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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歌行

作者:飞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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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司马回雪心中陡然一喜,正要回身唤过小柳儿来问个详细,就听见曹节轻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那言语是那样意味深长,莫名揪起了她的心脏,在她脑海中投下了忧郁的暗影。
当年她所付托终身的那个人,经过多年的颠沛流离,棱角都已被磨得圆滑;所以他变得平和,即使她是由父亲强加于他的妻,他最后也默然接受了,并且不曾因为自己的苦难而时时迁怒于她。他没有雄心壮志,匡复汉室的大志早已被忍辱偷生的痛苦消磨殆尽;因此她与他能够共患难,能够和平相处,直到他生命的终结。
他现在在哪里?他现在在做什么事情?他现在是快乐呢,还是悲哀呢?他已经离开了那么久,为什么还是没有归来,甚至没有捎给她只字片语呢?
“当大军凯旋回京之际,回雪……”她拍了拍司马回雪的肩,那可亲的微笑里却蒙上了一层阴霾。“别希望那会是一场你期待中的重逢。在他不得不硬生生折去自己可倚靠的一翼之后……那,不会是幸福的重逢呵。”
哦!司马回雪吃惊地望着她,顿时了然。这雍雅温和的妇人,是当朝开国皇帝武帝曹操的次女曹节;当年武帝“挟天子以令诸侯”,迎前朝献帝于许昌,逼令献帝已册立的伏后自和图书裁,以便另立自己的女儿曹节为后。后来武帝死,文帝立,意欲逼宫自立,遂入宫逼迫献帝交出传国玉玺;这新立的曹后为人忠恳节烈,还曾当殿怒斥其兄欲夺汉祚的野心,并将玉玺掷于地上,摔脱一角。曹髦曾以此段故事自况,忿恨自己竟落得与献帝一般的境地,被迫册立权臣司马家族之女为后——
“啊,原来陛下已诛杀了那对曹家天下忠心耿耿之臣……”曹节低低说道,然后悲悯地注视着唇边的微笑尚未消失的司马回雪,仿佛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忧伤。
她这样想着,愈想愈觉得惶恐不安了;竟没注意面前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影,险些一头撞上对方。她急急停住脚步,刚要道歉,就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但她知道,她的侄孙不一样。他太年轻了,太锋芒毕露了。他不甘久居人下、受人控制,因此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要挽回曹氏天下;也因此他将自己壮志难伸的怨忿迁怒于司马回雪。他们都是那么不坦诚,那么拼命隐藏着自己的感情,将尊严看得太重;两方的权势之争,无论谁胜谁负,他们两人到最后总会是输家,不是输掉了社稷江山或自己的尊严,就是输掉了自己一生的爱情。
前线传来的战报虽然每二三日一回,hetushu.com•com但率军亲征的皇上近况如何,对战局有何想法,却全然不见提起。只是他有数次在传回京师的战况演示文稿中,附上一纸寥寥数语给皇后卞解忧,简单嘱她负以统率六宫之责,莫再妄自菲薄,自认力有不逮;但对于那后宫中真正掌控全局的司马昭仪,他却从未付以片纸只字。
“司马昭仪,久仰了。”她淡淡笑着,语气是亲切自然的。
曹节温笑,握起她冰凉的手,有如一个慈蔼的、悲悯的母亲,怜惜着自己那骄傲的、脆弱的女儿一样。
司马回雪颤栗了。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茫然的泪水,却突如其来地涨满了眼眶。她含着冤枉委屈却无人可倾诉的眼泪,盯着面前这亲切而慈爱的妇人。
大军离京征讨诸葛诞已有数月,前线传来的战况,一时说大军所向披靡、攻无不克;一时又说叛军凶悍、久攻不下。现在虽然已将叛军赶入寿春城内,且已四面围困;但叛军犹自抵抗,一时间竟也很难攻陷寿春,一举得胜还朝。
司马回雪深呼吸,勉强压抑下心头的复杂情绪。面前这妇人,就是他曾经以她相比拟的山阳公夫人呵!何况他当时,还长叹她虽为权臣之女,但无曹后之忠烈节操,不明家国大义;但他又何能得知她和图书的冤屈苦处,有口难言?
