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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宫·玉兰曲

作者:秋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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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世间只一人

第二十章 世间只一人

而那晚,尔玉宫几名见事的宫人也悄悄地丧命,哪怕是我本欲提拔的年欢也未能幸免。
权禹王一方面命淳庆驻军加快行程,火速支援寿丰,另一方面将端豫王、恭庆王还在京都的娘氏亲人以反叛罪抓了起来,以达到威慑警告的目的。
“你就是因为厌恶我才不肯帮他吗?”姊不可置信地说,“是不是正因为我请求你所以你才不会做这件事?啊啊,那当做我没说,可是你应该知道端豫王对你的心意如何,你怎么狠得下心看他……”姊根本就不明所以,一味在那慌乱着说。
在得到端豫王被俘回京的消息后,我躺在床上起不了身来,只是一直在默默流泪。
我不敢给端豫王写信,也嘱咐九珍绝对不要这样做,我怕他的回信会落入他人之手,或者泄露什么。一向不信佛的我,却每日在佛像前长跪不起,为他念经祈祷。
我死死咬住嘴唇,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我又看向站在我床边的雾儿,我招他上前抚着他的小脸蛋问:“雾儿,你想当皇太子吗?”
九珍奔了进来,看着我的模样流泪道:“母后,他怎么能这么对你?他怎么能?!”
不怪她……怎么能怪九珍呢,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是我,是罪孽之身的我,是我这个不祥的女人害了端豫王。
我浑身颤抖着,不停不停地抚摸着他的脸,不停不停地搓着他的手,对他不停不停地说话,可是我此时的手也如此的冰冷啊。
我匆匆赶到养寿殿找殊太妃,我怕权禹王会伤着她,让她到我的尔玉宫我才能庇护她。
没想到姊开口便说:“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么?”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想也没有想直接挥手给了九珍一巴掌。
这不就是你之前求而未得的吗,我会满足你,那么也请满足我的请求……
在清点姊的遗物时,宫人发现了一件不寻常的东西,将它献上给我。而我刚刚碰上它,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那是把伞,我甚至知道它是什么时候的伞,是端豫王曾借给姊却被我撕得稀烂的伞。我一点点寻摸着伞,虽然已经破破烂烂,却粘得干净平整。
当他结束时他的痛苦看起来远大于刚才的欢愉,他背对我边穿衣服边说:“朕会吩咐那些侍卫放行,如果太后还有脸面去看他的话……”
我抱过弘儿,点着他的鼻子说:“可是你是弟弟呀。”然后我转身对雾儿说,“你的父皇说下月将立你为太子……请以后一定要当个好皇帝哦。”
“太后,太后娘娘,”如意脸色苍白地跑了进来,惊慌地说:“您听说了吗,皇上下了命令五天以后对端豫亲王行死刑,他的妻妾子嗣同死,其余人等流放边疆……”
我想权禹王应该感谢我,因为我最终还是没有发布那封起草千万遍的诏书;而他应该也会在心中怨我,因为他没能借调出就近的朱光弼驻军,而凌昕驻军赶来支援花费了许多时间,贻误了许多战机。
这时不远处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哀绪,那是一个人的脚步声,声音虽然很轻但我依旧感觉到了它的步步接近。
我被权禹王抓住了软肋。我盯着他一会儿,突然语气软了下来,“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如此为难我呢?雾儿和弘儿还那么小,我怎么能舍下他们。而你以后还会有其他孩子的,相信我,以后幺娘也会为你生孩子的……”
“谁?”我下意识地警惕问道。
我心神不宁,在屋子里不安地踱着步子,难以决断。
听到他说这些,我满面泪水,泣不成声。可是权禹王,你明不明白,当你放开我的手转头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不在原点了。
入秋时宫外传来了端豫王和恭庆王在东南联合举兵起事的消息,举国震惊,得到消息的权禹王慌忙召集朝中文官武将连夜在勤政殿商议此事。
我知道关押端豫王地方的人一定受权禹王的交代死守在那里,而我无论如何,无论怎样都要见端豫王最后一面。
“怎么会回不去呢……”权禹王凝视着我,带着酒气喃喃说:“朕还是像以前那样待你好行吗……”他浑身迸发出酒后的欲望,那样熟练地摸索到我的腰带。
我一直在等待,我在等待端豫王寄来的信,哪怕他只提到一个需要我的字,那么即便背弃权禹王,即便舍弃我的两个儿子,我也要义无反顾地站在他的身边。
不久之后凌昕率西南援军风火赶到,恭庆王的将领康端守湖州却轻敌大意,禁不起嘲讽而贸然出城迎战,凌昕杀之破城。
我披上衣服匆匆来到勤政殿,权禹王正在与几位大臣商议着什么。他见了我微微一怔,但他没有拒绝我,只挥手叫其他人退下。
此时南宫氏人滔滔不绝说道:“这次对南宫氏族来讲真是莫大的良机。端豫王纵然素有名望,坐镇一方,但为今天下政局稳定,端豫王想偷天换日的胜算恐怕不大。我南宫氏向来被以为只凭靠外戚身份占据朝廷,这次不妨主动请缨,积极为皇上出谋划策,立此一功显我南宫氏并非无用之辈……”
如意,你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男子,到最后却连你的名字都记不得,你到底值不值得。
