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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结束了，而他与阿漫的漫长一生，才刚刚开始。

“兄弟放心，我许诺过的，我会做到。”流澈净目光定然。

“臣妾明白，臣妾只恨不是皇后那样的女子，恨自己不早些儿与陛下相识。”上官蓉儿诚恳地望着他。

册后大殿的前一日，本想和她一起前往行宫，与她重温往日的浓情时光，不属于帝后，只属于扬州的唐抒阳与端木情。临行前，礼部侍郎前来禀奏册后大典未尽的事宜，半个时辰后，他微服策马前往行宫，却远远地瞧见不该看见的一幕。

流澈净潇洒地挥手，令臣工起身：“众卿久等，哦，皇弟也到了。”

流澈净开怀大笑，侍候在旁的阿绸阿缎满脸是笑，为皇后娘娘开心。

“臣妾无意中听见……几个婢子在嚼舌头，”上官蓉儿突然抬眸，鼓起勇气劝道，“陛下，即便是为了皇后，也不该如此酗酒，龙体要紧呀。”

“兄弟这是威胁我吗？”流澈净一怔，旋即狂笑不止。

“臣弟相信佛主与上苍的旨意。”流澈潇温润地笑，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轻叹一声，正要起身离开，手腕却被拽住。

“最终还是忍了。”燕南大将军促狭地瞧着他，“陛下果真胸襟广阔。”

西北沙场，漠风猎猎，战鼓嚯嚯。

“阿漫，有了我们共同的孩子，再不许任性了哦，要乖乖地为我抚养孩子，长大后一定是另一个阿漫，美丽任性，高贵骄蛮，嗯……我一定会我们的公主寻一个好夫婿……”

当一切繁琐的典仪结束，他立即来到毓和宫，却见她容颜凄零、神色如冰。

“照此看来，端木夫人果有母仪天下之相。”一位臣工道。

然而，他发现，她消失了，整个毓和宫都没有她的身影。

“陛下，方才我似乎听见你们在说什么‘一较高下’、‘自当奉陪’，较的是什么呢？”端木情缓缓道，将“我”咬得极重，似在炫耀什么。

文武大臣围在案前窃窃私语、啧啧有声，圆形桌案以红绸覆着，光影烁闪，玉光潋滟。洁白如雪，疏影横斜，龙凤腾跃，世间极品，罕见之至。

她要解决凌璇或是西宁怀诗，可以，任凭她处置，只要她快活！

上官蓉儿失踪，西宁怀诗失踪，凌璇遇刺，矛头直指他的阿漫，他必须彻查，必须做出姿态，必须压下连续发生的宫闱秘事，否则，朝上难以交代。

“谢陛下挂怀，臣弟自有分寸。”流澈潇的俊眸疾速收缩，声音冷冽。

当拥抱在怀的时候，他才真切地感受到那种失而复得的激动与难以言表的揪心。

空旷而死寂的深夜，轻细的声音幽幽地传来，清晰入耳。

“陛下见笑了。”上官蓉儿垂眸一笑，“如果陛下不嫌臣妾啰嗦碍事，就让臣妾陪着陛下饮酒。”

“陛下无需言谢，臣弟只是寻找心爱的女子。”流澈潇冷笑。

“贵妃似乎比朕还了解皇后。”他笑着调侃，又是一杯烈酒落腹。

“你怎知她心里很苦？”流澈净惊动地瞧着她，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番话。

“上官蓉儿怎么可以册为皇后？乐平郡主高贵大方，深具皇家风范，才是我朝母仪天下的开国皇后。”曹大人反驳道。

“陛下用情如此，臣妾羡慕。”上官蓉儿神往地说道。

一年多了，阿漫，你为什么还不回来呢？你可知道，我多么想你……

“两位稍安勿躁……”秦重笑着缓和紧张的气氛。

“你根本不爱她！”燕国大将军再次揪住他的衣领，怒气直喷他的脸面，横眉怒对，“如果我找到她，我会带她走！”

“臣妾参见陛下。”

宫娥尽退，流澈净握住阿漫的手，即将为人父的开怀溢于言表，眼底眉梢皆是激动的笑意。

“端木氏怎能与上官氏相提并论，陛下，上官氏册为皇后方是社稷之福……”

流澈潇面容一冷，徐徐如春风的微笑立时冻僵。

“阿漫，你怀了我们的孩子，是不是很开心？”

