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长街诉情
“清秋姑娘，我帮你把琴拿过去，可好？”
半天才道：“你听我说完，假使你不愿嫁与我，那便认我做了义兄，这样我也能照顾你。两国谈判结束后，我便要随北齐使团出发，去北齐讲学交流，一去五年，朝廷恩准可带家眷。良年受故人所托，自想是要就近照顾你，这几年未能尽责……”
她马上想起那些不快，闷闷地回道：“是，好久没见老管家，过去看看他。”
清秋没有去看世子给她安排的住处，而是趁他不在，往郡王府去找老管家，出门便碰上了守在世子府附近的孔良年。
这个想法有点匪夷所思，让她手心出汗，心跳加快。她没有声张琴被换之事，也许刚才那个贼人便是为了琴而来，或许绿绮真的是天府旧物，如今他们想拿回去，便派了人来？可琴便放在柜中，要找到实在太容易了，不至于要在房里大肆翻找吧？而且有哪个贼拿走了绿绮后，再多此一举给她留下一个相似的琴，除非这贼有病！
他望着那张苍白脸，有些不适应的陌生感，想了想道：“……宁宗主，你我实不必再见面，我是南齐臣子，你是北齐天府主人，需得避嫌才是。”
刚才他没这么可怕，清秋突然觉得他身上的铁血之气不比那些护卫少。她想把头垂得更低，最好是整个人都缩进土里，可他却不放过，当街就托起她的下巴，惹得清秋一阵气急，名声啊，她的名声。
“好……”
“我留你在鉴天阁住，是想着你原来的住处不安全，放心，我不逼你，自有你想通那一日。”他说话间带了些冷意，象是为了她的不识相恼怒。
南齐偏南，北齐偏北，南人向来认为北人都活在荒凉之地，她在这里挺安逸，为何要去受苦。
“是因为孔良年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先前见过他。”
她唯一后悔的便是跟高家订亲，还跟这个孔良年孔翰林纠缠不清，世子府好不好呆，别人管不着。
“也不太忙，昨晚夜宴还算成功，这谈判是持久战，甚至比战场上的厮杀还要磨人，能交给别人办的事，我又何必多事。”他站起身，看看这里的环境，皱眉道：“这里不能住人，左右你和红玉住一起也不方便，我让人在这鉴天阁收拾出来一间房，你且住着，周围有护卫，必不会再有昨晚那样的事。”
果然，卫铭站起身走到她面，柔声道：“昨晚清秋受惊，我理当过问才是。”
卫铭含笑道：“要他们跟着，我做什么都没了心情，今日就你和我。你不是要吃饭吗，跟我走，爷带你去吃些好吃的。”
清秋也是明白人，想了片刻便明白红玉话里的意思，凭她的身份，年纪都不足以呆在世子身边，要她是个卖身的丫头，世子要了便要了，留在房里陪侍，郡王家倒也不算多大的事。可她不是，要留下来，那必然会给个名份，郡王妃怎么会自己儿子身边有她这种老大嫁不出去的女子，莫的叫人笑话。敢情这事怎么着到最后都是她的不是，她甚至连个丫头都不如，真叫人情何以堪！
哪边的屋子，世子来真的？
清秋说的是赵家娘子的茶铺，在那里说会儿话想必不打紧，约好了地方，她便先行一步，叮嘱孔良年随后跟来。
红玉是郡王妃身边的人，自是尽忠于王妃，能说出这番话已是难得，这里的事，怕是即刻便要传到郡王妃耳里，那时她该如何自处？
“请讲。”
清秋想退出他的怀抱无果，呆呆地看他想干什么，他这会儿又满脸怜惜地来给她擦眼泪，刚才怎么不轻点？不过是一时痛极，流了那么一滴泪，只有一滴，风一吹就会干掉，用不着擦吧？