他虽然性命还在,除此之外,却已空无所有。
他直奔我的床前,我下意识地拉起冰丝被往后退了退。他的身上散发出酒气,身上已经被淋得半湿,他抚上我的脸柔声问:“前一阵子听说你病了,现在好点了吗。”
殊太妃死了,他怕权禹王以她来威胁自己的儿子,喝了一杯清黄色的热茶便去了。她只温和地与我说了两句话就去了,她的神情是安详的,也是无奈的,怅然的。
在这一夜里发生了许多事。端豫王的妻妾们全部自我了断,以表对他的忠诚。蔓玉死、云奴死、戈烨死、他宠爱过的妾也都以死殉情,甚至一些只是被判为流放的家奴亦有人要陪他上路。能让身边人为他做到如此地步……端豫王让多少人暗中敬佩。
日子在我日渐消瘦中流逝,凌昕的军队连连报捷,而端豫王终于放弃继续攻打沁城,转为撤退。北方的军队开始向南反扑。
镜明说的话没有一丝情动在,理智得不能再理智,可是为什么听到这话,虽然还在下人面前,我委屈的眼泪忍不住簇簇而下。
我感到九珍的话不寻常,追问她所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南宫氏不明所以,但在我凌厉的扫视下也不敢违背我的旨意,只有唯唯诺诺地应是。
权禹王这时酒醒了大半,他放开我,看着我有些歉意,他手臂上的那个红印是那样醒目。他整了整身上不整的衣衫,从依旧呆着的九珍身边狼狈而过。
权禹王盯了我半晌,他走到我身边直直地看着我,他在我的印象中样貌已变,但他的眼神却依旧那样熟悉,唤起了以前许多模糊的回忆。
九珍很赞同这次离宫的行动,只是她有些不和-图-书情愿带上雾儿和弘儿两个孩子,说:“虽然论起来邵皇后是母后的侄女,我的表姐,我们应该多照顾他们。但是他们毕竟是那人的儿子……”
此生已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喜悦。
我在宫外的寺院与尼庵请僧人和尼师为贞蓄尼师诵经,希望她早登极乐世界,也算是我对她尽的小小一点心意吧。
我开门见山地问他:“能不能不让他死……”语气已是恳求。
我站在宫门望去远远点点灯火,我从八岁入宫,这么多年便一直生活在这里。虽说后宫的生活是枯燥单调的,生存是布满阴谋诡计的,但这里切切实实已经浸入到我的骨髓里,这里的气息已经与我融为一体。
善若将粥碗端到我面前,劝道:“太后娘娘,您已经三天三夜不吃不眠了,这样身体怎么撑得住……”
那是毋庸置疑的死罪,还有和他关系亲密的家人。
我扶着那个压在我身上的人,那是我熟悉的权禹王的身体,我的心骤然间冻了结。
可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等来端豫王的求助。
然后我感觉权禹王抖了一下,似乎是如意将匕首抽了出来,她喊道:“我要你死!”
这场战争持续近半年,虽然到了新一年的元日,宫中上下却丝毫没有过节的气氛,甚至连雾儿和弘儿都感受到了这压抑,不再随意吵闹。
我就那样停住了脚步。
这时候一身藏青色龙袍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不!”我推拒着他,他还想像以往那样占据我的身体,占据我的心吗,想让我向他臣服吗,可是却已经不可能了。
“来人,来人啊!”我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喊。
多少日子,我坐到书案面前,几次抬笔又几次落下,凤玺静静地躺在右边,沉重得我不敢去抬。有几次我甚至暗自希望权禹王什么时候会派人再将它带走,那么我就可以不用愧疚地下令让朱光弼的驻军、南宫氏统辖的地方军及巫朗哈穆的借兵去支援处于不利形势的端豫王。
当我被南宫简告知此事时,手中的茶杯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惊讶得半天说不上话来。我的心沉沉地往下坠,端豫王,你为什么会做出如此逆天之事啊……你贵为亲王,有权势有美妾有子嗣,你为什么做出如此不值之事啊!而你知不知道如果失败后果是什么。
我伏在权禹王的身上,不停地哭泣。
“那么,那么……”
第二日清晨,后宫的人很惊异雎鸠宫竟再次变得空空。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后来又有人流传她因为一句“我不爱吃鱼珠子”的寻常话得罪了皇上,被赶出宫去。大家都寻思这位幺娘真是来得离奇走得也离奇,成了宫中不可解的一道谜。
我惊愕地看向姊,她口中的这个他肯定不会是她的丈夫权禹王。姊,这么多年你的心意依旧还没变吗?哪怕现在你还心系着他,而因由只是因为当初的一把伞。
如意虽然被权禹王刺死,但依旧难逃我将她的尸体大卸八块,挫骨扬灰,让她永世不得超生。如意和吉祥乃孤儿,无族可诛,我便命人将吉祥掘尸、负责如意吉祥进宫的大小管事、如意吉祥户籍上莲台庄三百村民、后宫与如意有来往宫人皆被杀抛尸。
历经沧桑,我想他看我的眼神已经不会是以前焦虑深情的样子。
权禹,你知道吗,我们有女儿的,她叫虹儿。她像你期望得那样,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是个漂亮的孩子……
可是我却再也不能因为他的哀伤而哀伤,无法与他共同承担这痛苦了。
其实,现在的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爱我的人都已经不在我的身边。
我愣了一下,然后平静回答:“随你的便。哪怕以后我们过着乡村野夫的生活,我亦甘之如饴。”
我跌坐在地上,整个人已经虚软得没有力气,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他的语气虽然竭力维持平静,但又怎么能掩其中的酸楚,我险些垂下泪来,但是我哪还有什么脸面在他面前流泪呢。我想我们之间再也不能见面了,可是当他要离开时,我还是忍不住叫住他:“十二皇子!”
