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鸾隐
第十五章 惊情
“除了我盯梢赵慕，还有楚公子翼和吴公子雍的手下，我猜想，吴公子雍认出了你，于是我前往打探，果然，你落在吴公子雍的手里。”
从怀里取出丝缎，蘸了河水弄湿，仔细地擦脸，又擦了擦手臂，之后脱下短靴，坐在光滑的大石上，将双足没入清凉的水里。今日的阳光较前两日酷烈，热气渐渐升腾，双足浸在水中，凉意袭遍全身，十分惬意。
即使面对众人的围攻，蒙面刺客仍然游刃有余。他的身上似乎蕴藏着惊人的力量，就是等待此等良机爆发出来，攻击快而凶狠，剑扫千军，森寒的剑气便以排山倒海之势涌向敌人，黑衣人皆被那霸道而强横的杀气震开。
“无泪习的是‘暴风骤雨’，我习的是‘灰飞烟灭’，‘暴风骤雨’和‘灰飞烟灭’威力相当，互相克制，我不知师傅为什么要这样安排……”他沉沉道。
我早已知道会是这个答案，只是我想要他亲口印证——一切都是无情个人所为，并非赵慕有意安排。但是为什么无情暗中跟着我？只为保护我吗？为什么要保护我？
“一针下去，并不会致命。”楚翼眉间的笑意盎然。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我愤懑地质问。
而他们的师傅，又是谁呢？世人只知道天下第一右手剑客、左手剑客的名号，却不知他们的师傅究竟是何人。
还真被我猜中了。
“也对，不然你何时被一剑刺死都不知道。”我笑呵呵地打趣，“如你所说，当剑客岂不是很劳心费神？连睡眠都无法享受。”
我猛然发觉语气过重，不该这样对他，可是，如果不这么说，他便会一如既往地救我、为我受伤，我欠他的岂不是更多？我如何偿还？
我随口笑问：“那你为谁而死？”
真相竟是如此！
“被你吵醒了。”
剑影快如闪电，银光飞溅如雪，力道沉猛而又迅如无形，如此剑术当真绝世少有。
我不敢置信，他是天下第一右手剑客，不该怀有儿女私情，他也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怎会轻易动情？一定是我自作多情了，他跟着我、保护我，也许有别的原因。
我非得逼他说出真话不可，于是故作气恼道：“我讨厌说谎的人。”
叹气……
“爽快！”无情的脸色苍白得诡异，漠然道，“公子的人情，我不会领。”
我缓缓道：“并非传闻，确有此事。”
无情摇头，避开我的目光，起身，“我去弄点儿吃的。”
他伸指在口，吹了一声口哨，片刻，一匹骏马从浓稠的黑暗中奔过来。他将我扶上马背，接着跃上来，策马奔腾，前方的黑暗与虚无扑面而来，望不见前路。
只是片刻，他折断箭柄，继续挥剑杀戮。
虽已过去，一旦思及，却仍然心有余悸。
吃完兔肉汤，我拿起野果，再次开口问道：“你何时知道我被吴公子雍捉去的？”
眨眼间，整座府邸像是睡梦中的猛虎惊醒一般，腾起阵阵杀气。
“为什么？”他问，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楚翼，要置赵慕于死地。
“我没事，待会儿就回来，你不要走开。”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像躲瘟疫似的。
我气得嘴里发苦、心中郁结，脑中全是赵慕那张可恶的脸，我恨不得撕烂他的笑脸。
我忽然想起无泪，状似随意地问起，“你与无泪相识？”
兔肉的醇香满溢散开，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五脏六腑闹腾得不行，“好香啊。”
“我知道赵慕在寻找天剑，我想看看天剑是什么样的，因此……就跟着你们。”无情沉声解释，故作淡定。
嗖的一声，一支冷箭准确无误地射入身体。
