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他的温柔
“恩恩姑娘，你来看小如了？”桃子一见是我，笑嘻嘻的说……
我赶紧上茶。
迎面被宫女簇拥走来的人，是柳妃，一身烟笼梨花水裙，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绯红的珠钗在头顶摇曳生辉，十指纤纤，肤如凝脂，慑人目的鲜艳，更显万种风情。
“是，”我失笑，简单的施了个礼：“那奴婢不打扰殿下乘凉了，这就告退。”
“娘娘这样说很奇怪。”我道。
凉凉中透着紧张与关怀的眸子印入了眼中，在我开眼的刹那，关怀突然没了，换上的是一眸的深沉。
“你怕什么？”他老气横秋，明明比我小了一个头，可那双手抱胸，鼻子微昂，居高临下的模样倒像高出我很多似的。
“孩子？”桃子一讶，嘟喃：“她哪点像孩子了？”
“为什么？”
皇后并没喝茶，而是笑望着我问：“方才那曲子好听吗？”
我微蹲下身子，微笑着与他平视，看着他极度不满的小脸，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
“你还没回答我怕什么。”
不会的，怎么可能……
“小如呢？”将手上的冰镇扬梅放在桌上，茶屋内并不见着小如人。
不敢相信安妃是真的要杀死我。
皇后妩媚一笑：“这曲子叫流苏曲，是景临在本宫生辰那天专谱的。”
“怎么不说话？难道本太子说错了吗？”
“奴婢见过柳妃娘娘。”
“皇上？”安妃惊呼。
不是无法再受孕了吗？
“殿下怎么回来了？”我吁了口气，问。
脑海里浮起皇后嗤笑的话‘在宫里同情心太过对你没半分好处。’
殿内静得可怕。
这怕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吧？
我微喘着气，看着安妃一步步走到面前，冷清的望着我，轻缓的开口：“听清楚了吧，你有二个选择，一是死，一是成为本宫的人。如何？”
“红翠溺死，结果死的人却是明妃。”
“是啊，皇后那边还有事。”
难道，杀我？
“可红翠却是你杀的。”
安妃身子一震，轻咬下唇，望向我，微眯的眼似二簇刀光，极为锋利，凝视再三，说道：“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她成为妾身的人。”
不是才小产吗？
安妃怀孕了？肚子这么大，似乎快要临盆了？
“不允摸本太子的头。”太子退后了一步，红着脸瞪着我。
“看够了吗？”他绯唇亲启。
“我好怕。”轻轻喃喃，怕像方才那样死去。
“你？真让人讨厌。”说完，转身快步离开。
下一刻，只觉呼吸困难。
“是吗？”
皇帝怎么会知道得那般清楚？
想起身施礼，身体根本无力，跌坐在地。
“奴婢……”
“朕可没答应过你能乱杀人。”
但太子才十一岁，立太子妃也是五六年之后的事，若小如的目的https://www.hetushu.com.com真是如此，是不是太早了？
“你们在做什么？”薄凉的声音出现，像是一道亮光冲进了我的黑暗里面。
我却觉浑身冰凉，丝毫感受不到它的温度。
说不上为何这般关心小如，心里就是无法放开她。
看着她总想办法巴结着太子，就担心她被发现。
“这样做真的只是为了防皇后？”他凉凉望向安妃，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眼，却让安妃不敢直视，慌张低头。
他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万一被人发现……
“为什么要打我？”本是吼的，发出后却如蚊声，不过我的眼晴睁开了。
可她的狠与恨却差点至我于死地。
想了想，我回答：“奴婢怕死。”
周围觉得好静，黑黑的静。
我压根从没想过这个可能。
这事我怎么会不知道？可从皇后嘴里说出，我还是诧鄂的睁大了眼。
钝钝的痛从心灵深处泅开。
心神一震，我睁大眼望向他，他高高在上，优雅的坐着，平静的说着话，杀了人，多大的事，他的声音竟没丝毫波动。
“不错。”