盛世篡位成功的例子实在太少了,明成祖也许算是其一,但权禹王并不是那文弱的建文帝,相反他还身经百战。
此时我将近有一年未曾见到他了,权禹王瘦了,苍老了,半年多的战事将他拖累得不成样子,与我印象中的他已稍有出入。他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打胜仗的喜悦,相反似乎是十分疲累。
我摇了摇头,“当皇上也有许多得不到的东西。”
只是不知道当他听到这个消息该是什么心情,我不敢想象。
可是我却还要为我爱的人活着,苟延残喘地活着。雾儿还那样小……他还需要我的扶持与帮助。
他把我抱到偏殿,将我狠狠地甩在床上,粗暴地扯我的衣服,放肆地游离,嘴里尽说一些羞辱的话。
权禹,你知道吗……
恐怕此生我也不打算再回来了……我默默地说。
不过刚开始的局势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端豫王的大军节节胜利,很快取得了中州周边的土地,甚至有些县区主动投诚。我虽耳闻端豫王在那边甚得军民爱戴,但怎么也料想不到竟有如此高的声望。
权禹王驾崩后葬于景陵,庙号宪宗,享年五十四岁。
“我偏要你说一个。以往的那些都不及现在的一个让我那么需要你。”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顾不上完全穿好衣服,直奔铜镜前,看见的是自己脖子上和胸前的点点红印……
当与人介绍时,人们会说自己是哪个地方的人,比如范阳人士、安庆人士之类,那么我会如何对人介绍呢?这里就是我生长的地方。明天便要离开,不可能没有一点动情,但只是离开的哀伤之情,却不是留恋的不舍。
过了几日在权禹王的援军赶到后,双方开始陷入了漫长的激战,但端豫王大军向北行进的步伐依然没有停止。
我让其他人都退下,我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脸上,我的泪不断地滴在他的脸上。权禹,只剩我们两个了,我们一起说说话吧。
那一年我四十岁,以太皇太后的身份,开始了我人生中第二次垂帘听政的生涯。
我整个人陷入了彻底的绝望,喃喃说:“那你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殊太妃一直是一位温柔识礼的女人,这样的她才生出了像端豫王那样优秀的儿子。如果没有我,也许殊太妃早就做了皇后,十二皇子也早当上了皇上。
我睁大眼睛看向权禹王,他的眼底燃烧着熊熊烈火,那并不是被篡夺江山的怒火,而是……嫉妒之火。
我想端豫王会回过头缓缓而迷茫地看向我,因为这个称谓对他来说已经很陌生了。
可是当我听到这些消息时应该感到欣喜吗?
在端豫王大军占领崎盘之后,本应该直取临筇,但他的手下给他出主意让他改为进攻hetushu.com•com宝丰,这是一步险棋亦被证明是一步好棋,在他手下将领朱明德的骁勇善战下,他有惊无险地拿下宝丰,打开了通往京都的西北方大门。
一个多月后,南赢王反叛。在我耳听群臣在下面争执出兵对策时,突然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胸闷。我的手不由得搭在腹上,却唯有哀伤袭来,此时境地,这个孩子……也留不下了。
惊喜之下我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那曾经快乐的时光反倒像是一场美梦……现在梦醒了,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看着我沉默不语,镜明索性挑明了说:“其实奴才的主意已经很明白了,就是没有主意,听天命吧。您输了,有一位输了,但总会有一个人赢;您若发生意外,或者您动了,最后说不定是全盘皆输。”
我怔了一下,我根本没想到权禹王会答应,更没想到他会如此爽快答应。
不知何时姊突然闯了进来,我许多年没有见过她了,刚开始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眼前的这位尼姑是谁,等辨认出是姊的时候,我不由得怒从心起,开口欲责问是谁将她放进来的。
“那么以后让戈敏登基也无所谓吗?”权禹王刺|激我道。
雾儿有些不解地问我:“皇太子是干什么的?”
