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病疑
“大丈夫言而有信，说了五年就不会变！”几人近了客房叙话，南华想起当初被她哄骗去当护卫的事，忍不住牙痒：“喂，你真不回杏洲了？”
三年前他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人，如今年纪见长，脾气却一如既往，阮梦华也不在意，笑了笑道：“知道我不用回去，你却不立马走人，没想到啊……不错，不错。”
“小姐，快到明月桥了。”
“小意思，举手之劳而已。”他抬手挑开吹到面前的一缕发丝，面上清清淡淡一笑，令瞪着眼看他的沉玉顿觉如沐三月春风，整颗心狂跳起来，听他继续说道：“无他，若要梦华小姐时时心情舒畅，只需日日与我相对便可，保管她整日开怀，自然，我是不介意被她看的。”
她这几日都在为了与邵家的婚事忙碌，如月万事都要挑剔，力求以最好的一面嫁入邵家，而邵老太君一面恨声不断，一面又催着早办喜事，常为一点小事变卦后又反悔，弄得阮家这边不知该如何是好。这边还没等来邵家来办准亲之事，宫里却传出小女儿中毒的消息。刚从仁帝那里来的她，虽然得了皇上的保证，且听说有云澜亲自诊治，但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梦华自小便不在身边长大，或许没有如月那般亲近，但为她付出的心力却也不少，从前不得相见之时，她夜夜不得安睡，甚至连仁帝都怨上，后来盼回女儿，虽一年只见一回，也是欢喜的。可女儿总会长大，她们甚至未曾亲近过，便已生分。
自回到上京，她从来都是乖巧柔顺的模样，见人未语先笑，只是面对着他，却牙尖嘴利不让一步，尽是真性情。正想仔细问问自己这心疼之症，远远地看到怀姑姑带人走过来。
今日疼痛已过，那么下一次便到明日了，这病症也奇，一日一次，不定时候，不分地点，片刻之后便与平常一样，若不在意，确实算不得病。可命是她的，人家不在意，她却是极爱惜，此生她尚未活够呢。
虽然他说话恼人，总在她最难堪的时候出现，拿她当小丫头一样逗着，还曾夜半送来吃的，阮梦华不经意间已当他是自己回来后交上的第一个朋友。他神秘却又英俊，让口口声声叫他大叔的阮梦华无限好奇，偶有绮念时也会猜测是否他心仪自己，才会一直出现在她周围。
可是能找到借口出宫不容易，她想到要出宫便心痒难耐，一晚上都没睡安稳。第二日一早便去见仁帝，他自然是准的，只是关切地问她会否回风华夫人府，若是的话可准她在外多呆两日。
“只怕御医也难有回天之力……求姑姑带我去见她一面。”
当晚风华夫人没有回风华夫人府，留下来陪阮梦华，这还是她这次回来后，母女二人头一回如此亲密。
轿子里阮梦华突然问道：“沉玉，你是否不愿回宫？”
天上的白云被秋风吹得四散，露出明澄的一片蓝天，人若抬头看得久了眼睛极不舒服，阮梦华放下软轿的织锦帘子，端正坐好，又问走在轿旁的沉玉：“到哪儿了？”
“上京不比杏洲，到处都有人看着呢。再说身后跟这么多人，如何能尽兴？”阮梦华有些遗憾，为何会一心想回上京呢，她在杏洲过得不是不好，甚至要比在上京开心多了。
阮梦华心头火起，又有种莫名的失望，若云澜真是个平常的御医倒也罢了，看不出她的病症也没什么，可是为何他要睁着眼睛说瞎话，难道他想眼睁睁看着她死吗？她以为……他们是朋友。
这时沉玉为风华夫人奉上茶水，只是茶盏放在木桌上的细微击撞声，阮梦华已惊醒过来，睁眼看到风华夫人，便低低唤了声：“母亲来了。”
