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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说法与传闻，不一而足。

无情眉心平展，笑道：“师傅有要事在身，下次若有可能，我便与你们一起，好不好？”

战场上，以少胜多并非不可能，但也需一位精通行军布阵、调兵遣将的将领统辖全军。

孙将军安排四位勇士护送我们南下，赵盼兮也一道上路。自上次北上途中偶遇后，她对我们不再端着公主架子，而是像对待她的慕哥哥那般待我，有一说一，言辞从不拐弯抹角，举止大大咧咧，率性而为。我看得出来，虽然她骄纵蛮横，却也很好相处，本性纯良。

一路上，皓儿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就像一只聒噪的小鸟，不过也缓解了无情与我之间冷凝的气氛。

我问：“皓儿说了什么？”

赵慕紧紧地抱着我，甲胄的冷硬与寒意让人觉得不太舒服，但是我宁愿相拥得再久一点儿，只要他在我身旁，我怎样都可以。

我心意坚定，便鼓起勇气，直视他，“无情，我会好好保护皓儿和自己，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皓儿才智过人，日后必定有所作为。”他答非所问，冷风荡起他的衣袂，翻飞如帜。

无情迈步上前，站定在我跟前，面目沉静，“这是我自愿的，你不必感到内疚。”

十余年前，赵国灭卫，卫国王室被屠戮殆尽，一夕之间，卫国覆灭，生灵涂炭。如今秦国攻赵，亦是如此，关乎赵国生死存亡，赵慕必须谨慎再谨慎。

皓儿开心道：“师傅要说话算话哦。”

我女扮男装后带皓儿来到赵军大营，士兵并没有为难我，自去通报，不多久，士兵领我们来到帅帐。

我笑道：“左勇士客气了，您忙。”

我知道，赵慕麾下，没有毫无章法、毫无斗志的懒散将士，只有军纪严明、士气昂扬、热血沸腾的勇士、将士。如此精锐强兵，即使不及秦国三十万虎狼之师，也有胜算。

雁门郡叛乱的消息传回邯郸，公孙玄早已秘密离开。

我微微一笑，颔首，“现下正是长平最艰难的时刻，也许我能帮得上赵慕。”

南下途中，遇到从长平逃出来的百姓，有的说秦军攻城两次，长平军民顽强抵御，损失惨重，长平即将失守；有的说长平守将卞一无德无才，若不是睿侯赵慕日夜兼程赶回邯郸，秦将慑于睿侯军威，秦军早已攻下长平；有的说，长平守军只有五万，赵王急调大军驰援，然而也不过十五万，面对秦国三十万虎狼之师，长平失陷是早晚的事。

他放开我，抚触着我的脸，“这一战蓄谋已久，自公孙玄出使邯郸，便已开始。”

无情缓缓道hｅtｕsｈu•cｏｍ•ｃｏm来。赵慕回到邯郸，进宫面君，赵王当即命他领军十万急援长平。此时，秦军已攻破长平，又派重兵据守长平，对邯郸虎视眈眈。然而，赵慕率军出邯郸城仅仅三十里，便下令扎营驻兵，十万大军停滞不前。秦军闻讯，嘲笑赵慕畏惧秦国虎狼之师，乃昏庸无能之辈，浪得虚名。邯郸城老少闻知，羞愧得抬不起头，对赵慕大为失望。而赵王和公卿诸臣，无不震骇。

可是，我终究什么都没说，只道：“既是如此，我不会吹《扬之水》。”

师傅时常一人坐在竹林吹奏那曲《扬之水》，当时我尚年幼，不知师傅为何每日都要吹奏半个时辰，学艺两年后，我才有所了悟。也许，师傅在悼念他的意中人，或者，师傅只是怀念生命中曾经遇到的、相知相亲的友人，怀念前半生的点点滴滴。

“暂未想到。”赵慕苦笑。

他愣愣的，凝目失神。

无情继续说下去，果不其然，我所料不差。

我一怔，这不是不打自招吗？于是，只能据实以告，“无泪送公主回行辕，碰巧遇见。”