与心心念念的女子首次正面相见的时候，却是异常严峻的时刻。

所幸，他压下后宫的激流暗涌，连环阴谋没有引起朝堂的风波。

“如此造势，只怕用心良苦。风将军，圣上之意……是为何呀？”有人问风清扬。

流澈净望见，他的阿漫被他的手足揽住，望见流澈潇搂住端木情，紧紧地抱住她……而他的阿漫，并没有推开，任凭流澈潇纠缠。

他想拥她入怀，抚慰她受伤的心，对她说：我信你，三妃出事，与你无关。

因为，只有这样一个女子，不因他帝王的身份而爱他，不因皇室的荣华富贵而爱他；只有这样一个女子，与他携手并肩面对天下苍生；只有这样一个女子，会奋不顾身地为他固守江山。

“已近子时，陛下还不歇下吗？”上官蓉儿径自坐下来，柔声问道。

“诸位卿家有何高见？”流澈净横扫过去，犀利的目光所到之处，众臣无不垂首。

“陛下不省人事呢。”她穿好内衫，正要起身，却被他拉住。

流澈潇，你赢了！可是，阿漫终究是我的皇后，谁胜谁负，未见分晓。

每当远远地望着她，望见她雪腮上发自肺腑的微笑，他再也说不出口。他将所有不堪的真相压在心底，待到她成为自己的皇后之后，此生此世，她再也逃不掉了，即使她会怨他，会恨他，她也跑不掉。

“自然是要事。”流澈净步下御案，直言不讳地说和*图*书道，“朕的皇后已回京，皇弟该是早已见过。”

“兰陵王到——”殿外的内监尖声禀报。

“皇后娘娘盛赞。”流澈潇心中剧痛，掩下眼中的伤，“皇后娘娘才智过人、辞赋精雅，内人怎能与皇后娘娘相提并论？讨教就不敢了。”

这一夜，她悲伤，她生气，她坐在冰冷的玉阶上，玉雕一般动也不动。他都知道，她以这种方式控诉他、质问他，他想将她拥在怀里，对她说，对不起。可是，他不知如何面对她。

“端木氏册为贵妃，已属殊宠。”

提议立上官蓉儿为后的那名大臣为御史王大人，他沉重道：“陛下御极久矣，早该册立皇后，六宫更需充裕，广诞龙嗣。臣微见，后妃同时册立，如此一来，端木氏的尴尬身份与不利传言可稍稍缓和。”

他的阿漫清瘦了，脸如覆雪，唇如薄霜，目光清寂，是绝望，是怨恨。

“不在乎真假，在乎用心也。”有人答道。

“陛下所言差矣，上官蓉儿为后，端木氏屈居妃位。”王大人直言不讳。

“世间男儿多是三妻四妾、用情不专，陛下能够待蓉儿真心，蓉儿已经很满足了。”上官蓉儿搂住他，贪恋着来之不易的真心与怜惜。

“陛下……不能这样……”上官蓉儿极力地闪避着，双手推开他，不想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当端木情的替身。

但是，他食言了，他没有做到，他无颜见她。

原来，端木情恨陛下。可是，为什么恨他呢？难道是陛下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他们究竟在做什么？告别吗？了结吗？

阿漫，当你从我心中抽身离去，一座宫阙就此变得荒凉。到处都有你的影子，可是我找不到你，怎么找也找不到你。

“皇后气度雍容不凡、胸襟不让须眉，也只有陛下能够与她龙凤合鸣。”上官蓉儿诚心地赞叹，心中暗自神伤，她自然听得清楚，当陛下提到端木情的时候，说的不是“朕”，而是“我”。

她皱着眉心，唇间飘出微弱的声音，极为痛苦的样子……流澈净一声声地唤着她，不让她陷于噩梦之中，她却极力推开他的手，激烈地扭动着身子，神色不安而惶恐。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走……走……”阿漫失声痛哭。

“可是她爱我。”流澈净道出最关键的一点。

“早已相见。”流澈潇毫不意外地一笑，言语之间针锋相对，“立政殿，留晴殿，端阳宫。”

翌日一早醒来，流澈净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上官蓉儿趴在床沿。

“就因为她爱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地杀她的亲人？”燕南大将军更加愤怒。

这样的女子，自然赢得世间男子的青睐与痴情。

“朕从未醉过，吓到了吗？”他淡淡地问道，精目锁住她的目光，“朕说了什么？”