他身上有伤，我怎么好意思让他一人劳累？于是我疾步上前，笑道：“一起吧。”
奇怪的是，我异常顺利地走到宅门前，没有遇到任何阻拦。难道这座府邸只是一座空城？不
和_图_书可能呀，难道楚翼故意放我离去？他打的什么主意？“无泪怎么会效命于公子雍？”
无情拽着占南风，剑刃逼近，冷漠地威胁道：“信与不信，你们自行选择。”
“你身上有伤，还是不要了，我不饿。”不饿是假的，但我不想让他为我费心。
这晚，我和无情在附近的农家过夜。
“你涉险救我，受伤了我还要救你，这不是折腾吗？其实，即使我身陷险境，也没有性命之忧，因此你无须再为我搏命。”我一口气说来，没有丝毫的停顿，字字含着意气。
月华如清霜，从木窗斜漏进屋，为狭小的农屋平添了几分恬静。
占南风已受伤退下阵来，楚翼不知放了多少冷箭，皆被无情一一避过。我心中直骂他：真不够光明磊落，卑鄙无耻……
无情……他何时回来的？我只顾自己开心，却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本想叫住他，但我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他正不好意思呢，四目相对，他更不知如何面对我了。
不知不觉，我也睡过去……感觉有些刺眼，我微微睁眼，霞光灿红，一轮红彤彤的耀日于东方冉冉升起，普照苍生，身上的冷意渐渐消失……突然发现眼前有一堵黑色的人墙，我抱着的人，反而抱着我。
抬起的右腿硬生生地定住，心口跳动加快，我缩回跨出去的右腿，转身，装作万分尴尬的样子，“我想……去茅房，可是我迷路了。”
睡意袭来，却突然听见轻微的声响。我扭头一看，无情眉头紧皱，嘴唇苍白，侧身蜷缩着，似乎觉得很冷。我暗道不妙，手按上他的额头，果然，因箭伤而引起高热。
无情。
“摄魂一线针？”楚翼与占南风不约而同地出声，表情惊疑。
无情素喜黑衣，是剑客惯常的服装颜色，只是他鬓间的乱发已拢向头顶，不再遮蔽坚毅的眉宇，使得他的容貌大白于日光底下。当世第一右手剑客，无情，面目冰冷，眉宇坚毅，不够英俊，却冷傲慑人，别有一番冷酷不群的剑客神采。
灯火稀疏，夜色暗寂，庭中的打斗越来越激烈。
他之所以受伤，都是因为我，我不能看着他受苦而什么都不做，现下正是夜深时分，无法采集草药，只能略尽绵力了……
“我也这么想，但是师傅究竟怎么想，不得而知。”
无情转首望向别处，满脸的不自然，“没什么。”
我静静地坐在草地上，一时无眠。自从随赵慕出门寻剑，无情出现了两次，一次击退无泪，一次孤身涉险救我，而两次都受伤……如此看来，他一直跟着赵慕与我，暗中保护——我，不知是他自愿所为，还是赵慕的安排。
灵儿吹灭烛火，正要退出去，我低喊一声，她折回来，掀开帷帐问我有何吩咐。昏黑中，我骤然扬臂，痛击她的后颈，顿时，她软软地躺倒，昏厥过去。
占南风不是庸碌之辈，以灵巧的身姿避过这致命的一击。锐响尖细，银剑出鞘，他迎上不速之客的剑锋，双剑相击，激出铿锵清音，惊破静谧的夜色。
黑影靠近，我不由自主地移步后退一步，“你不是睡了吗？”
玩够了，穿好短靴，整整衣裳，束好长发，我悠悠然回身，却望见一人怔怔地站着，身姿笔直，像已石化，眼神痴迷而幽深。
他甚为错愕，眸光微闪，避开我追问的目光，“我有急事，便……匆匆走了。”
我又苦恼又焦灼，一时间竟想不出可行的法子。
赵慕竟然逼无情离开！
无情颔首，“士为知己者死。”
“你无须知道太多。”无情淡淡道，眸底暗光略转，旋即望向前方的原野密林。
浓夜如染，骏马四蹄如飞，踏夜驰骋。
我能理解无情的感受，但是，他甘之如饴，我却是被迫接受，这种差别，是天渊之别。
“好，我就卖右手剑hetushu.com.com客一个人情，你们走吧。”楚翼抬臂，黑衣人如水隐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却不承想，引来的不是赵慕，而是右手剑客无情。
