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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尿床了。”我瞥了他微眯的双眼一眼，“小闭，你以后回菡萏那去睡吧！”

我没有看她，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白色毯子包着的小小婴儿身上。我朝菡萏走近，面带喜色，嘴唇微微颤抖。那个小小的白净的娃娃，正扁着嘴角在哭，眼睛因为哭泣而闭了起来，小小的手捏成拳头在空中挥舞，菡萏却拿他无可奈何。

“是个女孩儿。”菡萏望着娃娃笑得宠溺。

“嗯？”他依旧紧抱着我不放。

“娃娃三更半夜总是会大哭，在这儿她会影响到你休息的。”我边说边给娃娃换下被尿湿的小裹衣。

“为什么？”小闭猛得睁开双眼。

鞑靼的秋天，忽然变得荒凉了起来。

我的下一句话却粉碎了他的期待。我的手指滑过娃娃的脸，叹道：“你的父王和母后是不会同意的，因为我早已经是别人的妻子，还有着别人的孩子。你是一国的王子，而我不过是小小的民女，我配不上你。”

他坐起身来，看着在我手中哭闹的娃娃问：“怎么了？”

我接过菡萏手中的小娃娃，手在轻轻颤抖。娃娃身上柔软的感觉让我的心温暖了起来，一身单薄的衣裳也不会感觉到冷意。这就是我的孩子，我的骨中骨、肉中肉。这个有着漂亮可爱的小脸蛋儿，会挥舞着小手哭泣的是我的孩子，在我的肚子里待了十个月，才来到这世界上，会哭泣的孩子。

鞑靼人不过年，冬天一过就到春天。

这接下来的日子，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小闭不再对我身前身后，却总是站在远处看着我。娃娃一天天地长大，我为她取了个名字，叫黎，柳黎，小名就叫娃娃。这个出生在黎明的孩子，总是笑得那么可爱，笼络了府中上下所有人的心，特别是菡萏。

第一个映入眼和-图-书帘的是小闭那张憔悴的脸。满脸的胡茬儿、凌乱的头发、发皱的衣裳，像是从什么地方挣扎着逃出来的，狼狈不堪。我泛起虚弱的微笑，迎上小闭的满脸惊喜。他激动地俯身抱住躺在床上的我，力度之大，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体内。我感觉到有冰凉的水，自我的颈边流入我的身体，凉进了心。

我侧头，看着他沉睡的俊美容颜，有着无奈，却甘愿。是因为……我觉得他和我是同样寂寞的一种人吧？不过现在，我已经有了娃娃，而他却不知道还在期待着什么。

小闭开始守着我，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我抱着娃娃去哪里，他就会跟到哪里。每次去见菡萏，我都带着深深的歉意。即使菡萏不爱他，但是身边这个男人总归是她的丈夫。即使她想忘记以前的身份，但是她总归是我名义上的妹妹。

脚踩在冰冷的地上，我却丝毫没有感觉，一直朝声音的发源地跑，一路跑到了菡萏的屋子里。菡萏见到我，惊讶了一下，惊喜在脸上化开。

只因为那一个“皇”字，带来了全天下的荣耀，却也同时带来了“全天下”这个可怕的负担，从此，什么都不能自己。

我让自己退出他的怀抱，转过身去抱娃娃，将娃娃小小的身子搂进自己的怀里，没有回头，低头吻了娃娃柔嫩的脸颊一下，深呼吸一口气，答道：“菡萏才是你的妻子，而我不是。”

转眼到又入深秋，娃娃喜欢在地上爬，所以菡萏让人在我和她的屋子里都铺上了厚地毯，娃娃玩得开心，我们看在眼里总觉得温暖。她总是开口咿咿呀呀，挥着小手笑得不亦乐乎，不知道在笑些什么。出乎意料的是，娃娃最亲近的人不是我，也不是菡萏，而是小闭。每次小闭和图书抱着她，她总会拿她的手去拍小闭的脸，看着小闭笑，她也会笑。

眼泪在刹那间充满眼眶，没有忍住就流了出来，滴落在娃娃小小的脸蛋上，温热的泪水让娃娃忘记了哭泣，睁着眼睛看着我。我看到那双璀璨的眸子，如乌黑的珍珠，温润如玉，笑容在嘴角化开。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柔嫩的脸颊，孩子忽然“咯咯”笑出声来，一种惊喜在全身蔓延。

眼睛四处张看，却没有见到我的娃娃，没有听到哭声，我的娃娃呢？

朵娜依旧在身边服侍我，可缇娜却不见了。我这才知道，当日朵娜喝了缇娜端给她的那碗汤，里面放了迷|药。缇娜一直感念菡萏的知遇之恩，对于我的受宠心里不平，所以想让我吃些苦头，却没想到那天晚上我居然生了。

这天夜里，我抱着女儿上床休息，渐渐地入梦，可是到了深夜，就惊醒过来。发现小闭正坐在我的床边看着我。对于这样的情景，虽然我在这些日子下来已经习惯，却不免叹气。他总是这样出现在我的房间里，那些下人们都当他是我的丈夫，又有谁会去相信，我和他之间其实除了拥抱就没有什么了？甚至连亲吻都不曾有过。

“我娶你，与父王母后何干？”小闭的手摁着我的肩膀，带来了疼痛感。

“那又如何？我要娶你，没人可以阻拦。”小闭的手缠上我的发丝。

“小闭，”我轻声开口。

娃娃又滚回了我的怀里，我紧紧地抱住了她，娃娃身上散发的奶香味沁入鼻间，居然听到带着残忍的话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我想过、恨过，却没有爱过。因为你已经没有让我爱上的机会了。”