无论秦王是否知道我与皓儿的行踪，更无论公孙玄能否将我和皓儿接回秦国，长平之战早已谋划在案，且秦军早已备战。公孙玄自请在邯郸游玩，是为了令赵国放松戒备之心，更是为秦国密使在北疆的策反赢得更充裕的时间。秦国以重金笼络匈奴呼衍部与雁门郡数城守将或副将，引发雁门郡叛乱，身在邯郸的赵慕必定挥军北疆平叛。

紧接着，邯郸城外三十里的九万大军，赶至长平助阵。

我知道，我应该放弃赵慕，应该选择家国使命，可是，我不想做出对不起赵慕的事，更不想与他为敌，更何况，我根本没有与他为敌的智谋。

“保重。”

“皓儿，我们先去营帐瞧瞧，你赵叔叔空了自会来看你的。”我拉起皓儿的手，“劳烦左勇士带路。”

无情执意护送我和皓儿到长平，皓儿乐得欢呼，我本想婉言拒绝，眼见如此，便打住不说。

用过晚食，我与皓儿出帐，走到一处高地，仰望夜空。

夜幕下，整个军营静如荒野，只余呼啸而过的凄厉风声在耳边轰鸣，一切井然有序。放眼望去，营帐连绵无际，错落有致；岗哨万分戒备，巡视兵频繁走动，每张冷硬的脸孔都散发出冷铁的刚硬与热血的激昂。

听无情平静道来，我亦能感受到长平战况的激烈与残酷。

“放心，我已遣使前往楚国，楚国不会屈服于秦国淫|威，更不会出兵帮秦国攻赵。”他从容道。

多m.hetushu.com.com日来只睡过一夜，不困不乏才怪，歇了一下午，神清气爽多了。

我们追星赶月地赶路，一路上，她时常呼喝四位勇士做这做那，将他们当作奴仆使唤。他们是驻守北疆的粗野汉子，血气方刚，见不惯公主蛮横的脾性，引发数次冲突，幸而我从中调解，才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侯爷正与数位将军商议要事，您可先至帐中歇息，待商议结束之后，侯爷自会去找您。”左越冷声道，面上却无半分不敬。

“寐兮，你怎么了？”有人轻轻地摇晃着我。

无情抱着皓儿下马，蹲下来谆谆教诲道：“好好练剑，下次再见时，你若没有长进，我就不再承认你是我的徒弟。”

赵王会任命赵慕为将吗？赵慕已到长平了吗？

如此情深，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我日思夜想，却苦于无法得到确切的消息。

赵盼兮遇见无泪，乐得合不拢嘴，将四位勇士赶回雁门郡。无须再伺候赵公主，他们乐得返回北疆。于是，无泪便可怜兮兮地被这位刁蛮公主缠上了。

月朗星稀，皎洁的孤月悬挂天边，清辉稀薄，月光苍白。

这晚，我们在一户农家夜宿，皓儿问完了所有问题，终于沉沉睡去，无情这才抬眼看我。

赵慕治军严谨，在赵国极有威望，秦国唯一忌惮的便是赵慕。因此，秦国使计引发北疆之乱，调离赵慕，秦国攻赵便有利多了。事实也是如此，当赵慕忙于北疆平叛时，三十万秦军越过秦赵边境，直入长平，赢得开战最佳时机。

我极为震惊，想不到公孙玄来赵竟是别有企图。

“你不来，我睡得不沉。”

甲胄光寒，遇上昏暖烛光，泛着流彩的红光。

不日，抵达长平。

此次是赵慕首次与秦军正面交锋，以他纵横沙场十余年的军旅生涯所积累的作战经验，即便是虎狼之师，他应当也是丝毫不惧甚至是游刃有余，只是不知他为何让缪中贤领军三万攻打长平西部，还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皓儿努力地点头，忽然皱起眉头，“师傅，你要去哪里？为什么你不跟我们一起？”

“我在想，如何令秦军退兵。”我猛然回神，他正担忧地望着我，“秦军不会轻易退兵，你有退敌良策吗？”

即便赵慕知道秦攻赵，可他身陷北疆无法抽身，秦军行进便可如狂风过境，攻入邯郸并非难事。万万想不到的是，赵慕会在短短时日内平定北疆叛乱，且这么快获悉长平战况，连夜赶回邯郸。

