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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树吟

作者:飞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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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萧绎

番外篇 萧绎

——什么?要我毫无异议地接受这一切?要我从此……不能见到那丝灿若丽阳的笑容,那双美丽而清澈的眼睛?
“七符!”这是大哥的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紧张、担忧与急迫。我一唬之下,下意识抬起了头,呆呆望着父皇狂怒的表情,和大哥严峻的神色。我看到大哥的眼神直直盯进我的眼眸深处,他的眼色在向我无声示意:快谢恩,快答应下来,无以留者,无以图将来,不要把一切弄得无法收拾……
她又咳又吐,万分委屈,突然大哭起来。我被她的泪水吓到了,呆呆地望着她皱成一团的小脸。她头上的花经这一番折腾,早已残败不堪。她的衣服湿透了,连着她纠结的长发一道在往下滴水。
“七符,你要好自为之,莫要不知好歹!朕虽因你生来眇一目,而对你多所疼惜,也不代表你能任意违抗圣旨,犯上作乱!”
然后,我看到了她。
想要,握住那双,小小的、温柔的手,一辈子,永远不放。
在那一刻,我下了决定。
“不!!!”我大吼了一声。
“想那徐家,也手握重兵,父皇行事,一向也有顾忌。但此番全都是为了你,父皇宁愿冒着开罪徐家的危险,也不能留下她!你以为父皇愿意吗?万一徐家心怀不满,父皇现下也尚未收缴了他们手中兵权,到时候,影响的,可是江山社稷的稳定呵!唉,七符,七符,父皇一番疼爱之心,甘愿为你担这么大风险,全都是为了你打算,要为你另择命中大吉之女作为佳配,你为何却要和父皇作对?!”
我自知有着与生俱来的不完美,便更加苛求自己要博览群书,无所不精。因为我觉得唯有这样,才可以稍稍补偿一些我天生的缺陷。
我想,也许她能看到一个我以一只眼睛,所无法看到的世界。所以她笑得那样烂漫而美丽,她的笑声在阳光下飞舞,如风一样自由飘荡。
在那一瞬,花树的枝叶缝隙间漏下的点点光影,柔和地洒满了她全身。那炽热的、灿烂的阳光,居然强烈得使我不由得微微瞇起了眼。那绚丽流转的光线,在她无比开怀的笑声里,摇曳出变幻烂漫的眩目光色。当她微微侧过了脸,我可以看到她弧线优美的小巧下巴,她挺俏的小小鼻子,她长而微卷翘的睫毛,她细致如玉的肌肤。
我静默。双膝已由起初的酸麻、疼痛,跪到了如今的毫无知觉。我听着父皇的咆哮,却脑海里一片茫然,整个身躯仿佛已成了一具空壳;父皇的吼声穿过我的躯壳,在我麻木的身躯里四处激起空洞的回响,最后这所有的声音,都终究汇为同一句,一再机械地重复着,敲击着我的心:

之一 初遇

我的母亲阮修容,原本不过是一名采女,能够在后宫三千佳丽中获得我父皇宠幸,全仰赖彼时主持六宫的丁贵嫔举荐之力。她们两人情谊颇深,我和丁贵嫔所出的几位皇子,包括大哥萧统、二哥萧纲都更是亲近。尤其是大哥太子萧统,美姿貌、善举止,读书数行并下,过目皆忆;每作诗行文,属思便成,无所点易。而且,大哥待我,和-图-书极之温厚亲切。我对他充满孺慕崇敬之情,常觉世上再无超越他之人。
我想起新婚之夜,昭佩在我身旁沉沉地睡着。我拼命地睁大了眼眸,想在一室黑暗里,看清楚她的模样。然而我的视线模糊,那夜色也太深沉,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于是我伸出手,轻轻地触碰她的小手,继而把她的手轻轻握在自己掌心。那种不容错辨的柔软和温热,提醒着我,我身旁,正是当日满园芳树环绕中,在我面前盈盈盛开的那朵最美丽的花。
当我五岁时,父皇偶然问我道:“汝读何书?”
