“不了，那里不属于我。”本以为她害怕的只是那三千美人，现在她突然为自己感到可悲，一个宫女么？一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宫女？是因为这个原因，君卿夜的感情才会来得那么快、那么直接么？她突然想笑，却只是笑自己真的太可怜。

此法，可谓一箭双雕，也再一次将君卿欢逼到了风口浪尖。

每日他都要对她说上声谢谢，仿佛说不够一般，她轻笑着摇头，一副拿他没有办法的表情，“要谢就谢你自己有副好身板，我的药再好，也不及你的身体好，这么重的伤，若是换一个人的话，或许我也回天无力。”

心很痛，但她仍旧在笑。或许她更应该感激风赢的坦白，若不是他，可能自己还会存有幻想。梦已空，心已死，如此亦好，至少在她离开之时，也不至于太过痛苦。

将碗重置于桌面之时，半月弯却突然问他：“风元帅，有一事我一直想问你，不知你可否据实以告？”

不知是感动还是惊讶，她竟只是痴痴地望着他，直到他再一次俯身吻住她的唇，她却突然间推开了他，“我不会随你入宫的。”

“可那君卿欢狼子野心，也不得不防啊，是他所为，倒也真有可能。”

一路都黑着脸，风林对此次行军大为不满，他不明白为何非要冒雨前行，只是回京，实在不明白为何要如此。而最让他不痛快的事，是因为走得太快，他甚至来不及向他的月大哥道别。

凄然转身，手臂却又被死死扯住，“其实，皇上对你是真心的。”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皇上”，似乎也在借此申明二人的身份悬殊，她是真的铁了心要离开，可他竟是连一句挽留之语也说不出来。烈日正浓，他却如处冰窖，周身仅有的温度，也因她的话语而冰冻。或许他永远也不会懂，此时此刻，她的心比之更痛更冰冷。

“来送送你们。”清越的声线带着特有的沙哑，这一刻的她竟让他又看到了那个冷若冰霜的女子，随时随地拒人于千里。

这一日，他如平时一般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忽感一阵脚步匆匆，惊喜抬眸，正见一小将身影在眼前一掠，便又消失无踪。风赢眼力极佳，自不会认为自己看错了人，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更觉奇怪，那小子明明回来了，却不来见他，又是要去哪儿？

君卿夜扯动着唇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意，“来了就好，本以为你不辞而别，便是不愿再见……”

那王老二循声而来，跳下了坑，只看了一眼，心头便骤跳起来，忙吩咐其中一个老实墓工道：“快，去请我家老爷过来，这地儿啊，挖不得，挖不得了。”

“月儿，不要走。”君卿夜突然飞马而至，狠狠地拽住了半月弯的手，“相信我，只要你跟我走，答应你的，我一定能做到。”

“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皇上方才不肯用，不代表现在不肯用，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做便好，别的便不要再问了。”

“不是不听，至少得有个理由啊，哥你告诉我为什么好不好？”在风林心中，风赢不但是兄长，更像是父亲，只要他说得有理，自己就是再为难也一定会听，可他却偏偏不肯明说，这可急坏了风林。

半月弯不敢再开口，只上前扶他，“走吧，我扶你回去休息，今日是我强人所难了。”

而他却只是面色冷冷，望向那雨雾中的身影，ｈtｔps://ｗww•ｈｅｔusｈｕ•ｃoｍ•ｃom痴道：“随我回京吧，你要的，我都答应。”

“你是不是认识我？”她问得直接，他也接得自然，“月军医你说笑了，我当然认识你了。”

“风元帅，难道你要告诉我，他从来没有见过你喜欢的那位宫女？”

高老爷很快被请了过来，仔细研究起了石碑。石碑看上去有些年代了，是以，碑上的字迹大多已模糊，但有几个字却是异常抢眼，拼连在一起便是：人心汇，天命归，王为帝，夜主易。细看那碑体，四周祥云浮瑞，暗隐龙腾万里。看到这里，高老爷也被吓得不轻，马上遣散了众人，再不敢动那“龙”坑一铲。

“风赢也不瞒你，但我想月军医可能要失望了，我认识的应该是另一个人，只不过你们长得很像而已。”他不能说，说了对谁都没有好处，既然她已忘记了一切，就该让她重新生活，而不是背负当初的种种罪孽痛苦一生。

