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及笄
皇后苦笑道：“这点本宫并不是不理解仁和。驸马尊敬仁和，待仁和也很好。可是尊敬……毕竟不是一个女人真正想要的……”
我甩了甩头，感觉自己方才的情绪有些荒唐可笑。
妍淑妃这才依依不舍地送我们离去。
我有些紧张，慌忙辩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然后是清翎王调侃的声音：“哦？心疼了吗？这么多年倒难得见皇兄对哪个女人上过心了，难道你已经忘记……”
我看着皇后和众宫娥领着大姬乘另一艘小船离去。
想必刚才是拿冰块镇过了，那茶水清凉透彻，留在口中芬芳四溢，唇齿留香，让人回味无穷。
我笑了笑，万全地回答：“应该是各有千秋吧。”
她跪坐下为我盘上高髻加笄，然后起身，回到原位。姊象征性地为我正笄。
我不明白他说这番话是否有别的深意在，反而叫我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九皇子抬头看见了我，刚要和我打招呼，我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言语间我发现妍淑妃十分体贴，说的话也总是尽量避免伤害到他人；她虽然待人随和不争强好胜，但是并不代表可以被随便欺负去了的。
我再次仔细端量镜中的人，我对娘亲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是娘亲那温柔似水的眼睛和她身上那种幽幽的香气一直残存在我的记忆之中，娘年轻时就是这个样子的么？
因为我双亲早亡，我是由皇上一手带大的，便由他以父辈的身份主持及笄礼。
皇上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他挥挥手示意皇后离开。
我随大姬来到妍淑妃的瑞雀宫。
清翎王有些苦涩地笑，“走到这步胜负已定，走下去反而是自取其辱了。”
皇上叫我起来。
他摆了摆手，“你不过说出实话罢了。”
不主动去招惹是非，却也不一味地软弱妥协，这在宫中也不失为一种好的生存方式。
他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挑眉问道：“怎么，你怕了？”
“你喝醉了。”耳边有低沉的声音传来。
婷仪她们要随身侍候，我叫退了她们。
他笑得开心，“奴兮，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眸子很漂亮？”
尽管那只是我自己的喃喃自语，可是他似乎依然听到了。
然后是三拜。
待她们说装扮好了，我起身，她们都不禁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
皇后听了这话，脸色大变，“你可不能学她！你不知道世人都是怎么谴责乙姬的吗？你忘了你父皇当初发了多大的火？”
皇后叹了一口气，“真是难得你这样惦记她。这孩子……昨夜喝得太多，现在还睡着呢。”
我有些窘迫，低下了头。
我笑着解围：“本来胜负就是常事……”
三加时崇国夫人高声吟颂祝辞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然后为我加钗冠。
我独自走出船舫，来到露天的船头。
可不想已经有人先我而在了。
“母后，我明日就要走了。”
皇上对大姬这样的安排隐隐点头示意。
醉酒而眠竟睡得出奇的沉稳。
我掀帘进去，猛然一看，原来清翎王也在！
宫娥回话说一切都挺好的。
意识渐渐模糊，之后的话我便已经听不清了。
因为昨晚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所以我还担心今天天气也不会好，没想到反而是阳光明媚，碧空如洗，一大早就听见有喜鹊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欢叫。
睡了一小会儿午觉，我也闲暇无事，便信步来到了万和宫。
绿吹说：“清翎王七岁三步成诗，被称为‘神童’，自小就得皇上格外的喜爱。长大后更是仪容翩翩，玉树临风，让皇上器重呢。”
之后便是他们男人间多谈及的话题。
我问：“他有子嗣吗？”
不出几步棋，局势已经有所明显，九皇子占了优势。
“今晚的月亮可真美啊。”清翎王感叹道。
我喝下几杯酒，说起话来也随意许多。
皇上拉起我的小手，眼底有了柔意，他转身看朱公公，朱公公会意，端上来一个红底布托盘。
可是让我为难的不是这些，而是我从未喝过酒。
我以茶代酒，举杯，向他示意。
在场众人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
我庄重地跪下，清脆地说道：“奴兮拜见太后娘娘，拜见皇上。”
大姬也不恼怒，笑着说：“表姨平时不管束你，你反而越来越嘴贫了，敢跟主子这么说话……”