我出生不久,便因与生俱来的眼疾盲了左眼。父皇曾得一梦,梦中有位同样眇一目的执香炉僧人言说即将托生皇宫,故父皇将我视为神僧化身,百般怜爱。但宫中诸人,始终把我视为怪物,敬而远之。何况我母亲一夕得幸,本就招人嫉羡,我所承受的明枪暗箭就更加防不胜防。
我信步走在花园里,来到塘边。水畔一丛芳树,花开正艳。
芬芳的花树下,一个年纪与我相若的小女孩,服饰华美,插了满头红红绿绿鲜艳的花儿,正背对着我,朝着水里张望自己的倒影。而且,她竟然看了一看自己滑稽的扮相,就咯咯大笑起来,摇头晃脑,一点也没有懊恼的意思,笑声开心极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这一声吼叫出口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勇气忤逆父皇!我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曲意奉迎,讨好着父皇,唯恐自己和母亲在宫中的位置,会因为自己一个行差踏错而登时倾覆。可是此刻,我却什么都顾不得了,这一声吼叫拼尽我的全身之力,仿佛从我的五脏六腑最深处绞出来一般;一想到那缕我好不容易才抓在手上的阳光,即将从我指缝间溜走,那股刺痛便在我胸口骤然爆发,将我所有清醒的意志炸得支离破碎!
呵,也许佛会因为我的罪过,而惩罚我的。像我这样的人,原本应该一辈子生活在黑暗里,心如死水,无声无息,就过了一生。
“儿臣……不忍如此!求父皇额外开恩——”我艰涩出声,不敢再看向大哥那双焦虑不安的眼睛。
我的心忽然停止了跳动。我仓皇地冲上前去,倾身向前,忘记了这样做可能会令自己也掉入水中,一把捉住她举高在水面之上的那只小手,摸索到她的腰间,用力向上一提。
我看到大哥匆匆经过御花园植满芳树的小径。他一袭云纹白袍,式样虽简,却衬托出他身为太子、年少早慧的轩昂气宇。
我摇头,继续沉默,直直地跪在地上。冰冷的金砖地面吸走我的体温,长时间的一动不动,使我从头至踵变得僵硬。
她很聪明,从我的欲言又止里,她终于猜出了我的身份,也猜到了我的缺陷——我闭上眼睛,等着她嫌恶的表情、恐惧的尖叫,或者轻蔑的嘲讽。然而我这一次居然完全猜错了。因为她竟然忘形地一下抓住我的手,用一种充满了怜惜和热情的语调,在阳光照耀下,大声地说:
我在筵席间生涩地应酬,我知道大家都以为我只是个乖僻丑怪的小和图书鬼,即使我的五官形容继承了母亲的美貌,我还是可以感觉得到众人的眼神,都集中于我那瞎了的左眼上。其实,那只眼外表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没有了焦距,看起来像一块无生命的冷冷黑玉。
于是我也沉沉睡去,梦里,阳光正炽。
她的样子真是狼狈极了,可是,我想,我也许是被她的眼泪所折服了,因为我看到她哭,心里就乱得无法收拾,仿佛心底深处的某种坚冰,在她的泪水里被悄然融化。
我张了张嘴,刚要分辩,就见到父皇脸色一沉,面露不豫之色。几乎同时,大哥急急向前膝行数步,飞快地瞟了我一眼,抢在我之前开口道:“父皇仁慈,天下所共知!七符,蒙父皇如此垂怜,网开一面,还不快快谢恩应承下来?”
我闭上了眼睛,对父皇叩下头去。几乎与此同时,我紧闭的眼睑下,孩子气地涌出了大颗大颗软弱的泪珠,顺着我俯低的脸庞,无声无息地滚落到了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我猛地抬起头来,冲口而出:“有何……不可?!”
“你……你真是鬼迷了心窍!那种恶兆缠身的女人,即使门第出身还勉强够得上嫁入皇家的资格,但仅凭这几日来各地报告的种种异象征兆,还不够让你下决定把她休离?”
