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前尘似梦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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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辞不慌不忙，微笑答道：“你睡了二百一十九天，从去年八月八睡到如今。蚀月日你被飓风卷走，跌落在南射姑山，便受了重伤，于是自动进入休眠状态。你只睡了一年不到，可我却觉有天荒地老似的那么久。今儿个是三月十六，三月桃花一树红，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带你去摘桃枝……”
在一片黑甜中，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不知是不是适应了黑暗，忽然睁眼，分明昏暗的微光也化作千万条光束，狠狠扎着我的眼睛，痛得我眼泪忍不住纷纷滚落。
我虚弱地爬起，抓住离我最近的一个小妖，一叠声问：“鬿雀呢……鬿雀他怎么样了？”那小妖茫然看着我，仿佛被问懵了。
门外一阵响动，不知是谁一声惊呼：“燕非醒来了！”虚掩的大门忽然从外面被人猛地推开，一张张担忧的脸映入眼帘，蜂拥进来五六个青衣小和*图*书妖，一个个对着我大眼瞪小眼。
门外，一个淡青色的人影掀帘而入，面似莲花，清冷的声音不悦扬起，珠玉似的滚落一地，他冷冷道：“刚一醒来，不问问自己，怎么问起了旁人？”
“王于兴师，脩我甲兵。与子偕行！”
昏暗的微光轻抚眼皮。
睡时，上古大风呼啸梦中，游魂孤寂，八荒空茫，无我无他。醒时，还是一片黑暗，似冲破不出的禁锢，只是偶尔能听到一些声音，不等仔细分辨，困倦袭来，又睡着了。
“燕非——”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只是个小妖，居然有这么犀利的目光。
从脑海中渐渐遗忘鬿雀、獙獙，相处时的一幕幕，分外清晰地从脑海中掠过，不忘！不忘！我没有忘记！他们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兄弟，也是我的师父！怎么可能是虚幻的梦？我怎么会忘记，怎么能忘记！
鬿雀！是鬿雀和*图*书！
是的，是轻辞！我想起来了，当日救的那个小仙君，与轻辞七分貌似！
有人从床边踮着脚，轻轻走，门开的声音，和关的声音是同样轻。
口很渴，很渴。
一时间，周遭气氛逼出分分寸寸的杀气。
雄浑、古朴的粗犷男嗓一遍遍唱着，我胸腔中一股热血涌上，仿佛浑身都被灌注了源源不绝的力量，忍不住随他轻轻唱起：“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脩我甲兵。与子偕行……”
整个人，仿佛重回到拼杀的古战场。
他面色不惊不乱，细心地帮我拂开遮着眼睛的发丝，轻声：“没有鬿雀，这里只有我。鬿雀是不周山的大妖，轻易不会出世，自从蚀月日你被神君救回，就一直睡着，已经睡了七个月，如今被梦魇缠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王于兴师，脩我戈矛。与子同仇！”
茫茫云海间，谁在慷慨激歌——
和图书“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风轻天凉，细节铺展的竹床上铺了一层薄薄棉絮，但躺在上面很舒服。身上盖着一层棉被，暖暖地护着心脉。
应该是从没照顾过人，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擦得我额角生痛，我忍不住避开他帮我擦汗的手。他的手僵在半空，清俊的面容倏地一沉，霎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心下猛然漏跳半拍。
小妖们面面相觑，我混沌的回忆一刹那清晰起来。
一片惊呼声中，我赤足站起，一把抓紧轻辞的手臂，目光灼灼，声音近乎沙哑地追问：“我睡了多久，确切的日子！从何时开始睡着？为何会忽然睡着？在睡着的日子，春夏几暑？今儿个是几月几日？回答我，就现在！”
“公子说近日天变，她应该快醒了……”
“燕非平常最爱吃的橘红糕，我做了许多，就等她醒呢。那么能吃的人，睡那么久，该不会梦着好吃的吧，可和-图-书是梦到好吃的，也不该睡成这样呀！”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他抿抿淡粉色的薄唇，面色这才缓下：“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喝一点粥？”
一时间，方才热热闹闹的竹屋静寂下来。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一个个传入耳中，我仔细分辨，那些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一个个归位。记忆中，关于辟邪宫、苏慕水、燕非还有小妖侍童的回忆，似炸裂的烟花，此起彼伏绽放，在一片光灿辉煌中，我终于忆起了！
“王于兴师，脩我矛戟。与子偕作！”
在沙陵，我怎么也想不起的他，就在眼前，我猛地抬头，脱口唤道：“轻辞！”
鬿雀怎样了？“她”真的救出了鬿雀吗？
法力不精的小妖，很容易被梦魇缠住。可是……可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我遗漏了，连忙问：“我明明只睡着一会儿，梦魇怎么可能缠住我？鬿雀在哪里？你有没有见到鬿雀？”
“都七个和图书月了，怎么还没醒？”
我经魂未定，失了镇定，灵机一动，指了指额角，可怜兮兮地解释：“很痛。”
那声音哀绝入骨，我如堕寒潭，从头到脚，分分寸寸冰凉起来。
他抿唇，微微点头，清润的乌眸中终于融了一分暖意，清冷的容颜缓下，轻声道：“你睡了很久，恐怕被梦魇缠住了。”
呸呸呸，说得我好像嗜吃如命，饕餮重生似的。嘴角刚想舒展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记忆深处却陡然传来一个尖厉的稚嗓——
就这样，一直到某日……
流碧、彻歌、轻辞……
连珠炮似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我摇头，记忆与现实相互交错，雪白大鸟和火红色狐狸脸的大妖在记忆里毫发毕现，他们快意江湖，他们重情重义，翻滚墨莲的云海，火焰呼啸着直冲九霄，大风猎猎，他们与苏慕水斗法，为个毫不相干的我。
“燕非，你身子虚，快躺下来！”
我大叫一声，猛然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