宫娥回答：“娘娘现在正抄写佛经呢，她说一会儿抄完了就过来。”
善善她们服侍我入浴更衣，我依然先着孩童时穿的采衣，梳双鬟髻。
我看他一时恍惚的神情，知道他一定是想起我娘了。
我知道自己恐怕是醉了，于是起身向清翎王告辞，他倒也没有强留，挥了挥手算是道别。
“你有什么不敢的。好了，快给我泡茶去……”
她说着又为自己添了一樽酒，继而又说：“你这样隆重的排场就是我当时也比不上的……奴兮你好福气啊……以后父皇一定也会给你找个举世无双的如意郎君……不像我……早早就被父皇赶出宫去……”
“说的好。”清翎王点点头，但是他又接着发问道：“不过人终究向往着团圆完美的，你不是吗？”
我莫名有些郁郁，再看着南赢王那副讨厌的嘴脸，心生一阵反感，借故起身离席。
十六的月亮正是最圆润的时候。
她可怜巴巴地望向我，露出的竟是一副悲伤哀求的神色。
我告别皇后，奉命来到皇上跟前。我闻到皇上身上幽幽的龙涎香，勾起了我第一次进宫的回忆，突然对皇上生出了一种眷恋的感情，他便像父亲一样照顾我不是么？
妍淑妃乃四妃之一，身份尊贵不说，且她的儿子清翎王聪明过人，自小便深受皇上喜爱；她本人也似乎与世无争，但皇上却因此对她更加优容；加上背后有皇后大姬的支持，所以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兼得。
我走时又看了几眼那银杏树，愈加发现它们长得郁郁葱葱，古特幽雅。
我以前就听闻说清翎王聪颖过人，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今日说不定是一向自恃才高的他首次栽跟头呢。
于是我问：“清翎王的妃子是哪家闺秀？”
他装出一副苦恼的样子，说：“惹奴兮小姐生气了，这可如何是好……”
之后大姬问她妍淑妃最近身子可好。
大姬起身向妍淑妃问安，“表姨。”
宴会上有一小瞬间的尴尬，还是南赢王见机起身举杯敬向皇上：“儿臣敬父皇一杯。愿父皇龙体安康！”
我上前向他福了福，“奴兮拜见清翎亲王。”
过了一会儿，那宫娥端着托盘款款走了过来。
我稍稍从痛苦中缓和下来，不解地看着他。
我有些紧张，是很奇怪么？
妍淑妃亲自出来送和-图-书。
“那你更喜欢满月还是残月呢？总不会说两个都喜欢吧。”清翎王似乎并不满意，略有讽刺地调侃说。
“原来是这样。”
他亲自为我斟上一杯，递到我面前。
九皇子笑了笑，不置可否。
“当初为何不把孙儿孙女一起带过来？本宫也有好几年没见过他们了……”
况且斯人已逝，一个已经去了的人能起多大的风浪呢？
我心中苦笑，悠闲的日子无人不想，可是……
善善她们喜上眉梢，说此乃吉兆。
这时大姬问道：“怎么不见清翎王？”
我点了点头，继而再仔细地审视起扇子来，说道：“这扇画画得极为传神，栩栩如生，想必是大家所为；还有这题词也极有情趣，与画相辅相成，自不一般；就是单指这扇骨，也是香气扑鼻，质地优良，极其珍贵的……”
宫中没有那么多廉价的同情心。
我咬了咬唇，“我不怕。”
我暗叹，大姬毕竟是大姬，仪态万方，举止高贵典雅。
我还是有些怀疑，大姬怎么可能会把赌注下在一个不近女色的亲王身上。
大姬略有失望，“本想带奴兮过来让他认识认识的。”
说着看她旁边立于一侧的宫娥，局促地命令道：“还不快扶你们主子回去！”
我起身，回到东房，姊从大姬手中取过衣服，去房内为我更换与头上簪子相配套的素衣襦裙。
“可是”，他的话锋一转，“人那么聪明有什么用呢？小心反被聪明误。倒不如做个淡泊的逍遥人，云游四海，随心所欲，好不惬意！”
清翎王说：“早就听说九弟下得一手好棋，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了。”
我想，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格，清翎王和他的母妃都有几分相像呢。
皇上的脸色缓和下来，端起金樽一饮而尽。
现在你坐于末席，而我高高在上。
善善眼圈略有发红，她走到已经差不多和她一般高的我的面前，伸出手为我在净额粘上一朵红色梅花状的花钿，那镜中的人儿登时显得愈加妩媚动人。
和一加二加一样，我要去房内更换与头上幞头相配套的大袖长裙礼服。
听了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论清翎王，我突然想起清翎王的事情我虽多有耳闻，却不曾听过有关他的妃子的半点，也不知道他是否有子嗣。
大姬想必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随意找个座位便坐下了。
然后宫廷乐师奏乐。
他沉默。
当初你得意时可曾想过我这个妹妹？
这一切的荣华富贵风光无限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给我的啊。
我有些气恼，使出力气想推开他，可是无奈力不从心，只能任由身体无助地靠在他的怀里，微微喘着气。