闻言，她不语，心中却是徘徊道，不是你太心急了，而是我暂时没有勇气接受你是皇帝这个事实。

看不清她的笑脸，看不清她的决然，可当她那一声“皇上”传入君卿夜耳中，竟是痛彻心扉。已是下定了决心要放她而去，可当她如此决然地出现，他竟又不忍再言放弃，横刀立马，他遥声而唤：“月儿。”

君卿夜却是一扬眉头，反问道：“风林回来了吗？”

话刚说完，风林已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半月弯迷茫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大惑不解，“这孩子怎么了？”

“以后别去了，除了公务以外，不要再和月军医亲近，懂吗？”关于当年种种，他已是提也不能，现今，皇上与她的关系日益亲近，他真是不愿看到风林步自己的后尘，唯有远远地避开，方为上上之策。

他毫不迟疑地道：“随时可走，但还要等等风林，他也该回来了。”

“……”

得知月大哥不愿随行回京，风林已是郁闷了许久，现在连道别的机会也不给，就有些让他忍不下去了。可军令已下，他不得不从，只是这一路，再没有给过他们一张好脸，便是面对君卿夜时，也不曾笑过一下。

“你为何在此？”

风赢苦涩一笑，第一次对她吐露真心，“那是因为那个宫女除了是个宫女，还是风赢心之所属。是以，每当我看到月军医，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她，可能也是因为这样，让你觉得别扭了。”

渐渐地，雨下得越来越小了，细如牛毛般绵绵而落。忽然，一阵箫声悠扬而至，潺潺如流水，似倾诉，似哀婉，带着欲语还休的痴缠。众将士细耳聆听，渐渐感觉那箫声由远而近、由缓而疾，不多时已是近在耳边。一人一马，一箫一笠，倏然出现在了大军的正前方。

“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不过，月军医为何今日才想起来问这些？”

“我该去的地方是药谷，皇上该去的地方是锦宫，你我本不同路，何必执着？”最爱的那个人往往会最先选择放手，不是怕痛，而是不想让对方受苦，他有他的天下，她有她的江湖，他们本不是一路人。

“哪里哪里，月军医谦虚了。”寒暄间，风赢已喝完那碗药。

本还闷沉着的小脸，在听到此话时立时兴奋，正待要上前一步，却听得身前君卿夜清冷地又道：“是来随行？还是送行？”

“知道，风林没用，回来晚了，让哥哥丢脸了。”气鼓鼓地开口，嘴上虽说得顺溜，其实心底不服，本该是立了头功的他，为什么总是得不到哥哥的赞扬，这让他觉得十分委屈。

君卿夜暗眸沉沉，拒了晋同关派来的宽敞马车，竟是选择了与军同行，一马当先地冒雨前进。风赢因身子不便，硬是被塞进了本该是君卿夜所乘的马车，是以，此时的君卿夜身后跟着的却是小将风林。

后会无期，她终还是说了出来，本想烂在心底永不对他说出的话，在这样情急之下，仍是逼出。他是大周的皇帝，他不属于任何一个女人，是以，她不敢奢求他的什么都答应，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她其实比任何人都没有自信心，一个对过去一无所知的女人，她甚至不清楚自己的存在是否应该，又如何能放手去爱？

风林眸中一暗，正待出枪上前，却蓦地被君卿夜反手制止，“是月军医。”

满心激动而来，现在风林却只想快快逃离此地，待她的纤纤玉手离开他的额际，他大退几步道：“是啊，我就说我没事嘛！那个，月大哥你先忙，我去看看哥哥。”

“不是这样的，不是……”再一次欲言又止，断崖前的凄绝、彼此的冷艳，在他脑中交替着出现，哪一个是她，哪一个是她，其实他也分不清了。

“看看、看看。”

“你脸怎么那么红？是不是发烧了？”下意识地伸手探他额上温度，风林却因她的再度碰触，而全身僵硬。

“对不起！我刚才看到风林回来太高兴了，所以没有看到你进来。”望着他的脸，半月弯抱歉地解释。

风赢听出些什么，但又猜不出重点，只得又问：“为何？”