这话好生暧昧，也只有他敢如此不敬，谁不知道太医院的云澜公子无
和图书官职在身，却得皇上看重，他人又生得俊，为人风流有趣，宫中娘娘们自持身份，没人敢乱来，那些宫女却没有顾忌，日日送他礼品零食的女子有很多，他若说看谁简直是那女子的福气。
公主？南华当然知道阮梦华是什么身份，也隐约知道点她的心思，看了阮梦华一眼，没看出来有任何喜悦之意，反而略带着嘲讽的笑，心下明了。但还笑嘻嘻地道：“公主小姐，这样行了吧？”
风有些紧，吹得轿帘晃动，沉玉看着渐渐走近的宫墙，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怀姑姑如此失态，这些话原不是她能说的，也轮不到她来管，只是想起这座宫殿已故的主人，心中不平言辞才会有些激愤。
从杏洲过来送东西来的人叫南华，年纪与阮梦华相仿，乃是三年前被阮梦华从街上拣来的，因他瞧着有些意思，会许多稀奇古怪的本事，又无处可去，故阮梦华便留他在杏洲别院做了个护卫，说好五年后放他离去。
阮梦华出宫只是件平常的事，可怀姑姑还是亲自到宫门处接她，准备为其整理从杏洲带回来的箱笼。谁料想她却什么也没带，只说是些旧物，搁在宫外即可。
今日她说从杏洲来人带了些用得着的东西，想要出宫，其实宫里还会缺了她吃穿用度？即便是用得着的东西，直接让人送进宫来也可。仁帝清楚她不过是想出去一趟，那便准她所愿。
阮梦华谢了恩便马上动身，无论如何，她要先出宫去见一见那个人从杏洲来的人。
今晚确实不是见她的好时机，要让风华夫人这个丈母娘看到准女婿私会小姨子，两相都不太好看。
他搭在阮梦华手腕上的手指轻不可察地一颤，别人看不出来什么，阮梦华却能觉察出来，轻笑出声：“你莫紧张，我开个玩笑。”
杏洲来人令阮梦华为之一喜，当即便要去请旨出宫。云澜笑着提点道：“来的是什么要紧人物，这会儿出宫怕不太好吧。”
“哪有，只是出来得不易，小姐为何不多在外头多玩一会儿？”她连声否认，怕阮梦华将她遣送回风华夫人府。
“偶发之症，无妨，我那里有些明水香，有宁神之效，等会儿让人送过来。”他略一沉吟，又道：“大约是天凉，梦华小姐体质娇弱，不若我再开个补方为小姐调理一下身子。”
想是沉玉还记着怀姑姑当日所说，要把她带走教规矩这回事，不往前去，反而更往阮梦华身后挪。
鸣玉跺足道：“小姐，你快些坐下来，沉玉，还愣着干什么，拿垫子先给小姐垫在脚下。”
没想到竟弄出这么大动静，阮梦华没好气地道：“都散了吧，没听云大夫说的话吗，要我多休息，都走都走。”
沉玉又叫起来：“坏小子！你小心点，别弄坏了里面的东西。”
他用脚踢了踢身边的木箱，无所谓地道：“你要的东西都在这儿，既然来了，我就呆上几日，这客栈房间够大，服侍得够殷勤，吃用挺方便，就是贵了点，我身上银子不多，你得管管。”
这是个来历不明的少年人，阮梦华对那些江湖及游侠儿的模糊认知全从他那里得到，也算长了许多见识。南华身为护卫，却极有名士风范，等闲人用不动他，还时不时消失一段时间，只有阮梦华的话他还听些。
不待人来，云澜微一躬身转身便走出侧厅，无意中带得一颗珠子在地上滴溜溜地转动，阮梦华看着那颗珠子出了神，觉得甚是无趣，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如此生气。
阮梦华一进客栈，看到南华正靠在柜前等她，一身普通的长衫穿在他身上却气度不凡，心中蓦地一松，笑道：“定是我眼花了，这莫不是南华？”