我低头望着手中的娃娃，忽然觉得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我只要我的孩子能够像现在一样和图书挥舞着她的小手笑得那么可爱。

“为什么你会不愿意？你说过你想过我，也恨过我。”小闭的声音忽然低哑了起来，缠绕着我那一缕发丝的手忽然用了几分力，有疼痛从头皮向心底扩散，疼得不能自主。

气氛因为我的话低冷了下来，四周都是小闭身上散发出的冷意。小闭扳过我的身子，我只好放开娃娃，任由她滚到了一边。转身，对上了小闭的眉眼，夜里的炭盆闪着微弱的火光，照着我青白的脸，眼中映出了小闭幽暗的眼，所有的无奈化作惆怅融入夜中。

“你睡了五天，老天终于让你回到我身边了。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走。”小闭的声音自耳畔传来，如咒语，紧紧地缠住我的心。

小闭将我的脸摁在他的心口，嘴角扬起笑，安抚地摸着我披散开来的头发。“朵儿，别担心，娃娃很好。”

“他在哪里？”我挣开小闭的怀抱，紧抓着他的衣服，“在哪里？我要见我的娃娃。”

大概在娃娃十一个月大的时候，小闭抱着娃娃玩，娃娃忽然开口用汉话叫了一声“小闭”，在场的人——我、菡萏还有小闭全都呆住。小闭反应过来，高兴地亲娃娃，娃娃笑得眉眼弯弯，好不可爱。我和菡萏对视一眼，心里有些失落。我们的娃娃，第一个开口叫的不是我，也不是菡萏，而是小闭。亏我总在她的耳边教她叫娘。

大王子给娃娃送了一些礼物，我也不推拒，因为他是送给娃娃的，不是给我的。菡萏每次听到“大王子”三个字时，总会有些怪异，她不说，我就当作没看见。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眼中打转，然后在瞬间消亡。

我瞥了他一眼不再去理会，专心地哄着娃娃。一会儿后，娃娃终于被哄睡，可htｔps://ｍ.hｅｔｕshu•ｃｏｍ•ｃｏm是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你终于醒了。”小闭连声音都在颤抖，“朵儿，我以后再也不会因为你说我们只是朋友而生气了。”

“我快不能呼吸了。”我轻叹。

“我娶你，让你当我的妃子。”小闭的声音有些期盼。

“我的娃娃呢？”我拽住小闭的衣服，满脸惊恐，“我的娃娃在哪里？”

没过几天，鞑靼王重病的消息传出来，王都上下一片混乱，鞑靼的朝局似乎也开始乱了。总觉得鞑靼也要开始变天了，似乎又要再见一场关于王位的斗争。我惊讶地发现，我对于这样的事情已经麻木。

“小闭。”我轻唤他的名字。

小闭来不及拦住我，只好抓了件大衣服，拎上我的鞋追了出来。

“嗯？”

我转身的时候，发现小闭正睁着眼睛看我，一时间有些迷失在那眸光中，却又忽然冲破了那道网。他伸手将我揽进了怀里。

许久后，小闭幽幽问道：“为什么？”

叹了口气，移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给他让人一个位置，让他爬了上来。他习惯地搂着我的腰，转眼就入眠。

“请你，回菡萏那边去睡吧！”我将头埋进他的怀里，不去看他。

“可笑。你从来都没有想过，你要娶，我是不是就可以嫁。”我忽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火气直上心头。为什么人总是要这么自以为是？自以为自己的想法总是最正确的，而忽略了别人的意愿。“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嫁给你。”

小闭不再说话，碧绿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我，眸光复杂，却又变得坚定。“娃娃不会吵到我的。”

我偶然知道，菡萏其实有过一个孩子，只是那个孩子，还没来得及出生就已经死去。所以她在娃娃的身上倾注了所有的爱，包括对那个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的愧疚。和_图_书

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婴儿的哭声，小闭还没开口，我就急忙地放开他，从床上爬下，也没带件厚点的衣裳，单薄着身子赤脚跑了出去。

当冬天的最后一场雪融化的时候，我终于睁开了眼睛。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觉得自己对不起菡萏。明明是她的丈夫，却跑到了我这里来，她只能独守空闺。我看着他，很想坚定地说“你现在出去”之类的话语，可每次话到嘴边却都说不出口。他每次出现在我这儿的时候，都是深夜，似乎是忙完了事情才过来的，所以总是满脸的疲惫，让我看得心疼。

“姐姐，你醒了？”

朵娜为她求情，而我原谅了她，所以小闭并没有怎么为难她，只是将她逐出了王府。

小闭站在门口看着我抱着娃娃笑，目光落在我单薄的身子上的时候，皱起眉头，拿着大衣走向我。他从身后将大衣披在我的身上，从身后抱着我，这情景看起来很像一家人。抬眼望向站在一边的菡萏，居然看到她的脸上也有泪光在闪。

小闭抱着我的手松开了一些，却依旧没有放开。我感觉到他已经不再如先前那般颤抖，心安下了不少。忽然想起来——我的娃娃呢？

小闭被娃娃的哭声吵醒，虽然没说什么，我却看到了他的黑眼圈。这些日子下来，他比我还累。

我闭上眼，轻轻拿开他的手，再次对着他背过身去，声音带着一丝的嘲笑。“小闭，你不是天真的王子，怎么会不知道身在皇家的人从来都没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即使高贵如你父王母后，你敢说他们一点遗憾都没有吗？你敢说他们能做任何他们想做的事吗？”

娃娃忽然放声哭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尿湿了还是什么，我在她嘹亮的哭声中清醒，心疼地看着她因为哭泣而涨红的脸，寻找着她哭泣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