他的眉头微微凝结，眸底亦凝着淡淡的伤，他沉默地望着我，不言不语。
这样的微笑，温暖，温和，让人觉得舒适。
耳畔响起砰的一声，我回过神，发现无情已落马在地，状如死人。我立即下马，手指扣上他的脉，倒抽一口冷气——是中毒之象，那支冷箭淬有毒液。
难道，楚翼就是想以我引来赵慕？置赵慕于死地？楚翼，当真心思缜密。
有可疑。如果真有急事，他何必闪烁其词？
月影悄悄，树影斜斜。
我恨恨地想着，大骂他卑鄙无耻……思及无情，立即施针将他体内的毒液逼出来，好在箭上的毒并非什么难解的剧毒，不消多时，无情便呕出一大口乌血。接着，我撕下衣角包扎他右胸的箭伤。
他似乎有所准备，应道：“那日我没有跟着你，你出门一个时辰后我才觉得不妥，待我赶到小溪，你已经不见了，我只发现了一些脚印。”
他为什么这么问？难道他们真的交情不浅？若非他担心无泪跟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就不会这么问。我掩饰着心中的揣测，佯装起轻巧的语气，“他能跟我说什么？我只是觉得，当世两大绝顶剑客，无情，无泪，名讳这么接近，说不定你们是师兄弟。”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总在我危险的时候现身救我。
陡然间，我话锋一转，“在公子府，你为何不告而别？”
我将他抱在怀里，希望能减轻一点儿他的寒冷与痛苦。
他朝我笑笑，神采奕奕。
占南风的身手虽非寻常，可是在蒙面刺客迅捷灵异的剑招下，节节败退，若无其他人相助，早已一败涂地。
诸多念头萦绕心头，更是辗转反侧。我一会儿想念皓儿，一会儿思及赵慕，一会儿又念及无情的情怀，一会儿又想起赵慕的可怕之处，心绪纷乱如细雪，愈发烦躁起来。于是，我起身走出屋子，来到屋外的篱笆院，静望中天的冰月。
一声淡若轻烟的叹息，在身后悄然响起。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迎上前，“你回来了，有什么好吃的吗？”
我隐隐地猜到了答案，却没有追问下去，因为心照不宣，更因为我会不知如何与他相处，他会不知所措。
他定睛望着我，静静的眸光似有一种锋利的锐气破出，半晌后，他摇头，摇得略有迟疑。
借锅的同时，他还借了两只大碗。他盛了一碗兔肉递给我，我闻了闻，陶醉于香喷喷的肉味。兔肉入口时，我差点儿把舌头也咬掉了……
血肉横飞，死伤无数。
我竟成了赵慕击败赵显的一颗棋子！
无情与无泪是同门师兄弟，却各为其主，兄弟相争。那次无泪为吴公子雍夺璧，无情赶到，为了我与赵慕，与无泪同室操戈，真是难为他了。那时那刻，他们言语很少，不明就里的外人根本瞧不出他们相识，而且是同出一门。
陡然间，我的脸颊滚烫得像要烧起来，就像天上的朝霞红得灿烂欲烧。我猛地坐起来，搭在我腰间的手臂也立即撤开，他呆呆地坐着，沉默。我垂首整着衣裳，垂眸间，发现他黝黑的脸极为不自然，或者说他不知所措，两手都不知如何摆放了。
无情沉吟道：“传闻摄魂一线针，只须一针下去，便可取人性命。”
“是赵慕安排你暗中保护我的吗？”我出其不意地问。在他全无防备的时刻问话，往往能够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因为他不善于伪装，也不善于辞令。
他的鼻息隐隐传来，匀长而悠缓，估计已经睡熟了。
“公子……”占南风叫道，欲言又止。
夜色浓密。