“梦华小姐客气，老奴不敢当。”说是不敢当，她却坐到wwｗ•hｅｔusｈu.ｃｏｍ•coｍ了石桌前，后面跟着的两个小宫侍忙站到她身后，一人半蹲为她捶腰，一人双手替她捏肩。
沉玉为难地道：“啊？这可如何是好？还请云大夫妙手替我家小姐好好诊治才行。”
怀姑姑的老眼突然亮了起来，紧紧盯着云澜，只听他缓缓地道：“这个玩笑可开不得。”
沉玉想问一问小姐，怎地让人专程送来的东西又不用，但那边阮梦华已同南华低声在说着话，不知为何面容竟有些凝重。
云澜轻笑一声，似是不屑，转过脸不看，同样的动作，他做来便带着几分潇洒。
“今儿个一天才疼了一回，要紧吗？”
“不必了，让这个人快快消失，我自然会好好的。”见他不动，便叫起来：“来人，来人！”
她一直在为是否回去苦恼，说实话她根本不愿意出现在那样的场合，从前被人指点身世，如今姊夫原是她的未婚夫，她去了简直就是现世给人看。而且她不觉得阿姊会想见到她，不知母亲如何跟邵家解释那盆玉色烟花的事，邵老太君又如何不再坚持固已，总之婚期不变，后日邵家便要迎亲了。
“阿姊成亲是大事，我懂得分寸。”
阮梦华“噗嗤”笑出声，再也忍不住笑话他：“你倒好意思胡喷大气，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沉玉，你别理会他，免得他愈发得意。”
“莫气，莫气……”
“你明白就好，人人都当我仗着君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其实不然，我反倒最不自在……不说这些，等你回府里，咱们母女再好好说话。我听说你有那心疼之症，是怎么回事？”
阮梦华在帐中悠悠地道：“云大夫，是否我这病没治了？”
阮梦华睡得极不安稳，她似是极冷，又像在怕什么，眉头紧锁身子发颤，风华夫人看了眼鸣玉，有心想问她如何服侍的小姐，却又怕扰醒了她，只得狠狠瞪了鸣玉一眼。
说完几下把那张纸撕了个粉碎，朝他面上一扔，就那样赤足站着与他对视。
每每想到初见时误当他是仙人，她便忍不住想笑，此事也常被他拿来取笑她。
“好多了，母亲不必为梦华担心。”她为醒来时有母亲在身旁感到欣喜，毕竟这样的时候不多。
云澜匆匆被请了过来，隔着帐着再次为阮梦华把脉，皱着眉看了半天，却不言语。
她看了眼怀姑姑，也觉失态，倒不是那些东西有多要紧，也就是冬日衣物及惯用的小东西，无需急在一时。
可他只是放开她的手，站起身，拿过一张白帕擦擦手，施施然道：“梦华小姐出宫游玩乏力，多休息几日便好了。”
子夜皇宫里的各位娘娘，莫不给怀姑姑三分面子，把她打发好了，日子也会好过些，所以她的地位比先皇后在时还要高些。阮梦华一向敬着她，这会儿见她过来，忙面上带笑，等她近前便先开口招呼：“怀姑姑快来歇歇。”
诸人散去，云澜移步在侧厅开方之际，阮梦华再也忍耐不住要同他理论，跳下床便跑，在沉玉的惊呼中一路冲出去，侧厅挂着的水晶帘子被她扯落，珠子撒了一地，清脆的声音响个不停，她伸手拽过那张没写完了药方，气哼哼地道：“庸医，你不用开方子了，反正吃了也没用！”
“姑姑长情，邵家记在心里。今夜……我入宫是想瞧个人。”
鸣玉疑惑地问：“可是小姐说心口疼痛，这几日每天都要疼上一两回。”
她拉起阮梦华的手，道：“梦华不怪我偏心便好，你们都是我所出，哪个都是我的心头肉。”
风华夫人午后便入了宫，她到紫星殿时，阮梦华刚歇下没多大功夫。鸣玉轻手轻脚地为她打起帘帐，看着阮梦华额角微微出汗，她抽出锦帕轻轻为其拭去，又顺手碰了碰额头，感到并没有发热https://www.hetushu.com.com，隧放下心来。