为什么?为什么他离开的时候还是那样温情,离去之后却少了牵挂?她不明白。难道在征途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他的心为之矛盾动摇了吗?
那妇人知她下面未说出口的话,遂微笑接口道:“我是山阳公夫人曹节,今上的祖姑。”
曹节看着她如此从容淡定的反应,心里的千回百转完全没有泄露于神情间;不禁抿唇一笑,竟是又走近了两步,伸手挽起她说:“回雪,你不必在我面前这么客气的。毕竟,我们的处境很相似,所以我们一定可以了解对方有口难言的痛苦——”看见司马回雪倒抽了一口凉气,惊讶不已地盯着自己,她可亲地微笑了。
“回雪见过山阳公夫人。”虽然惊异,虽然心情复杂,她还是礼仪周到地向面前的曹节裣衽为礼。
“回雪,每当我这样注视着你时,就仿佛在你身上看到了我的年轻岁月……”她温和地望着司马回雪那美丽而高雅、此刻却显得那样茫然无措的容颜,轻轻叹了口气。“我们是那样地相似,无论是这有口难辩的困苦处境,还是这国之将倾的危急时刻……我,只能愤然将传国玉玺掷之于地;而你呢?你能在那一刻无可避免地来临时,做出与我相同的痛苦抉择,弃江山社稷于不和-图-书顾,宁可担起这千古骂名,而保全他的性命吗?”
“山阳公夫人!”司马回雪突地提高声音,陡然打断了她的话。她的脸色是那样的苍白,望着面前曹节那安详淡然的神情,却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的从容不迫。
她曾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在无能为力的怨忿自责,与无法言说的苦痛消沉之中消磨了一生的岁月;而现在,她却又要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悲剧,在现实中活生生地重演一遍。那结局也许甚至会更糟,因为她的侄孙是那样年轻、那样骄傲、那样才高而不甘久居人下;她宁愿他更平庸一点也好,因为那样他就不会这样不甘心,不会这样努力着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不会使得那个爱着他的权臣之女处处为难,努力着既要保全自己父兄的颜面,又要保全他身为天子的尊严——
“你是这样年轻,回雪,年轻得……根本不适宜在这重重的勾心斗角中生存,尝试着同时保全你爱的人本身,和他那仅剩的微薄尊严——”曹节叹息,心里深知这其中的症结所在。
“我并不常到宫中来。我宁可不要看见这一切,这被自己的父兄、亲人们侵占了的皇权国祚,也同时让我背上了无法辩明的罪过;让我终此一生都要面对着那个自己爱着的人,痛悔着自www.hetushu•com•com己的渺小无力,无法挽救他应得的权力,在他面前永远无法坦然相对,只因为自己背负着那个姓氏,来自那篡夺了他的帝位,使他怨愤一生的家族——”
面前的那妇人虽已到中年,但眉目间风韵犹存,更有一股英气,使她的面容添了几分威严。但她凝视着司马回雪的眼光,却没有其它人那般又怨又惧、避之唯恐不及的小心,只有温和与慈蔼,有如一位睿智的长辈。
司马回雪在御花园里漫步,虽然身旁小桥流水的精致美景环绕着她,她却有点神思不属。
司马回雪一怔,不知道面前这中年妇人是何来历;但惯常的训练使她迅速回过神来,有礼地向对方颔首。“请恕回雪眼拙——”
她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司马回雪的头发,像一个慈爱的母亲那样无言安慰着她的悲伤。这动作使司马回雪震动了,她强抑着哭泣的冲动,刚要说些什么,身后就传来一阵匆匆的奔跑声,以及小柳儿的一路高呼:“昭仪!刚刚来了捷报,大将军已攻陷寿春城,坑杀诸葛诞满门及坚拒不降之军士数百,大军不日即将凯旋回京——”
“为什么……你要来找我呢?为什么你要来对我说这番话?”司马回雪倒退了一步,虽然问着这些问题,但心底其实已升起了一丝了然,隐约猜到了她的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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