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好、好，都起来吧，不必多礼。”太后微笑着，显见今日尚算心情不错。她游目四顾，不见曹髦的踪影，不禁问道：“陛下今日早朝竟拖到这么晚吗？”

——在战事平定之后，立刻遣人回京逼令司马昭仪自裁以谢天下；陛下若不这样做，就不足以平息天下万民心头之愤……

——司马昭仪狐媚误国，颠覆后宫，干预朝政；当朝天子为天下社稷计，应即刻下令诛杀！

虽然他们失和之后，皇上经常呆在自己寝宫，甚少召幸嫔妃，或是前往皇后的中宫；但这话，谁又敢回奏太后？

虽然前一夜又失眠了，但司马回雪今晨在人前仍然保持着行止从容、风华雍雅的美丽。脸上轻点的淡妆蛾眉，恰到好处地掩饰了她眼下憔悴的阴影，点染出她五官精致、眉目如画的优美。虽然失宠已久，但她的淡定自如，仍使得其它嫔妃和*图*书们又敬又惧，在她面前不敢造次半分。

那纷纷扬扬的声音在她脑海里无限放大，一直、一直响在她耳边，直到她无法承受地尖叫了一声，猛然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可是他那忧郁不散的低沉声音仍然在她脑海里回荡着，一再重复着那句诗，使得她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泪流满面。

看看司马昭仪，只是闻言唇角微勾，挑起一抹讽刺似的笑意，仿佛对大家心底的话早已了然于胸，却并不当众说破。卞解忧见状，就趋前数步回道：“回太后的话，想是今日朝中有要事讨论，因此略略晚了。”

即使皇上下令召谁前往寝宫，也只是整晚整晚地坐在案后的椅子上，不批奏折、不说话、也不笑，只是目光深长地漫望着前方，许久之后会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在夜的笼罩下，虽然他们会躺在同一张床上和-图-书，但是皇上……却并不曾亲幸，也不曾碰触一下这夜自己的枕边人，只是翻身面朝外浅眠，偶尔还会从梦魇中陡然惊醒，但问他时，他却什么也不说。

她哭泣着，揪紧了自己的前襟。“你为什么不下令诛杀我呵，陛下？假如活着的代价是这样永恒的分离，那么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呵？”她泪眼朦胧地低喃着，纵容脆弱的情绪，在这无人的角落暂时主宰自己的心。“你要保全我的性命，却拒绝我的追随……你当真以为这样就能两全其美了吗？天下万民还是不会懂你的心，而你的抉择却同时陷我们两人于痛苦之中……”

清晨，后宫嫔妃们照例齐聚太后寝宫前殿，等待向太后请安。

——即使我们再如何努力，都无法摆脱这被人误解冤屈的一切……我想要保全你，可是我也痛恨着自己这样无原则的妥协…和-图-书…永远无法忘记那些被坑杀的人们，无法不去介意天下万民的指责……

——彩色世所重，虽新不似故……君子恩未毕，零落委中路。

太后微微颔首，又开始象征性地询问一些皇上近日的起居情形。这话题一向令其它嫔妃戒慎恐惧，尤其在司马昭仪失宠、与皇上之间的感情不睦已浮上台面，再无法掩饰丝毫的现在，要当着她的面向太后奏报说皇上曾宿在谁的寝殿、曾下令召幸过谁，不是太困难的一件事吗？

她与卞皇后各据前殿的一侧，中间隔着偌大的厅堂。室内的气氛静得可怕。卞皇后与司马昭仪两人，很少主动与对方交谈；而既然这两人保持沉默，下面的嫔妃们谁还敢出声？幸好太后也深知这后宫中诡谲情形，每每很快现身；今日，亦不例外。

茫然间，她仿佛听到有很多混乱嘈杂的声音，在远处响起；ｈeｔｕsｈｕ•ｃｏm•ｃｏｍ却在朦胧中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

但此时，天色却陡然阴沉下来，室内骤然变得暗沉无光、漆黑一片。殿内的人乱作一团，混乱中尖叫声混着恐惧感，不绝于耳。但在这慌乱惊怖的黑暗里，一个身影却无视其它人纷纷进内室躲避的举动，反而转身冲向门口，仰首望着黑暗的天空。

大家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出声答话。这室内最有资格回话的，也只是卞皇后和司马昭仪两人；可大家谁心里不清楚，现下的早朝，不过是个摆设的例行公事，相国、大将军司马昭经常在朝中听罢大臣奏报诸事，就径自做下决定，并不征询皇上的意见；现在太后询问为何皇上早朝拖到这时候，这话当着司马昭仪，谁又敢说出来？

“日有蚀之——”司马回雪喃喃自语，蓦地一步跨出殿门，直奔向殿外暗无天日的阴暗之中。她的心跳得飞快，几ｗｗw•hｅtushu•com.ｃｏm乎蹦出了胸口；她的脚步急促，虽然心底浮现了恐惧，却没有回头。

“参见太后万安。”“太后万福吉祥。”嫔妃们跟随于卞皇后、司马昭仪身后，纷纷下拜请安，口中说着吉祥话。

这是为了什么呢？所有的人都在心里想着这个问题，可是谁也没有答案，甚至不敢问出口。

——臣死不足惜，唯伤天子仍受制于人，外有权臣弄政，内有狐媚惑主！

司马回雪突然崩溃地将头抵在自己臂弯里，压抑着胸口想放声痛哭的冲动。她是那么地爱着他，想念着他，可虽然他近在咫尺，却好似远隔天涯！她的一生还有那么漫长的时光，难道她真的要在这无望的爱与等待里，消磨掉自己所有的美丽与青春，直到生命的终结吗？

——我再也无法这样的凝视着你了……天知道我有多希望你才是卞解忧，多希望你是那个与我的人生、我的责任毫无冲突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