兰陵王淡笑着步入大殿，臣工纷拥上前，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像是菜市口的早市。而兰陵王始终持礼淡笑，并无回应。突然的，一句尖锐的话飘进他的耳朵：“王爷，陛下设下这个品箫宴，怕是为了立端木氏为后，王爷乃陛下手足，不知陛下是不是要我等奏请立端木氏为后？”

曹大人跪地叩首：“陛下，虽有佛祖与上苍的旨意，然而端木氏身份特殊，册立为后，臣以为不妥。”

燕南大将军举杯，大敬皇帝举杯，酒杯相撞，酒水溅落桌案，仿佛一锤定音。

上官蓉儿的背后是上官氏和二十万大军，西宁怀诗的背后是洛都的名门豪族西宁氏和众多党羽，凌璇的背后是前朝遗老。即使他位尊九五，也无法任意随性，无法任凭自己的喜好处理家国政事。

她爱的男子，爱着别的女子，为别的女子黯然神伤，为别的女子烂醉如泥。

他将她扯入怀中，缓缓地拥紧；他反剪她的双臂，强硬地吻她，却只是轻轻的吻。

可是，他不能这样，众目睽睽之下，他唯有冷漠以对，即使他知道，这些连环阴谋出自某人阴狠的心。

“端木氏龙章凤姿，确是母仪天下之相。”

“你并没有看走眼，江山社稷也好，世外桃源也罢，倘若孤身一人，也没多大意思。”流澈净磊落一笑，笑容孤傲。

紫镛行宫，繁花风流。

“兄弟，一别多载，没想到你竟然成为中原的开国皇帝，可喜可贺啊。”燕南大将军向左边的男子一举酒樽，脸上洋溢着豪迈的笑容。

内监宫娥无不愕然，朝中重臣亦惊诧莫名，只见帝亡跪在地上，拥揽着突然昏厥的皇后，惊惶地大喊：“太医……太医……”

“臣弟要事在身，先行告退。”流澈潇寒了脸、冷了心，满怀凄楚，却无处发泄。

流澈净瞪着王大人，怒气狂卷。

可是，她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她是那么绝望那么伤痛，绝望得义无反顾，伤痛得毫无眷恋。

“假传消息，你将我扣押前往大漠苦寒之地，挟迫我朝立幼主为帝，且向大燕称臣，割让西北六州。”流澈净缓缓道来，句句惊心。

“阿漫，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只要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随着一声高亢的禀报声落下，众臣撇下神色立变的兰陵王，拥到殿门处恭迎陛下的驾临。

“不要走……不要走……”他使力一拽，将她拽到床上，揽在身下，兜头就是一记狂热而绵密的吻。

流澈净侧眸看去，却是今日刚刚册封的贵妃上官蓉儿。典仪和_图_书朝服已经更换，只着月白绫缎衫裙，外罩青色披风，淡淡匀妆，微微笑意，恰如绿枝上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含羞窈窕。

上官蓉儿悲伤地笑着，手指抚过他飞拔的剑眉、高挺的鼻梁、柔软的双唇、坚毅的下颌……缓缓流连，眷眷留恋。

他为她拭汗，心疼地抱起她，在她耳畔温柔地低语，抚慰她安定下来。

天知道，他多么心痛，然而，他只能暂时撇下她，暂时不理会她，待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他自会向她请罪。

“不甘又如何？很久很久以前，你我已分胜负。”燕南大将军黯然神伤，目视前方，目光幽远，“早在我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就该带她走，可是我没有，上苍注定了我与她有缘相见，有缘仇恨，无缘相知，无缘相爱。”

他只能站在雕窗外默默地望她，只能在她熟睡的深夜来到床前，握着她的手，抚着她的脸，吻着她的唇，摸着她的小腹，祈求她的原谅。

“皇弟，两年多年前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今岁朕御驾亲征后所发生的，朕心中清楚，想必你比朕更清楚。”流澈净并不在意他坦白的说辞，唇角挑起一抹阴冷的笑，“你曾经做过的，皇后并不是很清楚，不过以她的聪明才智，只要她深入一想，定然可以明白皇弟的精心布局。假如她真的知道你曾经为她如此，臣弟觉得她会如何？”