“看来你也待不长了。”太子说这话时显然很高兴。
“从去年设计让皇后相信妾身无法再怀龙嗣，到小产假象，皇上不都允了臣妾吗？皇上如果想保皇子平安，就请下旨杀了她吧。”
皇宫，真的是这样的地方吗？
“恩恩姑娘想得真单纯啊。”
我沉默。
定定神，我努力让自己冷静，有些明白了：“娘娘是假装小产，是吗？”
果然，他一副极为不屑的样子，我淡淡一笑，问：“那殿下怎么又回来了？”
灼|热了数日，终于在三天后迎来了微风，天气时而出阳，时而被淡淡阴云遮住，不再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奇怪？常人看来确是奇怪，不过，本宫与景临并非亲姐弟，这么一说就不奇怪了吧？”
“你以为你是谁？只是个奴才，皇上和本宫在这里饶了你一命，已是对你天大的恩惠，你没有说不的资格。”安妃双手捏得紧紧的，满目怒火。
“是被我母后骂了吧？”太子轻哼一声，满脸肯定。
脸更痛了，他下手更狠。
三人的目光齐聚在我身上。
“当然。”
我的脸色定很差了，想了想，隐入一旁花甫，走上小径。
“皇上，留她不得。”安妃的声音穿过我耳际。
该怎么做呢？
“奴婢，奴婢不能，不能加上九族。”我弱弱的，却说得坚定。
“你的脸怎么这么苍白？”
“可奴婢已经摸了呀。”
想躲开，根本没力气躲。
“奴婢说的是实话，要不然皇后为何制止小如去见太子呢？”
一心想着小如的事，也就没看身边的人，但这个声音，我抬眸。
“是啊。”桃和_图_书子给我泡了杯茶，随意的说：“要不然她干嘛总冒着随时被发现的危险找太子玩儿，还尽想一些稀奇的茶饮吸引太子啊？”
此刻的我，头发散乱，脸被打得红肿，狼狈不堪。
“你的命？”一旁的小伶重重哼了声：“你的命哪抵得上我家皇子的？”
“奴婢不能拿别人的生命来做这个保障，如果奴婢真的泄露此事，皇上和娘娘可以要了奴婢的命。”
怎么能忍心看着一个孩子受这样的罪呢？
怎么会是他？
安妃与小伶是充满恨意的，而他，看不出在想什么，只淡淡说了句：“是个好办法。”
我没有那个本事看透表相里面的复杂。
刚才，差点就死了。
皇后曾对我说过，安妃没有怀孕。
倏然明白，她们是真的要杀我。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一块厚布突然罩上了我头顶。
内殿，皇后正在弹琴，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皇后抚琴，玉手轻挑银弦，双手在古琴上拨动着，那份娴熟，那痴然神情，皇后对琴该是有极深的造诣吧。
“朕倒是信。”他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低头紧锁住我害怕却坚定的视线，凉凉一笑：“不过单凭一句话，自然是没有任何的保障，加上九族如何？”
她已在小伶的扶挽下坐在椅上，满目冰恨的望着我。
“你笑得真难看，丑死了。”说完，脸一扬，嚣张的离去。
“很奇怪，是吧？本宫不是才小产么？”
“呵呵，”安妃讽笑如寒风：“你以为本宫会相信你所说的话？”
“那是皇后借刀杀人。”
“奴婢觉得，生命，生命是不分贵贱的，大家唯一拥有相同的东西，那就是生命，是买不来，亦卖不掉的。”我轻轻的，一字一句的说着。
方才的一切……
思绪开始变得混沌，有什么东西在被一点点的抽离。
“真好。”桃子羡慕的道：“小如能有像恩恩姑娘这样的姐姐关照着，真是她的福气，可惜她不知道珍惜，一天到晚想着的就是如何成为太子妃。”
“当然，一丘之貉，你们这些刁奴就爱兴风作浪，本太子看着就烦。”
“什么？”安妃不敢置信的望着我。
这模样，仿佛是皇帝冤枉了她般。
我被她眼底的杀意惊得退后了一步。
“说得倒挺好听的。”他淡淡说：“希望你所做的和你所说的一样漂亮，朕就信你一次。”
“茶很好喝，我先走了。”
心底起了惧意，九族？诛九族？
“没事的。”我喃喃：“只要做好自己就够了。”
不知是如何出了安妃宫的，天已大亮，太阳一出来就炙热得很。
“你在这做什么？”稚气详做老沉的声音在头顶飘过。