“月军医，又麻烦你送药来了。”风赢憨厚一笑，脸上表情极其不自然。

“元帅，方才那么大的雨皇上都不肯用伞，现在浑身已然湿透，又何必再用？”风林说话向来直爽，风赢又是他亲哥哥，自比旁人更显得随意一些。

听来听去都是那几个意思，君卿夜终于不再有耐心，遂大声道：“朕是想问问各位爱卿可有良策，不是要问你们对这些事情有何看法。无论是不是他君卿欢所为，朕都不想知道，朕只想知道此事该如何应对。”

宽敞的马车内叹息声声，最终，风赢撩开车帘，递出一把油纸伞，对不远处的风林道：“风林，把伞送过去。”

喝得并不快，但她还是被呛到了，“咳、咳咳……你、你说什么？”

一传十m.hetushu.com.com，十传百，高家庄挖出龙碑一事，像长了翅膀一般越传越远。不多时，便又有几处传来一些怪诞奇事，先是梅山的龙墙泣血，又有江淮的鱼腹取令。最为夸张的是，在君卿欢驻军所在的夙陵，竟有人传说看见了麒麟下凡。各地异象频生，老百姓说法不一，事情被传得越来越邪乎，但唯有一点却在无形之中自发地被统一了，那就是大周国要迎来它新的主人这一说法。

她回头，笑得凄楚，“那么你呢？你对我是不是真心的？”

“为何？”

语声方落，半月弯已放下手中药材，温软柔滑的手掌扯住了风林的手臂，拉过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哪里受伤？我帮你检查一下。”

“放手。”言罢，她大力扯脱他的手，轻轻一勒马缰，便调转过头，背身而对。

“……”

见她并未直接拒绝，他不禁高兴，便也体贴道：“是该给你一点时间考虑的，是我太心急了。”

无依的小手紧揪住他身前衣襟，竟是止不住地颤抖。那种对他的渴望，像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洪流，在她心底奔涌而过，想要拒绝，却只是忍不住需索更多。

没有称“朕”，君卿夜只是对她用了一个“我”字，一个平等相待的“我”，这对半月弯来说，已是再普通不过，可对于飞鸿骑的众将领，却有如五雷轰顶。

“你是皇上，我只是一介民女。”半月弯个性洒脱，对这种身份的束缚从未放在心上，只是，当他突然如此问她，她竟只能找到这些作为拒绝的借口。

怔愣间，又有人进入屋中，她也不曾发觉，直到被无视之人轻咳几声，她才收回心神，望着君卿夜浅浅一笑，“你什么时候来的？”

那一声极轻，如同梦呓，却叫众人听得真切，有诧异、有猜疑、有不解、有惊骇，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望向了君卿夜。

“是啊，怎么你不知道吗？他没有去见你？”

“你何时回去？”她撑坐起来，靠在床边，柔柔地问。

君卿夜忽然红了眼，声嘶力竭，“月儿，早点回来，不要让我等得太久。”

泪水弥漫了她的眼，看不清前路，只能任由马儿带着她狂驰。心有多痛，她口不能言，只任泪水流淌在她绝美的脸庞之上，尽情宣泄着。

风林心中不满，只得抗议道：“哥，你不讲道理。”

“知道了。”郁闷地接过风赢递出来的大伞，风林打马向前，缓行至君卿夜身后，“皇上，末将为你撑伞。”虽是新兵，但因立下战功，风林现时已被破格提拔，是以，称呼上亦有所改变。

实在太热，不多时，便有一个中年男人中暑晕倒，那些还在继续的人们也开始愤愤不平，一个个吵嚷起来，“王管家，这天也太热了，让我们休息一会儿吧。再这么下去，还不知道要倒下几个，我们要是都倒下了，你这墓不也是修不好？”

在半月弯的调理之下，风赢已能下地行走，这几日忧心风林，也闲坐不住，偷了空便在院子里转悠，期待着偶尔一抬头，便能如愿看到风林的身影。

若是君卿欢肯回来，王终归是王，始终差了那么一点距离。更何况只要他敢回京，治他的法子太多，大可以从长计议。可若是他不肯回来，那狼子野心势必再露，再加上先前的冒犯黄旗之事，老百姓亦绝不会再信他为人。是以，他所有的动作，只会是竹篮打水空忙一场。

“哎呀，别废话了，挖出来再说。”