不可!不可!不可!!!……
我想,那些电闪雷鸣暴风雪,甚至掀倒的房屋折断的树木,为何神佛要将其归到昭佩的身上?房屋有可能年久失修,树木有可能扎根不牢;冬季的江南,原本就不缺霪雨霏霏;而电闪雷鸣狂风暴雪,只不过是冬季难测的天气里最激烈的征候……
我是那样吃惊。我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在想,莫非连我的耳朵也坏掉了?否则我为什么会从她的口里听到这样温暖的话,温暖得……几乎令我想哭?
父皇大为震诧,怒意涌上了他的眉间,他的脸色,阴沉得仿佛山雨欲来的天空。
然而看到了她,我却这辈子第一次萌生了某种奢侈的贪念。
大哥早看出我眼中的渴望,笑着执起我一手。“来罢。若父皇事后问起,自然有大哥一力担待。”
但我依旧如履薄冰,步步为营。我知道,即使我已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子之一,我仍是没有任何行差踏错的余地。也许父皇所有的宠爱,不过是先前对我这残疾之人毫无冀望,因而见我粗通诗书,便有一些惊喜;毕竟是作不得数的。我逼迫自己加倍用功,好学不倦。我苦练书法、绘画、诗文、音律,研习天文,博涉技艺,务求下笔成章、出言为论、才辩敏速、音响若钟。
“住口!在朕面前,岂容得你如此不肖!”

之二 冲突

父皇命我试言一二,我遂一口气将上篇一字不错地背诵出来。父皇大为赞赏,左右莫不惊叹。从此,我得了个“聪悟俊朗,天才英发”的好名声。父皇对我,也弥加愍爱。
父皇被我无言的否定气得跳脚。
呵原来,“父皇”二字,不过一幅温情脉脉的面纱,诱哄着我屈服;而我一旦拒绝,要面对的就是“朕”这个至高和-图-书无上的字眼,玄铁寒冰铸成的无情!
我绝望地睁大了自己的双眼,一瞬间通体凉彻。
我感到通体寒彻。我一阵阵发冷,抑制不住地浑身打着寒颤,身躯剧烈发抖,抖得几乎在地上跪不稳!
父皇显然对大哥最后几句不动声色的溢美之辞甚是受用,眉心舒展,唯一对眼眸仍旧炯炯迫人,直逼向我脸上。
大哥也看到了隐身在树影中的我,笑着走过来。
我惊异万分,不知道大哥是何时到来的。看着大哥双膝落地,向父皇叩头不止,为我恳求父皇恕罪,我的眼中蓦然湿润了。
而现在,其实我不是存心要抗旨,可是,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当日的满园芳树盛放,忽然变作了一片荒原;不甘心梦里那缕阳光,忽然自我指缝中,逸去无踪。
大哥在旁,看得真切,忽然开口打圆场道:“徐妃年龄尚幼,难免天真烂漫,不懂宫中规矩;若是父皇不喜,怕她冲撞了七符,大可令七符以后小心谨慎些,多避开她些便是了。此时将她赶出宫去,将来她一辈子也只能独居于家中不见天日;与其如此,在宫中令她避居一隅,也是一样的。父皇崇佛敬天,盛德遍及四海,何必为了她而影响父皇慈悲之名?”
在她停止哭泣之后,我看到她那双被泪水浸过的晶亮眼眸,如温润透明的黑色玉石,美得那样清澈而纯净。
想要,一辈子都看到这样灿烂的笑容,一辈子都听到这样温暖的声音。
她仿佛忽然被我惊着,陡然回身,一眼看到我,未及反应,却脚下一绊,向后倾倒!
也许人在惊慌中反而能激发出未尽的潜力,我这一下居然成功地将她拉出了水面,然而我用力过猛,她的冲势未歇,不由自主一起向后仰倒。
难道在我遇见她之前,这世上就没有风雪雷电,没有一株大树、一间房屋因为恶劣的天候而倒塌吗?倘若她也是怀着和父皇一样的想法,那么她应该认为是嫁给我这个孤僻而可厌、还盲了一只眼睛的小鬼,才导致上天的异兆;难道这种种上天的疯狂,就没有吓倒过她吗?