我按照规矩退到一边，两边又是一阵低低的惊叹声和一些人掩扇窃窃私语。
“咳咳……”没想到那口酒又苦又辣，初次饮酒的我憋红了脸，被呛得咳嗽不止。
婷仪笑着说：“清翎王只有男宠而并无女妃，哪来的子嗣呀。”
我小心地抚摸着扇面，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一股香气扑鼻而来，顿时溢满了整个屋子。
我转身想对九皇子说话，结果发现他又摆了一局棋思考起来。
皇后招手叫我过去，她叫我坐在她的身边，细细打量我，称赞道：“这一行完及笄礼就马上不一样了，是个大姑娘的样子了。”
那宫娥领命，转身进入了偏间。
大姬调笑道：“表姨这儿的白果做菜也出奇地好吃呢。”
清翎王这时表现得有些气恼，他嚷嚷着：“输了就是输了，九弟又何必为我遮遮掩掩的？我倒也不是那些小气量的人……”
听到皇上提到我娘，我的神情也不免有些哀伤。
皇上见我神色凄然的样子，知道是他的话触动了我的伤心，于是又笑着说：“奴兮，到朕身边来，看看朕今天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果然那宫娥十分高兴，脸上有掩饰不住的自豪和得意神色。
皇后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趁机转移话题道：“你也该去瑞雀宫看看淑妃了，她前些日子还念叨起你呢。”
众人纷纷赞扬皇上好酒量。
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你是嫡女，我不过是庶出。
我坐在梳妆镜前，梳头姑姑小心翼翼地给我梳顺了头发。
“快，给我沏两杯银杏茶来。我在宫外天天就想这个呢……”
点心都是我平时爱吃的清淡口味。
虽然早就听闻清翎王放浪形骸，可是在这样的场合衣冠不整，还是让我微微吃了一惊。
大姬也笑，但是慢慢的脸色变得黯然起来。
“昨日大姬醉酒，于情于理我都是要去探望一下的。”
我穿好衣服，便又要出来为来宾展示我的衣裳，并向皇上皇后拜正规礼。
清翎王挥手罢棋，感叹地说：“输了，输了。”
当下文人学子都敬仰他的学识，争先恐后地想拜他为师，而他却每每拒人于千里之外。
众人诺而领命。
皇后似乎有些累了，端起桌上的茶饮了一口，但依旧是一脸苦涩。
“也是仁和心气儿小……不过是大驸马新纳了个小妾……”
众礼宾纷纷退下。
逍遥也是需要资本的呀。
虽然今日到场的都乃皇亲国戚，地位尊贵，皇上还特意把各地的亲王们召回京都为我祝贺，但是他们却没有一个是我的血缘亲人。
大姬邀我同席，其实按照身份我应该是居于众帝姬下的末席，但是因我在皇上心中分量非同一般，大姬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将我携在前面。
我正这样胡乱想着，忽然远处有笑声传来：“怎么，听说奴兮来了？”
我把玩着手中的紫玉桂花盏，抬起又喝了一口。
我好奇地问：“下了这么多盘，胜负如何呢？”
形单她们一听，全都笑了。
皇后嘴角一动，“这么早……不多待几日么，难得回来一趟……”
清翎王倒也没有究根问底，他又端起酒壶，向我示意，“来，喝酒。”
之后大姬猛喝了好几樽酒，脸颊泛上了红晕，眉眼呈现一种醉态，说的话也开始混乱起来。
我被拉回了思绪，也抬头望向天上一轮大如银盘的明月。果然很美，朦胧温润。
我低眉思索了一下，“我更喜欢残月。”
皇上向我点头示意。
“难得这样好的月色，陪我喝酒。”
凤仪宫我也算是常来，可能皇后见我每次都将甜点放在一边不动，也猜中了我是不喜欢甜食的，所以过后每次她都会挑些宫里新鲜花样的清淡点心给我。
他脸上带有几分赞许，伸手从旁边的暗紫桂花纹托盘上拿了一壶酒给我。
她动作娴熟优雅地把两杯精致的青瓷茶盏分别放在我们面前。
“那我怎么回来的？”
皇上拊掌而笑，“果然有识货之人。”
“帝姬总算来了，我https://www.hetushu.com.com家娘娘最近还念叨你呢。”言语间十分熟稔热情。
过了一会儿，我们纷纷退去，我走时无意中瞥到权禹王，他好似也感应到了什么，正要向我这边看，我慌忙转过脸去，匆匆离去。
我们拾阶而上，台阶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有时候死反而成为了一种永生。
我再顺着脸看下去，他的前襟竟然是敞开了些，露出了里面的一小片雪白的内衫前襟。
他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解释道：“酒是一点点品的。”
“谁？”婷仪她们都兴致勃勃地问。
这时我们才反应过来，纷纷举杯敬祝皇上。
我看他极其认真地脸，心中感觉有些异样。
只见不大盈尺的扇面上绘着水榭楼台，峰峦叠石，花鸟草虫，皆栩栩如生。最引人注目的是上面一位倚着栏杆身着华贵唐装的仕女眉眼盈盈，姿态生动，身影娉婷，勾人心魄。扇面右上角有“十三行”清秀婉媚的小楷，扇子尾端坠有红色飘逸的流苏。