身为剑客，过的是胆战心惊的饮血日子，何时刀光降临，何时hｔｔｐs://ｍ.hetusｈｕ•ｃｏｍ•coｍ剑影逼近，他无法预知，只能激发自身的潜能防备突如其来的入侵，连睡眠也不能放松警惕。而我又何尝不是。在吴国为质的十二年，每一夜，每一刻，我都提心吊胆，担心吴王传召，担心吴文侯突然前来，担心吴王的王后或者任何一个姬妾设计谋害我和皓儿，更担心皓儿在某一夜突然命丧黄泉……总之，没有一刻是安宁的，没有一夜是轻松入睡的。
果然是一报还一报、祸福相依。
“你……是不是喜欢赵慕？”
占南风不苟言笑地盯着我，似也不怀疑我的说辞，“我带你去。”
糟糕！那箭伤必定很深，他该是失血过多，以致无力支撑……
正如那日与赵慕共骑一马那般，无情亦紧贴在我身后，我虽觉尴尬，但也不作多想。不多时，我便发觉他的头靠在我肩上，他整个身子都压在我身上，好像已睡着一般。
剑客的心思与境界，果然不一般。
其实，我想回马氏牧场，但又不想就这样扔下无情，他的伤势还未减轻，如有反复那就不妙了。他因我而受伤，我不能在他伤势未愈的时候弃他而去。
无情点头，细碎的金芒在他的眼中跳跃，点染开晶亮璀璨的幻彩，使得他的黑眼亮如宝石。
回想利剑相击的那一幕，我难以想象他们是师兄弟，如此说来，他们的同门情谊很淡薄？还是他们身为剑客，都知道会有那么一日刀剑相向，因此才以平和之心交手？
我幽幽叹气，突觉凉意袭身，回过神来，才发觉露水湿了衣袂。
我忐忑不安地看着战况，筹谋着如何让无情全身而退，可是，在这节骨眼上，楚翼一定将他当作赵慕的爪牙或者下属，怎么可能稍有疏漏？
此等情形不容过多犹豫，我一不做二不休地举步——却陡然间听见一个令人崩溃的声音，“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一定有别的原因。
我神游天外，恍惚间听见他说了一句，心神俱乱……
也许无须我示警，无情早已察觉到背后的冷箭，轻巧地避过第一支冷箭，再快速地避过第二支冷箭，而黑衣人再次群攻而上。快如疾风，或如闪电，无情的天残剑挥洒得炉火纯青，巨浪卷雪一般的震退敌人，唯余，灰飞，烟灭。
可不是？他救我，我救他，礼尚往来，纠纠葛葛，何时是个尽头？我可以想象得到，往后仍是如此，因为我还要寻找天剑，还会遇上凶险，他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今晚，怕是逃不掉了。
他转眸看着我，微微一笑，“你并不比他差，他想得到的，你也想得到。”
月色迷人，整个天地像是笼了一层淡淡的轻纱。
无情望着我，眼睛轻眨，最终下了决心，“那夜，公子慕与我谈了几句，虽然他没有直接点明，不过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想让我再留在公子府，因此我……”
楚翼抬臂制止打斗，黑衣人立即退至一侧，刀剑在手，仍是备战的姿势。无情定住，不明所以地望向我，似有不解。
奔了一阵，我仓皇回望，后面果然没有追兵。楚翼当真放了我们吗？不会再派兵追来吗？我提出疑问，无情道：“楚公子翼既已应允，便不会失信于人，他不是那种反复的小人。”
无情刺杀赵显，难道他担心无情祸及自身？可是，当时赵显已再无翻身之力，赵慕何须畏惧一个扣押在监牢的垂死之人？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
“原来如此，你多次救我，我……不知如何谢你呢。”我也客气起来，装得没心没肺。
我展眉，笑道：“你正想出手救我，却发现占南风已先行出手，于是你按兵不动，先暗探再作打算，是不是？”
赵显，在一夜之间落败如斯，无情和我起到了关键的作用，这都在赵慕的算计之内吧。
怎么可能！
我笑道：“公子雍救他一命，他就生死相托，和图书誓死追随公子雍，为他效命？”