说着说着，卫铭不由自主欺身向前，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何面对着清秋，竟带了强迫的意思，眼见着她泪珠滴落，又有点不忍，放松手上的力道，改为轻轻一揽环住她的腰肢，另一手抬起去给她擦泪。
卫铭终是放开她，又往前行，还顺手拉起她的手，及时开口制止她挣扎：“你要想多些人看到，就叫吧。”
“是，是我的错，”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双目中的精光不再，黯然道：“我原以为，她早已嫁人了。”
赵家娘子的茶铺今日人不多，她正在打着算盘，见清秋与一男子一前一后进来，手上的帐差点算错，借着奉茶的功夫好好打量了一番，然后对着清秋和_图_书一竖拇指，意思是这个男人不错。
这琴不算太重吧？清秋有些不知所措，这些人想干什么？
他却一脸为难：“这……有关故人所托，良年一时说不清楚，还请行个方便。”
红玉口中说着恭喜，面上却还是极淡的神情，不似别人那般或嫉妒或羡慕五味陈杂，她早知会有这么一天，世子对清秋的几番逗弄，倒似越来越有情意，她要不要如实回禀郡王妃呢？
他指的是被调包过的琴，原来竟是他放的！清秋一晚上没想通的事，居然被他一句话道出谜底，惊诧道：“你？”
她含泪点点头，没错，她就是这么想的，不然拿对孔良年的话来说，告诉他自己非明媒正娶不要，非白首相知不要？简直是笑话，她下辈子投个好胎说不定有个世子会八抬大轿迎她进门，这辈子是别想了。
“孔翰林，清秋虽然孤身未嫁，却不似你说的那般境况凄惨，不需要谁来搭救我于水火中。说到嫁人，你孔翰林一副施恩的模样，只是为娶我而娶我，一点点喜悦之情也无，试问，我又如何会为这样一个人便嫁了？在你心里，我一定象那些急着嫁人的女子一般，有你这种条件的来求亲，恨不得当场嫁掉？你一句故人所托说出来，多么有情有义的理由，难道我就得配合你，好成全你的有情有义？”
他说的恳切之极，清秋却没有一点动感，义兄妹？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孔良年半天，看他不似做伪，有些哭笑不得。说来说去，这人还是满嘴故人所托，要拉她一起去北齐，好像这样才能心安。清秋真觉不需要谁来照顾她，他的故人托他照顾她，她不一定要接受吧？只得更不客气地道：“什么义兄妹，我还想建议你去买几个丫鬟随身相侍呢，年轻貌美的大有人在，你挑那种没父没母且命苦的买，一准能满足你照顾弱小的想法。说什么故人所托，我可不愿意远离越都，背井离乡去那种苦寒之地，好好的我嫌命长吗？”
这话只能让孔良年觉得她心中有怨：“不管如何，我都有责任照顾你，头两年你一直不肯见我，如今我既知道了你的状况，定不能坐视不理，嫁给我真就那么难？”
“清秋姑娘，你平日用的什么脂粉，面色看起来真是红润。”
一干女子的眼光都往床上瞟去，难为世子了，这么简陋的房间，这么小的床……
一气之下也没心思去见膳房那些老人，她早晨起来到现在，光是受气，只在茶铺喝了些茶，已饿得不行。难得出府，离了郡王府后便在热闹的大街上慢悠悠地逛下去，挑家干净的面摊坐下来吃面。
世子府座落之处较为偏僻，离大街远，周边不是一般的冷清，所以孔良年是干站在离大门不完的几棵树下等，连个茶摊也没有，秋风吹过，几片枯叶慢慢落下，一副萧瑟景象。他倒浑不在意，甚至有了诗兴，恨不得有纸笔在手，赋诗一首，正陶醉间，看到清秋出了世子府，忙迎上去拦下。
“那个世子卫铭与清秋是什么关系，他喜欢清秋吗？清秋如今，还未许人，不是吗？”