他单指点上她的唇，阻止她继续，颇为失望地问：“月儿，我的心意，你是真的不懂，还是不愿接受？”

“风元帅，我是问，你是不是认识失忆前的我？”关于她的失忆、关于她的身份，因为君卿夜的关系，她不相信他毫不知情，是以，在问他这些话时，她倒也显得从容不迫。

“我……”有太多太多的借口，却只有一个真正的理由——她不愿入宫，只是不愿而已。

头顶的天空被油伞遮挡，令得眼前也一片幽暗，君卿夜下意识地抬头，亦清楚地看到了油伞之上所画的两朵沙莲，不自觉地伸手抚触。终于，他深拧的眉头悄然舒展，原本阴冷的声线亦透出几分轻松之意，“不必了，朕回马车上坐坐便好。”

君卿夜端坐于上，手里好几本奏折写的都是这些天生异相之事，这些手段其实并不算太过高明，均是仿照先人所为。但所谓人言可畏，谁也堵不了老百姓的嘴，如若任其发展下去而不思对策，恐怕会导致民心动乱。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民心尽失，那他的皇位，便是想坐也坐不稳了。

“对不起月大哥，其实是我只顾着赶路，忘记打听战况了。我跑了三天三夜，累得快不行了，这才找了间客栈住下。从小二那里听到我军大胜的消息后，我这一放心就睡不醒了，等我醒来，又赶了几天的路，所以才耽搁了。”不好意思地说着，风林显然对自己的行为并不满意。

后宫，那个自古以来备受争议的地方，那个许多女子梦寐以求之地，在她看来，那里却是困兽的牢、是囚鸟的笼，她不愿让自己处于那样的境地。

“月儿，跟我走。”

“若是如此，为何元帅每次见到我，感觉都很别扭？”难道真的是错觉？她始终不信，一个女人的直觉是相当敏锐的，若不是他给她的感觉太过怪异，她绝不会专门找到他问个清楚。

“风林，你可知我为何如此？”

半月弯笑了，隔着厚重的黑纱，粲然而语：“皇上，一路保重。”

本应是风和日丽的日子，却突然下了场大雨，雨水来得又急又凶，但阻不了飞鸿骑前行的脚步。大军浩浩荡荡前进着，每一步都带起一地的污水，泥泞着蜿蜒向前。

“月儿，看着我的眼睛，给我一个真实的理由，如若你真的不愿随我入宫，我绝不勉强，只是，给我一个能接受的理由好吗？”经历了太多hｔtｐs://ｗｗｗ•hetusｈｕ.cｏm.com，他已不愿再任她四处飘荡，只是和她在一起，她也让他懂得了另一个道理——爱一个人，也许从来不该只是一味占有。

半月弯轻轻一笑，倒也不瞒他，“我怕我再不问，就没有机会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偷懒，不多时，那石碑已完全呈现于人前。众人仔细看去，好家伙，竟是比平日所见的石碑足足大了三四倍。

君卿夜摇摇头，“你立下如此赫赫战功，又怎会只是一介民女？”

“是，皇上，老臣一定不负皇上所托，将此事办好。”司徒策沉声抱拳，冷眸精光熠熠。这是自萱妃去世后，皇上第一次重任托付，他司徒策是否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便全赖于此了。

很想告诉他不是，可她却只能冷漠无情地点了点头，“没错，正因为你是皇上，所以，我只能回去找我师父。”

两两相望，他们的视线越过千军万马胶着在一起，想要挽留，竟是再也开不了口。

虽迟了好几日，但风林总算是回来了，没有去见君卿夜，没有去见风赢，风尘仆仆的他竟是一头扎进了半月弯的屋中，“月大哥，月大哥，我回来了。”

风赢沉下声，怒斥道：“风林，不该问的就不要多嘴。”

“为何要这么说？”风赢自是不懂她的心思，可一听她要走，竟也开始后悔自己方才所言。

风赢却是再度沉默，许久才吐出一句，“她死了。”

“我要回去找我师父，你们也要回上京，从此后，见与不见只凭缘分。”缘分这东西真的很奇妙，如果不是君卿夜误进了沙漠，如果不是她送了师父出去，如果不是那场风暴，也许他们早已错过。可当她庆幸着他们的遇见时，又恍然惊觉，往事如梦，终不过一场镜花水月。