邵之思一路没有撑伞，只执了柄琉璃灯，深身上下早已湿透，此时站在宫门口的檐廊下避雨，开着一条缝的宫门口灌入阵阵冷风吹打在他身上，却不觉得冷，夜行至此，想着将要见到的人心头阵阵狂跳：“姑姑身体可还安康？我来得贸然，不知可曾给姑姑惹麻烦？”
他说得轻松，可在场的人各有想法，刚刚阮梦华那句虽是笑言，但谁会这么说自己个儿？这宫里的事没个准儿，要不然怎么早不有病，刚住进宫里没一个月就出事了呢？大家心中早已信了几分，暗自猜测是谁对这位小姐下了毒。按说以她的身份，再尊贵也只能是公主，皇上认回来也轮不到她争皇位，不会有人这么快就想除去她。要说是哪宫的娘娘看她不顺眼，那大都是冲着她娘去的，真要下毒，干脆给她娘下就得了，何必多事整治一个小丫头。
“不会，母亲有母亲的难处。”阮梦华摇摇头，谁心里不苦呢，她常自怨自艾，恨不能托生在别人家，只不过从未说过，倒是阿姊，从不避讳，无时不流露出宁为平民女之意。可她不想想，就她那种孤傲性子，受不得半分委曲，真若成了平民之女，怕是一天半日也受不了。
仁帝看她一脸忍耐和恭谨却不说话，心里暗叹。阮梦华幼年被接进宫来时，爱闹爱叫，她在哪里，哪里就异常的热闹。他没有别的女儿，听着她尖叫笑闹，又或者为不能把玉玺拿在手中玩耍哭泣，只觉得异常有趣，对她的关注比那些皇子还要多。如今她长大了，每年只见一回，与他一日日地生分，幼年时还哄得她叫过几回父皇，往后却再没听过，跟着旁人口呼“陛下”，想来颇有些心酸。这回的事更觉得对不住她，即使她在宫里这些日子，也不曾单独召见过她，或许是无法面对，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话怎讲？”
云澜任那些碎纸在眼前落下，抬手拿着笔的手，往她面上点去，笑道：“丫头，你不装了？”
箱里也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东西，阮梦华打开箱子翻出个墨玉盒子，挑出来交给沉玉，吩咐其余的原封不动送到风华夫人府暂存，又让沉玉拿些钱给南华，这里是上京最好的客栈，不贵才怪，偏他没钱又喜好享受，看来是专门等着她来给钱。
“这得看她自己了。”
邵之思只有苦笑，他当然会如期成亲，毕竟阮如月是他的选择。
“哦？那是什么？难不成是中了毒？”
沉玉一脸迷醉，心道：云大夫虽然是在自夸，但他并未说错，小姐你明明就是在笑，还笑得很开心。
才在宫中住了不到一个月，阮梦华却恍有隔世之感。上京城楼明月桥附近的店铺最是热闹繁华，她想下去走走，但仁帝特意吩咐了一堆人跟着服侍，她不能在人前太过随意。
说到最后竟连声音也凄厉了几分，邵之思闻言一震，举目四顾，黑漆漆的夜看不出去太远，灯火朦胧间依稀看到美丽忧愁的皇后姑姑垂泪不语。他一时有些踌躇，好不容易进得宫来，就这么走了？
原来是杏洲别院那边接到她的信，知道她这趟来了上京便不再回去，便照着信里的安排，收拾了她要的东西送到京城，不进阮府，不入宫门，而是先托人递信儿进来知会她一声，一切待她安排。
“她若是时时心情舒畅，便不会犯这毛病，但做人难保时时顺畅，比如看到不好的东西，想到不好的事，再受点小气，心中疼痛在所难免。”
多呆两日便到了阿姊成亲之日。
幸好她只是偶有绮念，似他那样的男子，说不定已骗得无数女子倾心。她才被邵之思所弃，难免心神不稳，受了迷惑也是有的。
听得出她话中恼意，隔着云帐层层，云澜也想像https://www.hetushu.com.com得出她此刻涨红的脸，咬牙切齿的模样，微微笑道：“梦华小姐好生歇着，近几日莫再乱跑，我会日日来看你的。”