孔良年没有乘世子府送客的轿子，而是独自缓缓走在月光照不见的黑暗中，他留意着四处，走到一处隐蔽所在时，停了下来，轻轻咳嗽一声，象是等着与谁相会。到底没有做过事，这里近郊，晚上静得吓人，一阵风吹过，他身边便多了一道人影，轻声道：“孔兄为何郁郁寡欢？”
他一口气问了这么多，倒叫孔良年无法一一回答：“喜欢与否，我并不知晓，但他确实阻挠我向清秋求亲。”
二人一个气急一个恼怒，谁也没有留意街边一双阴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瞪视着这一幕。
清秋已走到门外，对赵家娘子说着茶钱的事，只听到前半句，回过头道：“我一点也不想明白，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世……”
明明是满心惊疑，还换了张床，清秋依然睡到了日晒三竿。没办法，她最近习惯了晚起，只要红玉不来叫她，天大的事，也比不过睡觉大。睁开眼一时不知身在何处，狭小的房间没一样是熟悉的，倒是桌前坐着一人，白色宽衣配着一张俊脸望着她微笑，倒是无比熟悉。
说起那一战，孔良年但觉自傲，又忍不住替清秋鸣不平：“你放心，我既答应了你，便替你做到，然则早知今和图书日，又何必当初，清秋姑娘为了你蹉跎岁月，落得个老姑娘之名。想她弹得一手好琴，居然为了生计要去做个厨娘，你真真害惨了她！”
她却已经没有了胃口，无力地道：“这与礼不合，我怎配……怎配与公子同行。”
“好了，都别说了，”红玉适时出现，静静地扫了大家一眼：“清秋，世子才吩咐过，从今日起，你便在这鉴天阁里住下，恭喜你了。”
孔良年没有答话，他只是低头啜饮着清酒，偶尔抬头看一下座上那些北齐来使。两国谈判颇是费时，这天越来越冷，说不好北齐使团便得在这里过冬，早听说皇上有意向让翰林院派人随北齐使团去往北齐交流，并在那里任职五年，他早已有心前往，只待出发前能了结心事，与清秋成亲，那几年任职期间，亲属可随同前往。
便在此时，她腹如雷鸣，那“咕”地一声，僵住了卫铭无比柔情的动作，紧跟着又一声响起，清秋倒先尴尬起来，微一使力倒挣脱成功，他极力忍住笑意：“看来你饿得不轻，还是先去吃饭吧。”
红玉又道：“其实若真能被世子收房，也是难得的好事，所以你对着世子万不可由着性子硬来，说不得还得世子庇护。”
孔良年一路都在想着措词，不知该如何开口。在这种事上，他口拙，心中一直在后悔为何要答应了别人，要帮他将清秋带到北齐，无论如何，他不该这样瞒着清秋。昨夜与宁思平见过后，他想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让清秋知道他要这么做的理由，相信她一定会配合自己。
她小心地问：“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这个自然，孔兄放心，这么多年……我从没有忘了她。”他清幽的声音低低回绕在空中，要忘了一个人，太难，否则也不会亲身犯险来到越都，迎亲是真，迎的是谁，只有他心里清楚。
他轻笑着纠正她：“要叫公子。”
难道，那人当年没有在边关战死，反而去了北齐做什么天府主人？
“你也知道，南齐素来瞧不起那些老大未嫁之人，她被说是望门寡，哪里还能有好人家要她？还好你没有忘本，等到了北齐，你定要好好待她。”孔良年似是无限感伤。
卫铭的名字如今在北齐甚响，无人不知他是南齐名将，听到他的名字，宁思平双目寒意顿涨：“卫铭此人心思难测，望川山北齐这边更是吃了他的亏，没想到清秋会在他府上，还请孔兄早些成事才好。”