我刚要给皇后请安，皇后便忙着拉起我让我入座了。
于是我在婷仪形单等人随从下迈着优雅的步子向太后的寿安宫款款而去。
我微红了脸，虽然我自知容貌不差，但他这样直白和我说话，还是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妍淑妃也笑：“倒不是我小气，只是皇上到我这儿若是问起这茶怎么这么快就没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总不能说是仁和嘴馋喝去了吧……”
我摇了摇头。
的确，清翎王这般放浪不羁，不守礼制，也不见得皇上责难，可见皇上对这个儿子不一般的偏爱。
是我争到的，是我应得的。
善善回答道：“皇上见小小姐喝醉了酒，责怪了清翎王，还让奴婢们早些带小小姐回来歇息。”
妍淑妃回答说：“一大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哪了。”
形单说：“那还不是妍淑妃为人也好，才生得这样的儿子。”
我猛然想起清翎王乃大姬拥立的亲王，而众所周知，一个无子嗣的亲王是绝不会被立为王储的，聪明的大姬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就如皇上对我娘的死永远无法释怀一样，夭折的爱情留下的一种遗憾和愧疚竟是其他的感情无法轻易比拟的。
我起身向大姬作福，大姬嗔笑着：“和我还客气什么。”
我恭谨地回应她：“那奴兮可要托大姬的福了。”
我再看花溅泪的身形，虽谈不上苗条纤瘦，但却是耐看多了。
花溅泪知道我是在考验她，主动回答道：“绿吹姐姐教奴婢说若不是亲眼看见茶杯在主子手里，就一定不能松开。”
我心头竟有些隐隐的失落，昨日好似见到了权禹王……不过也是，他是不会做这种惹人误会的事的。
我问：“你们下了多久了？”
我正这样想着，突然瞥见了对面右角屋子白纱帘后面有一抹淡紫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这时王姑姑说：“其实清翎王以前是爱过一个女人的。”
“怎么了？”我以关切的语气发问。
我当时是这样想的。
我虽不知皇上最后如何得到其真迹，但是想必也花费了不少气力。
我抬头，迎上的是大姬含笑的脸。
我恍然，也难怪。但却毫无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我刚刚入座，便感觉有几缕目光向我投来，我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坐下了。
我借着月光偷偷地打量他，只见他目光深邃，鼻梁坚挺，嘴唇似乎有些薄但是放在这张脸上却是恰如其分、相得益彰的。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赞许说：“花溅泪，你的进步很大。”
大姬复又高兴起来，颇有兴趣地问：“哦？那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清翎王挑眉，来了兴趣，“说说看。”
皇上在上面看清我的面容后，明显一震，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张灯结彩，豪华无比的宫船缓缓游荡在碧水湖上，丝竹之乐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姒充仪的事追根到底还是在比谁更受宠爱，而皇上最后选择了我。
怪不得大姬不常带驸马来宫里。
皇上则无限感慨地看着我，他说：“若是你娘亲在世的话，她也一定很高兴……”
妍淑妃盛意难却，我们又被留下在瑞雀宫用了午膳，这才起身告辞。
我按住了棋子，假装恼道：“好不容易来找你玩，你对我倒是爱搭不理的。”
清翎王看着湖面上倒映出的粼粼月影，感慨道：“月宫如此美丽，却‘人攀明月不可得’，此话不假。自古也有猴子捞月而枉然的故事，可见月亮之遥不可及。”
我又走近了几步，这才看清了那人。
我又何尝不向往呢？可是谁能给我一份团圆……那最后只会变成虚无的期待。
一般各宫都是如此打发黑夜的。
我抬壶为自己斟上一杯酒。
好不甘心这样的自己。
我掩饰着默默低头抿酒，不知不觉，三四杯酒下肚，我的脸颊开始发烫，思绪也不能再集中，而是仿若飘絮般不受控制地向四周慢慢弥散开来。
我走到旁边一人高的全景铜镜面前，只见有一个梳高髻插白玉簪、露胸、肩披红帛，上着黄色窄袖短衫、下著绿色曳地长裙、腰垂红色腰带的款款少女影像在眼前。
“那可不一定。”大姬促狭地说：“说不定我还要托你的福呢，若不是有你来了，哪有那么容易就这么几句话就给我泡茶的……”
“你可喜欢？”
我迟疑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把鲜莓吃了下去。
他停止喝酒，嘿了一声，“我是最不惯这套虚礼的。坐。”