“我当然知道你,你是皇上最最爱重的湘东王,是大家口中最有才华的人;我还会背诵你的诗呢,像那首《紫骝马》,我看着,语调风格、遣词用字,竟然很像魏陈思王的《白马篇》呢!而且,同样都有为国尽忠的鸿鹄之志!”
大哥绝顶聪明,深谙父皇喜怒哀乐,仓卒之下亦能为我的行为找个极好的借口。果然父皇闻言,容色稍霁,看着我冷冷开口问道:“哦?七符,你倒是说说,可是如此?”
我大为振奋,知道这是显示自己用功的绝好机会。于是我朗声回答:“能诵《曲》、《礼》。”
我眼见父皇面有得色,显然是因我再度示弱、态度恭谨而表情缓和下来,正想松一口气,就听到父皇说:“既是如此,七符一片心意,深得朕心。但此女运命不吉,也是留不得的!”
父皇仍坐在那高高在上的龙椅上,冷着声音,对我下令:“朕意已决,择日下旨,皇七子湘东王妃徐昭佩,悖德无行,致上天震怒,着废去一切尊号,令其即刻出宫hetushu.com.com还家!……”
父皇的叨絮与咆吼,忽而愕然停住。随即,他那终年慈眉善目的模样,如同一副泥塑的面具,在我眼前逐渐四分五裂,最后,乍然崩毁。
我的脸一定在霎那间变做雪白。我的脑中轰轰乱响,仿佛整个身心,都被那一句句冷酷的言语千刀万剐,剁做粉粉碎碎!
“七符!!”父皇的神情变得极度暴怒而狰狞,他在龙椅上向前倾低了身子,咬牙切齿地冷笑,语气却轻柔得可怕。
“七符!你一向是个那么懂事听话的孩子,现在居然要为了那个上天诅咒的女子,不惜放弃自己的前程?难道父皇命你休弃她,不是为你着想吗?父皇命人详解这种种异兆多次,又在佛前拈香占卜,没有一次的结果可以为她开脱!”
父皇犹在喋喋不休地继续,只是换了一副表情,满面痛心疾首之色。
我直挺挺地跪在父皇面前,父皇的暴怒大吼声震得我耳中嗡嗡作响,脑海一片空白。
“也罢。看在太子为你说情的份上,朕且容徐妃一次。但今后你一定要教导她虔心向佛、谦谨自持之道,要明白自己在宫里的地位!你自己,也要尽量避免与她见面,免得被她冲克!你若有不从,为朕发觉,朕也就……不得不另出下策,一劳永逸地解决此事了!到时候,朕可不管谁心里会不自在,朕只管自己心里痛快,知道吗?”
“朕的好儿子,莫非……你已经被那个女人的手段给魇住了?你……难道是想抗旨不遵么?!”
“七符,今日可得闲?和大哥一起出宫,去‘颜园’参加诗酒赏花之会罢。”
江南三月,草长莺飞。
她的容貌,并不是我所见过最美丽的。父皇的后宫,从来不缺各式各样的美人儿。但她的笑容、她的生气,都衬得她活泼而灵动,像芬芳花树下谪落凡间的仙子,能轻易给已枯萎的我,带来无限勃勃生机。而这样的她,拥有某种无双的美,令我无法将视线移开。
在那一霎,我死气沉沉的生命,静如一潭死水的生命,我黑暗的世界,仿佛有一线阳光照入。我不由往前走了几步。
我大吃一惊,伸手想要拉住她。然而在那一瞬,我忘却了自己已瞎的左眼,我无法精准目测的距离;我的手伸出去,却在半空中落了空,只听“噗通”一声,她已跌入了水中!