然后那个脚步声急凑起来,她在向我奔来,我应该躲开,可是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黑黑的,我根本不知道应该往哪躲。
到了夏日我便开始着手准备搬到京都西边的平凉避暑行宫去,南郊行宫纵是冬暖夏凉,却也存有太多回忆,那是我不愿触及的。
她这样的平静,我也慌乱不起来了。我来到她身旁,一时间不知道跟她说什么,低着头如同犯了错的孩子。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善若却早已摘了一枝玉兰花递到我手中。我低下头,缓缓将花儿举到鼻前,嗅着它清新的香气。什么也看不见……但那香气却搅动着我的回忆,十六年了,十六年了,一切却还是那么鲜活,就仿若发生在昨日。
可是没有,我甚至怀疑权禹王是不是太忙忘了这事,还是他那么信任我不会做背叛他的事情来。
“哎。”突然她低低地叹了口气,回过头看我,柔声说,“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让颛闵从小和你在一起。”
我摇了摇头,只问她:“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端豫王封地的税负是这么多辖区里最轻的,而且他统率下的官兵纪律严明,很少发生克扣剥削百姓之事,因此百姓十分信赖他支持他,而西鄂等地与中州亲缘素重,许多都是一个氏族迁徙而去,也历闻端豫王的仁厚,所以反抗并不尽心。
镜明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小姐还是保重身体吧——您这样时间长了可吃不消啊。”
可是连那个只重利益不谈情分的镜明都只是说:“小姐,这是难为奴才啊。这场战争,无论谁赢,输的都是小姐。奴才还能出什么主意呢,奴才不相信有输得轻和输得重的分别。”
“正因为端豫王不是我的,所以你不要他;如果我们在一起了,你不会跟我抢他吗?你敢说不会吗?!”
我每日都在为端豫王担心,每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前线是否有新的消息。可是我根本不知道,对于我来说,到底怎样的消息才是好消息。
而此时京都接近一个空城,权禹王将它留给了我,我心里清楚这是我救端豫王的最后一次机会。
此后局势急转直下,一下子变得对端豫王不利,端豫王开始由攻转守。
“皇太子以后就可以当皇上,可以得到许多想要的东西。”
我让元遥离开京都去帮助端豫王,还让他捎了口信,殊太妃,他的母妃现在好好的,在尔玉宫里,我将她保护得好好的。
“夜了,宫里都换了第二波烛火了。”善若轻声回道。
“住口!”我厉声说,“任何南宫氏人不得参与此事!不得议论此事!不许以此为功!如若皇上委派则称病不出。哀家不允许南宫氏任何一人与此事有关联,否则哀家不再视其为族人……”
虽然形势开始渐渐倾向于权禹王,但他还是拍案而起,怒言太慢,于是决定御驾亲征。
“乖孩子,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权禹王语无伦次地柔声哄着,而他的动作却是那么急切和粗暴。
为什么要多事跟他说这些,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会引起什么后果!
那个人虽然看起来冷酷无情,可是相处久了却觉得他的感情掩藏得深,无论是对他的母亲、他的姊姊还是他的孩子。贞蓄尼师办法事每次都是他亲手执笔抄写经文,对于他的孩子,无论是无嗣的长子忠,还是罪妃之子戈翰和戈敏,他都在小心翼翼地保他们的命,对于宝瑶的爱护更是让我羡慕和嫉妒。所以知道他现在的心情一定是非常悲痛吧。
我缓缓地闭上眼睛,那曾经欢快时光的回忆就如青烟般消散而去了,仿佛从未在我们之间存在过。
我躺在病榻上,九珍拉着我的手关心地问道:“母后,您本来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生病了呢?去平凉山庄的事情您也不用太介怀,大不了您病好后我们再出发就是。”
端豫王,此时你在想些什么?你后悔了吗,你在想你死去的妻妾和儿子吗,还是在想我,想着我们小时候发生过的一切。你会不会后悔此生与我青梅竹马一场。
“你们在干什么?”门外传来了震惊的声音。
权禹王一抬手将习习挥在地上,对侍卫不容置疑命令道:“把她们两个带下去!”
明日我们就要启程了,于是便催着九珍和雾儿等人早早去睡。尔玉宫变得比以往空荡了,一些随身的饰物和器具都被收拾起来,但许多珠宝古玩还静静地陈设在那里。我只命人带了几样我最珍爱的字画和珠宝,其余的也只有留在这里。我说过,我喜欢这些东西,但我并不贪恋这些。
我真的难掩自己的吃惊之情,难道那天我说了那么多他还不明白吗。于是我的脸色开始变冷,警告道:“皇帝的意思是想限制哀家的行动吗?”