啊……我想起来了，昨夜在船头遇见了清翎王，被他多劝了几杯。
我端起酒杯，下定决心般，举起宽大的袖袍掩在面前，一口饮了下去。
南赢王摆手，“我反而觉得四弟你的子嗣太少……四弟应该广纳妃子，繁茂后代，这也是身为一位皇子不容推托的责任……”
我转身，发现这般的衣服加身，让我走路都是不一样的了，不由得婀娜多姿，步步生莲起来。
原来酒这样的难喝，可是我看见权禹王他们喝得不是很惬意陶醉的样子么……
大姬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犀利，“我知道他巴不得我们母子都出去好让他和那小贱人逍遥自在，我怎么会称了他的心！”
姊先走出，以盥洗手，于西阶就位。之后我才迈着小步走出，走到室中央，面向南，向众观礼宾行揖，然后面向西跪坐在笄者席上。
善善拿来了几件衣服供我挑选，大多是时下受贵妇仕女青睐的唐式纱裙，华丽富贵。
我听了他的戏语，掩扇吃吃而笑。
这时那边的南赢王对权禹王说：“老四，听说你的那个回纥侧妃已经诞下一子了？据说还是个儿子。”
我脚步轻轻地走到清翎王旁边，他一心低头思量棋局并和-图-书没有注意到我。
清翎王看我窘迫的样子，呵呵地笑了，“你这样喝，倒是白白浪费了这上好的十年陈酿桂花酒了。”
皇上咳了咳，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我有些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这真的是我么？
我怕知道一些事情，却失去更多。
现在让我让着你么？可笑。
既然能穿紫衣，必不是一般的人，但是也不曾听说妍淑妃生有帝姬，那么是何人呢？
“尤妃。”王姑姑一字一顿地回答。
说着也不顾九皇子的阻留，告辞翩翩而去。
我的目光不由得落在她那双涂有丹蔻的纤纤玉手，白净丰腴，保养得极好。
宫中的谣言也多是这样传开来的。
皇后脸上有些不好看，她起身歉意地向皇上一躬，请罪道：“仁和她醉得厉害，臣妾就早些离席送她回去，还请皇上谅解……”
可是我没有给她任何怜悯和承诺，我只是仿佛什么也看不懂一样，对她礼节性地一笑。
只见大姬穿着章彩华丽手工精制的五彩绣长袍，拢着整齐华美的云霞髻，脸上的妆画得浓淡适宜，一丝不苟，想必是下了一番功夫的，这使今天的大姬显得格外的神采飞扬。
权禹王笑了笑，端起一杯酒饮了下去，说：“四弟没有皇兄那样的好福气。”
尤妃……似曾熟悉的名字。
他笑了笑，又从旁边拿来一盏酒杯给我。
作为客人，对于这样的好东西总要赞赏一下的，我叹道：“好茶。”
姊啊，你错就错在你不懂，任何事情是要靠自己争取的，而不是求人。
他就笑，“奴兮，我很喜欢听你说话。”
我出去再向来宾展示新衣，然后面向崇国夫人行正规拜礼，以表示对师长和前辈的尊敬。
这样的漂亮。
她叫宫娥们端上来一些时鲜的瓜果和小吃点心。
我来到皇后的凤仪宫。
婷仪将昨日皇上赐给我的檀香扇递给我，提醒道：“小姐今早要去拜见太后和皇上呢。”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姊爱得真是辛苦，但你还什么都没与他说，是因为你没有自信么？
如果说南赢王华贵，权禹王英武，九皇子清秀，十皇子端正，十二皇子英气，那么俊美这个词用在这位亲王身上就再恰当不过了。
说说最近发生的新鲜事，透露宫廷里的秘闻，哪个妃子最近隆宠哪些失宠，皇子帝姬怎么样……这些虽然大多是毫无依据的无聊事，然而一直为宫人们所津津乐道。
她复又看向我，真挚地说：“有时间也上我这儿走走，待秋天到了可一定要过来看看我这银杏树哦。”
我走到托盘前，解开结子，小心翼翼地揭开盒盖。
朱公公解释说：“小姐说得极准，皇上为了这把扇子可是下了心思的。这扇架乃苏州‘西冷’扇，是拿最上乘的白檀木制成；这扇画嘛，特请了当朝大画家王闲逸王老先生亲自下笔；至于这个题词更是珍奇了，乃张儒雅张隐士真迹……”
我和大姬等帝姬们坐于一侧，众亲王皇子坐于另一侧，皇上皇后居上而席，今晚太后推托身体不适未席。
我低眉回答：“某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再互相拜礼。
婷仪认真地回道：“据说仁和帝姬每年都会物色美人送给清翎王，但都被清翎王原班地送回去了。”
直到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错得一塌糊涂。
我姿态优雅地向妍淑妃拜安，回道：“是，奴兮给娘娘请安了，愿娘娘长福金安。”
我按照程序转向东正坐，大姬奉上罗帕和发笄，崇国夫人走到我面前，高声吟颂祝辞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我现在才更深刻地体会到了娘的良苦用心。
她在我对面坐下了，接过宫娥递上的香茗，优雅地啜上了一口。
正宾崇国夫人和观礼者依次序而入，各自在合适的席位坐下。