他的来意怀姑姑早已猜到几分，没想到他竟真是为了阮梦华而来，当下默然不语。她看着邵之思出神，灯光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窝处深陷进去，眉目间依稀有邵皇后的影子，那一双深邃的眼睛，还有身处在这旧地，让她想起许多旧事，好像昨日芷慧宫里还热热闹闹，日日有众嫔妃前来请安跪拜，转眼深宫闭锁，衬着冷雨凄风，叫人好不惆怅。
风华夫人仔细打量了番阮梦华，发现她比回京那日要瘦上些许，不禁感慨道：“梦华，你怎么了，好些了没有？”
当着这么多人，云澜自不可以再叫她丫头，正容道：“梦华小姐多虑了，这不是病。”
“话不是这么说，宫里的御医没有比得上他的，保不齐宫外没有，我定为你寻到好大夫。”
“不曾，平日我想见老夫人与侄少爷一面也难，常盼着多多与你们亲近些才好。”
“多谢母亲。”她口上应着，心里却想到了南华，她如今的希望，可都寄托在南华的身上了。
如今想来，是她自作多情。
说完竟又笑了笑，幽暗灯光下骇人得很，邵之思固执地站在原处不肯离去，怀姑姑只得告诉他今日风华夫人留在紫星殿，即便是自己带他去也见不到阮梦华。
“找我？”满宫的人谁不知道只有慕容宫与她有来往，找她再容易不过。阮梦华却也不点破，笑着吩咐：“沉玉快扶怀姑姑坐下，光是傻站着干嘛？”
还是外头好，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在杏洲别院住得久了，日子悠闲且无人管，她差点就以为可以安稳地渡其一生。但小姐到哪儿，她们做奴才的就得到哪儿，那日被大小姐唤人揪住时……想到这里沉玉身子一颤，蓦地深秋凉气侵入骨头似的，连心都冷了。
水珠子成串落下來，微弱的灯光照着它们落在石阶上，溅得粉碎。
怀姑姑快走几步，上前行礼，她自然认得云澜，见是他们二人同坐亭中，有些吃惊，但她小心地把吃惊的情绪压回去，开口道：“梦华小姐原来在这里，倒叫老奴好找。”
他说的是病症？明明是暗讽她是个小心眼，有病都是自找的。阮梦华不自觉竖起耳朵想听个仔细明白。
还有积年的怨恨……
正是宫中红人怀姑姑，她穿着一身防雨的斗篷，走得急了，微微喘息着，又道：“还未给侄少爷道喜，一晃这么多年，你已长大要成亲了。”
“病了有御医，侄少爷又不懂这些，还是请回吧。”
怀姑姑也开口道：“没事就好，皇上和夫人最是着紧梦华小姐，若是有个好歹，老奴就是死上一万次也不足惜，刚刚皇上还派了人来过问，此刻在门外等着回话呢。”
此时她坐在杳杳亭里看着落花流水，嗟叹不已，根本无视对面坐着的云澜，反正他一天总要出现几回。
因怕她受反震之伤，云澜及时收回手，她拍了个空，察觉心口疼痛之感渐去，心中气苦：“不要你假好心，我就是喜欢装病，如何？”
他话未说完，阮梦华突然弯下了腰，手捂胸口低低叫出声，原来此时是真的犯了心口疼痛之症，登时说不出话来，两个丫鬟忙一边一个扶住她，连声叫道：“小姐，小姐！”
“侄少爷去不得。”她硬声开口：“这儿可是芷慧宫，是邵皇后的寑宫，她若是听到侄少爷的话，会有多难受！你莫忘记自己是谁，那丫头又是谁的女儿！”
看一看？若不是情之所钟，怎会冒雨半夜入宫？怀姑姑纳闷，多少好女子，为何他偏偏只在阮家的两个女儿跟前打转。