“如果要找，不如让她自行回京。”流澈净精光一闪，自信道。

“陛下倚重你，你怎会不晓得？透露一些，我好保住顶上这官帽呀。”

“佛祖之意，上苍仙旨，天下三大奇箫的传说，我大敬的开国皇后，非端木氏无以胜任。”风清扬适时地笑道。

“陛下三思。”众臣齐声道。

“曹大人先侍前朝，后为我朝重臣，只怕早已成为天下人饭后茶余的谈资。”不知是谁顶了这么一句，曹大人的脸色青白交加，碍于陛下在此，不敢放肆。

可是，她仍然冰冷如雪，仍然恨他如故，仍然不能原谅他。

“羡慕，羡慕皇后，羡慕陛下与皇后，可惜臣妾不够好，不能赢得陛下的真心相待。”她暗淡地垂眸，苦涩地笑。

一名臣工语气激烈：“陛下为端木氏用心良苦，令人敬佩，然而，之前盛传的流言，天下人只知端木氏乃一代妖后，如果册立为后，势必民心浮动、危及社稷……”

“臣等并无异议。”多位臣工附和道。

“一国之君，理当君无戏言！”流澈净吐出决然之语。

阿漫，如果你还无法原谅我，我让你走，让你在一个清净的地方抚平伤痛，多少时日都可以，我可以等你回来。

一时间，臣工分为两派，争吵不休，争得面红耳赤。

“乐平郡主虽为前朝公主，然，相较端木氏，血统高贵，且待字闺中，乃清白之身。”说到此处，曹大人冷汗微渗。话毕，多位臣工争相附和，言外之意便是端木氏已非清白之身，倘若册为开国皇后，陛下一世英明将毁于一旦。

是夜，他独自出宫前往燕南大将军下榻的行馆。

“这样的女子，值得世间的男子付出所有、牺牲一切。”答非所问。

跟随燕南大将军的千骑秘密回京，流澈净听闻了阿漫在朝上的铿锵手段与睥睨气度，听闻了阿漫以下了迷|药的烈酒扣押燕南大将军，听闻了很多关于阿漫的传言，整个洛都盛传着皇后与大皇子的流言，他再也无法克制，从密道进入龙城，与他的阿漫相会。

“我也没料到你会投入漠北燕国汗王的帐下，成为纵横漠北的燕南大将军。”流澈净举杯一饮而尽。

“日前那一战，兄弟果然不同凡响。”燕南大将军竖起大拇指，突的感慨起来，“如果当年你我并肩作战，今日的天下，定然有我的一份。兄弟，原来你早有此等雄心壮志，兄弟我看走眼了。”

连续一月，流澈净没有踏足皇后的寝殿。

流澈净温柔地望着她，不想走，不想让她一个人待在旷寂的毓和宫伤心绝望……她的背影傲得那么冰冷、那么孤绝，她不想让他看见她最悲伤的表情，她不想跟他吵，她不想看见他，她赶他走。

他答应过她：朕没有后宫！朕只有皇后！

“是威胁！”燕南大将军的语气异常凝重，瞳孔微缩，“如果你有心、你用心，便不是威胁！”

“皇弟有何高见？”流澈净扬声问道，笑意深深。

兰陵王踏进澄心殿，微微躬身：“臣弟叩见陛下，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刹那间，他恍然大悟，他的阿漫终于离开了他。

他知道，她需要他的解释与抚慰，他想跟她说，并非你想象的那样，一切都是流澈潇的布局……可是，她会相信吗？

阳光澄明，花色缤纷，流光飞舞中，燕南大将军体格魁梧，端木情妩媚绝尘。

然而，他高兴得太早了。

“我为何这么愚蠢，愚蠢得竟然相信你的甜言蜜语，相信一个浪荡之人的逢场作戏！”阿漫悲切地怒喊。

“贺喜陛下，皇后娘娘有喜了。”御医恭敬地禀道。

曹大人情急地阻止：“陛下，万万不可！”

只要你愿意回来。

也许，应该让她静一静，于她有利，对腹中胎儿也有益处。

“此话当真？”燕南大将军目露惊喜，“可是我怎么知道你会遵守诺言？”

“朕自有主张，此事无需再议。”流澈净霍地起身，一脸愠怒地往外走去。

“阿和*图*书漫是她的小名儿，”流澈净的目光幽远而沉痛，“我伤害了她，我会用一生等着她，我相信她会原谅我。”