他笑了笑，也举起眼前的酒樽。
我看向十二皇子，十二皇子也恰巧在此时看到了我。
清翎王拍掌而笑，“极是。下次我可是要赢回来的。”
竟是她……又是兄弟同爱上一个女人的闹剧吗？
过了一会儿，他咧了咧嘴，自嘲地说：“你说的没错。如果不是生为亲王，我也没有机会过如此悠闲的日子，原来终究靠得还是自己的身份……可笑我偏偏还要装作清高无求的样子。”
这不是我求来的。
她看着大姬面前空空的茶杯，似责备似玩笑地说：“本来茶就不多，奴兮是客人喝喝也是应该的，反而是你每次都要从我这儿蹭些茶去……”
不想大姬如此顽皮可爱，我抿了抿嘴，“大姬说笑了。”
皇上身份尊贵，所以他不似平常父辈一样立于东面台阶位等候宾客，而是坐于主人席；大姬托盘站在西面台阶下；客人立于场地外等候。而沐浴完毕的我，安坐在东房（更衣间）内等候。
别人尚且不说，就单说这张儒雅隐士就据说脾气古怪，一身学问却不愿入朝为官反而归隐山林，任朝廷几次下聘而不理睬，倒落了个“无官一身轻”的一份悠闲。
我略有吃惊，不过也并不觉得唐突。
崇国夫人再起为我取字名“妇虞”，祝曰：“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妇虞。”
十五日，正是我行及笄礼的日子。
我不再看她，开始一心一意品尝案上三足琉璃托盘里的水果。
从今天起，我便不再梳孩童时的双鬟垂发髻了，姑姑把我的头发高高盘起，梳了个简单大方又不失清新雅致的宫妆髻。
皇后眉宇间露出一丝无奈和忧郁，“奴兮你不是外人，本宫与你直说也无妨……还不是他们夫妻的那些事……”
大姬对我解释说：“这儿的银杏茶可非同一般……一年不过才制三两，极其难得。”
我搜索回忆着，忽然想起在权禹王府时惠儿的那番话：“尤妃是王妃同父异母的妹妹，曾是王爷要一心一意爱着的妃子……”
皇上看我爱不释手的样子，十分开心。
我回过头看皇上，向他询问。
大姬撤去笄礼的陈设，在西阶位置摆好醴酒席。
“棋在你心中如此重要，真不知道哪天你离了它会怎样。”
在姑姑忙着给我梳头时，善善将调和好了“玉女桃花粉”轻轻均匀地傅于我的脸上脖颈以及唐衣前露出的锁骨前胸上；善善说我柳细弯眉的形状本来就很好看，便不再给我修剪，只是拿了波斯国出产的螺子黛给我略略描深了些。之后在我的脸颊两侧覆上和_图_书了一层薄薄的檀红胭脂，再加以玉粉调和，谓之“飞霞妆”。最后善善拿来一张红香纸让我轻轻一抿，嘴唇顿时变得鲜艳红润起来。
我也暗暗吃惊，虽然知道这柄扇子定然价值不菲，但是却没想到有这样不同寻常的来历。
只听见他冲向身后的清翎王说：“父皇叫你过去……你真不该让她喝酒的……”
“奴婢可不敢……”
“尤妃是怎样的人？”我问。
皇上选在寿安宫的清荷阁行礼。
我跪坐的姿势放松了些，微微一笑，“其实月亮也并非那样的遥远……只需掬起一捧清水，月亮就在手中。”
我们跨进门槛，门旁拿着掸子打扫着的宫娥看见了，赶紧一拜。
我定眼一看，只见在盒子中间静静地躺着一把檀木香扇。
妍淑妃笑骂：“你这哪还有帝姬的样子。”
我抬头望向妍淑妃，只见她穿着青墨色裙子，衣袍边角用金线绣有富贵的牡丹图案，与她的身份年龄十分相称；她的发髻梳得一丝不乱，风韵犹存的脸上画着淡浓适宜的妆，给人十分干净清雅的感觉。
绿吹看我依然不明所以的模样，掩嘴吃吃地笑，“小姐不知道么？清翎王是好男风的……”
果然是好茶。
她先坐下，上下端量我，说：“果然是个懂事的好孩子，难怪皇上总是要夸你了。快坐吧，在我这儿可不要拘谨才好。”
我说：“我昨日见过清翎王了。”
她拉住我的手，在我耳边低低地说：“奴兮……父皇对你如此优容……真让人羡慕。你看看昭娇，比你提前了半个月行及笄礼，可是那场面多寒酸……”
皇后一时怔住，继而叹气，“傻女儿，你怎么就在这事上这么执拗呢？做女人，睁只眼闭只眼，和和气气地过日子不行吗？”
大姬不屑冷哼，“是他不想过好日子！早知道还不如像乙姬那样出家算了！”
我第二日早起时，发现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我好似变成了一个全新的人。
大姬此时走路已经不稳了，她重复着说：“我没醉……你们拉着我干嘛……”
皇后顿了顿，继续说着：“其实大驸马不仅家世好，人品也不差……虽然添了两房侧室，这在男子之间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说即使不嫁他，换了别人还不是一样。”
我一般是不参与其中的，但却也乐得一闻。
王姑姑正要回答我，我却又向她挥挥手，不让她说了。
我往回走时环视四周，发现一切都有些模糊。
九皇子听了我的话，脸上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善善见我醒了，催花溅泪给我取了杯醒酒茶。
娜木朵儿终于如愿了么？一个儿子，她一直企盼的儿子。
我入了座，轻轻地问：“大姬还好吗？”
我很少见过妍淑妃，更不要说去她的宫殿了。
我也附和着笑了笑。
