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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花蔷薇

作者:李李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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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又生横变

第四十三章 又生横变

他没有理由留住我,只好说:“你再帮我削个苹果——再走……”我止住脚步,眼睛忽然有点湿润,轻轻点头,尽量装作平静地说:“削了好几个苹果,这次换削梨吧。”棕黄色的薄皮成螺旋状垂下来,我一口气从头削到尾,中间没有断。他扯下来,拿在手里把玩,笑说:“削得真漂亮。”我说:“梨比苹果好削。”正准备切开来,他突然按住我,说:“不要分开。”他再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梨不能分的。”分梨,分离,我们那里也有这么一个忌讳。
她见我不信,连忙说:“是真的,不骗你。我当时吓坏了,赶紧送她去医院,还赔了两千银子。”我吓一跳:“你出那么重的手?那人家鼻子歪了?”她叹气:“我根本就没使劲,她鼻子是假的,一撞就歪了!害我白白花了两千大洋。”我同情地看着她:“你真够倒霉的。”又问她:“你干吗在酒吧驻唱,那里面人多乱呀!”她说:“还行,都是熟人,反正就唱歌,再说人家也不会来骚扰我。”我想我上学那会儿可从来没进酒吧舞厅混过。真是思想老旧,跟不上时代了。
我点头:“不错不错!”还是年轻人有志气,看着他们都觉得自己老了。她转述一些国外朋友的故事,我听得津津有味,说:“其实以前我也挺想出国念书的,拼命考雅思,后来——”后来当然是不再想了。她手舞足蹈地说:“想去就去呗,多简单的事呀。觉得不好就回来,也就十几二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说得我都有些心动,真是年轻人呀,热血沸腾,敢说敢做!
我摇头,满心的疼痛,以前也见过他身上的伤疤,可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痛且害怕。看着他满身的伤痕,我说:“不丑,我也有。”他目光在我胸前停顿了一下,转开头去,说:“夕,都是我害了你。你如果不跟着我,现在一定好很多很多——”我本来只不过想强调他那些伤疤在我眼里一点都不丑,可是没想到惹起他的负疚感,忙说:“你瞎说什么呢!我现在就很好。一膳食,一瓢饮,住陋巷,人不知其乐也。”掉了两句书袋,冲他笑。
我没有再去医院。听操曹说,没两天他就出院了,在家办公养伤。我依旧还在加班,早出晚归,累得倒头就睡,忙得没有其他多余的心思。五月十八,苏宁店庆,大搞促销活动,我们底下这些销售员又折腾得天翻地覆。公司照例派了个临时促销员帮忙,一女孩,胖胖的,学生模样,对手机虽然不太懂和图书,不过说起话来和和气气的,不紧不慢,看着挺舒服,我就留了下来。
刚进屋,就看见他披着睡衣下楼。我冲上去,抱住他不肯说话。他摸着我的头哄着说:“好了好了,别不高兴了。我们进去说话。”我闻到他身上传来的药酒味,一阵心酸。他受了伤,不想让我见到,所以一开始才不让我来。我尽量不挨着他,怕碰到他的伤处。
他点头,脸色还是很难看。我注意到他嘴角开裂,脸上青青紫紫,问:“你跟人打架了?身上净是伤。”一提起这个,他满身的火气,吼道:“陈哥他妈的真不是人!暗地里捅我们一刀,我们这次栽了个大跟斗!伤了好几个兄弟!”说着红了眼睛,气得浑身颤抖。他估计憋了许久,忍不住逮着人就开火。我大吃一惊,抬头见他们几个身上脸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忙问:“周处呢?有没有出事?”阿平看了我两眼,没说话。
我说:“我年纪大了,跟你不一样,不是说走就能走的。”她取笑我:“干吗呀你,倚小卖老!你又不拖家带口!”我笑说:“哪呢,年纪一大,牵绊的事就多了。你听过安土重迁这个词没?为什么呢?总有所恋的人和事,所以才恋恋不舍呀!”拍着她的肩膀笑说:“李琳,以后你有空就来帮我忙好了。”和年轻人在一起,沾带沾带他们身上的朝气也是好的。
他头伏在我胸前,像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我手指在厚厚的纱布上抚过,问:“疼不疼?”他平静地告诉我:“这么多人来看我,他们都异口同声地问伤得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只有你问疼不疼。”我心像被人揪了一把,疼得不能出声。他再显赫、再成功,亦不过只是我爱的那个男人——不是其他人眼中的神,同样会受伤、会后悔、会害怕、会逃避——可是,我退后一步,亲了亲他的脸颊,说:“我走了。”没有看他,打开门就那么走了。我不该来——可是已经来了,那就不该再继续纠缠下去。我错了一步不能再错第二步,我也害怕,甚至后悔——呜呜,我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就想流眼泪,只好拼命忍,忍,忍。可是忍字头上一把刀,伤得人鲜血淋漓。
他也跟着笑,招手让我坐过去,我乖乖靠近他。他拉着我的手说:“工作好不好?开不开心。”我故意叹口气,摇头说:“唉,就那样,不招人妒是庸才。”他笑说:“看起来做得不错。”我想气氛活跃一点,滔滔不绝地告诉他:“周处,我跟你说哦,和*图*书我要升职了!我们经理见我是栋梁之才,破格提拔我为整个朝阳区的督导,下个月就走马上任。经理笑说,公司里还没有人升得像我这样快的,才来三个月就是督导,人家有些人做足三年才往上升。让我继续努力,将来一定大有作为。你说我厉不厉害?”