而后权禹王又重重地倒在了我的身上,我的手触到了温热湿腻的液体。
屋门刚刚合上,就听见吱的一声被权禹王跌跌撞撞地闯开了。看他的神色似乎喝了一些酒,我对宫人使眼色,年欢和习习便上前拦道:“皇上,太后娘娘她已经歇下了……”
九珍听出了端倪,兴奋地问道:“那么我们就是要在外面待好长时间了?好开心。”
一个多月后,恭庆王被俘,又一个多月后元遥战死沙场,两个月后端豫王战败。他终究还是缺少权禹王那样的经验,中了计,被生擒回京。
我浑身轻震,说来说去镜明最后的结论只能给我一句宽慰我的话吗。
为什么想不开,为什么到现在还那么想不开……
那天晚上狂风和-图-书大作,不一会儿就下起雨来。今晚是年欢和一名叫习习的宫娥在我床前侍候,我翻了会儿书,觉得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了,便吩咐她们过去将门窗关上。
当端豫王的大军离京师越来越近,就意味着他离那金銮大殿上的宝座也越来越近。端豫王不断胜利的消息使我有一天开始想一个问题,当端豫王夺得天下的时候,他会做些什么?他会杀了权禹王,然后将他的孩子们赶尽杀绝。他会像权禹王那样将凌氏和尤氏抓起来重重治罪。他会大封群臣,重组后宫,而我既然不愿意当权禹王的皇后,我也不会当他的皇后。
我发现我与权禹王之间已经不再是用爱与恨两字可以说得清的了,端豫王要斩草除根的对象里有我两个儿子,我与权禹王之间的牵绊已经理不开割不断了。况且真的是端豫王登位,谁能说对我来讲不是又一次重蹈覆辙,端豫王的正妃已经陪伴他多年,云妃也是,而且还养育着他唯一的子嗣,他的后宫就真的有我容身之地吗。
另外还有……今晚姊也自缢身亡。我在心中呐喊着,姊,你对端豫王的感情真有那么深吗,哪怕舍弃了自己的儿子。
“朕已经把她赶出宫了!朕已经把她赶出宫了……朕要的是你。”权禹王的眼圈突然变得红红的,他痛心地说:“原谅朕,朕想明白了,朕想要和你在一起。不管之前对芙婉有多么重的感情,可是后来进入朕的心里的是你……你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朕的心兮,你忘了吗,我们说过要牵手夕下,白头偕老……”
在雾儿被立为太子后没几天,竹青庵那边传来消息说贞蓄尼师圆寂了。
“那么孩臣当了皇太子,可以叫母后回来吗?”
当九珍听到端豫王反叛的消息时,她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说:“这么说十二皇兄真是来救我们了吗?”
权禹王换了一个方式说话:“太后的行动朕不敢阻拦。但四皇子和五皇子是朕的儿子,他们不能走。他们应该在后宫中接受帝嗣的教育。”
我看了她一眼,劝解她说:“皇帝是皇帝,他们是他们,你非要扯在一起干什么,孩子又有何辜呢。你要带的东西都叫宫人收拾好了吗?不只是夏日的衣裙,秋冬的衣裳也要备上。”
后来有一天我被告知端豫王已剃发出家,遁入空门,成了一名居无定所的行脚僧……
也许我的行为也许我的语言激怒了他,他恶狠狠地说:“朕今晚要与你行鱼水之欢。”说完搂住我欲低身亲我。
“回不去了……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玉兰花……在听到这个名字时我的心被撞了一下。
我躲了过去,浑身止不住地发抖,颤“别碰我,别碰我!好脏,你身上好脏……”想想他和幺娘的事情便让我痛不欲生。
这一切发生得这么突然,我从没想过我会这样失去他。
南宫氏退下后,我心乱如麻。诚如南宫氏刚才所说现今并非乱世,权禹王虽然做得不尽善尽美,大臣们对他苛刻严厉的行事及后宫花销巨大、大修行宫劳民伤财颇有微词,但政局毕竟还算稳定。
那个脚步声停了下来,然后传来一个恶狠狠的声音:“我是来为端豫亲王报仇的!”
贞蓄尼师去世后,很久我没有见到权禹王,只听说他餐食渐少,日渐消瘦了。我心中默默感慨,他这样又是何必呢。
我没有回答她,我重新以痛恨的语气质问她:“身为他人妇,却还念念不忘别的男人,这样不知羞耻的女人凭什么在这儿对哀家指手画脚!退下去,哀家不想再看见你的脸!”
离宫之事我没有特意通知谁,但也没有掩饰什么,于是后宫上下都知道我要到避暑行宫去了,而随行的队伍比上次离宫要庞大得多。
他在上面看我,眼神里流露出哀伤,他也许想不到我竟然会如此抗拒,他想不到我们之间竟终是走到了这一步。
权禹,你知道吗,我爱你,从少女时我就期盼着嫁给你,和你在一起的这几年是我最幸福快乐的时光……
只在那一刹那间,所有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重闪而连接在一起。
“我在等你,我在等你主动的心意。你说过,如果我那样做,你会恨我。”他仿佛用尽力气,苍老而疲惫地说。
我偏过头去,一句话也不对他说。他喝醉了,我不想和他理论什么。
我抽开身去,对他冷冷地说:“皇帝,你醉了,还是请回吧。”
我带给了他希望,却害了他。
我到时,苍老的殊太妃正静静地坐着,这样的大事她不可能没听说过,但她现在静思的神情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至少不像发生在她唯一的儿子身上一样。
夜静得可怕,我叫善若等人都退下,只留下我一个人。但是我在听,在听什么时候会有清晨鸟鸣的声音,那是端豫王被赐死的时刻,也是我该上路的时候。
这意味着宫里的这个人将更加忧心忙碌,餐食日少,与群臣商议对策,彻夜难眠。
“九珍!”