“过盈则亏。这样的圆美终究不过昙花一现无常时；而残月则更富生命力，变化多端，姿态各异，令人回味无穷。”
我谢恩，缓缓起身，抬头看向太后和皇帝。
听了这话，满屋子的人都呵呵地笑了。
九皇子看向桌上未动的糕点，笑着回答：“从早上六皇兄就过来了，午饭还没来得及吃呢。”
皇上说：“奴兮昨日行过成人礼，朕决定今晚泛舟游湖，举行船宴以示庆祝。”
可是我口上却说：“是你母妃么？”
皇后笑，指着她对我说：“瞧瞧，连自己的母后也要怀疑了。”
短短的几个月，人的变化就能这样的大。孺子可教，我只能这样感慨。
脚下也是软软地像踏在棉花上一样，没有木实感。
我小心翼翼地问：“可是大姬如此尊贵，驸马……待她不好吗？”
她最后再为我略斜着插了一支通体雪白无瑕的白玉簪子。
“小小姐昨日喝醉了酒……”
大姬笑着说：“那不若我们一同去那儿讨杯茶喝罢。”
原来是清翎王。
待姊为我解开双鬟髻，梳好头后，崇国夫人东阶下盥洗手，拭干，然后向皇上致敬寒暄。
虽然味道依然苦涩，但显然已不像刚才那样令人难以接受了。
“打开看看。”皇上和蔼地对我说。
“月有阴晴圆缺，你说是满月好呢，还是残月？”似乎难得找到身边的一个人耍弄，清翎王饶有兴趣地眯起眼睛问我。
皇上再最后宣告及笄礼行成，我的成人礼才算正式结束。
娘她死时给了我最大的保障，那便是眼前这个深爱着娘而至高无上的男人。
我听了这话竟涌起颇多感慨，原来尊贵如大姬坚强如大姬，最终也逃不过女人固有的命运啊——男人有寻欢作乐的权利，而女人永远是感情中被伤害的一方。
托盘上面赫然放着一个紫檀木盒子，中间用黄色的绳带系成一个如意结。
然后我再看姊，她显然看见了刚才的一切，一时间脸色变得虚白。
大姬这才转移了注意力，恍然大悟的样子，“真的差点忘了去看表姨了。”
到了寿安宫，伴着门外内侍的通报，我略略低头趋步来到大殿。
时下有权有势的大户家主蓄养几个男宠以张显身份，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不了，把四个孩子撇在家里总是不放心，驸马又不会照顾孩子……”
清翎王可能未曾听过这样的言论，一怔，继而思量起我的话来。
只有这样至好东西才是我真心想要的……
我抬头，勉强睁开朦胧的醉眼，映在眼前的竟是权禹王那一向沉着的面孔。
我“哦”了一声，试探着问道：“我见昨日大姬似乎不很开心……”
瑞雀宫与凤仪宫比邻，也是宫中数一数二富丽堂皇的宫殿。
九皇子说：“这棋还没下完呢，怎么六皇兄就说自己输了呢？”
“谁说的，在我心中有甚于下棋几倍重要的……”
九皇子认真地回答：“当然是皇兄胜得多些。”
这时那边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就提到了清翎王。
他眉头紧锁，犹豫良久才下了一步棋。
九皇子听了我的话，果然停下了，还老老实实地把棋子一枚一枚地装进去。
权禹王顿了一下，好似向我这瞥了一眼，然后对南赢王回答：“让皇兄见笑了。”
大姬笑，“你们果然是有缘份之人。”
她眉目温柔，口气和蔼地问我：“你就是奴兮？”
可能身份越是高贵的女人越不能容忍男人对自己的背叛吧。
善善一脸不解，“小小姐这是……”
可是茶杯却没有掉下去，依然在花溅泪的手上轻轻稳稳地拿着。
席间我曾不着痕迹地瞥向跪坐在末席的姊，只见她正把脉脉的目光投向坐在斜对面喝酒的十二皇子。
这时他才发现我站在他身后，先是惊异，继而向我露出一抹微笑。
我望着清翎王离去的身影，心生感慨，去留随愿，果然是让人极其羡慕的逍遥日子。
六月m.hｅｔusｈu•ｃoｍ.cｏｍ时宫中的荷花正绽放得粉白可人，妩媚娇艳，而这个清荷阁正是观赏荷花之最佳方位，可以从殿外看见大片大片的荷花经过昨日雨露滋润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大姬没想到皇后如此紧张，愣了一下，然后自嘲地笑了笑，“说说罢了，终究没有她那样的勇气……况且我也舍弃不下我的几个孩子……”
我禁不住赞叹：“娘娘殿中的银杏树长得真好。”
大姬虽然已为人母，但在母亲面前也难免会有撒娇的时候，她问：“母后刚才可是说女儿的坏话了？”
我突然想起昨日醉酒之事，感觉有些不堪，只得小声回答：“也只是说了几句话。”
她拉起大姬，然后转身看向刚刚也随着站起来的我。
然后他便盯着我看，我反而不好不喝了。
皇上起身致词，宣告成人礼正式开始。
皇后待我很是热情。
晚上吃了些清淡的饭食，便撤了桌，听宫人围在一起说的闲散话。
他作的诗既不外卖也不送人，随兴而诗，之后再多烧毁，可见其一墨难求。
我们就这么说着，妍淑妃已经抄完佛经出来了。
我明显一怔，因为我从没有想过姊竟会因为十二皇子，用这样服软的眼神看着我。
难为皇后对我如此细心关照，让我有些微的感激。
我默默地听着，却也注意到大姬喜悦的外表下眉宇间掩饰不住的一丝忧郁。
妍淑妃笑盈盈地说：“待秋天来了，就更好了。满树的金黄，再结些个个小灯笼似的杏子，那才着实好看呢。”
宴会上的气氛这才复又和乐融融起来。