“可是我还是有些不安,怕职位和能力不符。朝阳是公司的销售重心,这么大一个担子压下来,我不知道接不接的好。”我本来就在为这个担心。他鼓励我:“我相信夕的能力,一定做得好。”我笑:“我也这么觉得。”吼了一声:“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人家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一定要好好将火种给点起来。”注意到他闭上眼睛,忙说,“你是不是累了?要不先睡一觉?”他摇头:“我不累,你再陪我说说话。”我笑说:“那你可不许嫌我烦。”他睁开眼,柔声说:“我喜欢听你说话。”我笑,摇着他的手说:“周处,等我做到经理了,有钱了,就请你去北京最贵的饭店吃饭好不好?”他看着我笑,点头说好。
他说:“你在外面等了一下午?为什么不进来?”我否认:“没有。”他根本不理会,叹口气,说:“我一直等你来。”我忽然觉得伤心,摇头,说:“那又怎么样呢?”他声音低下去:“是呀,不怎么样,即使这样——也不能怎么样!可是,可是——不管怎么样,你总算是来了。”心里蓦地涌上一阵苦涩,呼出一口气说:“天黑了,我得走了。”他抬头看我,眼底满是失望,愣愣地说:“你这就要走了?这么快?”当然得走。我点头:“嗯,你好好养伤。”
她说:“现在这年头,出国还不是随随便便的事嘛!有什么困难的。啊!对了,就签证困难!”跟着骂了一句。我说:“哪呀,你想想,你从南方搬到北方,都有许多的不适应,何况是出国,语言不通,举目无亲,多苦呀。”她说:“还行啦,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比起以前,好办多了。再说了,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认识一些新朋友也是好的。总要出去了才知道世界有多大。”
我听着声音耳熟,走近一看,原来竟是阿平。还听得旁边的人劝他:“阿平,消消气,别把气撒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人家一小孩,端茶递水,也挺可怜的,一时失手,让他走吧。”阿平还愤愤地骂,把那端酒的小孩吓得脸白唇青,估计还是学生,出来打工的。我想他今天是喝高了,跟一小孩过不去,叫:“阿平https://m.hetushu.com.com,发生什么事了?”他见我,愣了下,说:“木姐,你怎么在这?”我走过去,说:“你看你把人家给吓的。给木姐一个面子,坐下来好好喝酒。”
我以为她缺钱,于是说:“那你为什么不继续驻唱?摩托罗拉可没多少钱给你。”她说:“驻唱也没多少钱,唱破喉咙一个晚上也就几百。就想出来锻炼锻炼,以后想都没机会了。”我问为什么,她说:“我在等签证,所以趁早出来体验体验生活。”我一听,肃然起敬,问:“那你去哪个国家?”她摇头:“芬兰。别提了,那破签证,等了也有大半年了,还没影呢。我见摩托罗拉招临时促销员,就跑来了。觉得卖手机也挺有意思。”我笑说:“嗯,不错,要出国念书了,值得表扬。”
我想了想,说:“那我给你揉一揉。”他点头说好。我笑说:“我要脱你衣服哦。”他来不及阻止,我已经摸到他腰间的绷带。忙掀开衣服,因为刚才的走动,血都渗出来了,他还能面不改色地任由我又搂又抱。他已经很久没受过伤了,这次居然伤得这么重——我不敢抬头,怕他看见我突然掉下的眼泪。
晚上闲下来,她跟我说话:“木夕姐,我以前在酒吧驻唱,有一次可把我吓坏了。”我一听来了兴趣,问:“你还在酒吧驻唱过呢?是不是遇到骚扰了?”她摆手:“不是。有一次一个客人带了个小姐,指着我说,人家大学生,跟你一比,气质就不一样。那小姐气不过,站起来就要动手。我本来就学过一段时间的跆拳道,反应比较快,一拳先出去了。你猜怎么着?”我说:“你把人家打趴下了?没出人命吧?”她说:“哪呀!那小姐自己撞上来,把鼻子给撞歪了。”哈哈笑起来。我当她开玩笑,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呀。
我背对着他,装作热,要脱薄外套,低头一个一个解扣子,怎么都不敢抬头。他手从后面横过我,拉着我说:“坐下吧。”一直没放。豆大的眼泪实在忍不住,滴在他手背上。感觉到他很久没动作。我呜咽着说:“周处,我害怕!”他拥过我,低声说:“乖,没事,不哭。”我靠着他,说:“我担心你。”他笑着哄我:“没事,就一点小伤,看你急的。”那是一点小伤吗?他如今什么身份!