“端木氏为后，嫔妃又是谁？”流澈净目光阴寒。

“你怎么知道？”他盯住她，目光犀利，几乎洞穿她的所思所想。

“陛下深知皇后的脾性，如果皇后有所冒犯陛下，或是她对陛下有所怨怪，陛下都要想着，皇后绝非寻常女子的心眼心思与无理取闹。臣妾以为，皇后该是心里很苦。”

“所有的人都劝朕不要喝酒，”流澈净冷嗤一笑，一饮而尽，“只有皇后不会，她会与我一起把酒当歌，杨柳岸晓风残月。”

“若你的孩子被人杀死，你会心痛吗？”阿漫冰冷地质问。

“臣不敢妄言。”

他倏然凝重地吩咐御医：“此事暂不能走漏风声，否则，唯你是问。”

“圣上之意，我怎会晓得？”风清扬淡然一笑。

一阵冷风袭来，他整个人儿被揪起来，迎上燕南大将军怒气狂涌的眼睛。却听燕南大将军切齿道：“她为什么离开洛都？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你逼她走的，是不是？”

燕南大将军怒气未消：“你竟然伤害她，你竟然……你究竟做了什么？”

他心神剧痛，别开脸，不忍心看见如此冰冷如死的阿漫。因为，他必须强撑下去，必须完成这个庄严的册后大典。

“阿漫，不要走……不要走，我不会让你走……”流澈净喃喃自语，龙眸微睁。

她就这样睡了一夜，冻了一夜，之后感染风寒，抱病在床。

殿中二人一同望去，但见皇后端雅地行来，一袭青花月华裙水波荡漾，衬得凤仪袅袅、行止亭亭。她端着朱漆茶盘，正要行礼，却被流澈净扶住：“皇后怎的来了？”

错过了册后大典的那一夜，今夜，他想与她共渡甜蜜的洞房花烛，想与她解释一切，然而，错过一夜便是错过了所有，一切皆已物是人非。

“阿漫，你有兴趣听吗？”流澈净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以亲昵的小名儿相称，“皇弟自负于武艺超群，想与我一较高下。”

搁在御座鎏金扶手上的大手一下下地敲击着，流澈净闲闲地问道：“依你之见，哪个妥当？”

“阿漫，我并非故意期满你，原谅我……我许诺过你的，我一定会做到……只要你肯原谅我……”

转身，离去，流澈净无奈地迈步而去，悲愤而悲伤。

“朕有真心有真情，可是，真情只能给予阿漫一人。”流澈净坦诚以告。

“一切皆是缘法。”

然而，册妃典仪等着他，他只能吩咐阿绸阿缎细心侍候。

上官蓉儿将洒满酒气的龙袍脱下，为他擦脸擦手，扶他躺到床上，掖好锦衾，放好帷帐，却舍不得移开目光。

“与你相较，我很惭愧。”流澈净默然饮酒，摇头苦笑。

他可以给她时日抚平伤痛、忘记仇恨，他可以让她任性地拒绝他，他可以给她更多的恩宠，只因他对不起她，他伤害了她。

燕南大将军悠然斟酒，仿佛料定他会前来。流澈净掀袍坐下：“明日一早启程，做兄弟的理当前来饯别。”

宫人俱退，暖阁里只有他一人独饮，一杯接着一杯，可是怎么喝总也醉不了，总是异常的清醒，阿漫冰雪般冷漠的容颜、仇恨与悲伤的眼神总是浮现在眼前……

“曹大人这是说谁啊？”方才的大臣斜过眼睛问道。

“反悔？”流澈净爽朗一笑，心中透亮——既然他当面说出，就不会反悔。然而，流澈净倏的冷了嗓音，“我亦反悔，妻子被别的男子拥在怀中轻薄，我内心如沸。”

御医不明所以，却只能恭敬地叩首退下。

“她会怎么想，臣弟无法猜测。”流澈潇冷沉一笑，手心不自禁地攥紧，“臣弟只知道，如果陛下告诉她，她不一定会信，兴许她会觉得陛下别有用心。”

站在床侧的流澈净听闻此言，竟呆呆的没有任何反应。仅是须臾，他满目惊喜，愁结的眉峰高扬而起：“当真？真的有喜？”