我拿着他递过来的酒壶，脸上尽是为难的神色。
大姬笑着：“表姨还是那样的小气……”
我啊……没有勇气直视他，不敢和他说话，只是偶尔会假装不经意地向他投向几缕目光。
我再面向东正坐，崇国夫人再洗手，再复位，大姬奉上发钗，崇国夫人接过，走到我面前高声吟颂祝辞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我拿出檀香扇，轻轻打开，香气更甚，幽香阵阵。
皇后接着说道：“本宫已经劝过她好几次了，若是丈夫纳一个小妾都要使性子的话，那本宫岂不是早就气死了……她不听反而埋怨本宫和皇上给她找错了人，说我们嫌弃她就早早把她赶出宫去……其实本宫是她的亲生母亲，怎么可能不希望她幸福，劝她也是为了她好……”
花溅泪在膳后给我端上一杯漱口清茶，我故意在刚刚碰触茶杯时就松了手。
就在我踉跄地要瘫软在地上的一刻，似乎骤然被谁扶住了。
只见他支起左手臂半躺在船板上抬头望月，右手里拿着酒壶正向嘴里汩汩地送酒。
“小小姐长得越来越像小姐了。”善善唏嘘感慨道。
花溅泪腼腆一笑，但是已经不像刚来时那样毫不知遮掩了。
我们互相看着对方同时一饮而尽。
看她眉眼盈盈的样子，仿佛昨日什么也没发生过，我想是她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把丝毫的苦涩展现给别人吧。
我不语，复又仰起头看向圆月。
大姬对我很是热情，絮絮地和我提起许多成年女子应该注意到的礼节和仪态。
我虽看得不太仔细，但依然能感觉到那人身姿绰约窈窕，十分美丽。
这一系列之礼完成之后，我最后立于正中央，先后向宾客行揖礼，他们微微点头示意。
那些宫娥授命紧忙小心地拉起大姬。
他背对我坐着正和九皇子在对弈。
我知道，那一刻整个宫殿都会为我而变得明亮。
我随着大姬走进庭院，只见院里种了几棵葱郁漂亮的银杏树，十分雅致。
妍淑妃在一旁略有歉意地对我说：“宿儿他一向不太守礼，昨日他若是唐突了你什么，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大姬你来了？”话语亲切温和。
我只得转身要走，可是那人似乎已经被我惊动，回头看了我一眼。
然后他目光炯炯地看我，对我露出一个笑容，“聪慧的女子。连月亮你都可以得到，以后还有什么得不到的？”
可是能让两个亲王同时钟爱的女人是怎样的……
他笑，“有气魄。”
你这样子想不劳而获，反而叫人瞧不起了。
我连连摆手，“清翎王待我很好。”
我向她行拜礼，接过醴酒，入席跪着酒撒些在地上作祭酒。然后持酒象征性地沾嘴唇，再将酒置于几上，大姬再奉上饭，我接过象征性地吃一点。
然后我再次拜于皇上皇后前仔细聆听他们的训诫，拜礼。
我以前也见过他几次面，但是他一向我行我素，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和他也不曾深交过。
宫娥扑哧一笑，说道：“敢情帝姬不是来看我家娘娘的，原来是抠茶来的。”
我理清思路，起身，“善善，准备一下，我要去凤仪宫。”
待大姬喝了一口，我才端起茶盏小口地品了一下。
我果然是有些口渴了，咕咕地把一整杯茶水喝了进去，浑身顿时清爽了许多。
最后几句话大姬说的声音高了起来，皇后在上面听见了，变了脸色，喝道：“仁和，你喝醉了！”
表面的无限尊贵暗藏着多少的无奈和凄凉啊。
她转头看向我，“奴兮，你可曾去过瑞雀宫？”
我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刚才一直在紧张，生怕哪个步骤做得错了，让人耻笑。
我猛地抬头，迎上的是他深邃而漆黑的眼睛，有些意味深长。
我踌躇了一下，但是素闻清翎王放荡不羁，若是表现得太小家子气难免会被他轻蔑了去，所以我也就落落大方带有几分随意在他身旁坐了。
崇国夫人接过姊递过去的醴酒，走到我面前，贺道：“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我点头答应了。
我半信半疑地接过，这次如他所言，将酒盏送到唇小小地呷上一口。
“他真的没有任何女人吗？”我质疑地问。
可能她也觉得自己还不大会穿衣，所以穿着也尽量向着淡雅朴素，不似她那时大红大绿般的唐突了。
九皇子神色相对轻松多了，他胸有成竹地下了一着。
我有些头疼地问善善：“我怎么了？”
听完这话，姊为我去发笄。崇国夫人再为我簪上发钗，姊再象征性地正发钗。同上次一样，我还要作揖之后回到东房，姊协助我穿上与头上发钗相配套的曲裾深衣。
他扯出一丝笑容，之后也不再管我，转身复又看向月亮。
他在我身后说：“站住。过来这里。”
我转过身去，仔细端量那个命令我的人的身影。
仿佛丧失自己。
这却让我感到很诧异。
我选了一件清凉的绿色纱裙，然后在众宫娥的侍候下仔细洗漱了。
大姬喝足了茶，环视四周，问：“表姨呢？怎么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