我闷了半天,终于问:“周处,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他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嗯,就一点,已经处理好了。别再想了,已经过去了。”我掀开他衣服下摆,一片鲜红www.hetushu.com.com,触目惊心,红着眼睛说:“伤口又流血了,你赶快躺下。要不要请医生过来?”他依言半躺在床上,摇头:“不用,很快就会好的。”我将他的上衣往上褪,光滑结实的肌肉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疤,有些深有些浅,有些已经看不大出来,还有几条刚添上去的。他按住我的手,笑说:“丑,不看。”
我故意使劲嗅了嗅,说:“周处,你身上怎么有药酒味?”他说:“不小心打破了,洒了出来,可能沾到身上了。”我在房间里转了个圈,说:“周处,你骗我。就你身上有药酒味。”他知道糊弄不了我,忙顾左右而言他,拉着我说:“好了好了,究竟为什么不高兴了?我替你出气好不好?”我看着他,说:“你又受伤了是不是?”他只好说:“一点小伤,揉一揉就没事了。”
我不想再为难阿平,问清楚周处最近住哪。走出来,打电话跟李琳说我不舒服,先回去了。然后打车来到附近,开始给他打电话:“周处,你在哪?”他说:“夕?怎么了?”我说:“我在公司被老员工欺负了,心情很不好。”他笑了一下,说:“那我陪你说说话。”我说:“你现在在哪?还是以前带我到的那个地方?”他说是,问我在哪。我说:“我跟朋友来这边的KTV玩,觉得唱歌一点意思都没有,更加郁闷。就想到你,我去找你好不好?”
李琳还真不跟我客套,拉着我去酒吧听她唱歌,我说:“算了吧,我可是好久不去那种地方了。我现在不喝酒了,去了也没什么意思。”她不满地说:“我可是好不容易替你要到票了,那么有名的酒吧,不喝酒,喝果汁呀,酒水还免费,多难得呀。去吧去吧。等将来我出国了,你想听也听不到了。”我只好跟着她去了,她领着我进去,嘿嘿笑说:“我舅舅就是这里的调酒师,我靠他的面子进来的。”地方挺大,人也很多。她冲我挥挥手,溜到后台准备去了。
他沉吟着没说话。我立即说:“是不是不方便?没事,我说着玩的。”却装作失望的语气。他说:“不是不方便——”我故意带哭腔说:“周处,我想你——”他连声说:“夕,你怎么了?没事,我派人去接你。”我说:“我就在你门口。”话刚说完,就看见大门自动打开了。前面有人冲出来领我进去。
他笑着称赞:“真棒。”我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又说:“其实也是运气好。我们经理已经把我看成他的人了,以后自然得为他做牛做马。我跟你说,我们和_图_书公司内部斗争可厉害了。我们经理是整个北京地区老总的嫡系亲属,是老总的心腹,凭着这层关系,将有些人给挤下去了,所以很多部门经理十分不满,有一个还辞职了,带了几个手下走。一时大乱,所以我才有机会升上去。”他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这也没什么不好。”
我说:“没事,分开来好吃一点。你手受伤了,不好拿。”他不说话,将削好的梨放在刚才喝水的玻璃杯上,说:“你看,圆滚滚的,多好,不要分开了。”我忽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令韦——”他环手轻轻拥住我,眼角隐隐有泪光,悲伤从他身上流淌到我身上。静静的,没有语言。
我急道:“周处呢?有没有出事?”阿平低头说:“木姐,我喝多了,一时忘形,胡说八道,你忘了吧。”我疾言厉色地说:“阿平!”他沮丧地垂着头,小声说:“周哥一直不希望你知道这些事,刚才我气昏了头,一时忘了。万一周哥知道是我告诉你的,肯定饶不了我。”我冷静下来,周处一定是吩咐过了,于是说:“我知道了。”看着他们几个人说:“阿平今天晚上什么都没说,你们也什么都没听见看见。”他们连连点头,表示知道。
手机的铃声划破寂静,他没有接。我推开他站起来,他仍拉住我的手不放,呓语般地说:“我们怎样才能在一起?”仰头长叹一声,无可奈何。我心一紧,喃喃地说:“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他嘶哑着喉咙说:“艾——我越来越后悔——怎么办?”我手在哆嗦,咬紧牙关说:“不要这样——不然,将来你也是要后悔的——”光是宋家、连家他就挨不住,何况还有其他……我到最后也不一定熬得住,同样怕死了……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不在一起,后悔;在一起,还是要后悔!我站着反手抱住他,悲恸得几乎抬不起头。
我在角落里随便找了个座位,看了两眼,乱七八糟,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她一个女孩子倒是天不怕,地不怕啊!不过有熟人照应,那自然又不一样。等了半天,总算等到她出场了,模仿《不得不爱》里那个女歌手极细极细的女高音,像游丝一样钻进耳朵里,我总担心她唱不下去,冒了一声汗——她确实有真材实料,也难怪能在这种地方驻唱。忽然看到远处骚动起来,像是有人砸杯子。听到有人大声叫嚷:“你们这什么破酒吧?大爷来花钱就这服务态度!你看我废不废了你!”当下就把桌子给掀翻了,引得周围一片哄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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