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愣了半晌才道：“赵慕可真阴险，我们两个加起来，也不够他谋算的。”
“你我之间，若要言谢，就扯不清了。”
“那你如何猜到我是被无泪带走的？”
“习惯了。”无情轻巧道，语气淡渺如烟。
有一些事，我想问清楚。
“也许，你师傅不想让你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个剑术独步天下、祸害苍生，便让你们互相克制。”我揣测道，若是如此，他们的师傅可真是费尽心思，胸怀苍生，悲天悯人。
无情淡笑，竟让日光失了颜色，“马上就能吃了。”
绝世剑客，竟如此腼腆。我暗暗好笑，端正了脸色问道：“现下觉得哪里不适？”
楚翼半信半疑，仍然从容得不露丝毫破绽，“摄魂一线针乃春秋老人的独门绝技，难道你是春秋老人的入室弟子？据我所知，春秋老人从不收徒。”
我们退到宅门外，无情推开占南风，扣住我的手，飞奔在夜色下。
他倒不笨。如今，知道我和皓儿身份的，只有无情，吴雍认出我是理所当然了。
装模作样地上了一趟茅房，然后往厢房的方向走去。忽地，我感觉到一股凌厉的冷气从斜后侧袭来，我感到不妙，立即回身，却见寒白的银光极速刺来，说时迟、那时快，一抹黑影逼近，三尺青锋刺向占南风，直逼胸口。
我亦望着他，却被他渐渐清寒的眸子慑住，想说点儿什么，嘴里却苦得说不出话来。
我唯有跟着他走。早就知道楚翼肯定会派人盯着我的，只是没想到会是占南风。
这是为什么？
我侧眸看他，他安静地躺在草地上，脸在浮白的月色下显出一种别样的刚毅。他总是为我涉险，我该如何偿还他的恩情？他从不言说自己的内心所想，让人不可避免地忽略他，实则他并非一个绝情绝义的冷血剑客。
油灯吹灭，静夜中，我闭着眼睛，怎么也无法入眠。
我恼怒地怨怪道：“吓死我了，出来也不吱声。”
楚翼忽然一笑，“你是右手剑客无情？”
难道是他？
“那倒是真的。”
众多黑衣人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眼前，魅影似的，我不禁觉得毛骨悚然。定睛瞧着那与占南风缠斗的蒙面刺客，不由得心生疑惑。
农家大婶以为我们是出门探亲的夫妇，待我们极为热情，安排我们共处一屋。我没有解释，无情便也没说什么，在地上铺了一张草席，打算就此应付一晚。
失神已久的无情听到我的声音，乍然惊醒，把手中的野果和野兔摆在我眼前，“我去弄野兔。”
我略定心神，转眸看他，“为什么这么问？”
我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无情，往后我可能还会身陷险境，但我不想让你再为我涉险。”
无情一愣，显然无法适应我转换话题的速度，“怎么问起他？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我已经很轻很轻了。”
公子慕，心机深沉，智谋超群，非我能及，往后还是小心为妙，否则让他瞧出什么破绽，我所有的筹谋就都泡汤了。
我惊讶地呆住，捂唇——无情突然不动，僵硬了身子，我看见，他的右胸赫然刺入一支冷箭。
“身为剑客，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都要保持高度的警觉，有丝毫异动，都会立即惊醒。”月色轻染下，他的双眸闪亮，仿佛那遥远的星子。
无情真的喜欢我？
我这样告诉自己……想着想着，心念又绕向赵慕了，一时间，气恼、愤怒纷纷涌上心头，我气得不可抑制，在心中骂了他无数遍仍然不解气。
蒙面刺客的剑术，为何如此霸道而强横？为何跟无情如此相像？
陡然间，我全身僵硬，转身见是无情，身子登时一松，缓过劲儿来。