流澈潇恭敬地行礼：“臣弟也是刚到而已。”他来到案前，故作疑惑道，“陛下，这天下三大奇箫果真是端木夫人拥有吗？”

“不敢妄言，又何来反对？说！”

“是孤身一人。”流澈净苦涩地笑。

“阿漫……阿漫……”流澈净禁锢着她的双手，扯开她的寝衣，热唇辗转于她的香肩与胸脯，“不要再恨我……你已是我的皇后，不许再恨我……”

一后三妃。一后三妃！

“臣妾参见陛下。”殿外传来一道盈盈的柔声软语。

“她的姑姑是皇太后，她的弟弟是少帝，为了江山，为了皇图霸业，我不能留下火种……。”流澈净的眼中腾起迫人的光。

这不是他的阿漫，只是一个被掏空身心的皇后。

众臣纷纷阻止：“端木氏万万不能册立为后，陛下三思……”

“陛下的皇后并非绝色，却让人心动。”燕南大将军举杯饮尽，锁眉望他，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情意，“行宫那一吻，令我几乎反悔。”

话音未落，掌风当胸袭来，流澈净没有闪避，硬生生地接下他饱含怒气的一拳，跌坐在地。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他的阿漫，只知朝臣不再反对立她为后，却不知还有三妃。他想跟她说，每当揽她在怀的时候，他想亲和*图*书口告诉她，往往即将冲口而出，却见她的笑靥那般明净与幸福，他硬生生地憋回涌动在喉间的话。

“陛下到——”

“蓉儿，让你进宫是亏待了你，你值得更好的男子专情地待你一生。”流澈净伸臂揽过她，将她抱在胸前，“朕会待你真心。”

“此生此世，你没有任何机会！”剑眉飞拔，流澈净咬牙切齿，重重许诺。

“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早于一年多前，她独自离开洛都，怀着我的孩子。”流澈净诚实以告，默然饮酒。

胡笛悠悠，琵琶铮铮，胡姬踏着舞乐翩翩起舞。宽广的大帐里美酒飘香，宾主把酒言欢。

天色大亮，流澈净头痛地醒来，更加头痛的是，身旁的裸身女子竟然不是阿漫，竟然是贵妃上官蓉儿。

“哦？兄弟魄力非凡，兄弟我佩服之至。”燕南大将军爽朗一笑，犹疑道，“但是，如果她不回京呢？”

澄心殿，华灯旖旎，锦衣琳琅。

“我亲自去找，天地之大，总有蛛丝马迹。”

他是陛下，他是龙城的九五至尊，要什么有什么，想见谁就见谁，谁也无法违逆他的旨意。可是，天底下就只有她胆敢违抗他的旨意，不见他，不许他踏足半步。

“端木氏无疑是最佳人选，不过她的身份毕竟……是前朝晋扬帝的皇后，册立为我朝开国皇后，只怕沦为天下人的笑柄。”曹大人沉声道。

他相信兄弟，也相信阿漫。

这是他许诺给兄弟的，他只能忍。或许，这是一个告别的吻，一个结束的吻，从此以后，阿漫只是他一个人的阿漫。

“兄弟心有不甘。”

“我派人找了一年，一无所获，只怕你也找不得到她。”

“端木氏为后，上官氏、乐平郡主、西宁氏为三妃。”王大人无奈地妥协，杵在帝王身前拦住去路“陛下决意立端木氏为后，需充裕六宫，册立三妃。”

“较量武艺？那敢情好。”端木情温柔地笑，似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我记得嘉元十五年，回扬州的途中，我遇到劫匪，陛下施展绝顶武艺救了我和陆姐姐。兴兵屠城，陛下单枪匹马地闯入隆庆王营帐，一招‘冰寒索魂’横扫千军，那壮观而精彩绝伦的场面，如今想起来，还是热血沸腾呢。”

这夜，流澈净前往毓和宫，想要与她言和，向她解释一切。

“他会明白的。”流澈净拥紧心爱的女子，庆幸她的心中只有自己一人，更庆幸她放下以往的仇恨与伤害，重新接纳自己，重新开始。

他箭步冲过去，揽住她：“阿漫……阿漫……”