我后退，背后起了寒意：“娘娘，你想做什么？”
不，我不要死，至少不
ｍ•ｈｅｔｕshu•ｃｏｍ.cｏm应该是这样死的。“这么快就要走了。”
想到方才，我打了个寒战，声音微颤依然坚定的说：“这二个，奴婢都不会选择。”
我拧紧眉，想睁开眼，只觉浑身无力。
“她活着，臣妾肚里的孩子就必须死。”安妃泪落如珠，一手恨恨的指着我：“臣妾无法放她回去。”
“殿下很不喜欢奴婢吗？”
宫道上不时的有宫人走过。
“皇后是怕小如贪玩带坏了太子。”
过于矜持的笑声，倒让我心猛的一颤。
“这不是苏恩吗？”
“本宫与景临的感情一向很好，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景临生得好看，从小就受女孩子的喜欢，你是本宫的亲信，本宫现在可以告诉你，”皇后走至我身边，凤目紧紧盯着我，一字一字说：“他的心里就只有本宫一人。”
我一愣，听得皇后一声娇笑，又说：“还有这件衣裳，也是景临亲自命人裁做的送与我贺生辰。”
心思的转变让我的心总是觉得不安着，不由得对任何人下意识的生了防备。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安妃一咬牙，定定的望着他：“妾身没有办法。”
更没有想到，她欺骗了所有人。
惊过神，“皇，皇上？”
摸摸额，真的很冰凉呢。
蹲下，将身子靠在树身上，臂环双腿，脸埋进双腿间，我想静一静，我要想一想。
是不是在哪见过他？
“若是泄露了秘密，你也知道有什么后果，有什么疑惑就去问棠煜，下去吧。”
有人在打我的脸，打得很痛很痛，下手毫不留情。
我愣了愣：“太子妃？”
“谢娘娘挂念，奴婢挺好的。”
一块布死紧死紧的按在了我鼻子上。
盯着安妃的大肚子，无法用文字来描述我现在的想法，太过震惊，缓不过思绪，只觉脑袋里都是空的。
茂密的枝叶盖住了猛烈的阳光，感觉到了陈陈阴凉。
整一天脑袋都是浑浑浊浊的。
“她还是个孩子，有时虽任性了些，可还是蛮讨人喜欢的。”我轻抿了口茶，淡淡一笑。
这般张胆，张胆到让人心寒。
直到夜幕降临。
这声音像是一把剑，我彻底清醒，是了，我是在安妃宫，安妃想杀我。
进了殿，就听得一道悠扬的琴声传来，宛然动听，如天籁之音。
小伶的动作极为准确利落，仿佛是常在做这样的事般。
我缓缓喝着茶，心却被桃子的话给扰乱了，这几天来，对于别人所做的事总会多了几个心眼，仿佛疑心很重似的。
“哦？为什么？”小伶给皇帝上了茶，他优哉游哉的喝着，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我。
“那又如何？本宫爱景临，景临也爱本宫，这就够了。自然，本宫相信你，赵月芙那点心思本宫又怎会看不|穿，告诉你这个天大的秘密只hｅｔusｈu•ｃom.cｏｍ是想让你做我真正的心腹而已。”
蒙蒙的，愣愣的望着他，俊眉入鬓，质洁如玉，生得好俊美。
“太子殿下？”慌张起身行礼。
要死了吗？
“这还用问，真是没想到，我做得这般周密，本以为小产之事已让她没了戒心，可还是被她发觉了。”安妃阴沉的望着我，眼里渐渐浮起杀气。
笑得很难看？很丑吗？抚上脸颊，只觉脸还是冰冰的。
安妃的双唇轻颤着，波光粼粼的眸子满是委屈，硬是不发一语。
待的时间越久，越了解它，心里就会产生惧意。
这样一想，拿过窗边篮子上的针线，开始绣起绣了一半的锦囊来，这锦囊是送给棠煜的，专门谢谢他照顾了二天发烧的我，给素颜姑姑的则是一块绣着荷花的绢帕。
“还这般贪玩啊？”我不掩担心。
一惊，抬头，就见着一双灿黑闪亮的眸子满是轻傲，微蔑的望着我。
我是心软，看着小小身躯的她被打，就心疼。
“很好听。”
我是苏恩，却是冒名进宫的苏恩，是假的，可那九族的命却是真实的。
“什么？”
“起来吧，许些日子没见，过得好吗？”
“问得可真是天真。”安妃冷笑，眉目间尽是吞骨的恨意，一步步逼近我。
“是。”我顺水推舟。
他不再扶着我，而是落坐，居高临下的望着我。
过了许久，她才结束了这首曲子的弹奏，缓缓站起。
施了礼，就规矩的站在一旁，等着皇后抚琴结束。