“女儿前阵子给十二皇兄写信,说皇上欺辱您……”
突然一阵风儿吹起,吹得树木沙沙作响,吹起了我素白沉重的袍角,带来了阵阵的幽香。
因为权禹王的死,端豫王反而捡了一条命回来。我力排众议保住了他的命,但他却被剥夺了亲王的封号和封地,皇亲宗册上将其名字勾去,沦为一个庶人。
那个人……曾说过今年要同我一起赏玉兰,可他……看不到了。
原来是因为我当初的一句话……我心头一阵阵酸楚,尽量控制自己不要流出泪来,打起精神问他:“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无奈地笑了笑,此时在一旁的弘儿一边伸手叫我去抱一边奶声奶气学舌说:“弘儿也,当……皇太子……”
“太皇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臣们跪拜的声音再次响彻金銮大殿。
我看着眼前这个心绪混乱,疯疯癫癫的女人,突然觉得她有些可悲有些可怜。她还依旧那么可恨,将我现在犹豫不决的事情赤|裸裸地挑明开来。
我想我不该眼睁睁地看着端豫王陷入不利的局面,我应该做点什么,但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那么对另一个人意味着什么。
端豫王没有再问什么,若是在以往他会关切地询问我到底有什么事,现今再也寻不到他对我的温柔了。我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听那天见到他的宫人说,看着端豫王佝偻离去的身影,已经完全想不到他曾经是那样意气风发的亲王。
他接近我,反钳住我的手狠狠地质问我:“朵颐真的是先皇的女儿吗?!”
殊太妃,我是不是更应该死。如果我早预知了现今的局面,我不会吝惜自己的生命,可是现在我连死的选择都没有。
九珍肿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我,这是我这么多年第一次打她。
在那之后我大病了一场。
而更令权禹王和图书感到威胁的是端豫王手下的一批谋臣武将,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何时聚集在端豫王身边的,他们是否早预料到了有一天他们终将有用武之地,并可能成为新一代的创世功臣。
入冬时分,端豫王大军进攻到沁城,遇到了向来以刚正不阿著称的城守李则。我对此人稍有耳闻,是因为在孝宗时他曾经向颛福直言阻止南郊行宫的扩大,只是当时颛福孝顺,没有听取他的意见。李则正直得偏乎固执,他死守城门,又不断收纳战败的散兵游勇,将端豫王隔绝在城门外达数月之久,与其形成对峙之势。
雾儿咬了咬嘴唇,小脚不安分地踢着似乎在思考某个严肃的问题,然后他抬头说:“可是孩臣就应该是皇太子,不是吗?母后经常说孩臣会是皇太子。”
王全在一旁呜呜地说:“太后,您不知道,这几天您不吃不喝,圣上也陪着您不吃不喝……圣上把一切都藏在心里。世上无论哪个皇上多悲惨,也不是空着肚子的,也不知在黄泉路上圣上……”便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们遥遥相对,我看不见他,他也没有亲近我,现在没有什么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但我知道我们永远不会在一起了。
“朕说过你是朕的女人,不允许你说不!朕今夜要与你欢好,还让你再为朕生一个女儿……”权禹王的力量大得吓人,他轻而易举地抽下我的腰带,然后伸手要扯下我的纱衣。
我张口咬住了他的手臂,他吃痛,我咬得越来越深,而他却不肯放手。
如意的话惊醒了我,是啊,我不能再这么待下去。我要去见权禹王,我要见他,哪怕在他面前低声下气,哪怕在他面前长跪不起,我也要挽救端豫王的性命……
我虽然恨权禹王,甚至我们现在已形同陌路,但这并不代表我希望他死……我也不会因他的痛苦而愉悦。
九珍我已写信清翎王请他帮我接走她,我想也许只有他有可能抚平九珍的伤口;雾儿和弘儿是权禹王的孩子,想必他不会亏待他们;而虹儿,原谅母亲没有机会好好补偿你了……
我紧攥着手盯着姊,多年埋藏于心中的质问使我突然声嘶力竭地喊道:“你心里根本就没有一点权禹王,那么当初为什么还非要嫁给他!”
“朕决定下个月初立四皇子为皇太子。”
善若搀着我缓缓走着。
但是我还是有话想问他,我低垂着空洞的眼睛,问:“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镜明盯了我一会儿,也有些不忍,说:“小姐,这场战乱是男人们挑起的,最后的江山也是男人来坐,这里面自然有老天爷的意思。您还记得几年前那场马球比赛,皇上曾到您的面前问您‘这场比赛艰苦绝伦,如若胜者,您如何奖励?’您现在还不明白吗,那个胜利品是您啊。”
“好啊。”权禹王简短地回答。
我抽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但却一时不知道该刺向哪里,此时一只大手将匕首夺了过去,接着听到如意一声呼叫。
我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开,泪水流也流不断,我多想再看看他,我多想再望着他的眼睛,可是眼前却依旧是一片黑暗,绝望的黑暗。
“你,你还记得如意吗?”
她捂上脸,眼睛红红的,眼泪流了出来,委屈说:“女儿是心疼您,才……没想到您却打我!”
可是也有那么一瞬,他支起双臂,缓缓地律动,在我上面怜惜地注视着我,仿佛我们回到了以前共享过的温柔似水。
为了端豫王,我可以不要我自己的性命,可是哪怕我死,我也不愿意让你死。权禹王,我的这些心思你知道吗?