想到这里，她心突突地跳得快起来，昨晚那个天府主人，他为何让她有种熟悉的感觉？不，定是她多想了，他是雪芷的未婚夫婿，雪芷会嫁给他，一定是也有这种感觉吧，否则当年除了高家小子谁也看不入眼的雪芷，今日怎会移情他恋。想到陈年往事，清秋不禁微笑，为了这一把绿绮，雪芷曾半年没有和她说过话，当她是陌路人，如今想想也太无趣。这把绿绮，她早该扔了才是，还为它昨夜受惊。
近了，又近了，她是把那只手狠狠拍掉还是任他摸到自己的脸上？
她想的却不一样，什么不逼她，都被人家说成什么样子了，现在才来说不逼，她永远也想不通。
面摊的老板娘已忘了自己正在下面，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心想这位公子可不是一般的俊俏，不知跟那吃面的姑娘是什么关系。
“哦……”大家齐声长哦，表示知道，她才知越描越黑，总之是解释不清，此时跟这些人说没有卖身，不愿收房，在人家眼里就是不知好歹。只有跟世子说个明白，要回绿绮，再这样待在世子府，这辈子都别再想安生。
人都说她享了天大的福气，安知这种福气非她所愿，再怎么配不上世子或者翰林，她也是非明媒正娶不嫁，非白首相知不嫁，收房去做小，她还不如跟孔良年去北齐呢。
看清秋手里还拿着筷子，他温柔地替她抽出来放到桌上，顺便掏出一小块碎银放在桌上结账，喜得老板娘连声道谢。清秋只得跟上，低喃：“一碗面最多只要五个大钱……”
她一听故人二字便头痛，这个迂腐的书生老拿故人说事，好像真有责任有义务照顾她似的，好吧，就让她这回说个清楚，讲个明白，以后别再来找她。想了想道：“我要去郡王府，路上有家茶铺还算清静，孔翰林不要嫌那里简陋便成。”
她说得毫不客气，
hｅtｕshu.ｃoｍ.ｃoｍ孔良年登时满脸通红，他本就受着良心上的谴责，妻子新丧，确实不该这么快便再纳新人，只是当时丞相夫人和郡王妃要两人相亲，他便在心中打算着另一件事。谁料清秋相拒，他暗暗松了口气，本想等订下亲事，两人单独相处之时再告诉她真相，可一直也没有机会。与宁思平私下商量这件事已让他为难万分，如今被一个女子说他居心不良，更觉冤屈，却有苦说不出。世子曾说，这琴是北齐天府历代相传之物，还为此疑心她与天府有渊源，她那会儿只当是他在胡扯，这琴是高家下聘之物，跟北齐可是一点点边也沾不上。不过今晚见到那个天府主人后，她有些犹豫起来。
她咬唇不语，他的手很温暖，手上还有茧子，想是常年习武的缘故，被他拉在身边走着，引来众多人侧目。她连忙扯了他往没人的小巷里去，低声快语：“世子爷，你身份尊贵，房里丫鬟哪个不是如花似玉，而且郡王妃有意将灵玉小姐许配给你，我年纪又大，长得也不算上好，性子又懒，可以说没一样好的，你就放我出府，可好？”
床自然是乱的，清秋窘得红了脸不知道说什么好，事关清白她只得咳了声开口：“不是的，世子爷早上过来问了点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亏得清秋镇定，不然得把面打翻，她木着脸起身，掉转身子正要拜下去，被卫铭扶住，低声道：“这是在外头，别拜了。”
他越温柔，清秋越是向后退：“您贵人事忙，外头多少大事等着您做决断呢，不过就是遭了贼，这种小事，哪用得着您呢。”
这琴不是绿绮，适才慌乱没有注意，这会儿低头苦思，却瞧出不对劲来，虽然也是七弦的古琴，木质成色却差了许多，根本不是陪了她十年之久的绿绮！
只是此事有些难办，清秋不同意，世子也不放人，听宋珙说起的意思，那世子卫铭竟然对清秋有意，这事倒有些麻烦。