激斗正酣，无人听见我的喊声，楚翼倒是徐步走来，仪态从容。占南风对于我的举动并不以为意，毫无ｈｅｔushｕ.cｏm.ｃoｍ惧色，一派谈笑风生的气度，“姑娘，你这是……”
这黑马颇通人性，奔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停下来。月色愈发清亮，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河和一片柔软的草地，小河对岸不远处，是绵延不绝的密林。
占南风盯着我，目光凝定，若有所思。楚翼仍然将信将疑，美眸凝聚起异样的光芒。
静默片刻，耳畔响起无情沉静的声音，“你猜对了，右手剑客和左手剑客，师承同一个师傅。”
“公子可曾听闻摄魂一线针？”我缓缓勾起一抹隐约而凉凉的笑。
那种片刻不得安宁的日子，如滚沸的煎熬，如鞭笞的折磨，生不如死，没有盼头，没有曙光……周围全是黑暗，所有的担忧与惊惧压在心口，就连喘息都是困难的。
原来如此，赵慕可真是心思缜密、计谋无双啊。虽说不上利用我让无情刺杀赵显，可也不无关系，赵慕把我当作什么？而无情为什么就任他利用？是因为我吗？
“正是。”无情拉下蒙面的黑布，露出一张再无乱发遮蔽的脸孔。
“无泪跟我提起过，三年前，他被仇家追杀，不小心着了道儿，重伤逃亡，幸得公子雍出手相救，才保下一命。”
十二年，匆匆一世能有几个十二年？
无情怔怔地凝望着我，被我快速的话音震得呆住，更被我的语气伤到了。
我心中滚沸，他竟然为我涉险！双拳难敌众手，他一人如何突围楚翼周密部署的阵仗？
无情走来，低沉的声音近在耳畔，“是你想事情太过入神。”
他静望我片刻，轻轻颔首，骄阳的光芒为他的双眸镀上一层熠熠的光，“原本我不知你又被赵显带走，赵慕派人找到我，说有要事与我相商。然后他说赵显把你押回侯府，要我去刺杀赵显，我应允了……”
无情迅速走来，寒薄剑刃横在占南风的颈间，银白锋芒凛然闪动。我看见无情眉宇间的惊讶与赞赏，转眸笑道：“怎么？没听说过？”
突然，我注意到斜后侧站着一抹白影，那人弯弓如月，箭搭弦上，眨眼之间，那冷箭已神不知、鬼不觉地飞射出去。心急如焚，我惊叫一声：“小心！”
更多的黑衣人涌现，群起攻之，仿佛群魔乱舞，剑影纷飞，光照浓夜。
无情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正喝汤的时候听见这么一句问话，不知是呛着了还是被热汤烫着了，竟咳了起来。我望着他，等候他的回答。他知道无法回避，嗓子恢复如常后，淡淡道：“不是。”
是了，无情暗中跟着我，必定看见我与赵慕发生的一幕幕……心弦猛地颤动起来，我发觉脸颊慢慢烫起来。
他没有搭腔。
邯郸城，无情赶到侯府救我；楚公子翼的府邸，无情再次救我，原因只有一个：无情喜欢我。
我脱下她的衣裳，将她放倒在床上躺好，接着我换上她的衣裳，堂而皇之地走出厢房，凭着记忆直奔宅门。
眼中的光亮渐渐暗淡，变得晦涩，无情转身之际，道了一句，“明日我送你回马氏牧场。”
无情洗净野兔，用匕首把野兔切成小块，放在一口大锅中炖汤。这大锅是从附近一户农家借来的，用完后要还回去，不过农家的大婶倒很爽快地借给了他。
素骨灯笼散发出惨淡的昏光，我微微垂首，谨慎慢行。整个府邸静得没有一丝声响，也看不见一个守夜的护卫，可我知道，也许隐在暗处的眼睛正偷笑着看我如何逃出去。
我嗤的一笑，“这只是传言，我所使的便是春秋老人的摄魂一线针，若公子不信，大可一试。”
焦急之下，我的心骤然揪起来……脑中灵光一闪，我移步到占南风后侧，指间扣着一枚银针，对准他的生死要穴，扬声喊道：“住手！再不住手，他就命丧我手。”
我又惊又气，“你刺杀赵显，是不是因为赵慕告诉你，赵显将我扣留在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