殊太妃说完这句话,我马上意识到什么,然而已经太晚了,殊太妃将那整杯茶一饮而尽。
我一直都在说,求死而不得才是最大的折磨,没想到最后应到了我自己身上。
端豫王输了,输在一个首筹,输在了一封一直未发出去的诏书。
我苦笑了一下,“我现在不希望雾儿当什么皇太子,我只想带着他们离开,过安宁的生活。”
我浑身颤抖着,我推着他打着他,却不够力气阻止他的动作。这样挣扎了一会儿,我已经筋疲力尽,大口地喘气,但是我还不放弃任何抵抗,我从未想过要放弃。
见他还是不为所动,我继续苦求道:“他已经对你产生不了任何威胁……求你,让我见见他,是我对不起他,哪怕,”我为自己的想法慌乱,“哪怕……”我将他的手轻轻地搭在我身上。
“权禹,别离开我,求你别离开我……”我哭泣着不停乞求道。
“那么阉了他。”
我不着痕迹地动了动我藏在右袖里的匕首,明天我亦将用它割断我的喉咙……
我哑口无言,我不想想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这是史上最无法可依的一次残酷的杀戮,即便是这样,也不能解我的心头之恨,即便是这样,也不足以弥补我心中一点伤痛。
而我像木偶人一般,任他摆布,不知道痛也不知道疼,等待的唯有他实现承诺的那一刻。
多么可笑啊……我们姊妹向来看不上对方,水火不容,而现今这后宫恐怕唯有我们两人有共同的心情,就是都在担心着端豫王。
权禹,你知道吗,你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我没有告诉你。先皇遗诏里写的人是你,他把我许给你了……
权禹王冷冷地看着我不说话。
“太后,您再想想办法吧,真的不能再救救亲王了吗?”
权禹王浑身颤抖着,他的手不停地哆嗦,好不容易才拉到我的手放在他的唇边,轻轻而无比痛楚地唤了一声:“吾爱……”
九珍流着泪跑开了,我伸出的手颓然放下。
姊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她笑了,她的笑容是凄楚的。
我听着一向不问政事的姊在这儿激动地分析,心中喟叹,姊,连你都知道的事情,难道我没想过吗……可是我真的可以昭告天下,权禹王乃实际篡位者,让他转而陷入众叛亲离,万夫所指的境地吗?
端豫王,我想你不应该不明白其中的艰难,那你为什么还要如此孤注一掷,而我为你如此担心。
权禹王站了起来,冷冷地说:“朕已经决定了,无可更改。月初将举行皇太子的册封大典,朕的儿子你不能带走。太后若是想离开请自便。”
权禹王不介意地掰过我的脸,他将自己埋在我的胸口,像孩子般可怜地说:“奴兮,不要再跟朕闹别扭了,好吗……朕觉得好冷,像以前那样用你柔软的身体温暖朕,触摸朕,朕觉得好冷……”
我勉强地笑了一下,对九珍请求说:“给母亲弹首曲子听好吗?”
之后我又不放心地问了他们一些情况,末了有些疲累地说:“你们退下吧,记住哀家刚才的警告。还有,如果有最新情况一定以最快的速度通知哀家。”
他因为我丧妻丧子,失去了一切;我因为他失去了权禹王。
这都是我的错吗……https://m•hetushu.com•com他为我发动了这场战争,我却没有对他施以援手,眼睁睁地看他一步步走向失败。端豫王,你是不是恨我,是不是恨我?
“不,我不认识这个人。”端豫王直接回答,也许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心情再去想这些。
那分明是如意的声音。
为什么我之前没有发现他这样的心思呢?他竟然这么介意我与端豫王的事,却一直不曾表露出来。
佛家说得不到是一苦,那么难以抉择比之又如何呢?