我，却乱了思绪。
我呆了呆，真正的心腹？
对着太阳深呼了三大口气，这才觉得有点缓和。
“你杀了她，就是保护皇子了吗？皇后就不会察觉吗？”
说了实话，太子也不懂什么的。
整一天我都待在小偏房里，看着窗前的盆竹发呆。
为了我一个人要陪上那么多条人命吗？
“本太子要在这里乘凉，你让开。”
那个男人，拿着深沉目光打视着我的男人，既然清楚的知道一切，面对安妃杀人还那般镇定自若，显然参与着。
“九族？”喃喃，是什么意思。
倏然，背后被推了一把，我被推到了安妃的面前。
好气人。
害怕像是一个黑漩涡，齐卷了我身心。
我叹了口气，再度坐回，脑袋靠在双臂上发起呆来。
乱踢着脚，挥舞着手，可是没用，根本抓不到人，更别说硬物了。
害怕的看了安妃一眼，动动嘴唇，努力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奴婢既不想死，可也不会成为娘娘您的人，娘娘生怀龙子的事，也不会说出去，请娘娘和皇上相信奴婢。”
回到了皇后宫，我才忆起竟忘了去御花园看宫女们花露收集得如何，正要再次出宫，一名宫女来说皇后传我，只得让别的宫女代我去御花园一趟了。
“放开我。”我惊叫。
和图书膝盖一痛，我被踢倒在地。
转了个头，却对上了一双闪着好奇的灿黑眸子。
小如真的是为了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吗？细想桃子的话，也并非无迹可寻。
一直以为安妃是个柔弱的人，一直在心里对她心存歉疚与自责。
怀孕，怎么可能呢？
“若泄露安妃怀了龙子之事，苏家诛连九族。”他勾唇而笑，凉凉如秋风，不冷，只是一种被刮刺的感觉。
走了几步，就听见他在后面喂了声。
“哦？”柳妃走过我身边时，一声嗤笑，淡漠的说：“本宫可过得不好，自那夜你从本宫这里叫走了皇上，本宫的心里就搁进了根刺，想着是非拔掉她不可。”
她们要做什么？
不过，他不是要在这乘凉吗？
“昨天月芙跟本宫说，你跟景临在逛花街，有说有笑的，二人极为亲密。”皇后端起杯子轻品了一小口，凤目一眨，漾出几许沉沉笑意。
我转身，望着他：“殿下还有何吩咐？”
但顾不上这些，我害怕警惕的望着眼前的这三人。
我失笑：“怎么会，才多大的人儿，哪来这般心思，况且制茶饮本就是小如的喜好啊。”
“所以就杀了她？”
呼吸一点点减弱。
“娘娘是国母啊，已嫁人妇了。”我困难的说出这句话，为了景临。
“也真奇怪，小如对你可不友好，恩恩姑娘干嘛总是贴巴着她？”桃子奇怪的看着我。
安妃的脸色由粉润开始一点点的苍白，如小伶那般，眼底出现了惊恐，但只一瞬，恢复自然，只不再随和，而是冰冷如夜，疏漠的问：“苏恩，你怎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
不明白皇后怎么突然说这些话。
“皇后定是派她来一探虚实，臣妾怕，怕再度失去孩子。”安妃落泪，怨恨的神情被悲伤取代：“臣妾做了那么多的努力，不想功亏一篑。皇上也答应过臣妾，配合臣妾的。”
良久，安妃说了，声音幽幽的：“皇上，妾身一旦平安生下小皇子，任由皇上处分。现在，妾身必须保护他。”
从死里走了一回，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脱身之计。
我信了，可也无法全信，或者说我不知道该不该信。
每个人，每件事，都不像表面那般简单。
左右看了看，确定没宫人走过，桃子这才说：“想尽办法去见太子了呗。”
不知何时，小伶站到了我身后，恨恨的问：“是皇后派你来的，是吗？”
这样的情况下，我有得选择吗？
“想必皇后是找你来一探虚实的吧？你说我想做什么？小怜。”
出了茶具房，我匆匆朝太子寝宫走去。
该怎么办？
皇后今天穿了件淡紫色的珠花流苏翠烟衫，轻移莲步时，流苏摇摆，步步生花。
这就是皇宫吗？
“殿下？”惊呼，被吓了一跳。
他挑起了好看的眉，不置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