清秋不去理会她挤眉弄眼，直接领着孔良年去了茶铺唯一的雅室，这里算是与中堂隔开的小小一间，不怕别人看到说闲话。坐下后她道：“孔翰林有话就说吧。”
到了郡王府，见过老管家，说了眼下的情形，老管家跺着脚连叫可惜，仿佛能被世子收了房真是好事一桩，还让她去外头打听打听，整个越都城，没有不想嫁给世子爷的女人。
他只好回头找孔良年，打算与他一同离去，谁料也消失不见，刚才明明就站在他身后。一个平日里慢里斯条的白面书生，何时动作这般快了？
说完又后悔，他为什么在这里还用解释吗，这人如今一副自己人的样子，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鉴天阁一间小小卧房里，清秋正对着那具被调包的琴发呆。红玉临走的时候，只放下了一枝烛台，房内并不甚光亮，甚至还没有窗外的月光亮堂，她没有丝毫睡意，撑着下巴不安地想着心事。
孔良年有些心神不宁，想好好听场中的琴声安抚心神，宋珙偏要来惹他，趴在耳边怪笑道：“孔兄，是否在想那个小厨娘？”
忽听清秋一声惨叫，惊的众人忙问何事，她捧着琴说不成话：“这琴……这琴……”
想到这里，她站起身客气地道：“这里茶不错，你可以慢慢享用，我先走一步。”
琴是世子换的，可翻东西的人一定不是他，难道贼人不是为琴而来，或者找不到真正的绿绮琴，所以把屋子翻了个底掉儿。会是谁呢？知道绿绮在她手里的不多，卫铭一个，况灵玉一个，其他人又不懂这些，其他便是传说中已死的高家小子与雪芷。
“清秋，这么多年，你一直未嫁，很是不易，我明白，你是为了高兄弟……”
卫铭失笑：“无妨，多谢宁宗主，这点小事哪里用得着天府相助，来，你我需得再去前头尽兴才是。”
“呵，你央我带你来，难道不是为她吗？要我说你什么样的好人家女子找不来，偏要喜欢那个清秋，唉。”他摇头叹息，深为这个愚昧的书呆遗憾，这几日他也算看明白了，卫铭是不会放清秋走的，孔良年注定要失望而归了。
他道了声少陪，便匆匆赶回鉴天阁，没想到这位宁宗主也不避嫌，居然跟了过来，见清秋抱着琴无礼地直盯着人家看，只得回身道：“适才府里出了点小事，宁宗主见笑了。”
不是她不ｍ•hetｕshｕ•ｃｏm•coｍ识相，这事真不能再拖了，再晚郡王妃一插手会更麻烦。可跟着手被大力捏得发痛，她忍不住轻轻叫出声来，泪也跟着涌上来，听到世子冷冷地道：“你真这么想？”
宁思平知他性情迂腐，也不介意他的刻意疏离，压低声道：“我有些话想问。”
“别说的那么难听，我这是替你保管，你的人是我的，你的东西自然也是我的，如果想要，记得来找我。”说罢哈哈笑着离去。
“我带你找个清静的地方，先吃点东西。”这越都城里越来越热闹，比之六年前更甚，他想好好逛上一逛。
“姑娘说什么话呢，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咱们世子爷还没收谁入房，能得他垂怜，得几世修来的福气。”
“才换了衣服出门了。”红玉顿了顿又道：“这事儿你要想清楚，先不说世子这边，你若同意，郡王妃那儿还得一关，你不同意，世子又不放手，眼下你想如何反而不重要，明白嘛？”
秋高气爽，路边店铺挑出的青白旗子被风吹得哗哗响，几名孩童举着风车跑过，远处传来开心的大笑声，还有做买卖的吆喝声……清秋揪着手帕心中发恨：她怎么就嫁不出去呢？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看样子个个过得比她好，谁象她这么大了还没把头发盘起来，尴尬得要死，还得受人指点，早些嫁人的话，她也不用在这里儿愁。