这营帐窄小简易，自然比不得城中宅院厢房。既来之则安之hetushu.com.com，我和皓儿用过午食，赵慕仍是不见人影，我们便躺在木板床上歇息片刻，想不到一觉醒来已是天黑，若不是皓儿叫醒我，我还做着美梦呢。

他眼神悠远，“未定。”

据我所知，秦赵兵力相差无几，赵国兵力共约六十万，四十万兵权握于赵慕之手，余下二十万握于赵笙之手。驻守北疆抵御匈奴南下的二十万将士万万不可南调，赵楚边境的十五万驻军也不能抽调，如此说来，赵国只有二十五万兵力抵御秦国强攻。

经此一战，赵军士气大振。

“应该是。”无情微牵唇角，眸光飘忽不定。

无情的黑眸仿佛淡月初升，兴起一抹微薄的光亮，“若你需要我，便吹奏一曲师傅喜欢的《扬之水》，我自会晓得。”

昏黄的烛火映得他的脸庞散发出一种微红的、影影绰绰的光影，我看见他眼中的自伤与苦涩，深觉无奈与苦楚，有那么一瞬间，我心软了，想对他的满腔情意有所回报，可是那也仅仅是想想罢了。我轻声叹气，无言以对。

无情仍然是无情，纯黑的长袍，坚毅的面庞，冷峻的神采，只是那双黑眼中，深藏着欣喜。

“他？”我微惊，公子嬴蛟并无行军布阵、调兵遣将之能，为何此次攻赵如此厉害？除非，他的身旁有杰出的谋士为他出谋划策。

营帐距离帅帐并不远，左越将我们让进营帐，“若有什么需要，命人转达给我便是，我会尽力满足您。对了，待会儿会有士兵送来午食。”

“寐兮。”

左越点点头，退出营帐。

我应该怎么做？

如此局势，我自然明白，三国鼎足是最安全、最坚固的，然而楚王向来懦弱胆小，如果秦国施压，楚惠王说不定会屈服呢。赵慕为什么如此肯定楚国不会出兵帮秦国？

他目光沉邃，渐趋温热，我有点儿无所适从，便道：“不早了，早点儿歇着吧。”

话落，皓儿凑在无情耳畔低声说了片刻，而后独自走开，似是有意让无情与我单独谈谈。

我在心里叹道：这是何苦呢？

“无泪告诉你的？”

“我如何找你？”我脱口而出，立即又觉得不妥，尴尬道，“我想……我没什么事的。”

自赵慕驾临长平，初战一胜一负，于是赵慕率赵军主力据守长平北部，与秦军成对峙之势。

左越面无表情地转身前行，我却知道，如此面色，是他惯常如此。

我忽然想起一事，“秦军大将是谁？”

可是，我吹《扬之水》，无情为什么就会知道我要找他？若他不在我身边，又怎会听得到笛声？我恍然明白，他是在暗示我，他会守护在和图书我身旁。

“秦赵大战，如果楚国与秦国联手，两面夹击，赵国必无胜算。”我忧心忡忡道。

赵慕瞧出我的疑惑，笑道：“天下之局，三足鼎立，秦为强，赵与楚实力相当。楚惠王和楚公子翼都很清楚，一旦赵国被秦所灭，接下来便是他们灭国之时。对于楚国来说，坐山观虎斗、坐收渔人之利是最好的选择。”

原来，我只不过是秦国攻赵的一颗微小的棋子。

朦胧间，我仿佛听见轻微的脚步声，缓缓睁眼，暗黄的光影中，帐壁上映着一抹人影。

然而，今时今日，秦国攻赵，正是灭赵的好时机，也许，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绝佳时机了。

许久未见师傅，皓儿自然也缠着无情，问个不停。

我不知如何让他不再记挂我，或者将我忘了，除了假装糊涂，我别无选择。

两日后，赵慕遣先锋军三万攻打长平西部，副将缪中贤领军。这一战尤为惨烈，缪中贤勇猛有余、谋略不足，与秦军激战一日，全军覆没，副将领着十余人突围而出。

赵慕下令众将士就地扎营，架锅烧火做饭，待夜幕降临，命一万精锐之士卸甲，仅带干粮与水袋，轻装疾行，昼夜不休。盘踞长平北部的秦军半夜发现敌袭，仓促迎战，远远望见赵慕帅旗，震惊之下阵脚大乱，溃不成军。赵慕亲率一万将士猛攻，退守长平城外二十里地的赵军配合攻城，三个时辰后，赵慕攻下长平北部。