“端木情呢？不是已成你的皇后吗？”燕南大将军逼问道，揪紧了心。

“是何妙计？”燕南大将军心有所动。

流澈净一笑，一双熠熠的龙眸迎上流澈潇温和的目光，以胜利的姿态傲视着手足。

他骤然明白，流澈潇苦心布局，为的就是今日吧。阿漫一定知道了一后三妃的真相，一定以为他期满她……

“皇后的气度与胸襟，让臣妾这么以为。”上官蓉儿迎上那双精锐的龙眸。

流澈净面色铁寒，怒斥道：“吵什么？皇后是你们的皇后，还是朕的皇后？佛祖和上苍的旨意，你们相信与否，朕不予理会，朕信！”

“胜负已分，倘若皇弟还要一较高下，朕自当奉陪。”流澈净的眼中精光闪烁。

“羡慕还是妒忌？”他一笑，眼底却有深藏的警惕。

昨晚分明已经尘埃落定，为什么今日又起波澜？究竟是谁在背后布局？是流澈潇吗？流澈净可以确定，一定是流澈潇。

澄心殿，秋夜幽冷，灯火暗迷。

漫长的轻吻，流澈净手心攥紧，几乎克制不住。

他追出去，一路追到密道，远远地望着那抹凄伤绝望的背影慢慢地走向远方，走出龙城，走出他的视线。

“不知传言是真是假？”一名紫衣者捋须道。

端木情将朱漆茶盘搁在御案上，柔婉一笑：“陛下没怎么用午膳，我想这会儿也该饿了，便送来一些糕点。”她仿似刚刚瞧见大殿上还有另外一个人，惊喜地笑，“兰陵王也在这儿，王妃可好？听闻兰陵王妃工琵琶，改日定当讨教。”

“见风使舵，趋炎附势。”曹大人怒哼一声。

此为大敬皇帝为文武朝臣而设的品箫宴，饱览天下三大奇箫的奇妙所在。天香沁玉箫，疏影碧光箫，龙吟凤翔箫，传言，拥有三箫者，乃神之使者，降临凡间，造福黎民。

秋夜凄凉，凉彻心间。

“难得你还记得这么清楚。”流澈净揽住她，瞥见流澈潇面色阴沉，更是与她语笑温存、情深款款。

连续十日，流澈净踏不进毓和宫半步。

帝王轩昂地走进大殿，深紫华缎金龙龙袍挥就一代开国帝王的丰功伟绩与傲世不群的气度。

“臣妾没有吓到，”上官蓉儿从容地与他对视，青丝散落的素颜别有一番诱人的风致，“陛下总是叫着一个人的名字，阿漫，阿漫……陛下是在叫皇后吗？”

“自行回京？你有妙计？”燕南大将军不信。

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变成这样？

这座辉煌锦绣的九重宫阙，因为她的回来，荒凉不再，暖意满怀。

最终，他走了！

“哦？朕自然不会亲口告诉她，要让她知道真相，有很多法子。”流澈净眸色深深，“皇弟，朕的皇后为何回京，你心中清楚；在她的心目中，朕占据着什么位置，你应该晓得和图书。一旦真相大白，皇弟在她的心目中将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想必你比朕更清楚。”

流澈净阴沉地瞪向众臣，眼中渐起怒色。

流澈净站在金殿的丹阶之上，望着皇后缓缓踏步而来——她的唇边蕴着淡淡的笑意，她的眼底漾着幸福的恬淡，她的眸心只有他一人。然而，他看不见这样的阿漫，他看见的是一个神色恍惚、目光空洞的皇后，一个仪服华贵、凤冠璀璨的皇后，一个容颜如雕、端雅娴贵的皇后，一个木偶般任人摆布的皇后。

“希望他怜取眼前人。”望着流澈潇跨出大殿、凄怆的背影渐渐消失，端木情依偎在流澈净的胸前。

“民间传言，端木氏乃妖孽转世，祸国殃民，万万不可册立为后。”曹大人还想说，端木氏以狐媚手段惑于君王，如若不然，陛下怎会执意立她为后呢？只不过，他还不想触怒龙颜。

“我不走，陛下好好歇着。”她软声安慰，掰开他握紧的手。

“阿漫，我知道你醒了……醒醒，阿漫……我只要你醒来……”

“那便是你我的命。”流澈净拍拍他的肩膀，长长叹气。

就在她溜神之际，她深爱的男子迫不及待地占有了她，在他酒酣不醒的情况下、以一种她无奈接受的方式，让她成为他的贵妃！

“为什么追杀她的亲人？难道你不知道吗？我杀了她的家人，她恨我入骨。”