清秋彻底无语，有这样的主子吗，居然拿别人的东西，还不问自取，气道：“你这是偷！”
突然，一道劲风从卫铭身后袭来，他已先一步觉察到有异，带着清秋转身躲过，那道劲风击在了一棵树干上，将它击得从中半折，可见来人出手之时杀意浓烈。他向来处掠去，只来得及看见巷口一缕人影，片刻间便不见踪影。卫铭这会儿身边没有带人，又顾忌清秋受惊，便没有再向前追，不知何人竟下如此狠手。
他来这里，是为了她吗？她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如世子这般出色的男子，她几时曾见过，也许心底早被世子不断地挑逗打动，每回见过他，总要好半天才能回复平静的心跳。如今他蓦然出现，更让她不安。
卫铭停下步子，满心玩兴被打消，缓缓转身问道：“你就那么不想留在我身边？”
她吃得好自然面色红润。
红玉让大家散了，坐到她身边：“清秋，你是否还坚持自己当初所言，想着自由之身，实在不行就离府？”
卫铭盯着那棵树看了会儿，道：“回去吧。”
“清秋姑娘，那边的屋子已经给你收拾好了，你原来的物件也拿了过去，你要不要看看去？”
他见清秋无恙，便与那宁宗主带人离开，鉴天阁前恢复平静，清秋怔怔地站在那里，紧皱眉头，她在想一件怎么也想不通的事，到底那个宁宗主是何方神圣，为何这般熟悉呢？
“自然，世子如今在哪里？”
“公子，你怎么来了？”她看看周围，没有那些铁血护卫跟着，世子穿了件白布衫子，倒真象是个儒雅的读书之人。看他心情好得很，心中诧异：“怎地没人跟着？”
宁思平仿佛没看到清秋直视的眼光，道：“若需宁某出手相助，世子尽管开口。”
多想无益，清秋才准备去洗漱，顺便回原先的住处整理自己的东西，呼啦啦涌进一堆人，都是在鉴天阁服侍的丫鬟婆子，平日里只是脸熟，如今围着她一口一个清秋姑娘，叫得万分亲热，有眼色的小丫鬟还拿了面巾木盆，要服侍她净面洗漱。
琴是好琴，一直伴随在她身边，即使家境败落，清秋也没有舍得卖掉。
“不错，你成天拿着绿绮到处招摇也不怕人眼红，我做主替你换了一下，回头你去我那儿再还给你。”卫铭也是无意而为之，想到这是她未婚夫送的，还经常抱着不松手，便觉得不自在，而且，拿走了她的琴，便留住了她的人，没想到刚换过就遭了贼，倒是一桩幸事。
这些日子，说是清闲，可世子一而再再而三地逗弄她，说心里没感觉是假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总也萦绕不去。她已二十有二，并不想孤寂一生，此生总还盼着有良人为伴，可是何时才会有水到渠成的大好姻缘降到她的身上呢？世子不是良配，孔良年也不是，一瞬间她心生惆怅，若当年没有那一场争战，她已嫁入高家，何至于此？
“有话不妨直说，你我同行怕惹人非议ｈｔtｐs://wwｗ.heｔｕshu.cｏm•cｏm。”清秋不肯去，她跟他又不熟，这孔良年神秘兮兮好不讨厌，反正她一点也不相信此人是真心想要娶她。
他有些着恼怒：“贤弟，你喝多了。”
众人也跟着道喜，弄得清秋哭笑不得，这算怎么一回事，她一觉睡醒，便要跟世子同吃同住当主子去了？当下双手直摇：“不，我不去。”
清秋口中发苦，她正想找机会提离府之事，怎地世子却还让人收拾房间，到底她说还是不说呢？卫铭到了门口又转身道：“这琴是我找来送你的，还喜欢吗？”
卫铭见她跟上来，眼视前方，象在自言自语地道：“听说，你去了郡王府。”