“赵叔叔要商议多久呢？”皓儿见是熟人，连忙发问。

“不是。”无情目光一凝，不可思议地问，“你见过无泪？”

“我知道你在雁门郡。”他淡声道，不动声色。

“你要去邯郸和无泪会合吗？”我不知此时此刻该与他说什么。

“你知道长平战况吗？”无情转移话题。

无情摸着他的头，抿唇一笑，“乖，你有武艺防身，要保护母亲，知道吗？”

我问：“你和无泪要去哪里？”

“你和皓儿要去长平？”他的问话惊醒了我。

我可以感觉到，无情总是偷偷地望着我，我猛然回头，他便急忙转开那痴迷的目光；他竭力掩饰眼角眉梢无意间流露的缕缕情意，却无法逃过我的双眼。

自与赵慕袒露心扉，我一直将那沉重的使命与责任压入心底，一直逃避，不想作出抉择。

“你我之间，还需要说这种话吗？”我给他一抹明了的微笑，靠在他胸前。

皓儿发誓道：“师傅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练剑。”

人影坐在床沿，握着我的手，这一刻，营帐静谧，暖意自他的掌心汇入我的掌心，即便是雪，也能融化。

一念至此，我忽然想ｈtｔps://wｗｗ.ｈｅｔｕsｈu.com•cｏm起我的使命与责任。自寻剑后回邯郸，再到北疆，我从未想起过亡国灭家的仇敌就是眼前的男子，也从未想起过提醒自己不能太沉迷于情爱，此时此刻，似有马蹄从心上踏过，悲痛流遍全身，寒意自脚底升起。

我翻身坐起，望着他，浅笑盈盈。

赵盼兮忧心长平战况，急着回邯郸，要无泪护送一程。无泪本来不愿，我从旁劝说，他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于是，赵盼兮乐不可支地与无泪一同上路。

“你知道？”他不在长平，怎么会知道？

无情黑眸一转，“也是，师傅的平生绝学应当好好应用。”

“赵国一灭，楚国灭亡也不远了，此乃唇亡齿寒也。”

我想对他说，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无法回报你什么，我的心只能给一个人，一旦付出，就再也收不回来。

“秦公子嬴蛟。”无情道。

“让你奔波劳碌，我很过意不去。”夜光流转的黑眸，流动着歉疚与爱意。

帅帐前站着两位卫兵，旁边站着一位身形高挺的甲胄男子，正是左越。

“我吵醒你了？”赵慕笑道，俊颜难掩倦意。

夜风激荡，掀起衣袂，袍角翻飞，整个人似要乘风飞去。

我万万没有料到，某日竟与无情、无泪不期而遇。

“嗯。”我看得出来，他有话要说。

回到营帐，皓儿宽衣就寝，我继续等候赵慕，不过连日奔波令我太过疲乏，不多时便昏昏然地睡去。

“我也不知，许是半个时辰，许是两个时辰。”左越道。

片刻，他回神，淡然一笑，“原来如此。”

我知道，他一定在想，无泪为什么不告诉他我也在雁门郡？他能否想到，之所以无泪不告诉他我的行踪，是我让无泪不要说的。

我不相信赵慕是因畏惧秦军，才停滞于邯郸城外三十里，他必有什么奇谋。

赵慕领军十万支援长平，统率全军，秦军必定如临大敌、当头棒喝。

面色暗冷，无情低沉了嗓音，“寐兮，我从未想过祈求你什么，我只是做我想做的，做我心甘情愿做的，这与你无关。倘若有朝一日，你转回目光凝视着我，那便是我的幸运，也是我所期待的，但我永远不会强人所难。”

“我自有法子获取消息。”

他的手掌摩挲着我的背，惹得我丝丝战栗。我问：“这一战，是不是很难打？”

我问他们为什么南下，无泪笑呵呵道：“赵慕在北疆，我们自然南下避开，不过现下赵慕赶回邯郸，忙于战事，一时半会儿不会派人追杀我们。”

“寐兮，若有需要我之处，可以找我。”他眸似墨夜，暗沉如渊。

无情起身，看着我，轻轻一笑。

“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