众臣转首望去，但见兰陵王一身玄白蜀锦镶金亲王服色，灿金玉冠，华贵洒脱。

“上官蓉儿？上官蓉儿……”流澈净凝目沉思，似有所动。

只要她回来，再也不离开，他可以任凭她处置，可以什么都依她。

一声声的惊呼，惊得他回眸望去，却见阿漫缓缓地软倒……

“龙凤合鸣……”他喃喃自语，旋即一声冷笑。

“昨夜，朕喝多了。”流澈净靠在大枕上，捏着鼻梁。

“若你做到了，我自然不会踏入中原半步。”燕南大将军的双眼突然迸出锋利如箭的芒色，脸色如铁，“倘若你再纳嫔妃，我会兵犯西北！倘若我听闻帝后不合或是端木情受了委屈与伤害，我会带她离开！”

兄弟俩一饮而尽，豪迈大笑。

“放肆！”流澈净震怒地猛拍御案，吓得几位朝臣抖索地跪地俯首。他森冷地反问道，“如果端木氏册立为后不妥，前朝公主就妥当了吗？”

“流澈潇该死吗？姑姑该死吗？枫儿该死吗？你派人追杀，究竟是为什么？你心狠手辣，是不是也要连我一起杀了？我是前朝妖后，本就不该留在新朝，杀了我，你的一世美名就会流芳千古。”阿漫悲愤地控诉。

这辈子，阿漫只能是流澈净的皇后！只能是他的妻子！

“启奏陛下，端木氏和乐平郡主皆不宜册为皇后。臣微见，上官将军之妹上官蓉儿，庄雅娴淑，颇具林下之风。上官氏多年来统帅的二十万大军为陛下出生入死，打下这片江山，对我朝忠心耿耿，若立上官氏为后，定军心，稳朝纲，乃苍生之福、天下之幸。”一名大臣缓缓道来，不卑不亢。

燕南大将军还要出掌揍他，却被流澈净的护卫拦住。流澈净缓缓地站起，挥手让所有的护卫和舞姬退出大帐。

只要她回头，他就追上去，绝不让她离开。

“臣妾听闻陛下与皇后不甚愉快……便过来瞧瞧陛下。”言行拘谨，又有些担忧。

她要他没有后宫、只有皇后，可以，只要她快活！只要她从此不再离去！

流澈净推开他，神色忧伤：“是！我伤害了她……”

翌日早朝之后，十多位朝臣随着帝王来到澄心殿，一致反对册立端木氏为后。

他完全可以闯进来，只是他不想。

“谁见风使舵、趋炎附势，我就说谁。”曹大人冷笑。

流澈净与手足并肩而立，锋锐的目光一一扫过众臣：“如果不是端木夫人一人所有，怎会在此？”

一夜无眠。

“我派人追杀她的亲人，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和她之间有一些误会……”

御医笑道：“龙嗣关系重大，微臣怎敢有所欺瞒？”

“你死心了吗？”流澈净淡淡一问。

他明明记得是阿漫啊，怎么会变成上官蓉儿？难道是醉酒之下将她当作阿漫？

“留晴殿、端阳宫不是皇弟该去的地方，”流澈净的眼中闪过一丝阴沉之色，旋即朗朗笑道，“你曾出京寻找朕的皇后，朕感激不尽。”

“夜深了，你来做什么？”流澈净不冷不热地撇下一句话，再行斟酒。

流澈净远远地望见，一个男子吻着自己的妻子。

“你美人在怀，我孤身一人，你竟敢说你孤身一人？”燕南大将军愤然一哼。

他唯一可以做到的，给她一个隆重而风光的册后大典，让她成为万民敬仰的大敬皇后，成为他——流澈净心目中唯一的妻子。

“陛下，早朝时辰已过。”上官蓉儿明白他的心思，默默地拥衾而起，伸出手臂取来帐外的衫裙，垂眸穿上。

他烂醉如泥地闯进香露宫，将所有的宫娥喝退，砸了青花瓷，踢了案几，扯了帷幔，最后趴在桌案上一动不动，烂醉如死。

“如果她真的自行回京，你自然可以见到她，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你我两个，让她选择。倘若她选择你，我无话可说，我会放手！”流澈净拿下他的手，精眸熠熠。