“她是谁？”

“哥哥你有话直说好了，若真是风林有错，只管罚我便是。”甚少见到风赢如此，风林心中也开始打起了鼓。哥哥虽说为人严苛，却很少说话如此拖拖拉拉，是以，他也糊涂了，难道自己真的无心之中犯下大错了么？

“哥说不行就不行，难道哥会害你不成？”风赢有苦说不出，虽说是一奶同胞的兄弟，却不曾想连喜好也是一般，此时风林还不懂情爱，他只要痛下决心斩断情丝，自不会有后来。虽说现在的风林不懂，但总有一日他会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哥，你要打就打，要骂就骂，就是不要这样不理我，好不好？”到底是少年心性，最耐不过如此折磨，只想着既是要受罚，便痛快一点。

他问得恳切，她却只能沉默，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太难太难，她需要时间来考虑，而今夜，她头昏脑涨显然不适合。

缓缓而行，半月弯手中端着的是风赢的最后一碗药，喝下这个，他便可改服调理之药，身体也就再无大碍了。

“……”如此一问，叫他如何回答，真心么？他从来都是，只不过这样的真心，永远不能对她说。

“有点热，但不烧，应该没事了。”

雨水侵袭之下，他的手又开始疼，仿佛又被深深地划开一刀，连握缰都几乎无力。现在的她仍旧如此凄绝，一如当初落崖之时的冰冷，或许他早就该明白的，无论她能否记得起当初的自己，无论她的心里是否有情，那种毅然决绝离去之意，竟已渗到了她的骨血里，那样深刻，抹也抹不去。

若是平时，王老二也不想为难这些人，谁赚点银子都不容易，这么大热的天，他光站着就不行了，何况还是在挖坑。可他能等，这高老太爷恐怕是等不得了。赔着笑，他只能摇头道：“哥几个再辛苦一点，完事了我老王请大家吃顿好的，大家帮帮忙，帮帮忙。”

君卿夜满意地看了司徒策一眼，“爱卿想法甚好，此事便全权交于你处理了，需要什么帮助，随时跟朕提。”

沉默了片刻，半月弯竟是坦言承认，“是不该来的，不过，还是来了。”

死，并不难，难的是把一个俏生生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活活说死。风赢的心揪痛着，进而感觉全身都在痛，痛得脸色几近惨淡。

沉着脸，君卿夜淡漠而问：“各位爱卿，如何看待此事？”

“有一会儿了。”

一路追寻，甚至不敢眨上一眼，就怕错过了遇见的机会。此时，她人已离去，他亦不必再坚持骑马而行，更何况她如此用心地留下了这把伞，从今往后，唯有此物会代替她陪自己一路风雨兼程。

自风林见到风赢起，就没见风赢笑过，只是板着一张脸，神情肃冷。要说风赢对这个弟弟自幼就不溺爱，总是严管厉责，而现在风林所犯下的错，他竟不知如何相责，毕竟同样的错误他也曾犯过。

见她为难，君卿夜心中微感不安，“你还是不愿随我离开吗？”

“哥，我刚才去了月大哥那里。”话一出口，风林似乎明白了什么，马上恍然道：“啊！哥你不会是吃我醋了吧？月大哥再好也不及你好，你是我亲哥哥啊。”

“你醉了。”短短三个字，包含了太多的情意，亦足以回答她的问题。

风赢抬眸远眺，眼神悠远，吐出的字眼，似乎也变得缥缈不清，“一个宫女而已。”

“怎么会这么晚？我们都等你好几天了。”

“错了，不是你太自私，而是我。师父说过，大周的锦宫里有佳丽三千，燕瘦环肥，要什么样的就有什么样的，可我却从不羡慕她们。再多的锦衣美食又如何？不过是三千个日日夜夜痴等你不经意间的一次回眸。若是我随你入宫，是否也会是那三千之众？那么多美人，还有皇后、贵妃，便是每个人轮上一日，我要见你一面，岂不是要等上十年？十年啊，十年……”

半月弯脑中一热，面泛春色，无措下，只能接过他手中药碗闷头喝下。

见他态度尚可，风赢终于停下了来回踱走的脚步，拉了张椅子，坐在风林的身侧，“你先告诉我，你方才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