当听到这句话我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殊太妃这样和我说话吗,一直都和蔼对我,以前常常在一旁微笑着看我和十二皇子说笑的长辈如此跟我说话吗。
“奴兮!”一个呼喊声传来,不一会儿我忽地感觉到一个人挡在了我前面,接下来是利器刺进肉体的闷钝之声。
啊,原来一切都是如意做的……为了端豫王而做的。
权禹,死之前你是不是因为幺娘的事情还觉得有愧于我。我告诉你不是那样的,是我,在你迷惑困扰时,我没有支持你帮助你,相反一把推开你,是我将你越推越远……
殊太妃摇头笑了笑,她那淡然的表情仿佛刚才说出口的不是那样一句责备的话。她捧起放在旁边桌上的一杯热茶,仿佛找到了心上的温暖,姿态优雅地轻轻啜了一口,然后说:“你拖累他,我却不欲拖累我儿。”
我娘,我爹,药婆婆,绿吹,戚姐姐,婷仪,承儿,穆宗皇帝,九皇子,楚姿,福儿,善善,武耀,姊,权禹王,元遥,十二皇子……我的亲人,我的爱人,我的儿子,我的朋友,我的忠仆,一个个离我而去。
外人常称赞端豫王之仁,而我看未必是这样。也许这样说很伤人心,但他以一己念想,将大胤百姓卷入战争,国家动荡不安,引得多少像南赢王这样的野心家蠢蠢欲动和邻国的暗中觊觎,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
如意的匕首是浸了毒的,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想一下子就要了我的命,权禹王帮我挡了那一刺。而太医们赶到时,权禹王身上的毒已浸透全身,挽救不了了……
听完权禹王的话我失魂落魄地跌在地上。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走?他分明看清楚了我的心思,所以以雾儿和弘儿要挟我。他怎么可以如此残忍……伤透了我的心,却还要在这后宫之中生生地折磨我。
善若随着我顿了一下,然后略有欣喜地说道:“啊,是玉兰花开了。”
九珍点了点头,转身吩咐宫人去取琴。
我轻声地说:“那么没事了,你走吧。”
我的眼泪禁不住地簌簌流了下来,姊我,一辈子都不喜欢你,但唯有此时此刻,我敬重你,我敬重你身为一个女人,我敬重你对端豫王的爱。
那一天我牵着雾儿小小的手,被宫人引着一步步登上帝王宝座。
随着端豫王大军越来越多攻占城池的消息传入京都,之前对端豫王不看好的人开始变得沉默,之前举棋不定的人风头开始转向端豫王,连后宫的宫人都越来越抑制不住地悄悄议论说,这大胤江山不换姓但恐怕要改名了,又说现在的皇上不亲近后宫,换了一个皇帝说不定是她们的出头之日。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还来不及阻止,他竟然直接这样对待我的宫娥,啊,我忘了他一直都是那样强硬霸道的人。
我下不了决心动手,我……放弃了这次机会。
他的一只手搭在桌子上,先是紧握着然后慢慢松开了些,开口说:“不许走。”
姊的表情有一刹那的受辱,但她已不在乎这些了。她急切地说:“李则等人根本不是在为权禹王效命,他们只是在维护正统而已!用你的身份,用你皇太后的身份,发布诏书,告诉天下人端豫王才是孝宗驾崩后你心中所选!权禹王才是最初的篡位者!端豫王他只是缺少一个明正声讨的理由,你若支持他天下人也会站在他这一边,那么形势将大大不同!”
我感到自己被硬生生地分成两半,左右都是痛,怎么都是痛。
我转过头去,看见九珍怔怔地在门口看着,她面色惨白,外面的雨如垂帘而下。
那么就是说……再过一些时辰,就是明晨的行刑时刻了。
“在他死之前,求你,让我去看看他……”我什么颜面也不顾了,流着泪说。
我的身体僵在那里,连掉下来的眼泪也不敢擦,连哭也不敢哭,只有竭力维持正常语调说:“那,那,您先跟我回尔玉宫好吗……”
听到这个消息我第一个反应是想到权禹王的悲伤之情。
这让朝中大臣又是担忧又是振奋。担忧的是权禹王的身体和精力,振奋的是皇帝亲征,必定鼓舞上下士气。
“罪民已看破万事……只希望太皇太后能健健康康,还有,好好地照顾九珍……”
权禹王的亲征带来镇定人心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军队士气高涨,连连收复了几处失地。但也有人暗中议论说身处前线生活艰苦,劳心伤神,对权禹王的身体是一个极大的考验,若是途中出了什么意外,这次亲征恐怕是得不偿失。
我冷冷地看向姊,讽刺她说:“姊,你是以何身份说这句话呢?”
然后便再也没有了声音。
权禹王的眸子一下子变得幽深起来,他抱起我,讥讽地说:“太后如此盛情邀请,朕又怎能不勉为其难呢?”
我心也跟着惶惶然,急忙吩咐宫人再去打听消息,而过后的几天传来了凌昕又收复了几个失城,端豫王则几攻沁城不下。
你作为皇上的妃子,是以何身份为端豫王担心呢!你有这样的资格吗!
突然雾儿放开了我的手,据宫人后来说他直接爬到龙椅上坐下,定定地看着朝堂下的群臣,一副上天授之,君临天下的气派。
看着凤玺,我想起以前曾试图瞒着权禹王悄悄送怀有身孕的碧澈出宫,那个时候我伤害了他,我曾对他发誓不会第二次背叛他。我虽不是什么高尚之人,但亦从未想过违背自己说誓言。
此时,我以往一切的聪明才智都没能帮得了我,我六神无主,只有找来镜明,我希望他能说个解决之道,哪怕是我不愿意听到的主意。
突然王全放声大哭起来,我才知道他去了。我没有看到他一眼,我没有听他说完一句话,他就,他就去了……
起义之师贵在速战速决,僵持得时间久了,军心便开始动摇,并且时值冬季,露营士兵多有冻伤,路上粮草供应不及,拖得越久对端豫王越是不利。
太医用针扎权禹王为他放血,王全哭着开始为权禹王整理后事,其余人则候在门外。
唉!他到底还是来了,不过这亦是最后一天,他没有不来的理由。自从那天跟他说了重话之后,我再没有跟他争吵的力气了。何况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我叹了一口气,心平气和地让他入座,还为他沏了一杯茶。
我抱着九珍哭了起来,做不出任何解释,简直无地自容,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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