清秋无奈站住，要他堂堂一个翰林这般等在外面，真是说不过去，她叹声气道：“孔翰林，你这是何苦，我们不过是见过一面而已，难为你这般上心，可该说的都已说过，你还是请回吧。”
她到底忍住心中疑问，埋着头往前走。今早突如其来被那些丫鬟一闹，她心烦意乱，直觉不想被人当作是样物件，收进房里，好像显得低贱了些。她恨自己不争气，应该拿出对待孔良年的一半勇气来直言相拒就好了，可那是世子，她怕越是抗拒，越引来他的怒气。
清秋斩钉截铁地道：“我才不要，我看我还是先去郡王府找卫叔，让他向王妃求情放我早点离开才是。”
她再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睛，没有看错，好像真的是世子爷。可他一个男人，怎么能呆在她睡觉的地方呢？他当她是谁？她该大叫来人，还是砸东西过去让他滚蛋呢？幸好昨晚是和衣而眠，清秋只得慌慌张张地起身整好衣服，结结巴巴地道：“世子爷，你怎么在这里？”
他话未说完，清秋已喊停：“孔翰林误会了，我不嫁只因没找到合适的人家，怎地与什么高兄弟矮兄弟有关系？”
一碗清汤寡水的阳春面放到面前，清秋饿得发慌，没有油水的阳春面也将就了，抽出筷子准备吃面，突然身后一人道：“这面你也吃得下？”
“且慢……记得当日你问我，你嫁不嫁人，关我何事，我说其中缘由过段时日你便会明白，如今他也来了，你们见上一面，自会明白。”
酒残菜尽，宾朋尽欢，散席之后，宋珙起身想去找卫铭，打听一下灵玉小姐可满意今日的安排，那雪芷大家也曾离席与她相见，见到崇拜的人一定很高兴。可是卫铭却团抱一礼先退了下去，消失的极快，似乎急着去处理什么事，自有管事送人客们离开。
走出茶铺，清秋仰天长长吐出一口气，孔良年也许是个好人，可好心也会办坏事，她是南国花草，为何非要去北地过日子，正经地还是去郡王府办正事要紧。
那人正是北齐天府主人，宁思平，他与卫铭酒至酣处，不免要离席更衣。二人虽身份对立，面上倒也亲和，卫铭一时兴起，与他在府里转了片刻，均不谈两国和谈之事，尽同他说些南齐风俗。还未归席，一名护卫匆匆赶来，说是鉴天阁出了点事。这名护卫是他从上回在郡王府出事便安排在清秋身边的那个，到了世子府后便撤了回来。昨日水榭一谈之后，他想了想，又安排他跟在清秋身边。此人今晚在膳房外等着清秋做完菜回房，正好看到发生的一切，当即来向世子禀告。
清秋根本不知出了何事，好不容易世子不再逼迫与她，刚松了口气，下一刻身不由已被带了开去，又听得一声响，适才二人站立处有棵树无缘无故半折，惊问：“出了什么事？”
“就是，咱们可都瞧见了，世子爷大早上从这房里出来，笑得那叫一个开心，清秋姑娘，得世子爷宠爱是好事啊。”
这样的世子，倒也少见。算了，世子有钱，她要是开了豆腐店，希望天天碰上这种冤大头。
孔良年苦苦劝道：“你何必如此固执，世子府毕竟不是久呆之地，为何不随我一起去北齐，我保证你去了一定不会后悔。”
红玉与一干丫鬟心中暗叹，看来世子果然是极看中清秋，听说她出了事，连前头的宴席也不顾赶回来看她，难道世子打仗回来，真的口味变老，喜欢老姑娘不成？
“我有些话要说，可否请你跟我去一个地方。”看她眼神带了些戒备，他脸上泛起苦笑，也难怪她会怀疑，如此行事跟他平日斯文老实的作风太不相符，只是有些话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世子府门前太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