我知道大哥是在帮我。但为何我却有四面楚歌的感觉?我知道有些事情,即使完美如大哥、温厚如大哥,也是无能为力的。
我的心蓦然一紧,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犯上作乱?父皇……竟然将我比作乱臣贼子?那……他想怎样处置我?我说了大逆不道的抗旨之言,父皇会只惩罚我一人?还是要连累了我的母亲?
然而我有时也在想,不知道另一只眼里所看到的世界,与我现在所知道的,有什么不同?
我想向她道歉,然而千头万绪呵,我一时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叫,徐昭佩。
“父皇请息怒!”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横插|进来,打破这紧绷的气氛,语气略显急切地说:“七符年纪虽幼,可也懂得轻重,徐家几代在朝为官,又兵权在握,七https://m.hetushu.com.com符也是不愿父皇为他而冒了影响社稷稳定的风险!毕竟父皇手中的江山才是头等大事!求父皇看在七符一片赤诚的份上,赦免七符一时情急顶撞之罪!”
我静静地摇了摇头,在父皇的盛怒面前顽固地保持沉默。
在这样的险恶之下,我逐渐变得自卑、敏感,且益加沉默。我只能用上天仅余下给我的那一只眼睛,愈发加倍地努力读书。我知道,父皇对我的怜爱,也是不可靠的。父皇眼中与其说有我,不如说他看到了神佛亦愿意托生为他儿子的无上吉兆。我是他证明自己天命所授的最好理由。但我一旦沦于平庸,我身上的那层光环便会消失。毕竟,没有一位前世身为神佛的人,会在人世间无所作为。而我一旦失去了父皇的宠爱,我便会失去一切尊严、地位和机会,从此,万劫不复。
这是个醉生梦死的时代,而我,却和这时代格格不入。
……大哥!
大哥迅速盯了我一眼,我虽视力不佳,却也能接收到大哥眼色中那种担忧。于是我也重重叩下头去,按捺下胸口那股熊熊燃烧的焦虑不安,恭顺回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儿臣虽有眼疾,也是命中注定。蒙父皇格外怜悯,已是隆恩浩荡;又怎能因一己之私,坏了父皇社稷大事?”
我又惊又喜地看着大哥。我……真的可以和大哥一道去吗?
“你是瞎了眼吗?这样识人不清!她命中必定带煞,上天示警,你也看不到?你可只盲了一只眼!不要让朕以为,你是天生就昏聩胡涂,什么也看不见的!朕一直因你的缺陷,对你百般容忍怜爱,但你也须得明白分寸,莫要辜负了朕细意栽培的一片苦心!”
我从未见过父皇如此龙颜大怒。因为礼佛至诚的缘故,父皇笃信仁德礼义的作风,终日诵经不休,甚至要舍身出家。即使他发怒,一般也能勉强控制自己的情绪,维持自己在人前慈眉善目的模样;更遑论在我面前这样大失风度礼仪地暴跳如雷。
我绷到极点的自制力,骤然断裂。
我的心忽然紧紧地跳了一下。
我满心欢喜,跟在大哥身后,想着:不晓得今日的诗酒赏花之会,应是何等隆重?听说大哥二哥和几位年长的哥哥们都会出席,只有我,排行第七,且是一个眇一目的、不讨人喜爱的小鬼,因而并未获邀。但那些人看到我竟然也出席了,不知道要有多惊讶?
我从来没有这样一意孤行地违抗过父皇的意旨,我也知道大哥一再劝阻于我,是担心我一时冲动为昭佩请命,结果只会是闹得整件事情不可收拾!父皇一怒之下,也许当真会强行下旨将昭佩驱逐出宫,而我日后的前程,也将毁于一旦。可是倘若我此刻仍然低眉顺耳地接受了这一切,即使我可以暂且保全了昭佩,然而日后那无穷无尽的、咫尺天涯无法相见的岁月,要我们,如何度过?
我终于找了个适当的时机,毫无窒碍地从席间溜掉。我想如果没有了我,也许他们也能更愉快、更自在一些。我并不怪他们对我有着天生的排斥,我只是不能忍受他们费力隐藏起那种排斥、厌恶和不屑,谄媚地对我笑着,刻意逢迎的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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