若在往日，她必定会坐下来，亲亲热热地邀请怀姑姑一同回紫星殿闲话一番，可这会和_图_书儿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偏偏怀姑姑今日眼珠子不亮，絮叨个没完，她只得适时的、虚弱地捧着心口叫起了疼，霎时宫门口乱了起来，阮梦华被抬着送回了紫星殿，弄得宫中各处均知紫星殿里这位身患有疾，有没有福气做个公主还是另外一回事。
他就那种站着，一脸平静，既不打算说什么，也不做什么。
雨夜中的子夜皇宫湿冷阴暗，未过戌时，已无宫殿燃着灯火。宫门紧锁的芷慧宫后园却亮起一点火光，一晃一晃地移动到宫门停止不动，似乎在等什么人。过了片刻，两扇宫门从外面被人打开，闪进来一个人影，开口便道：“侄少爷叫老奴来有何事？”
“后日便是你阿姊成亲之日，这些天只顾着操办喜事，倒疏忽了你，不如这样，你若是愿意，后日待亲事办了，你便回府里与我同住，可好？”她深知这回委曲了小女儿，希望能有所补偿。
阮梦华不去理会他，兀自问道：“你这次来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我的眼睛没毛病，从来不会不斜着眼看人。”
说话间不住颔首，似极满意。
如今想来，是她自作多情。
“那也是她的命！侄少爷怎地糊涂了，你后日便要成亲，该当惜取眼前人才是。阮家大小姐虽然也是风华夫人的女儿，但才貌双全，身世清白，与她的母亲妹妹却是不同的，我听说她对你是极倾心的，你也曾亲口说愿娶她为妻，为何此时又来招惹别人？”
沉玉想起过去也是眉飞色舞：“是啊小姐，想当初咱们在杏洲那可是想出门便出门，别提多自在了。”
看他依旧是没大没小，跟在一旁的沉玉叫了起来：“喂什么喂，说过多少次，你得叫小姐，我们小姐马上就要是公主了！”
云澜身形一动，探指在她眉间一点，贯入一道柔和之力，阮梦华稍觉好过，却毫不领情，抬手拍向他，喝道：“别碰我！”
时已深秋，玉石地面冰凉无比，鸣玉慌扯下个垫子放在她足边，沉玉已拿了鞋子追过来，二人哄着她要替她穿上，可她只是不理。
南华翻了个白眼，不带一丝恭敬地道：“你眼花了，我不是南华。”
云澜还是让人送来了明水香，淡淡的清香让人极是受用，或许真有安神之效，她嗅着这股清香味，心中的不安少了些，再想到南华的到来，更有几分把握。不要紧，她总是有办法查出来的，她会好好活下去……
阮梦华奉承的话随口即来：“姑姑日夜操劳，辛苦了。”
入夜时分，竟淅淅沥沥下起了秋雨，一团团的寒意漫入各个角落，再听不到有秋虫呢喃。
云澜认得沉玉，自问她话：“你家小姐今日如何？”
一屋子人均静悄悄地站着，明知不是好时机，阮梦华还是大着胆子道：“母亲对云大夫的医术甚是推崇，你是神医嘛，自然知道我是不是在说笑。”
怀姑姑一脸阴沉地道：“该不该如此要皇后娘娘说了算，可她已经去了，谁也改变不了她的命。”
连她自己都佩服自己能说出这么昧良心的话，怀姑姑听着却很受用，口中自谦了一番，道出来意。
未过午时，阮梦华便已决定返宫，不知南华说了什么，她的脸色不太好，让沉玉有些担心，若小姐此时犯了心疾之症倒不好收拾了。
她皱眉躲过：“好一个神医，既然知我是装病，那更不用开方子了，请回吧！”
他闭了闭眼，任发间滑落下来的雨水缓缓流过面颊，突然又睁开急促地道：“她的命不该如此，姑姑，她可曾害过谁？为让她来承受这些？”
“云大夫说无大碍，那便没事了，”她不想提起这个，反正他们都说不妨事，再者母亲极信那个云澜，何必说他的不是。
“我听说她这几日病了，不过是想去看一看。”
云澜大乐：“丫头，你总算正眼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